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里传来穆翡的声音,“各单位注意,正在调试了,阵法可以恢复……”
她话音才落下呢,那丝丝缕缕金色气息就出现了,引导着向山上的位置。
孔宣见状,捞起谈潇,直接振翅将他带到山顶,便见一只白毛细犬正趴伏在山崖边,不知死活。
“天狗星?阮学长?”
谈潇喊了一声。
白毛细犬回过头,身体渐渐化成了人形,变成阮瞻雪的样子,捂着自己受伤的左眼。
谈潇有些好奇。
这巫觋凭灵之时,自身便如神灵存在,所以他可以喊天狗,也可以喊阮瞻雪。但他不太懂,“怎么我召神的时候,不能变成鸟?”
孔宣先前和天狗为战,就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后来他落败,也未及多想,此时近距离看到阮瞻雪,他皱眉道:“什么鬼?”
阮瞻雪耸了耸肩,放下捂住左眼的手,只见他手底下的眼睛竟是完好无损。此时此刻,其他法师也已经晚一步赶来,刚好看到这一幕,连宝瓶长老也抽了口气。
谈潇震惊地说出了大家心中所想:“他怎么满血了!!”
阮瞻雪盘膝而坐,幽幽道:“我知孔雀殿下是真灵降世,可我并不是……”
众人暗道,什么意思,明明之前阮瞻雪表现出来的,就是天狗星降灵,否则怎么能和孔宣过招。
孔宣看着这厮,忽而道:“便是天狗星真灵降世,也不一定能躲过五色神光。”
天狗星能伤九凤,不代表对上五色神光有一敌之力。而孔宣说不一定,是因为没交过手,他也在想,莫非天狗星胡乱吞噬能有这样好的效果。
谈潇闻言诧异,那岂不更奇怪了,总不能是天狗真身啊。明明三界分离后,不得随意往来。神灵真身下界施为,是人间界所承载不起的,也属于上面的违法行为,被抓住要封号的,要么孔宣怎么也是降灵。
“我当年在学校,因水土不服大病一场,梦中得阴传,知术法。”阮瞻雪面上浮现起回忆,另起了个话头,“我吃的第一个妖怪,是猎到的一只虎鹰,煮火锅。后来我越强大,吃到的也就越好了。”
“再后来,你们也知道,我胃口大啦。”阮瞻雪表情甚至有些羞涩,“最后我想,那为什么不能把我的宗主神之降灵也吞了,以我这吞妖精炼的身体,加上天狗之灵,岂非人间界绝无仅有的陆上神仙?”
阮瞻雪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呆了。
穆翡差点骂出声来,你这是要逆天啊!天狗星降灵的时候,知道他修习吞食能修到比自己更贪心的地步吗?
阮瞻雪这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且不论他是如何疯狂,连宗主神也敢吞,真灵降世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实体会限制发挥,便如孔宣也不能发挥所有实力。
可这厮,算是造了个“仙体”出来,凡是仙体有的特点,他吞妖作为补偿,难怪非要吃赤龙,龙体之灵气充沛,可能是人间界最顶尖的了,方才抓着都生咬了。也难怪他在五色神光下还能遁逃。
阮瞻雪看着众人的神情,不知有多快意,能够完成这样创举,自然要分享给大家。
与他对视之人,无不头皮发麻,感觉到他内心的扭曲。
谈潇同样心道麻烦,天狗果然不能乱拜,阮瞻雪连自己宗主神都吃,还自造了个仙体,跟永动机一样,这要该如何打服气。
就在众人以为这就是阮瞻雪了,一个吃疯了的巫师,孔宣神情难得严肃,他是唯一对天狗本尊有所了解的,缓缓道:“吞神?你难道没有发现,在你越来越癫狂的时候,被侵吞神志的那一个,是你才对。”
阮瞻雪仍然带着笑容,“嗯?”
孔宣道:“否则,在你自以为是的融合下,为何是犬身而不是人体?”
阮瞻雪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不可能,那自然是因为星象……你想诈我。”
作者有话说:
本文一些参考书籍文章,感谢作者们,有胡编改造处与理解不当请见谅。另外,一直有看到讨论地理原型,南楚写的时候主要参考湖南和湖北两地。
《中国南楚民俗学》《荆山阴锣鼓》《中国鬼信仰》《祭坛古歌与中国文化》《中国古代的巫及巫术仪式研究》《贵州傩戏面具探究》《中国古代巫术》
《楚巫觋考略》《论梅山巫傩手诀的特征及其与楚巫舞的关系》《楚巫“操蛇舞”考》《中国民间禁忌风俗》《巫-舞-八卦》《花巫术之谜》
《中国巫术史》《汉唐 风流:中国古代生活习俗面面观-巫卜祈禳》《宗教与舞蹈》《湖南楚墓与楚文化》
《试论先秦楚国灵巫信仰》《楚墓丧葬类漆木器纹饰及其反映的楚巫文化特征研究》《巫傩与巫术》《梅山手诀考》
《战国楚墓葬制研究》《汉族民间信仰风俗》《中华道教大辞典》《荆楚崇凤与洪湖凤舟竞渡探析》
《道县龙舟醉端阳》《鲁西南端公戏源流考》《长江流域宋墓出土镇墓类遗物的考古学研究》《巫文化背景下的道县鬼崽岭石俑雕刻》《民间法教——排教》
第89章 射月
阮瞻雪自负算计,如何能相信,他才是被吞食的一方,何况他明明意识清醒,也能够动用力量,孔宣不过是想令他心中大乱,好趁机出手刷人罢了。
故此,阮瞻雪不过动摇瞬息,就已经反应过来,冷冷看着孔宣,颇有种孔雀也学人用诈的嘲讽。
孔宣的目光好似要穿过阮瞻雪,看到某物:“还不出来吗?天狗星。”
阮瞻雪轻轻“啧”了一声,说道:“殿下人间游历一遭,倒是更机警了。”
他一说完,脸上的神情骤变,惊恐无比,因为这话根本不是他想说的,刚才那一刻根本不受控制!
“你,你……”阮瞻雪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想去感受那熟悉的真灵是藏在自己身上哪一处,可是任他怎么感应,也空无一物,因为他即是天狗。
阮瞻雪自以为是完成了吞神的创举,殊不知,这只是天狗要利用他达到近似真身下界,又能逃过天道制裁的效果罢了。
这一举,瞒天过海,应该是天狗要来得意才对。
但见“阮瞻雪”笑道:“我的好巫师,如今我们是不分你我了。”
此言直叫人不寒而栗。
“啊!!”阮瞻雪低吼一声,居然抬起手来,开始啃咬自己的血肉,“不可能,我吞了你,我还可以吞了你!”
他嚼着自己掌心的肉,一口下去森森白骨已露出来,还不满足,竟引雷来劈自己,貌若癫狂,“烤肉,烤肉。”
他毕竟是“陆上神仙”之体,雷劈山崖,法师们不敢逼视,齐齐后退。
“不妙,我们……”穆翡反应过来,“快避开,这家伙自残起来,可别把我们也全灭了。”
现在这什么狗咬狗的场景,看这雷劈的,太容易殃及池鱼了。
她才说完,就见阮瞻雪发起狠来,降雷还不够,脚下山石松动,塌陷,面前的一切都被他张口吞了,成了黑暗一片。
众人拔腿向后狂奔,“啊啊啊这怎么跑得过!”
孔宣已不疾不徐地抱起谈潇凌空,趁机用五色神光刷了下阮瞻雪。只见看似癫狂的阮瞻雪,机敏遁过,随即神情更为痛苦,看来刚才躲避也不是他的反应。心态崩了,哪还有那反应速度。
“先别刷他了。”谈潇拉拉孔宣,“赶紧的,把穆姐刷了。”
孔宣:“?”
穆翡:“???”
穆翡一边跑一边大喊:“什么仇!”
“五色神光里现在最安全啊,省得落下一两个。”谈潇理直气壮地道。
众人:“……”
靠,好有道理。
孔宣一想也是,虽然他向来都是刷的敌人,但他刷去之后又不是不能放出来,遂抬手把自己人全刷进五色神光中,又飞至远处另一个山头才把他们放下,顿了顿道:“打出什么样的动静,你们能瞒下?”
穆翡愣了下,很快道:“还请大神尽量控制在骑云岭山脉,至少是南楚境内,我联系军方,大不了就说我们在做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演习!”
孔宣点头,将谈潇也放下来,“你……”
谈潇平时看孔宣总带几分幼稚,今日今时战斗状态的孔宣,却让他看到另一面,他举了举手中弹弓,“我会保护好自己,顺便掩护你。”
——孔宣与天狗战,谈潇是孔宣在人间的代行巫师,自然不能出岔子。
孔宣很想亲亲谈潇,可惜周围都是人,宝瓶长老甚至就蹲坐在谈潇脚下,他只能垂下眼,然后化作流光遁向山对面。
阮瞻雪发泄一般疯狂吞食后,呆坐在地,看到手上的伤已经复原,这是他精心设计过的,不知吞食了多少种妖兽得来的效果。
“你吞了我吧,你彻底吞了我。”阮瞻雪痛苦无比,这种一切落空反被算计的感觉,对他来说比永远吃不到东西还难受。
“为何呢,你可是我的代行巫师,我们就这样待在一起不好吗?”天狗语气竟还有一丝甜蜜,他怎么可能让阮瞻雪彻底消散,还要用阮瞻雪做幌子呢。
阮瞻雪闭上眼,似是沉沦在了无尽的空虚之中。
再次睁开眼时,天狗的双瞳泛着红色,面对落于身前的孔宣,也是和声和气的样子:“如今你我同在人间,何不和平相处,你不打扰我,我也不烦你,甚至可以把我吃过的妖怪资料送你,完成任务。”
人间界独立已久,他们完全可以各自逍遥快活。
孔宣冷眼看他,放天狗独自在人间?这家伙可不只是性喜吞食,天狗降世则为兵劫,这可比什么吞月的影响要大多了,在人间久了还不惹出个第三次世界大战来?
再者说……
孔宣不耐烦地道:“我不信你。”
貌似求和,但一个字也不能信。
“就是因为你们这种人,都拘着我。”天狗嘀咕着。他已经借龙血凝练完最后的身体,虽然没吃到龙肉,但也无限接近完美了,“既然你这么说,那餐龙之后,少不得再食凤了!”
凤凰,他又不是没吃过!
真正的天狗比起阮瞻雪自以为的要凶残不知多少,此为生来伴着血光之灾的妖星,连九凤的头颅也吞得。
天狗两手捏诀,数里之内雾气漫漫,正是他吞来化为己用的月气,而当空之月,已是只剩微弱的光亮。
看上去,竟是天狗更像月轮。
圆月因天狗而黯淡,而天狗扬手挥出的寒月般的光球则是愈发明亮!
孔宣仗剑迎上。
天狗行事如月般明暗不定,阴柔无形,乍然暴起。
孔宣的剑气却是如他本人一般从头到尾嚣张明耀,剑气吞吐发出剑鸣,如迫不及待般撞上月气,银芒喷薄,将满月般的月气斩破!
剑气破月后去势不减,甚至再增杀意,向着天狗而去。
天狗身体疾速后退,剑气在他退过的地方浩浩然落下,深深没入山中,直将山头劈作两半。天狗停下之时,那裂缝离他只有分毫之差。
天狗因直面这一剑气息都些微失神,方要抬头,蒙蒙月气中一枚亮点流光般投来,没入他的咽喉!
天狗应声倒地,双眼仍睁着,只觉那物从自己的喉中跳了起来,飞回某处。
他咳出一大口血的同时,翻身险险躲过五色神光,遥遥看向远处山头上的谈潇,蒙蒙的雾气中看到那双清澈冷然的眼睛。
这是第二次了!
天狗吞食阮瞻雪之身,即便阮瞻雪“做主”,他也是能感受到一切的。他可以不死,但受伤也有感觉,无论是没入大脑的一弹,还是这封喉一弹,他都能清楚感觉到那蜃珠以诡异刁钻的角度、速度袭来,破开自己的血肉,
一口龙果然不够啊,否则肉身何至于还要受损。
说来那龙也是……
天狗盯着谈潇道:“孔雀殿下的代行巫师,也不知是什么味道。”
就算天狗狂言要食凤,孔宣也未如此震怒,“找死!”
对面谈潇就算目力再好,也只能看到天狗嘴巴动了动,然后孔宣就一脸怒气,他不禁疑惑地大声道:“你说什么——?”
天狗:“……”
众人:“……”
“听到没?我的巫师问你说什么呢,狗叫不会大声点吗!”孔宣怒极他竟敢威胁谈潇,再出剑!
这一次横冲直撞的剑气流水般铺陈,比月色更亮,冲起地面的一切,无论树木尘土山石,如海面起波,汹涌猛烈地拍打过去。
孔宣以如此之广的攻击,天狗欲遁去,身形终是淹没在剑气之中,这是千百万道齐齐落于他身,直要将他斩成肉糜。
对在场的凡人来说,这是不发生在眼前难以想象的一幕,眼前山哪还有原来的模样。
天间的明月好似皎洁了几分。
黄烟散去,一条人影爬了起来,于是天边的月亮也再次晦暗。
天狗歪着脑袋看来,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呀。
孔宣不因他再次站起来而稀奇,“你站起来一次,我就打断你的狗腿一次。”
“我知道了。”天狗忽而嘻嘻一笑,“刚才是你先手,现在换我先手了。”
月气直卷对面谈潇的方向!
这是可滋润万物的月气,但在此刻,它泛着血红色扑去,吞没眼前的一切。
孔宣飞身清鸣,在血气要逼近山头之时用五色神光将其尽数刷去。
“我就说嘛,孔雀殿下待代行巫师可真是好。”天狗居然还冲着自己身上的阮瞻雪说,“你羡慕不羡慕?”
明明自己的攻击在五色神光下毫无抵挡之力,天狗却开心得不得了。
孔宣脸色微变,似乎也想通了。
“他笑那么开心做什么?”这边,穆翡还在用手机做着实时联络,山上信号不太好,她抽空看了一眼,白着脸道。
“他……”谈潇恍惚道,“孔宣已经试过,要杀他几乎是没办法的,那接下来怎么办,是一遍又一遍地试吗?一刻不停?”
穆翡心一沉,她们本来都寄希望于孔宣能有办法,纵然杀不了,至少镇压住天狗。可天狗不愧神仙之体,在某些方面,甚至高于仙体,以孔宣凶悍至此,在人间界也杀不了他。
谈潇深吸了口气,“天狗月气封地,你们有没有发现,连信号也被影响了。”何止是他们想要封锁天狗在此地,天狗也想封锁,不叫消息传到天界。
穆翡原本以为是因为在山上,此时听来,竟是因为天狗,“他怕大神搬救兵?那只要大神抽空破开封锁,不就可以召唤了?”
“就算召唤,下来的也是真灵,群殴同样不一定有用。更重要的是,现在他吃定了,如果孔宣稍敢分神,他会对我们下手。”
“现在唯一的解法,”谈潇深深看着孔宣,“孔宣强行以真身降世,以至少坍塌南楚土地一半土地,乃至更多空间的代价,把天狗斩杀。但是那样的话,他也会被天道感应到。”
所以天狗那么开心,现在的确是他的先手了。
“被天道感应到的后果是什么?”穆翡急忙问道,大家都急切地看着他们。以天狗的危害,人类是真能痛下决心牺牲部分空间,只要把人转移就行。但现在听来,是孔宣还要承担什么后果?“难道天道哥会把孔宣给……”
“不至于,但我想,”谈潇没有听孔宣说过具体后果,只是听其语意推测,“这就好像你们没有拿到批准先执法,至少也要停职调查一段时间吧。”
又或者不止,否则……谈潇遥遥望去,孔宣表情又何至于如此呢?
孔宣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他看着谈潇难受地道:“我不要离开你。”
人间界只是脱离了天界,但还在天道之下,凡人一言一行皆可能上应天道,何况是孔宣这样的神灵。
他若强行以真身下界,后果可能就是永远也不能再来人间界,纵然等他继承元凤神职后或有转机,但那又是多少年之后了?
天狗快乐极了,舔了舔下唇,孔宣怕被封号,哈哈。他唯一的忌惮就是孔宣强行真身降世,心中计算的,是孔宣会顾忌普通市民的性命,还想好了该如何威胁。现在看来,孔宣还另有珍视者。
“孔雀殿下,”天狗眼中贪婪闪过,已做起了吃下五色神光的美梦,高声道,“你要怎么办呢,凡人可禁不起等待,你们还想厮守吗?”
只要孔雀心神失守,就是他的机会了。
天狗这句声音大点儿,所有人都听到了,穆翡眼睛瞪大,厮守?她几乎惊呼出声……
“喵?!”一声震惊的猫叫,宝瓶长老止语多年,一朝破功,猫眼圆睁看着谈潇:原来你们是这个关系?!
谈潇无心回应,他还在因为耳机里孔宣那句话而难过,难道,那是唯一的解法?
却看天狗已再次抬手,欲掀起月气——
箭矢如流光一般穿破蒙蒙月气射来,钉入天狗掌中!
不是谈潇,亦不是孔宣。
山腰处站着名身披巫师袍的女子,手中是简陋的道具弓箭,斥道:“少碰我崽。”
天狗把箭拔了出来,他自然知道谈春影是什么人,甚至亲自设计过,原本还以为今日谈春影早会出手,但不知为何,她修为似乎所剩无几,现在又能射箭,难道是恢复了?
天狗轻飘飘扫了她几眼,“人说道高龙虎伏,我也欣赏巫师之行,可惜,我非赤龙。”
要插手仙神之间的事,可不是那么轻易的。
谈潇也惊了,因为谈春影没戴麦,他一个电话拨了过去,打开外放:“妈?你怎么又能打架了,你骗我啊?”
“……我没骗你,只是拿回来了一部分。”谈春影无奈地道,“我知道天狗的事,怕你有危险,赶来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谈潇脱口问出来,随即一愣。
他可是个机智的高三生,脑子里一转,就冒出一个吓到自己的猜想。
他老妈对修为含含糊糊,之前说没有,现在突然又有一点了。他相信之前那么危急的情况下,谈春影不会撒谎,那是为什么?
——其实谈潇一直有一点不太明白,倘若他一直以来学的就是真巫术,一直在表演,但在过去的十几年里,难道他就真的那么走运,连一点妖邪鬼怪也碰不到吗?
谈潇见到雄虺之时,帝流浆还未降落。他一直以为,就是这样,自己因为从小的观念而忽视了所有异样,只是帝流浆之后,妖怪密度高起来,他又被穆翡点明,才经常能遇到。
可是仔细想来,某一个重要的节点,不一定是帝流浆,而是,谈春影去往北方受伤之后?
谈潇低头,拿起谈春影在舞台边碰过的那一串符,从里面找出了最老,最初的符,那是他有记忆以来,就一直佩戴在身上的平安符。
谈潇把这枚符取出来打开,只见上书熟悉的五个字:谈春影在此。
周围的人也都看到了,齐齐抽凉气,一时无法言语。
谈潇懵道:“……妈,你封印的是我?”他感觉过去的所有都被颠覆了,“我不是人吗?”
不要说谈潇,就是天狗都饶有兴味地“哦?”了一声。
孔宣也愣了下,可是,他所看到谈潇,一直是人族。
“什么封印你,是掩盖你的身份。”谈春影骂了一声,“简而言之,你爸不是人,是我的太阴弓,现在在博物馆睡着。避孕失败感气有的你,我想让你专心做人。你别把符全撕了,我也不知道全撕了会怎样! ”
此言一出,脸色最差的是天狗——
太阴弓又叫射月弓,乃是最初用来驱逐天狗之物,若说此物在神仙之体面前还是寻常,可此弓若还成精了呢?刀兵成精,是为大凶之物!
天狗代表血光之灾,刀兵之精亦化气为煞,冷漠无情,无心无爱,当初猜测狙击手是刀兵成精时,404办便严阵以待,可见威胁。
如此元素相加,连天狗也不知道,此凶与孔雀一起,能对自己造成什么,驱逐?封印?乃至……
天狗看了看天,心中如被狠狠闷敲了一下。
他自以为瞒天过海,却没想到还没逍遥一日,就发现身侧即是死敌,竟是……仿如冥冥中命运的安排。
好啊,好天意!
天狗闷哼一声,不,他还有可算计之处。
天狗看着震惊中谈潇道:“她不知道撕了符会怎样?看你父亲不就知道了,如果不是凶气渐露,睡什么?难道还能是被赤龙伤的?”
想也知道,必是自己选择。凶煞之精怪,纵有神志,终究本性难移。
谈春影没说话,脸色沉沉,可见天狗到底说对了几分。
太阴弓在谈家化形以来,她本以为修行诵经令其达到了平衡,可与赤龙战时,重伤之下终究是勾起了丈夫的妖性。天道终有一线生机,丈夫才会最终选择沉眠休养,也希望有一日在人间之气中醒来,能找回七情。
而谈潇……她实在不知道刀兵之精与大巫会诞生什么样的后代,是中和,还是实力倍加而凶性依旧,面对六亲,也冷漠彻骨?
她希望作为人的谈潇能够过得简单快乐,才会用所有修为,掩盖这一切。哪怕现在天狗当前,她也不希望谈潇把符全撕去,只想着谈潇能自保就好。
穆翡看看谈潇,又看看孔宣,刚刚才知晓他们是一对小情侣,怎就如此……
“怎么办……”她不敢想当事人的心情,放在眼前的两个选项,竟都是如此惨淡?
谈春影虽心怀希望,但想也知道,不把符全撕去,必然应对不了天狗。
孔宣若不想谈潇性情大变,乃至落得和他父亲一样的下场,便要真身降世,继而离开人间界。
谈潇要不愿再也见不到孔宣,就要自揭符咒,极有可能永远失去作为人的情感。
谈潇遥遥和孔宣对视,对着麦道:“要不,我们试试吧,你回去后,求求你妈,再放你偷渡下来。”
“你要赶我?”孔宣眼睛似乎红了,他咬牙道,“你知道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吗?”
谈潇无言,可是他不舍得啊,他有强烈的预感,真的掀开了符咒,自己再看到孔宣的举动,可能,就不会再想笑了。
远处的孔宣眼睛眨动,好像有晶莹之物飞散,“就算你不喜欢我,甚至不记得我了,我也是你的宗主神,我说了要令你永受嘉福。”
谈潇恍然,那四个字他一度以为是梦中所得,此时方知道是真的。
不,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远处似乎有欢呼声隐隐传来,怕是山下的观众为了演出而雀跃,这也是今日神州大地的缩影。万家灯火,喜怒哀乐,是人间最美好的事,谁又舍得破坏。
今日,是中秋团圆之夜啊。
可孔宣在天,他在山顶,谈春影在山腰,还有个可怜的老爹在博物馆。谈潇背对孔宣擦了擦眼睛。
天狗同样听到了那人间之声,这不正是,他们僵持在这里的最初原因。除了他,谁也不忍人间美景被毁坏?
他如梦初醒,朝天狞笑,对他来说,两个选择都不好,但一定要选一个,作为半妖的谈潇,似乎不一定能够克死他,“来啊,我就试试你这射月弓,能不能射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