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终究不敢。
阿梧一定会远离他，厌弃他。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怕。
他怕阿梧心里真的已经没他，他怕上一世的种种永远横亘在他面前。
所以他想……如果重新开始会好一些吗？
今日和宁殿盛宴，花房自然要来送花，因此堂溪涧早早就来了，果然在御道上看见了正准备离开的祝卿梧。
看到他站在御道上规规矩矩行礼的那一刻，堂溪涧不知为何，却突然有些不适应，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上一世他在离桧宫时鲜活的样子。
心里的话差点就问出了口，“还要回离桧宫吗？”
但他们都知道答案，因此堂溪涧终究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宫里的日子过得飞快，端午好像刚过，便已经到了七月。
七月小秋作物成熟，又是鬼节，因此宫中提前几天便已经早早祭祀起来。
一方面祭祀祖先，另一方面也宰鸡杀鹅，焚香烧衣，拜祭由地府出来的饿鬼，以化解其怨。①
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这几日宫里总是显得阴恻恻的。
毕竟皇宫中死过的人太多，加上巫风盛行，流行鬼神之说。
因此一到晚上各宫几乎都闭门不出，连御道上都冷清了许多。
祝卿梧虽然不信世上有鬼，但也入乡随俗，每日一入夜便安安稳稳地呆在花房。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天气不像往日那般闷热。
祝卿梧难得睡了个好觉，然而早上一醒来却听宫里出了大事。
昨日七月半，阖宫祭祀。
颖妃娘娘祭祀完去了景妃宫中闲聊，回去时在突然阴风阵阵，接着飘起了微雨，颖妃直骂晦气，让抬轿的太监快些，赶紧回去。
然而还没走多久，就见两侧的宫墙里突然涌出一滩又一滩的鲜血。
随侍的宫人吓得四散奔逃，颖妃也吓得腿软，瘫在轿子上怎么也爬不起来。
后来不知看见了什么，竟跪在地上哀求起来，嘴里一直说道:“不是我，别来找我！”
等其他宫人叫来人的时候，雨已经下得大了。
颖妃昏迷在雨中，两侧的红水已经被雨水冲刷得差不多。
有侍卫上前查看，却发现并没有什么血，只是红色的墙皮被雨水冲褪了些颜色。
然而颖妃醒来后却坚持她看见了血。
光帝说他病了，派了好几拨太医来看，又封了未华宫。
景妃娘娘似乎也不太好，今日封了景阳宫的大门，也没有再出来过。
小豆子在景阳宫当差，估计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他了。
祝卿梧虽也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但也只当八卦，听完就散了。
上午照常去给各宫送花，下午抱了鱼食去喂鱼。
谁知刚走到御花园，就见池边站着许久未见的三皇子，两个月未见，他的腿好了大半，已经不需要再住着拐杖，手里拿着精挑细选的鹅卵石正在打池子里的锦鲤。
他身后还跟了一群小太监，正四处捡着石头供他玩乐。
祝卿梧一看，池子里的锦鲤有几条已经翻了肚皮。
祝卿梧只觉得眼前一黑，御花园花池里的锦鲤不仅是外面进贡的珍品，而且有定数，共九九八十一条，取个吉利。
因此刚开始照管这池锦鲤的时候小五就叮嘱过他，千万注意不能随便养死。
否则不仅会被扣月例还会被罚。
而现在水池上已经浮起来了好几条锦鲤的尸体，先不说扣多少月钱，光板子都能给他打个半死。
但砸锦鲤的又是那个神经病三皇子，祝卿梧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阻不阻止都会死。
妈的，他好想回二十一世纪。
正踟蹰间，旁边的三皇子已经瞧见了他，转头看了过来。
祝卿梧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行了个礼。
三皇子一边把玩着手里光滑的鹅卵石，一边看着他，眼睛微微眯起，“干什么的？”
祝卿梧一听，便知道他这是把自己忘了，但又怕他想起来。
于是犹豫着回道:“奴才来这里喂锦鲤。”
三皇子闻言“哦”了一声，随即拖长了音调，“花房的。”
“是。”
话音刚落就听“扑通”一声，三皇子把手里的鹅卵石重重丢进了湖里，刚好砸在一丹顶锦鲤的头上。
那只丹顶锦鲤很快就翻了肚皮。
“是你啊，我就说这么眼熟。”三皇子说着，脸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来，“这池锦鲤归你管？”
祝卿梧觉得他肯定又憋了一肚子坏水，但也只能说，“是”。
“那敢情好，谙达说我准头不好，我今天便用这池锦鲤练练准头，你就在这儿看着吧，说不定本皇子今天练完你就不用再喂了。”
祝卿梧听到这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是要把这池锦鲤都砸死。
那他确实不用再喂了，也不必再活了。
“三皇子……”
祝卿梧正想跪下认错，却听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三哥。”
祝卿梧抬头看去，然后就见一身浅蓝色蟒袍的五皇子从远处走了过来。
“怎么了？”三皇子问道。
“我刚和母亲去看望颖妃娘娘，娘娘醒了，想见你。”
“母妃醒了。”三皇子的神色这才好了些，将手中的鹅卵石一把扔进了池里，“我这就去。”
一旁的太监见状连忙抬过来了软轿，三皇子一瘸一拐地坐了上去。
五皇子本欲跟着走，一转头却看见了池子里死了的锦鲤，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五殿下。”祝卿梧见状，连忙叫住了他。
五皇子这才好似看见了他，望着他沉吟片刻，这才说道:“你是上次那个小太监吧。”
“是。”祝卿梧连忙说道。
上次五皇子帮了他一把，他一直都想找机会亲自谢谢他。
“上次多谢五殿下相救。”
五殿下闻言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举手之劳罢了。”
祝卿梧看着面前温文尔雅的人，不禁想到了他将来的下场，瞬间有些唏嘘。
然而想要提醒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缄默了下去。
“锦鲤死了你是要受罚的吧。”五皇子问道。
祝卿梧点了点头，“会扣些月钱。”
当然还会挨打，只希望能看在不是他养死的份上，能手下留情一些。
“三哥这两日心情不好。”五皇子给出了一句解释。
祝卿梧点了点头，早上刚听说了颖妃的事。
但想起三皇子接二连三想弄死他，祝卿梧可对他们母子同情不起来，甚至觉得属实是活该了。
五皇子不知想到了什么，伸手在袖子里摸了摸，然而什么也没摸出来，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的扇子，将上面的玉坠取了下来。
“应该还值些银子，当是抵你扣的月钱了。”
“五殿下……”
祝卿梧刚想推辞，五皇子已经把玉坠塞到了他的手里。
“我还要去未华宫一趟，就别和我推辞了。”
祝卿梧闻言只好接下，五皇子这才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祝卿梧看着怀中的玉坠，似乎明白了上一世小豆子为什么甘愿放弃出宫，而是和五皇子死在一起。
这样的人，平日里对宫人也一定很好吧。
祝卿梧想着，最终还是把玉坠收了起来，打算下次小豆子来时送给他。
收好玉坠后，祝卿梧这才转过身来，准备数一下到底死了多少条锦鲤。
然而刚一转过身，却发现花池对面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正静静地望着他。
祝卿梧抬眸看去，竟是许久未见的堂溪涧。
作者有话说：
①资料来源于浏览器
祝卿梧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又为什么看着他？
隔得太远，祝卿梧看不见他的表情, 只是行了个礼便低头看起了池中的锦鲤。
这池□□有五种锦鲤, 其中光写锦鲤, 松叶锦鲤，丹顶锦鲤和黄金锦鲤各二十条, 只有龙凤锦鲤为一条，寓意帝后和美，地位尊崇之意。
因此祝卿梧做了许久的心里建设才敢低头看去，心中暗暗祈祷三皇子别那么大胆，敢砸死唯一的一条龙凤锦鲤。
于是低头小声念叨着清点起来，“两条丹顶锦鲤, 一条松叶锦鲤，一条光写锦鲤……”
就在他准备松一口气时, 就见一只四条长须、鱼鳍宽长的锦鲤翻着肚皮从花池里漂了起来。
正是那只龙凤锦鲤。
祝卿梧眼前一黑, 这一刻无比想冲到未华宫和三皇子同归于尽。
御花园的这池锦鲤归他负责, 他才照顾了这几日就死了五条锦鲤，其中还有最尊贵的一条。
虽然并不关他的事，申报也能调换, 但那是正常锦鲤死亡的程序, 这种明显被人打死的定然要调查清楚。
万一问到三皇子他不承认，自己就是攀诬皇子。
光帝肯定不会因为几条锦鲤而杀了他的亲儿子。
但对他一个小太监可不会手下留情。
原本他以为最惨不过是挨打和扣月钱，如今看来还能不能活着都不一定。
一颗心本已经跌到了谷底, 但转念一想玉珠和小豆子, 祝卿梧又逼着自己振作了起来。
他还得保护他们, 事情没到最后一刻还不能放弃。
于是祝卿梧站起身来向四周看了看, 堂溪涧已经不见了，这会儿御花园没什么人，于是他连忙将手里的鱼食撒了半罐进去，引得池里的锦鲤涌到一处争抢，暂时将那几只死了的锦鲤压了下去。
然后匆匆跑到花房拿了鱼网，将那几只锦鲤的尸体捞了出来，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埋了下去。
做好这一切后，他看着满池的锦鲤这才松了口气。
御花园光帝并不常来，也只是极偶尔才会来看看这池锦鲤，况且一池这么多锦鲤，死上几只应该也看不出来。
祝卿梧不知道能瞒多久，只能瞒一日是一日。
之后的几日里祝卿梧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每日依旧按时给各宫送花草，喂锦鲤。
面上一派冷静，其实心中心虚不已。
但好在一直没人发现什么，祝卿梧的一颗心这才慢慢放了下去。
然而好景不长，这日一大早吴公公便把他们召集起来，说刚才陛下身边的福公公过来递了消息，说明日陛下要去御花园，所以让他们今日提前去看一看，确保明日一切妥当，不可出什么差池。
祝卿梧一听，冷汗瞬间淌了下来，连吴公公何时离开都没有注意。
“小六，走啊，你愣什么呢？”一旁的小五说道。
祝卿梧这才回过神来，和他一起向外走去。
他来到花房后一直是小五带着他，两个人又年岁相近，因此总是在一起。
“你怎么有些心不在焉的？”小五有些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
“行。”他不愿意多说，小五也没有再继续问，只是叮嘱道，“我一会儿先去清理枯枝枯叶，你去看看花池里的锦鲤，一定要确保它们好好的，万一明天陛下心血来潮去看，出了什么问题可是大不敬。”
“……我知道了。”祝卿梧强作镇定地应道。
时间很快到了第二日。
他们一大早就来到御花园等着，一直等到半晌午光帝才到。
他的身侧跟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祝卿梧虽不认识，但看到旁边那个熟悉的身影，瞬间猜到了这就是三皇子的生母颖妃。
三皇子的腿尚未痊愈，走得还不利落，因此旁边一直有小太监扶着。
光帝大概也是体恤三皇子，因此一行人走得很慢。
祝卿梧跟在最后也能听上两句。
“你在宫里闷了这几日，朕看你面色都有些不好，一会儿让太医再去看看，开些药调理调理，平日也多出来走走，对身子会好些。”
“多谢陛下关心，臣妾这些日子已经好多了，今日出来走走，确实感觉心胸更加舒畅了些。”
“老三的腿怎么样了？吃得消吗？”
“启禀父皇，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太医也说可以适当出来走走，儿臣也是想到这些日子母妃一直闷在宫中，这才想着不如一同来御花园透透气。”
“你有这份孝心就好，难为你腿伤未愈还陪着朕和你母妃。”光帝欣慰道，“但也要适度，刚好前面便是凉亭，过去歇歇。”
“多谢父皇关心。”
祝卿梧在后面听着，一颗心直直沉了下去。
前面凉亭旁就是他负责的那池锦鲤。
再加上刚才那一番话，祝卿梧瞬间明白了今日光帝突然来御花园的原因。
他悄悄抬头看去，三皇子走在前面陪着光帝，并未回头，但只从背影祝卿梧也能看出他的得意。
他都已经可以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三皇子肯定会借故询问池中的锦鲤，然后将他叫出来，问是怎么回事儿？
自己肯定不能当着光帝的面说池中的锦鲤是三皇子砸死的。
一方面三皇子肯定不会认，另一方面今日光帝明显对三皇子青睐喜爱，自己这个时候供出三皇子，只会触到光帝的逆鳞。
说不定还会被三皇子倒打一耙，他只会死的更惨。
一阵微风吹过，祝卿梧竟觉得后背有些冷，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不知为何后背已经浸满了冷汗。
他从没觉得这么无力过，就像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任人拿捏，丝毫反抗不得。
他明明觉得自己走得越来越慢，但面前的路却好似突然变短，还是很快就到了凉亭。
光帝先行落座，颖妃和三皇子陪在旁边。
旁边的锦鲤游水嬉戏，果然吸引了光帝的目光。
他垂眸看去，笑了起来，“许久没来，这池锦鲤养得这样胖。”
“是啊。”颖妃也跟着附和起来，“一看便是精心喂着的。”
祝卿梧闻言抬起头来，恰好对上了三皇子的目光。
他似乎就是在等这一刻，冲他极为恶劣地笑了一下，随即面上又恢复了在光帝面前乖顺的神色。
“父皇……”
三皇子一边开口说道，一边猫抓老鼠一般充满玩味地看着祝卿梧脸上的神色。
“儿臣看着这池锦鲤，突然想起这里面有一尾似乎还是夷洲进贡来的，千里迢迢送至郢都竟还活着，父皇当日可是大喜。”
“是啊。”光帝闻言似乎也想起了什么，跟着说道，“且此品种只有那一尾，朕还特意赐名为龙凤锦鲤，寓意帝后和鸣。”
祝卿梧听到这儿腿已经软了起来，额上不受控制地流起了汗。
他低下头，根本不敢往凉亭那边看。
然而耳边的声音却仿佛被人突然放大了一般，他听见光帝站起身来走到池边，听见颖妃和三皇子也跟着站起身来。
听见三皇子冲旁边的人要鱼食，接着不怀好意地说道:“今日怎么不见那尾龙凤锦鲤？怕不是在水里偷起了懒？”
“父皇，不如您喂些鱼食，看到有吃的，这池中的锦鲤肯定全都游过来了。”
祝卿梧心里恨极，然而脑中却一片空白。
他知道三皇子这是在点火，光帝若是亲自喂了鱼食还不见那尾龙凤锦鲤，面上肯定挂不住。
这个时候三皇子定然会让人去寻。
若是找不到光帝的怒火只会更盛。
因此祝卿梧想，与其一会儿等到光帝盛怒之下发落自己，还不如现在就跪出去认错，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命。
“陛……”祝卿梧正想上前一步跪下，却被旁边的小五眼疾手快地拉了回来。
祝卿梧转过头，然后就见他满脸惊讶地望着自己，因为不敢发出声音，只是用口型比了一句，“你疯了！”
祝卿梧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只知道再不出去或许会连累整个花房也不一定。
于是冲他摇了摇头，想要继续上前。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光帝“咦”了一声。
祝卿梧只觉得心头狠狠一跳，整个人如临深渊，仿佛随时都会坠下去，然而下一秒却听光帝继续说道:“这龙凤锦鲤的鼻子上竟有一朵花吗？”
祝卿梧闻言一愣，连忙抬起头来，“龙凤锦鲤？”
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就见颖妃也探出头去，不知看到了什么，也笑着附和道:“臣妾瞧着倒像是牡丹呢，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这是连锦鲤都在恭贺陛下，帝后和鸣，大凉兴盛。”①
三皇子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晚了一步落到了颖妃后面。
此时此刻，那些怀疑的话自然不能再说，因此只能挤出一个笑来跟着说道:“母妃所言极是，此为吉兆，儿臣恭贺父皇。”
“哈哈哈哈哈哈。”光帝闻言，心情瞬间大好，转头对着福公公道，“花房养得不错，赏。”
“赏！”福公公立刻大声通传道。
祝卿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小五拉着跪下，在地上磕起头来，“多谢陛下。”
“起吧，说起来，朕也许久未去看皇后了。”光帝说着，将手中的鱼食全部抛入池中，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祝卿梧随着他们站起身来，抬头向前看去。
然后就见三皇子望着他，阴恻恻地笑了一下，这才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走出御花园，他们花房的人也就不用再跟着了。
祝卿梧来不及跟小五他们一起开心，转身跑到了花池。
然后就见花池的中间确实游着一尾龙凤锦鲤。
四条长而威武的胡须，鼻上红色的斑点像是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宽而长的鱼鳍慢悠悠地摆着，正游得开心。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唐）刘禹锡，《赏牡丹》
第27章 中秋节 思念旧人罢了。
大概是后来光帝真的去看了皇后的缘故, 傍晚时皇后宫里竟也送来了赏赐。
花房众人高兴不已，吴公公也颇为欣赏地看了他一眼。
散了之后，小五拿着赏银跑过来缠着他问道:“小六,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奇奇怪怪的？”
祝卿梧自然不可能告诉他锦鲤的事, 于是只能含糊过去, “没什么，就是有些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严重吗？”小五立刻严肃了起来。
宫里没有给宫女太监看病的地方, 因此他们生病要么去御药房买些药，要么自己硬抗，若是情况严重便只能等死。
因此每次有人生病，大家都格外重视。
“就是有些头疼，不用担心，睡一觉就好了。”祝卿梧说着向寝屋走去。
“那你不吃饭了吗？”小五依旧有些不放心。
“不吃了, 我先去睡了。”祝卿梧怕他担心，冲他挤出一个笑, 这才回去。
他回到房间, 简单洗漱完便躺在了床上。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许, 明明已经累极，然而闭上眼睛却怎么也无法睡去。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循环今日发生的事情。
三皇子今日这一出看起来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估计上次得知花池的锦鲤归他管时就谋划了这出好戏。
但他估计也没想到那只龙凤锦鲤会死而复生, 重新出现在花池里。
但他应该也能看出些不对劲，毕竟从前那只龙凤锦鲤鼻子上根本没有什么红色的斑点。
只是今日光帝因为这吉祥的寓意盖棺定论，他也不好在这个档口反驳罢了。
不然他今日肯定会借故弄死自己。
祝卿梧想到这儿便觉得心累, 上一世因为总是呆在离桧宫的缘故, 他并没有和三皇子真正接触过, 谁能想到竟是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虽然知道三皇子最后的下场不会好, 但那毕竟是八年后的事情。
如果他继续再这么折腾下去，祝卿梧真不一定能活着看到他遭到报应。
今日是锦鲤，明日又会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他是皇子，而自己只是一个小太监，他若真想立刻便弄死自己，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唯一能保全自己的方法大概就是找一个靠山或者赶紧逃出宫去。
但如今的皇宫里能压制三皇子的只有太子，但太子又凭什么纡尊降贵来帮他呢？
比起来想办法出宫反而更具可行性。
但宫门一入深似海，上辈子李公公那么大年纪最后也没能出去，更何况是自己。
祝卿梧越想越觉得前途渺茫，于是只能逼着自己想想别的。
比如，今日花池里突然多出的那条龙凤锦鲤。
祝卿梧原本以为是皇宫里只有一条，但今日听三皇子的意思，这是夷洲进贡，整个大凉也只有一条。
那既然原本的那条已经死了，现在这条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谁又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而且还是暗中行事，只为帮自己。
祝卿梧回想起那日的情形，头一个想到了五皇子，但转念一想，自己和五皇子并不算相熟，他何至于为自己费这些力，更何况那日他已经给了自己一条白玉坠子，这对于皇子来说已经是足够的赔礼了，怎么可能还会再多事。
可如果不是他，那便只剩下……堂溪涧了。
祝卿梧又想起那日自己转身看到他时的情形，他应当是刚从南书房出来，手里还拿着书箧，立在不远处，眉目淡淡。
想到这儿，祝卿梧立刻便否定了这个可能。
如今的自己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不算相熟的小太监，他为何要帮自己？
更何况，他还记得刚开始的离桧宫有多艰难，堂溪涧如今应该没有这样大的神通。
所以也不会是他。
那到底是谁呢？
有一瞬间祝卿梧真的生出了想要把那几只死去的锦鲤挖出来的冲动。
来看看那些锦鲤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死而复生。
但他很快便打消了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
明明都不是同一只锦鲤，他今日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所以……到底会是谁呢？
祝卿梧终究也没弄清楚那尾莫名其妙出现的龙凤锦鲤是谁放进去的。
但他也知道这注定是糊涂账，只能先翻过去。
之后的日子将它们照顾得更加精心。
毕竟祝卿梧也不知道如果再发生一次这样的事，他还能不能有这样的好运。
好在之后一段时间宫里都平安无事。
三皇子的腿伤未愈，这段时间一直在未华宫养伤，倒也没再来找过他的晦气。
每天的日子流水一般滑过，等他回过神时才发现阖宫上下竟已是一片秋景。
最近连绵不断下了好几场的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等到雨停，他们又换上了深蓝色的秋衣。①
入秋还没多久，便到了八月十五。
中秋佳节，阖宫相庆，赏月观鹤。
小五养了这么久的仙鹤终于派上了用场，因此最近他几乎住在鹤房，生怕那些仙鹤在中秋前出什么事情。
整个花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此大家最近忙完自己手里的活都会来帮着他一同照顾仙鹤。②
好在并没有出什么差错，平安来到了中秋节那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