梁颂像个推销产品的销售一样,滔滔不绝地介绍起他的钟警官,从身高体重到实习经历,不管唐蕴爱听不爱听,一股脑儿地全倒了出来。
“他和你一样,好会做饭,我那天吃掉了三碗米饭,他家的米饭都是甜的,东北大米真好吃。”
唐蕴简直要笑抽了:“真没出息,都跑去人家家里了,不去吃他,你吃什么米饭?”
“切!你怎么知道我没吃?”很快,梁颂就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转移话题:“对了,你的生日礼物我准备好了,你自己来拿,空了请我吃饭。”
唐蕴笑着说:“好,我知道了,明天下了班就去找你。”
这天晚上匡延赫还是要加班,唐蕴在客厅待到十二点多,微信上收到许多掐点祝福和红包,他一一回复。
沈记恩也给他发了条短信,祝他生日快乐,还说有份礼物寄到他家了,让他去快递柜取一下。
【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但我想你应该很需要。】
唐蕴回道:【我男朋友会吃醋,还是算了吧。】
和朋友们在群里嘻嘻哈哈地胡侃了一会儿,唐蕴肚子有点饿了,电视里面的主角正在呲溜海鲜方便面,他也忽然好想吃一碗。
匡延赫家里不会囤泡面这种没营养的东西,半夜的配送费又很昂贵,唐蕴起身套上长裤,准备去附近的便利店找找看有没有同款。
乘电梯下楼,他发现车库的灯亮着,于是往前走了两步。
男朋友听见他的脚步声,回过头。
两人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四目相对。
“你怎么下来了?”匡延赫的身体僵住,脸上写满了错愕。
唐蕴朝他笑了一下,正想说我要出去买方便面,要不要帮你带点什么夜宵,跑车驾驶座的车门开了,走下来一个穿着帅气时髦,长相也很出挑的年轻男人。
结合匡延赫慌乱的神情,唐蕴几乎在瞬间就猜到了男人的身份,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似的,一阵疼痛。
眼前的画面令他感到特别荒谬。
他呆呆地立在原地,嘴角的笑容早已僵硬,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再往前走,他没有哪一刻这么希望自己的直觉是错的。
“你新交的男友吗?”
男人看了眼匡延赫,又用很令人不适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着唐蕴,嘴角浮起不屑的笑意,好像在说,你的品味什么时候变这么差了。
唐蕴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很狼狈,他下来得急,就随便穿了条旧的卡通睡裤,而对方穿着光鲜,造型隆重得像是刚结束什么重要的慈善晚宴,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而这股味道令唐蕴感到无比恶心。
匡延赫只“嗯”了一声,就不出声了,也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向唐蕴解释这么荒诞的一幕。
“那真是不好意思,打搅到你们了。”男人声音轻飘飘的,完全感受不到他有任何歉意,略微抬高的下巴隐隐地显出几分得意,他望着唐蕴说,“别误会哈,我就是过来找你男朋友取个车。”
取个车有必要在这个时间吗?
唐蕴沉了口气没说话,汽车的后视镜映出他近乎苍白的脸色,他快要吐了,是那种生理上的反胃,好像有一只手掐着他的心脏,令他无法自由呼吸。
男人面色从容地冲匡延赫挑了下眉:“尾款我过会儿打你银行卡上,车子我先开走咯。”
匡延赫点了下头:“嗯。”
男人踏回驾驶座,视线却落在唐蕴身上,跑车的引擎轰鸣,如雷声般灌入耳朵,唐蕴不耐地皱了下眉。
跑车绕着匡延赫掉了个头,驾驶座里的人降下车窗,挥挥手说:“拜。”
唐蕴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这个地下车库,绕来绕去,差点迷路,而匡延赫的前任一下子就沿着正确的方向驶出去了。
也就是说,这里他也来过不止一次。
唐蕴终于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匡延赫,自己对匡延赫毫无保留,而匡延赫展示的永远只有冰山一角,他就像是举着枪的猎手,将他的猎物玩弄于股掌之间。
被蒙在鼓里的猎物爱上了猎人,献上了最后的爱与信任。
这一切都太可笑了。
如果他今天没有突然想吃那桶方便面,匡延赫还会向他撒多少个谎呢?
匡延赫一定会像往常一样,告诉他,我今天加班晚了点。
唐蕴的眼眶在发热,视线逐渐模糊,却还是强装镇定地冷笑一声:“原来匡总还藏着这么多我不知道的惊喜啊。”
在一起以后,唐蕴喊“匡总”就是在闹脾气,匡延赫忙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说:“关于刚才的事情,我可以向你解释。”
“好啊,”唐蕴保持着很职业的微笑,但是把匡延赫的手甩开了,“你说吧,我听着。”
“我原本是让助理联系他的,但后来才发现,那个给我打定金的人,就是我前任,那我想着,尽快把手续办了,一切也就了结了,刚才他跟着我过来是检查一下车子,确认下有没有问题……”匡延赫竖起三根手指,一向冷淡的面孔上浮现出惊慌来,好像很担心唐蕴会就此离他而去,“我发誓,在此之前我真的和他没有过任何联络,你不信的话可以打电话问我助理,一开始真的都是他在联络。”
“所以后来都是你自己在联络,”唐蕴轻笑,嗓音不自觉地拉到了最高,“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呢?你有那么多时间和那么多机会!可是你却连一条信息都不愿意发给我!”
“如果我今晚没有下楼,没有出现在你面前?你会告诉我你和前任见面的事情吗?你会吗?”
匡延赫沉默了。
“你不会!”唐蕴的舌尖泛起苦涩来,“你的主观意愿是隐瞒!匡延赫!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根本就没那么在乎我的感受!你甚至觉得告诉我以后很麻烦,你要避免掉这样的麻烦。”
“没有……”
匡延赫脸上什么表情都没了,眼里充满了忧愁和恐惧,轻微发抖的手指握住唐蕴的手,被唐蕴再次甩开。
“别碰我了!”
唐蕴那张清隽的,一向温柔的面孔被慑人的戾气所笼罩,眼圈红红的,好像对他充满了恨意。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在楼上等你等到现在!你一直告诉我,你工作很忙,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很紧张,所以我不敢贸然打扰你,每次想你想得不行,也只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我一直在安慰我自己,等你忙完这阵就好了,忙完一切就恢复原状了。”
“可是你宁可花时间去见你的前男友,陪他去办手续,再过来取车,验车,都不愿意花三秒钟在微信上跟我说一句生日快乐,你要我怎么想啊?”
匡延赫怔住,像被人浇了盆冰水,遍体生寒:“对不起。”他的心脏剧烈地疼痛着,想拥抱,想道歉,可是唐蕴难过又抗拒的表情将他所有的行动都堵死了。
“对不起有什么用呢?”
唐蕴第一次在他面前掉泪,哽咽到近乎崩溃,嘴角牵扯起复杂又干涩的笑容。
“跟你谈恋爱好累啊,你时常让我觉得我很像个傻逼。”
第八十一章 心眼
匡延赫长这么大还没有过和恋人吵架的经历,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哄人,更别说哄一个因为他而爆哭的人。他此时就像是被推上讲台的小孩,满心内疚又很无措。
见唐蕴转身进电梯,匡延赫忙跟上去,抬起胳膊,想为他拭去眼泪,可是唐蕴根本不让他靠近,甚至负气地骂道:“离我远点行不行?你身上太臭了。”
唐蕴的每一个字,脸上很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深深地刺痛着匡延赫的神经,他好像忽然被剥夺了语言的能力,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回了家。
“你不是饿了吗?”匡延赫说,“要不我去煮点东西给你吃,有什么问题我们吃完再谈,好吗?”
“没胃口,况且我也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唐蕴自己抬手抹了把眼睛,脸上全是愤恨,“我知道——你现在很急切地想要告诉我,是我误会了,你和你的前任已经断干净了,不会再见了,但是那又怎样呢?你以为我只是因为你今晚没有及时跟我说生日快乐所以在生气吗?”
匡延赫的喉咙渐渐干涩,他确实是不知道除了今晚,自己还有什么事情惹到唐蕴了。
“如果你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对,可以说出来,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你先别哭。”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改变就能改变的。”唐蕴倔强地摇着头,好像已经对他完全失望了。
“我生气的点在于,你从来都是我行我素,高高在上,我好像是你养在家里的宠物,高兴了就过来哄一哄,抱一抱,没时间就扔在一边,不闻不问,给点钱打发。可我缺的真的是钱吗?你向我索要情绪价值,索要陪伴,索要安全感,限制我的社交,可是你自己呢?你自己又能做到什么?恋爱不是你一个人爽就完事了。”
“等一下,”匡延赫感到很茫然,“我没有限制过你的社交啊。”
“怎么没有?”
唐蕴那双眼睛因为委屈而不断掉泪,无论怎么擦,睫毛都是湿漉漉的,一簇簇黏在一起:“我和我朋友去酒吧小酌一杯你要管,我和我前任通电话你要生气,甚至连我和同事聚餐你也要查岗,我租我朋友的房子住你不乐意,你要我搬来和你一起住,我现在搬来了啊,你又有多少时间留给我呢?你每天到家除了对着电脑就是对着手机跟人谈事,我站在你面前简直就像是一团空气。”
匡延赫:“我承认,这段时间是比较忙,没办法抽时间陪你,但我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一个阶段忙一些,过段时间就稍微空一些,就可以陪你出去旅游了,这些你在跟我恋爱之前就知道了啊。”
唐蕴冷冷地牵扯出一个笑容。
是啊,他是清楚的,可匡延赫那时候即使再忙,也不会连条信息都不发。
“前男友就不一样了啊,他值得你花费很多时间去陪伴不是吗?我就不信从你下班到家,那么长一段距离,你抽不出一个等红灯的时间来告诉我一声——我要陪我前任去验一下车,你要不要下楼来看看?但凡你跟我提了这么一嘴,我也不至于这么恼火。我气的不是你没空,而是你看不到我了,你能明白吗?匡总。”
匡延赫讨厌他那么喊自己,像冰锥刺入他的耳朵,这个称呼就好像某种封印,让他感到一切解释都变得苍白,变得难以启齿。
法典好似能感受到他们之间诡异的气氛,绕着唐蕴的腿来回走八字,又用脑袋蹭蹭匡延赫的小腿,一个劲的叫。
唐蕴全当没看见,继续倾吐着他的难过:“咱俩所处的阶层不一样,价值观也完全不同,相处起来就挺累的,就拿上次法典打碎花瓶的事说吧,你觉得很无所谓,但我真的很难过也很介意,很想要做点什么弥补,你却不停地反对我,觉得我较真就是没拿你当男友。”
匡延赫不懂了:“我不把它当回事,不去责怪你,这也是我的错?”
“你看,这就是你无法与我共情的情况。”唐蕴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解释道,“你从来就不缺钱,也没有穷过,你永远不会知道三十万对普通人意味着什么,我也没办法和你一样,轻轻松松就把那三十万抛到脑后,我们对彼此的感受都绝缘了,平时的沟通也存在牛头不对马嘴的情况。”
“你不断地向我提供经济价值,而我无法提供同等的经济价值啊,那就只能向你提供情绪价值了,一个人总要付出点什么才会被爱不是吗?所以我即便再生气也不敢和你大声说话,想你了也不敢去打扰你,不敢做任何违背你意愿的事,我把你的感受置于比我更高的位置,只有这样,我才觉得你会一直喜欢我,我们的感情才会长久……但现在发现,好像不是这样的,情绪价值并不值钱,很容易就被忽略掉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席卷而过,匡延赫的心一片空白,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谈起恋爱来有这么恐怖,值得唐蕴用这么多个“不敢”。
他们中间好像裂开了一道缝,而唐蕴还在继续用锤子敲击路面,一下比一下更重,完全不顾他的死活。
“我们在社会地位上的差异,总是让我觉得很没安全感,再加上你之前说你的新鲜感很短,不喜欢对象粘着你,所以我真的没办法像你所说的那样,自在地恋爱,我本身其实是个挺黏人的恋爱脑,我喜欢和我的爱人分享一切,哪怕是一片形状怪异的云朵,跟你在一起的话,我会压制住自己的分享欲,因为很怕你嫌我烦……我觉得这段时间的我心态变化很大,变得悲观、焦虑、敏感,又十分自卑,已经不是健康的恋爱状态了……”
匡延赫觉得十分震撼。
他感受过生活带给他的重锤,但从来没有哪种痛楚是这种形态的,仿佛在徒手挖他的心,绞他的肉,使他没办法呼吸,甚至快听不清对方的声音。
他和唐蕴之间连着的那根线,仿佛也要被烧断了。
“所以和我在一起,会让你感到很痛苦吗?”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赤红的双眼看着唐蕴。
他希望唐蕴可以说一声不,或者保持沉默就好,然而唐蕴好像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要将这根线扯断,再也不给他任何弥补的机会。
“某些时刻是的。”
放弃从来不是一瞬间的事情,是无数个失望瞬间的累积,唐蕴望着那张让他反复心动的,英俊的面庞,视线再次被浓雾覆盖。
他同样也看到了匡延赫眼底闪过的脆弱,下一秒眼泪就要落下来了,但那种情绪也许被匡延赫视为懦弱的表现,所以他把视线移向另外一个很高的方向作为掩饰,接着掏出香烟点燃,很凶地抽了几口,一直都没有说话。
唐蕴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吐出那句:“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值得被很多人喜欢,只是我们真的不合适。”
匡延赫眼底的光芒随着烟头一起熄灭了,本就呼呼漏风的心脏又被一列卡车碾过,碎得不堪入目,以至于周身发凉。
“也真是委屈唐律了,憋了这么久才跟我说这些。”
俩人错身而过,匡延赫没勇气再去看唐蕴的表情,兀自回到卧室,推开洗手间的门。
汹涌的眼泪混入水流,无声无息,没来得及宣之于口的爱意,也一同被冲进了污浊的下水道。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好像要被黑暗吞噬掉了,他觉得自己特别可悲,也不能理解事情怎么会演变成今天这样。
唐蕴嘴上一直说着喜欢他,喜欢他的好,也喜欢他的坏,喜欢他的一切,会永远爱他,会坚定地站在他身后,所以他很放心地往前走。
他把他推到一个很高的跳台,结果又在他背后猛地推了一掌。
一点预兆都不给,一点生路都不留,就这样宣判他的死刑。
如果早一点知道,这些喜欢都是有限度的,那他一定不敢肆无忌惮地消耗。
每走一步,都应该回头看看唐蕴还在不在的。
在洗手间待了很久,外面也没有动静,匡延赫的视线越过围栏往下看。
灯亮着,唐蕴不在了,法典也不见了,电梯停在了负一楼。
虽然已经猜到会有这一幕,可当它真实发生的时候,匡延赫还是止不住地心痛。
他坐在客厅地毯上,对着已经关闭的电视机,接连抽了好几根烟,可惜抽烟已经无法纾解他的落寞和悲伤。
他的意志消沉,面如死灰,脑海反复放映着唐蕴失落的神色。
唐蕴今晚说过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微表情,都化成了针,刺入他的血肉,作为他的惩罚,他每呼吸一口,都在体味那种令人绝望的剧痛。
他缓慢地意识到,自己是个很无趣的人,除了钱以外,他拿不出什么其他的东西。
他不懂怎么爱人,也不擅于表达,身边的人都很注重利益,只要有钱就高兴,所以他就把钱塞到唐蕴的手里,以为唐蕴会因此而满足,会因为源源不断的金钱而爱他,永远留在他身边。
可惜事实不是这样。
钱不仅没有解决掉唐蕴的焦虑,反而加剧了唐蕴的焦虑,他从未在意过这一点。
也许闫楚当初说的没错,他根本不值得被爱,珍贵的爱意并不是他想买就可以买到的。
落在沙发上的手机因为银行卡的到账短信亮了一下,屏幕上的唐蕴在朝他笑,当时的唐蕴对待感情一定充满了积极的期望吧,所以才能笑得那么明媚,那么漂亮。
酸胀的情绪再次从胸口涌出。
他还是没办法接受唐蕴从他的生活里消失,没有办法。
相爱的人不应该走向陌路。
在匡延赫此前的人生里,遇到的所有困惑都可以有办法解决,这次……大概也是可以的。
毕竟唐蕴昨天还在说爱他,爱一个人的心总不会那么快冷却。
目光扫到了墙角的猫粮盆,匡延赫想到什么,从抽屉里翻出来当初他用茶言茶语逼迫唐蕴签下来的协议。
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法典属于俩人交往关系续存期间的共同财产,他们同时拥有法典的监护权和抚养权,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应当陪伴法典成长,给予它爱与关怀,直至它生命的尽头。
第八十二章 探视
放下协议,匡延赫登录特斯拉的APP,想看看唐蕴现在在哪里,然后很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手机失去了授权,上面不显示任何信息。
授权解除是需要人为操作的,也就是说,唐蕴刚才下楼,第一时间把权限关掉了。
匡延赫顿觉心口一阵绞痛,仿佛唐蕴关掉的不是权限,而是匡延赫走向他的那道门。
虽然唐蕴总说自己是恋爱脑,但匡延赫觉得他的头脑一直都挺清醒的,知道怎么做能叫人欲罢不能,也知道怎么做能叫人肝肠寸断。恋爱期间也做好了随时抽身的准备,要不然怎么能走得如此决绝。
不清醒的人是他自己,竟然会把唐蕴在床上说的话当真。
匡延赫连忙又点进唐蕴的朋友圈。
还好,动态还在,他没有被拉黑。
“生日快乐”这几个字在俩人对话框里停留了很久,匡延赫犹豫再三,还是将它删掉了,本来这就是引发这场争端的导火索,怕发出去以后又把唐蕴低落的情绪给点着,输出比刚才更直白,更狠心,更残酷的言论,宣布就此和他划清界限,互不打扰。
那样他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他的心脏今晚已经承受得够多了,再也经不住任何刺激。
在客厅枯坐将近半小时,匡延赫除了抽烟,什么事都没干成,其实今晚他还有许多工作要做,Victor在等他传审核过的资料过去,但他的大脑空空,特别烦躁。
笔记本里的文字漂浮在他眼前,像是黑色的小蝌蚪一样扭动,拼凑,再融合,进入脑海的又是那句:“你值得被很多人喜欢,只是我们真的不合适。”
摘下眼镜扔到一边,匡延赫狠命搓了把脸,接着起身去书房取了支钢笔,凭记忆把唐蕴刚才所说的那些问题还原到纸上。
匡延赫不知道的是,唐蕴下楼以后并没能那么快离开,他的眼睛哭肿了,无论他怎么调整呼吸,尝试想些其他的事情,眼泪还是不受控地往下掉。
和初恋分手之后,他以为自己已经无坚不摧,感情上的分分合合不可能再伤得了他,但是匡延赫却用短短几个月时间推翻了他的认知。
明明是三十度的天气,可他觉得冷,四肢不住地发抖,身体像破了大洞,风呼呼往里灌。
他趴在方向盘上,脑海闪过曾经听过的一句话:决定和一个人分开,就是和当初的自己告别,所以才会那么痛苦。
挺有道理,不过唐蕴觉得,他现在更像是和理想中的自我做最后的告别,和那个相信“美好的爱情能够击败残酷现实”的自我告别。
从今往后,他大抵是提不起勇气再去爱一个人,这段恋爱已经把他仅剩的那点力气全部消耗光了,他终将孤独地走向消亡。
到家已经两点多了,唐蕴把法典从猫包里放出来,路过全身镜时扫了一眼,被自己狼狈的疲态吓了一跳,他本来就有过敏性鼻炎,再这么一哭,鼻子彻底堵住,和眼睛一样,红彤彤的。
真是丑爆了。
他进浴室开了点凉水,整张脸浸在里面降温,憋气时,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匡延赫在泳池里教他如何憋气和换气。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算太长,但做过的事真不少,以至于唐蕴走到哪里,都能见到匡延赫的影子。
黎明时分下雨了,淅淅沥沥持续了很久,城市上空雾蒙蒙的。
匡延赫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看相册里的点滴,唐蕴则躺在床上,上拉聊天记录。
两个人都是一夜未眠,辗转反侧,可是谁都没有说话。
天亮时,唐蕴浅浅睡了一个多小时,闹钟便响了,好在这天他只有个庭前会议要开,是给嫌疑人做非法证据的排除,资料全都提前弄好了,基本不需要他动脑子,否则他真怕自己的状态会影响判决。
从法院出来正好是饭点,按理说,他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应该很饿了,但是他一点食欲都没有,闻到街边肉包的香气,甚至还觉得反胃,想吐,想来点酸话梅。
还好他是个男人,要不然真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匡延赫搞大肚子了。
“下午空不空,要不过来和我小酌一杯?”他给梁颂发消息。
梁颂很快回复:“你不和你对象一起过了?”
唐蕴说:“我没对象了。”
本来梁颂下午是没空的,但听到这话,立刻改变了计划。
“你等着啊,我马上来,你喝啤的还是烧的?”
“随便啦。”
一小时后,梁颂提着两大兜东西推开了家门,东西还没放下就先关心:“啥情况啊?你俩闹别扭了?是不是他出轨了?”
“倒也不是……”
唐蕴把昨晚上在地库里的事儿描述给梁颂听,由于他主观上并不觉得匡延赫和前任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牵扯,表述时是比较平静的,但当梁颂问到,“那匡延赫难道没有阻止你回家”时,被压抑的失落卷土重来。
唐蕴难过地摇摇头:“没有,他跟我说完那句话之后就上楼了,我等了他五分钟,他没下来,我就带着法典回家了。”
“那你昨晚上怎么不告诉我啊,早知道我就过来陪陪你了。”
梁颂心疼地揉揉他的肩膀,毕竟都有过失恋的经验,他知道那肯定很不好受,况且俩人正处在热恋期,在这个阶段分手,就相当于把红绳生生斩断,疼得痛彻心扉。
“是不是一晚上没睡着?眼睛都肿着呢。”
“很明显吗?”唐蕴清早已经冰敷过一次了。
“有一点。”
梁颂去厨房把刚煮好的饺子捞出来,倒上一碟酸醋,端到唐蕴跟前说:“先吃点东西,反正你这也不是第一次失恋了,都失出经验来了,过阵子就好了,别把身体给搞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