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之下—— by陈隐

作者:陈隐  录入:10-22

唐蕴横了他一眼,埋怨道:“你会不会安慰人啊!”
“那我说的是事实嘛!”梁颂和他并排坐在地毯上,后背靠向沙发,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情情爱爱的都是小事情,他又不是你的衣食父母,没了他你也死不了。”
道理唐蕴都懂,他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不可能因为失恋就抑郁,觉得人生无望。他有理想,有目标,有存款,有工作,对生活抱有期待,只是一想到在漫长的岁月里,都没办法和最最心爱的人在一起,他还是感到很难过。
就像赶海时捡到了漂亮的贝壳,在暮色降临时归还大海。
他只短暂地拥有过它们,却要用漫长余生来惦念。
梁颂见他这么伤怀,想尽办法安慰,先是上网找一些心灵鸡汤,但这些内容对唐蕴完全不起效,于是就想着转移他的注意力。
“要不我晚上带你去酒吧嗨皮一下,多看看年轻小帅哥,兴许你就没工夫想他了。”
唐蕴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第一反应竟然是去酒吧的话匡延赫会生气,随后才想起来,匡延赫现在已经不在乎他了。
他都回家这么久了,匡延赫既没个消息也没个电话,显然很赞成他分手的提议。
搞不好匡延赫盼这一天已经盼很久了,先前那半个月才会故意冷落他,等着他主动开口提分手。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匡延赫又为什么要和他一起规划蜜月旅游,甚至提前订好那边的海景酒店。当时匡延赫眼里的期待,不像是装的。
“你是不是又在想他了?”梁颂见他眼神直愣愣的,凑过去打了个响指。
唐蕴回过神,咬了半个饺子,缓慢地咀嚼。
“这样,”梁颂说,“我教你一个办法啊——你现在就想一些他的缺点,比如他睡觉时候的丑态,他的坏脾气,他凶你的样子。”
唐蕴照着他的方法去做,最先想到的就是匡延赫那天自己睡过头,责怪他没有及时叫醒他,后来又是匡延赫那么久的冷落。
是挺来气的。
梁颂继续说:“然后你再把手机给我。”
“干吗?”
“删掉他的照片啊,难不成留着怀念啊?”梁颂本来也不觉得匡延赫是个什么好东西,强势独断,脾气又燥,唐蕴跟着他就只有吃亏的份,“你只有把关于他的一切都清空掉,才能更快地忘记他,然后重新开始。”
唐蕴也清楚这一点,但是要他删掉照片和视频,是真舍不得。
他猛然意识到一件事:他和前面三任男友提出分手后,都是第一时间清空全部回忆,拉黑通讯录,有种“终于不用再纠缠”的解脱感。
然而到了匡延赫这里,曾经的经验都失效了。
“你不舍得的话我来帮你删。”梁颂气呼呼地说,“今天是你的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他都没点表示,就是默认分手了啊,你还在乎他干吗?对不对?人要往前看,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唐蕴眼睁睁地看着梁颂解锁了他的手机,点入相册。
凡是和匡延赫一起的,他都放在一个单独的相簿里面,所以梁颂一下就看见了,选择了全选。
正要按下删除,手机忽然响了。
是匡延赫的头像。
“妈呀!”梁颂像被一百度的开水烫到似的,手抖了一下,手机在他手心里弹起又落下,险些摔地上。
最主要的当然还是心虚,他才刚骂完人,这电话就来了,好像匡延赫把第三只眼睛放在家里了似的。
真诡异!
唐蕴犹豫不决,不确定要不要接,接了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于是按了静音。
很快匡延赫又打来了第二通,第三通,好像唐蕴不接的话,他会这样一直打下去。
唐蕴最终还是接起来,问他怎么了。
“吃过饭了吗?”匡延赫问。
明明才分开十几个小时而已,唐蕴却觉得这声音好像是从遥远的过去传过来的,是曾经那个对他很有耐心的匡延赫在说话。
“正在吃。”
接着是长达一分多钟的沉默,匡延赫应该在办公室,又或者是卧室,因为那边太安静了,静到唐蕴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还有他含住香烟,缓慢吞吐的动静。
唐蕴夹了剩下的半个饺子,小声咀嚼,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对他毫不在意。
他一只手握着手机,屏幕长时间贴着耳朵,微微有些发烫,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发烫的并不是屏幕。
唐蕴接到梁颂递来的白眼,放下筷子说:“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挂了。”
“对不起。”匡延赫用带着歉意的口吻说道,“在你生日的时候,把你弄哭了。”
本来都已经收拾好情绪了,结果听到这句,唐蕴的鼻子开始泛酸。
“生日快乐。”匡延赫说。
“嗯,”唐蕴很客气地说,“谢谢。”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匡延赫忽然问:“我什么时候能见见法典?”
“啊?”
“我已经习惯和它一起睡了,你昨晚把它带走了,我睡不着。”
“……”唐蕴觉得很荒谬,“可是典典是我的猫。”
“你忘记了吗?你把它分给我了,它有一半属于我。”
唐蕴这才猛然想起来协议的事,可现实哪有真的赠与抚养权这一说,他们的协议属于无效协议,法庭根本不可能认可。
“你是律师,怎么能出尔反尔?”匡延赫的口气不像在开玩笑。
唐蕴看向正在和假耗子玩得不亦乐乎的法典:“那怎么办,我又不可能把它分你一半,不然我重新赔你一只猫好了,反正虎斑猫都长差不多。”
“那怎么能一样?你会因为别人的儿子和你儿子长得像就认作自己的孩子吗?”
唐蕴无言以对,选择沉默。
“我喜欢法典,一天不吸都不行。”匡延赫理直气壮地说,“总之你安排一下,我想尽快探视它。”

第八十三章 靠近
“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梁颂在听完俩人的通话后得出结论,忧心忡忡地望向唐蕴,“他要来找你复合的话,你会同意吗?”
唐蕴摇摇头:“重复走一条看得见结局的路,没什么意义。”
他也不觉得匡延赫会真的来找他复合,那高傲的头颅不会为金钱低下,更何况只是微不足道的感情了。
梁颂:“你能这么想就很好,那来吧,把他的微信号拉黑。”
唐蕴有些不舍。
梁颂一语道穿:“那你就还在给他留机会。”
唐蕴坚持:“不,我不会和他复合的,但我想等自己从这段关系里彻底走出去之后,再亲手删掉。”
梁颂撇撇嘴,不过也理解唐蕴的不舍。
“其实想要走出去挺简单的,要么你找个新对象,要么他找个新对象,这段关系很快就断干净了。”
匡延赫找新对象?
唐蕴光是想到那样的可能性,就感到一阵凉意,好像他们之前的经历都成了一场荒诞的梦。
最终,唐蕴的二十九岁生日是在梁颂,还有几个好友的陪伴下温馨度过的,大家在饭店里吃了顿晚餐,之后转战KTV,玩到凌晨再各自回家。
唐蕴晚上躺在床上刷新朋友圈,看见匡延赫的新动态。
向恒新楼盘的开盘广告。
唐蕴点进他的头像,原来今天匡延赫发布好几条朋友圈,都是现场活动照片。
这次的开盘活动进行得很顺利,售楼处人满为患,穿着整齐的销售言笑晏晏地与客户签单。
最后一张照片里,匡延赫正坐在沙发里喝下午茶,他面前的那份茶点十分精致,吃掉了一大半,边上是一大叠资料还有他的笔记本电脑。
似乎失恋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该吃吃,该喝喝,该忙忙。
唐蕴有种很莫名其妙的好胜心,所以从隔天开始,他就有意识地调整自己的生活状态和心情。
很多人失恋以后会把精力全都投入到工作上,但他不是这样的,过多的工作压力只会让他感到生活索然无味,到最后适得其反。
所以唐蕴选择做饭、做家务、看电影、追剧、打游戏、短途自驾这种需要一点精力,却又完全不会给他增添负担的事情,去填补生活中的那点空缺。
衣柜里挂着不少匡延赫的衣服,唐蕴问他这些东西还需不需要,还要的话,他就发快递过去,匡延赫说,等他空了自己回来取。
唐蕴把它们全都收进角落很不常用的收纳箱,眼不见心不烦。
周末放假,唐蕴驱车两百多公里,再坐船两小时,去见大学睡在他下铺的舍友李维扬。朋友是体制内公务员,假期多,目前还是单身,所以平时挺清闲的,带唐蕴去吃当地有名的街边小吃,海边踏浪,堆沙堡,看夕阳,躺在沙滩上睡觉。
等到醒过来天斗已经黑了,海边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唐蕴起身伸了个懒腰,低头拍了拍身上和腿上的沙子。
“你别动。”李维扬站在他身后,拍打他衣服和屁股。
“你轻点好不?故意的吧。”
李维扬笑着转过身:“帮我背上也拍一下。”
他们游玩的这片海域每天都有专人清理垃圾,所以海水很清澈,李维扬说就算整个身体被沙子埋起来也没关系,海水一冲就好了,这里比很多泳池都干净。
“要是没有核污染就好了。”唐蕴遗憾地说。
李维扬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海岛居民,听到这话,眼神也略有些落寞。
“所以,趁现在,带你多吃点海鲜。”
“也不能多吃,我肠胃受不了,会拉肚子。”唐蕴说,“有机会过来找我玩,请你吃我们那边的牛肉火锅,新开业的,没有合成肉,汤底也很美味。”
“我现在就有时间啊。”李维扬看向他,“择日不如撞日?”
单身的快乐就是自由,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这样说走就走了,唐蕴毫不犹豫地说:“行啊,那你跟我回去?今晚先住我家,明天中午我再带你去市里逛逛,吃那家牛肉锅。”
“好!那我回家拿身衣服。”
回程是李维扬开车,唐蕴躺在副驾听脱口秀,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已经到小区门口了。
“你家停车位在右边是吧。”李维扬问。
“你新年的时候不是来过吗?这么健忘。”
“拜托,这都一年了。”
唐蕴纠正道:“还不到一年……先右边,看到柱子往左,看到电梯停下来就是了。”
“可是这边车位都满了诶。”
“啊?不会吧?”唐蕴往前伸了伸脖子,发现自己的停车位被匡延赫的大G占了。
车子在,人没在。
是来拿衣服的吗?
唐蕴扫了眼手机,确认没有匡延赫的信息。
怎么招呼都没打一个就过来了,万一他今天没回家呢?
“下一层楼,下边有免费停车位。”唐蕴这么说着,心思全落在匡延赫的车上,“我有个朋友好像来了,一会儿你自己先玩会儿可以吧?”
“是梁颂吗?”
“不是,你不认识的。”
舍友是知道唐蕴的性取向的,唐蕴的前三任男友,李维扬都见过,吃过饭,和梁颂关系也不错,至于匡延赫,已经成过去式了,唐蕴不打算多介绍,反正匡延赫拿完衣服就走了。
电梯门打开,唐蕴被站在门口的人吓了一跳,他以为匡延赫会直接进去取东西。
匡延赫显然也被他吓到了,嘴角的笑意在看到李维扬的一瞬间收敛起来,堪比川剧变脸。
他打量了一眼李维扬,扭脸问唐蕴:“这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
又不是男朋友了,还是这样一副充满强势占有欲的,令人讨厌的口吻。
唐蕴没好气地说:“你没见过的人多了。”紧接着开了门,示意李维扬先进去。
匡延赫无比震惊地望着这一幕,脑袋跟着李维扬行走的动作转了半圈,也许是误会什么了,脸色很臭,要是眼睛能发射炮火,李维扬大概只剩下二两骨灰。
唐蕴换鞋进门:“要不你在这等着,我给你把衣服拿出来。”
匡延赫更震惊了,心中犹如翻江倒海,他今天原本是抱着求和的心态来接唐蕴回家的,他始终觉得唐蕴对他还有感情,他对唐蕴的感情也没变过,只要双方还相互喜欢,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坐下来好好商谈。
唐蕴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慢慢解决就是了。
夫妻离婚尚且还有冷静期,他以为保持一段距离能让唐蕴更好地平复心情,万万没想到一过来就看到这一幕。
匡延赫的肺都要气炸了:“我现在都已经不方便进屋了?”
唐蕴给他让出一条道:“请便,不过我这会儿挺忙的,没时间陪你。”
“……”匡延赫怀疑唐蕴在故意学他讲话,连语调都一模一样。
李维扬到底也是个快三十岁的人,在短暂的对峙中,就已经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主动解释说:“我是他大学舍友。”
匡延赫眼里的怒意这才有所收敛,转向唐蕴问:“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咱俩之间不是生不生气的问题。”唐蕴好像并不希望他进屋,所以一直站在门口说话,看着匡延赫,流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那是什么问题?你跟我说啊,我们一起商讨着解决不行吗?哪有人谈恋爱像你这样,今天说爱我想我明天又说要分手,谁受得了?”匡延赫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冲,顿了一下,把唐蕴拉到玄关外面,关上门,柔声说,“杀人犯都有二审和终审,有上诉申辩的机会,你怎么一上来就要跟我一刀两断?”
“我说了,我们两个不合适……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这都听不懂吗?你以前跟男友分手难不成还给一波预热?”
匡延赫恨不得要掐自己人中,回想以前,自己确实用过“不合适”三个字作为理由拒绝别人。
真是风水轮流转,他简直怀疑唐蕴是老天爷派来谴责他的,让他也体验一把被人甩是什么滋味。
心中隐隐有种预感,今天他要是就这样放过唐蕴,扭头离开,那他们之间最后的一点生机也都没有了。
匡延赫缓了下情绪,走上前,握住唐蕴的手,好声好气地说:“我跟你道歉,可以吗?为我之前对你的疏忽和冷淡,也为我每一次理所当然的态度,以后我肯定不会这样了,你想住在这儿也没关系,我过来陪你,你去和朋友唱歌,蹦迪,我……”
唐蕴能看出来,这一点改变对于匡延赫来说实在太难,或许自己也知道很难实现,所以匡延赫的表情变得十分凝重,仿佛要宣布自己下一顿要吃苍蝇一样痛苦。
“我在家等你……我保证不催你。”
终于还是被他憋出来了,那嗓音简直细弱蚊蝇。
“但你最好要告诉我,你都和谁出去玩了,把你的朋友介绍给我认识。”
匡延赫手上的力气很大,再加上肉眼可见的尴尬和紧张,握得唐蕴的手腕都有些发疼。
但匡延赫自己毫无察觉,继续作出保证:“我会调整我的作息,不会让你想聊天都找不到人,我现在工作没有之前那么忙了,以后还会申请调岗,去做投资,不弄地产项目了,我可以陪你出去旅游,也可以在家陪你搭乐高,做那些你一直想做但没时间做的事……或者你有什么希望我改掉的毛病,你都说出来,我肯定改。”
他望向唐蕴的眼神无比真诚,期待,像等待主人投喂食物的小狗,可唐蕴还记得匡延赫说过的每一句话。
“是你自己说的,成年人是很难改变的,你不需要别人为你改变什么,你也不会为了谁改变自己,如果相处过程中,觉得不舒服,那就趁早分开,谁也不耽误谁。你这张嘴是孙悟空转世吗,怎么变来变去的?”
匡延赫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
他有说过这种话?
仔细一想,似乎真有。都怪程斐的那份问卷。
他感到非常头痛,喉咙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唐蕴对待感情的态度变得很悲观:“就算改了又能维持多久呢?”
匡延赫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可比项目决策难搞多了。
“你都没有试过,为什么这么着急否定我呢?”
“我是觉得一个人的脾气秉性是很难转变的,就算你现在要为了我作出改变,等到你不那么喜欢我了,还是会变回原来的样子,我不想自己的精力全都耗费在感情里,跟随你起起伏伏。你现在这么固执地想要挽回,也只是因为不甘心罢了,等到你冷静下来,就会发现我原来也不过如此,不值得你为我改变那么多,那时你就清醒了。”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因为唐蕴在说这些话时一直低着头,匡延赫不得不歪着脑袋才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浓浓的全是失落,不过他就捕捉到重要的信息,“所以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他明明能从唐蕴眼里看到波澜,看到犹豫,看到不舍,但最后唐蕴还是皱着眉头,把手抽走了。
“其实这段感情里,有问题的不光是你,我自己也是,之前那几段失恋的经历对我的影响很大,我不信任你,同时又太想要抓住你,变得以你为中心,明明埋怨你,又不敢讲出来,我不想讨好你,可又控制不住去讨好你,渐渐地就失去了自我,沦为连我自己都不喜欢的那种人。我还是想回到我自己的舒适区调整一下……”
匡延赫眼神忧郁地凝望着他的脸,再开口,声音几乎有点发颤:“所以今天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想法了,是吗?”
唐蕴就像是一尊岿然不动的神像,有种要从俗世中走出去的决心,口吻淡淡的:“短时间内不想恋爱了。”
“是不想恋爱,还是不想和我恋爱?”
唐蕴不做声,也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什么。
匡延赫跟无头苍蝇似的,在狭小的空间里转了一圈,在唐蕴准备开门进屋时,他一掌拍在门上,拦住他的去路。
“短时间是多短?一个月?三个月?还是半年?你给我一个期限。”
“我不知道。”唐蕴感到一股很重的压迫感,身体往边上挪了一点,“你别逼我成吗?哪有人道歉像谈判一样的?”
匡延赫气急了,大声控诉道:“哪有人主动投怀送抱把人钓了又不负责的?”
唐蕴垂下眼眸,迫不及待地想开门,因为他很悲哀的意识到,即使自己嘴上再强硬,心脏也还是会因为匡延赫呼吸的靠近而疯狂跳动。

第八十四章 面具
自从唐蕴搬回去之后,匡延赫的睡眠质量就变得奇差,这次大概是因为目睹了唐蕴大学舍友的忽然出现,让匡延赫产生了诸多不好的联想,也萌生出危机感,晚上他躺在床上反复做梦。
凌晨四点多,匡延赫打开睡眠监测软件,上面显示他从凌晨一点睡过去,但进入深睡眠的时间很短暂,中途反反复复惊醒。
梦境的背景已经记不清了,只模模糊糊记得唐蕴是主角,他在梦境中反复确认唐蕴还爱不爱他,唐蕴就是不承认,还搬出了新男友。
“我和他的感情比跟你还要深,他也更了解我,我们有很多共同语言。”
就是这句话把匡延赫气得从梦里惊醒过来,恨不得发语音过去跟唐蕴对峙。
因为实在睡不着,匡延赫洗漱过后便下楼骑行,不知不觉,又来到唐蕴所在的小区,找到了唐蕴的汽车。
双手握紧了公路车手刹,匡延赫透过半透的车窗,凝视车内饰物,他给唐蕴买的扩香器还悬在后视镜上,逛街时买的情侣颈枕也还没拆。这些东西的存在能让匡延赫感到短暂的踏实。
和唐蕴在车内欢愉的画面重现在眼前。
他们做过最疯狂的事,是在半夜十二点,说走就走,驱车赶到二十多公里外的湿地公园,那里是免费开放的景点,所以即使是夜晚,一路上也能看到不少野营车辆。
唐蕴沿着小路一直开到湖边,停在了废弃的码头。
在寂静无人的角落,唐蕴钻进副驾,趴在匡延赫身上,一只手将副驾的空间调到最大,然后充满目的性地亲吻匡延赫的脖子,耳朵,说会在十分钟内把匡延赫弄湿。
月光像水一样,流淌在唐蕴略微单薄的肩背,匡延赫仔仔细细地看着跪坐在身上的人,看着他笑,看着他哭,看着他意乱情迷,不断颤动的身躯。
那低低的颤音犹在耳边回响。
“你会一直喜欢我吗?”几乎每一次做爱,匡延赫都会这么问他。
“会的。”
“真的吗?”
“真的不能再真了。”
“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会的。”
思绪收回,匡延赫手指反复捏紧手刹,心中涌起难以言说的酸楚,当初那些情真意切的承诺,如今都成了无用的笑话。
九点钟,匡延赫驱车抵达位于南城商务中心的双子大楼。
他在里面租了几间办公室,加起来一共八百多平,已经快装修好了。
这件事是秘密进行的。
匡延赫从小就特别相信一句话——“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所以与人合伙创立投资公司的事,他没有告诉身边任何人,包括最亲近的弟弟。
他讨厌自己的决定被人干扰,尤其是父母。
匡延赫不是第一次做投资,之前他用存款投了光也科技、蓝信软件服务公司都给他带去不少收益,但那毕竟是小小的尝试,就算一千万全部赔光,对他的生活质量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他依旧有工作,有工资,有向恒集团的股东分红。
但这次不一样了,他想要投资的项目庞大,初创资金就得上亿,不得不拉人入伙。
他是投资公司的最大股东,他必须专注于自己的事业,等到装修完毕,人员到位,他将会从向恒离职。
他已经能料想到坦白后爸妈的态度,他们会觉得他的投资项目风险性很高,建议他改投其他项目,他们不会阻拦他的创业步伐,但一定会提出交换条件——假设这次的钱都败光,他得回向恒打工还债,顺便结婚生子,完成他们眼中的终身大事。
匡延赫很清楚,自己这次不能输,所以肩上的压力不小。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次的选择对不对,不过他喜欢尝试新鲜的事,做一些感兴趣的投资。
和带头的装修师傅确认了一下办公室的软装细节,匡延赫又顺带去附近的私立医院挂了个心理科的号。
前台给他安排的还是之前那位姓魏的医生。
匡延赫没什么严重的心理疾病,只是很长时间都睡不好觉的话,会来找医生开点助眠药物。
距离上次过来已经过去半年,魏医生倒是仍记得他,微笑着问他最近睡眠质量怎么样。
“要是质量很好就不过来了。”匡延赫坐进他对面的沙发里,玩弄一只毛绒玩偶,那玩偶的眼睛很大,眼尾微微上挑,像唐蕴。
“遇到什么伤脑筋的事了?”
匡延赫之前只用行业竞争压力大随便敷衍一下,取了药就走,这次罕见地剖白:“和我的对象闹了点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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