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玉用脚尖挑起地上的红衣,有点嫌弃,“哎呀,连件衣服都抱不稳吗?”
萧厉不再管那地上的物什,将沈怀玉打横抱起,“是,我只抱的稳哥哥。”
沈怀玉被他砸进床铺,摔得头晕,“哥哥今晚想如何使用?”萧厉修长的手指紧抓住沈怀玉的小腿,指腹陷进,灼热的温度一时有些让沈怀玉头皮发麻。
他意识到逗得有些过火,支起身子,“我只说以后,可没说今晚,现在我只想沐浴。”
可惜这个需求没有得到萧厉的及时满足,他的手顺着小腿攀上,一寸寸地抚过,笑着拒绝,“哥哥待会儿再洗吧,我陪哥哥一起。”
浴池终于在天微亮的时候传来水声,沈怀玉早已累的昏睡过去,只是半眯着眼睛还不忘叮嘱萧厉他要沐浴才睡。
餍足的某人将人轻轻揽在怀中,看着对方身上的红痕,忍不住又摸了摸,萧厉本不是重欲的人,自小为了活命,他惯于掩饰和压抑自己的情绪。
但只有在面对沈怀玉时,他一向的自制力再不受控制,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
好在,有人愿意纵着他。
沈怀玉醒来的时候身旁空无一人。
他揉了揉腰起身,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口觉得没什么滋味,打开茶壶盖,发现是萧厉为他泡的碧螺春。
味觉,已经开始消退了啊。
沈怀玉低头苦笑一声,看来有些计划得加紧提前了。
“哥哥,你不觉得今日这菜有些咸吗?”萧厉知道沈怀玉嘴刁,正想着要不自己重做一份好了,却见沈怀玉夹起来面不改色地吃下。
闻言,沈怀玉手腕一顿,“是有些,无事,最近口味重了些,喝点水就好了。”
四句,萧厉垂眸,沈怀玉心虚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多说话,方才他为了道菜说了四句,为什么?
只要留意,就会发现处处都是问题。
那茶分明泡的很浓,沈怀玉依旧眉头也不皱地喝下。
沈怀玉余光里似乎看见萧厉在看着自己,他回头,用眼神示意怎么了?
萧厉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当晚,他就带了个江湖游医进宫,游医的眼睛被黑布蒙着,心想也不知是哪位大人物,搞这种阵仗。
游医将手指搭在因安眠药物昏睡的沈怀玉的手腕上,细细感受。
片刻,他“咦?”了一声,“这位病人的脉象好生奇怪,明明还活着,却像是死脉。”
萧厉皱眉,拳头紧握,“这有什么问题吗?”
“哎哟,”游医叹了口气,“这问题可大了,现在只是像是死脉,日后渐渐就会彻底成为死脉,到时候,他可就没命了。”
萧厉一把抓起游医的衣领,将人带出暗道,“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游医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他拍拍萧厉的胳膊,“年轻人,你先松手,让老夫想想。”
萧厉盯着他,游医隔着一层黑布都能感觉到对方如有实质的目光。
“我听说,西域有样东西,能生死人肉白骨,当然,万事都要代价,但是不知道那东西的代价是什么,”游医摆摆手,“而且也不一定能找到。”
“是什么?”萧厉问道,别管是什么,哪怕是要皇帝的心脏他都能立马弑君。
游医摸了把自己的胡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西域那边有一种类似于医术又比医术邪门的东西,叫做蛊。”
“不过我这里可没有啊,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江湖游医。”
萧厉思索了片刻,“我知道了,我能找到。”
西域,不就是他曾经在边疆呆过三年的地方吗?如果自己向现任部族首领书写封信,她欠了自己人情,定会帮他。
部族首领阿卡纱收到来信的时候,正在射箭,指间的弓弦一松,一只低飞的大雁就从空中落下。
“首领,这是中原来的信。”
阿卡纱将弓丢给一旁的女卫,拿起信封,心中有了计较,除了萧厉,自己也不认识其他什么中原人,更谈不上送信的交情了。
说起萧厉,这人年纪比自己小,心性却比自己狠。
当年打仗一事是由前部族首领阿卡纱的哥哥发起的争端,当时的阿卡纱没有话语权,无法制止悲剧的发生。
萧厉却想办法找上了她,他看出了自己的不满和野心,说他可以让对方死在战场上,但前提是,下一任首领必须是她。
阿卡纱和萧厉达成交易,兄长死后,她力排众议,凭借多年被打压的实力登上王位。
这也是战争结束的重要缘由。
阿卡纱展开信,逐字逐句看过,“蛊?族中确有巫医,让人带来问问吧。”
沈怀玉醒来的时候,正对上萧厉的眼睛,吓了他一跳。
“你做什么?是想吓死我不成?”沈怀玉缓了缓心跳,无语地看着他。
萧厉眼下听不得那个字,他一夜未眠,声音也有些哑,他强压着不安地将沈怀玉搂在怀中。
“不想的。”
既然哥哥希望他不知道,那他便只作不知,哥哥知晓了也只会徒增忧虑与自责,恐惧让他一人承受就好。
沈怀玉只需好好待在躲避风雪的屋中与他的身边,黑夜里,他自会执灯。
但沈怀玉若是想独自一人走入深夜,孤独地走向死亡,他却是不准的。
最先让沈怀玉意识到不对劲的,是在床事上。
虽然他是不怎么在意这种事的,但萧厉已经几日没有碰过他了,这很不同寻常。
就像今晚,萧厉沐浴好后一身水汽地钻进被窝搂着他,手规规矩矩地搭在他的腰上,再没有下一步动作。
沈怀玉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萧厉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胛上,“怎么了?”
有问题,有大问题。
他严肃地转过身,萧厉被这动静弄得睁开眼,“哥哥?”
“萧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沈怀玉凑近,彼此呼吸交融。
萧厉心上一紧,“当然没有,哥哥怎么会这么想?”
这种“那你为何不碰我”类似的话沈怀玉是绝对问不出口的,他想了想,委婉道,“那你为何最近回来的都有些晚?”
萧厉闻言放松下来,能不晚吗?
他白日要疲于应付皇帝时不时的召见,以及各家党羽明里暗里的造访,眼下还要避开各方势力找到能破解沈怀玉死脉的解药。
“近日讨厌的人太多,哥哥是呆的无聊了吗?”
沈怀玉在被子里打了个滚,“我若说是你会解开吗?”他扯了扯脖子的细链,睨了萧厉一眼。
若是往常,萧厉当然是不愿,可哥哥生病了......如果多出去走走的话,是不是心情会好点?
“哥哥如果想,自然是会的。”萧厉拿出脖子上挂着的钥匙,插入锁眼,“咔嗒”,脖子上的镣铐解开。
若说刚才只是沈怀玉的试探和玩笑,萧厉这举动是真的让他有些疑惑了。
虽说是自己养大的,做什么自己都觉得好,但萧厉的性子他最了解不过,也是知道对方的心态和认知多多少少是有些问题的。
比如在萧厉眼中,囚禁意味着得到和保护。
沈怀玉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萧厉竟然连他的本性都违背了。
“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被人针对了?”沈怀玉躺不住了,坐起身,“还是被人陷害了?亦或是皇帝让你去做了什么事?”
萧厉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安抚道,“都没有,哥哥别瞎想。”
沈怀玉不认为这是瞎想,自然也不会被他轻易糊弄过去,“你别打岔,让我来猜猜......”
“任家主被斩立决,下一任家主应当是任贵妃的亲弟弟,这也算是皇帝给了枕边人一个面子。萧彻近日失宠,那萧仲伯应当得势。”
“萧彻牙呲必报,若是要查,定然是知道那日大殿上突然出现的人是萧仲伯做了手脚。”
“这两人势同水火,其余皇子定然按捺不住心思,但他们母家不能提供他们太多帮助,那使绊子的方式必然是在政绩上。”
沈怀玉盘腿坐在床上,虽囹圄于一室之内,但胸中自有沟壑。
“政绩出了问题,受苦的便是百姓,百姓受苦、民声载道,传入皇帝的耳中,又是一顿责罚。如此反复,那几人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沈怀玉眼神明亮,粲然一笑,“这样看来,只有当初他们最为不看好的六殿下反倒还算个样子,这几日,殿下的门槛都快被踏矮了一截吧。”
“所以,你是惹上了什么麻烦?不想牵连我,想趁我出门时差使下属将我打晕带走,远离这皇城;还是皇帝下旨赐婚,给你赐了个美娇娘,眼下要抛下我这糟糠夫......”
前面说的还算言之有理,后面的越说越没谱,萧厉用两指夹住他的唇,不许他再胡说。
“都不是,”萧厉松开手,在沈怀玉挑眉开口前又捏住他的两腮,“是哥哥听话的奖励。”
沈怀玉拨开他的手,“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子,还用得上奖励这个词吗?”
“哥哥不知道,我用了好久,才从孩童的视角解脱,得以和哥哥并肩,那时,我总会想,要是哥哥是小孩就好了,我一把就能抱起来。”
萧厉伸手,将沈怀玉垂落在肩上的发别在耳后,“后来,我依旧会有这样的念头,只不过不止是想抱起哥哥,还贪心地想要哥哥只能看见我一人。”
“但哥哥身边花团锦簇,我只有一处偏陋的小院,若是让哥哥知晓了心思,会让哥哥笑话的罢。”
“那时我总会想,要是日后能造一处宫殿,将哥哥藏在里面,日夜都只能看见我一人就好了。但哥哥竟然真的愿意。”
愿意忍受他的独占与贪欲,甘愿锁入牢笼。
“怀玉太好了,会让我变坏的。”
萧厉从沈怀玉耳旁撤回的指尖被他伸手捉住,“我才不好。”沈怀玉顺着指尖牵住他的手。
“我若是好,当年便会严词拒绝,不再让你患得患失,抱有幻想。”
“我若是好,早该看出你的心思时,就与你保持距离,只做你的良师。”
偏偏他什么都明白,但又什么都舍不得。
他才不好,他一开始只是出于怜悯,救起了一只落水的幼犬,后来这幼犬总是跟在他的身后,他又想,自己不如想办法让他活下去吧。
再后来......他看出了对方眼中藏不住的痴迷与欲望,本应制止,但若是人心可控,这世上便再没有痴男怨女。
“哥哥还是没有明白,”萧厉阻了他的话,“我示弱,是想得到哥哥的怜惜;我可怜,是想得到哥哥的护佑;我接近哥哥,是为了得到哥哥。”
“不管是良师还是益友,哪怕是低微的宠物,这都是我接近哥哥的方式罢了。”为此,他愿意不择手段。
从始至终,他想要的只有沈怀玉。
若是沈怀玉不搭理他,他也是会想到其他办法的。
“哥哥第一次见我,是在学堂是吗?但那不是我第一次见到哥哥。”
这是萧厉从未对沈怀玉说过的,在对方诧异的眼神中,他将两人相牵的手拉到眼前,低头落下了一个吻。
情不知所起,早已入骨。
“哥哥还记得,初次进宫时,你迷路之后的事吗?”
世家子弟入宫陪读,也是要让皇帝过过眼的,正逢春三月,皇子们也偷偷跟在后面看自己未来的伴读。
萧厉是没有伴读的,他只是路过,却下意识停住了脚步,一个人策马扬鞭,衣诀翻飞。
那人骑马过来了,他慌乱的垂下头,害怕对方看见他颜色奇怪的眼睛。
“你好,我迷路了,你知道坤宁宫怎么走吗?”
白衣少年坐在马背上,声音温润,如玉珠轻撞。
萧厉低着头,心里莫名紧张,他的视线只能看到对方踏在马具上的无垢白靴,他抬起手,胡乱指了个方向。
“多谢,我是沈家沈瑾,这是我的谢礼,小郎君可收好了!”
萧厉的怀中落下一枝桃花,花瓣扫过他的脸颊,带来一阵痒意,花香落了满怀。
还未等他拒绝,少年策马离开,萧厉抬起头,瞥见了那人的侧脸。
他原是不懂诗的,但几乎是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从前在窗脚下偷听时,先生讲课时的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从此,少年的心上也落下一瓣桃花。
萧厉回到冷宫,将那桃枝插入泥土,每日细心修剪,一年后竟也长成了一棵桃树。
又是一年春三月,桃树上繁花盛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而他也在莽撞地翻窗捡纸时,撞入了一个人的眼中。
“你在干什么?”熟悉的声音响起,少年步步走来。
身姿出尘,朗月入怀。
“我想......从纸篓里捡些纸笔回去。”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害怕看到轻视的目光,却见赠花少年眼带笑意地看着他。
忽而一阵春风过,桃花开了。
沈怀玉从不知道,那冷宫里的桃树竟然与自己有着这样的缘分。
他忽然想起从前在家闲来无聊,偷看下属藏起来的话本时,曾看到过的一句话。
或早或晚,有的人生来就会遇见。
而他只是在路上骑马时,随手折下了一枝桃花,却不料,枯枝生春。
“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沈怀玉的手被萧厉紧紧地攥在手心,本应是感觉到疼的,但仅仅一瞬,萧厉便松开了紧绷的手指。
“我只是想要哥哥知道,你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不要再消失了好吗?”
不要再离开我。
萧厉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沈怀玉知道承诺最是不可信,更何况他的身体已几近油尽灯枯,但眼下他却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哄哄他吧,沈怀玉在心里叹息一声。
“好,不会再消失了,你不是已经将我锁住了吗?我跑不了的。”
沈怀玉将方才萧厉解下的镣铐交付到他的手中,萧厉将它放在一旁,“说好的让哥哥出去走走,我不会食言。”
两人秉烛夜谈,已至深夜。
萧厉顾惜着沈怀玉的身体,率先歇了话头,为他整理好床被。
沈怀玉醒来的时候,听见身旁传来穿衣的悉悉索索声,他睁开眼,正好看到萧厉背上那些狰狞的伤疤。
他半眯着眼,蹭过去了些,艰难地将胳膊从身上裹着的被子里抽出,指尖抚上萧厉背上粗糙不平的疤。
萧厉没回头,手却准备无比地捉住沈怀玉的手腕,“别摸,很痒。”
说着另一只手飞快地将衣服提起来,唯恐沈怀玉多看几眼。
那些伤疤,即便是在镜子前的自己也是不愿多看一眼的,这样丑陋的存在不能脏污了哥哥的眼。
沈怀玉刚睡醒,脑子还有些迷糊,萧厉不让他碰他便不碰了,他裹着被子又往那边滚了滚,额头抵在萧厉的腰上。
“你要去哪?”,还带着鼻音。
萧厉回身,看见沈怀玉跟只蚕蛹般靠在他的身后,询问时连眼睛都是闭着的,萧厉没忍住,无声地笑了笑,又用手摸摸他的额头。
“有点事要处理,你接着睡吧,春红就在外间,要出门时唤她就好。”
交代好后,萧厉留恋地整理好沈怀玉额前被他揉的凌乱的发,起身离开。
阿卡纱寄来了回信,他得去看看。
室内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渐渐消散,沈怀玉睡不着了,他坐起身,薄被从身上滑落,也不知是起身地太快还是怎么,脑内传来一阵眩晕。
沈怀玉扶住额头,眼前是被子上的锦纹,那暗金色的图纹在他的眼中模糊了一瞬。
他蹙起眉,这可不是个好征兆。
沈怀玉将床头萧厉走前为他叠好的衣物慢吞吞地一件件穿上,走到桌边,扶住桌角,等眩晕感过去后,沈怀玉给自己倒了杯水,还未送进口中,又突然咳嗽起来。
不得已,沈怀玉放下水杯,用手捂住唇,喉间涌上一阵腥甜,又被他强压下去。
不能将血咳出来,萧厉的鼻子很敏锐,会闻到的。
沈怀玉饮下口茶,勉强将那喉间血强压下去。
喝得急了些,他被呛到,捂着胸口咳嗽起来,沈怀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露出点嘲弄的笑来。
真是狼狈啊。
春红正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她坐在大厅,听不见屋内的动静。
等沈怀玉穿过暗道从屋内出来时,春红被这脚步声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你可算是起了。”
沈怀玉依旧在面上做了易容,春红只知道他是殿下的朋友,可能是不那么正经的朋友。
毕竟这几日,这位“朋友”可是一步都没有离开殿下的寝殿啊。
“殿下让我陪着你出门走走,你想去哪?”春红百无聊赖地揪着自己辫子上的红绳,问道。
“去集市上走走吧。”正好他得去传点消息。
沈家虽然没落了,但以往建立的情报据点却还是有人的。
只不过,这些地方很是分散,且鱼龙混杂。
“你你你!你居然要去青楼!”春红惊得瞪大了眼,急得跳脚,“不行不行,殿下要是知道了,是会撕了我的!”
“这只是品酒听戏的地方罢了,”沈怀玉见春红还是一脸抗拒,又道,“你不说我不说,谁又会知道呢?不若你去旁边逛逛,我听完曲就来找你。”
春红思索片刻,连连摆手,“我才不信你,你就是想要支开我,我要和你一起进去。”
沈怀玉带着春红走进醉花楼,他若是想支开春红,有的是办法。
刚进去,春红就被里面新奇的陈设吸引了目光,早在沈怀玉进楼,接待的老妇人就认出了他腰间的玉佩。
看见对方身边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对上了沈怀玉的眼神,老妇人知道这是想让自己带走这姑娘。
几位身姿曼妙的姑娘走上前来,春红本以为是来寻沈怀玉的,谁知这几位竟是向自己走了过来。
“姑娘,你这脸蛋可真漂亮,想不想让姐姐再给你打扮打扮?”
“小美人,姐姐那里的刺绣可比她屋子里的脂粉好玩多了,不如来瞧瞧?”
春红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她整个人被埋在姑娘们的香味中,脑子也被熏得晕乎乎的,耳朵里全是她们娇软的声音。
等她回过神来,身旁的沈怀玉早已不知所踪。
沈怀玉轻车熟路地拿了杯身旁小厮手中托盘上的酒杯,七拐八绕地走进走廊深处的房间内。
屋内红纱垂落,红纱后有个身影正在扶袖煮茶,袅袅茶香丝丝缕缕地飘来,萦绕满室。
“这位客人,何不进来喝口茶歇歇?”
那女子开口道,语带笑意。
“东边飞鸟盘旋不落,西边落日势颓,姑娘,此局何解?”
“天圆地方,又不止这两个方向,其他的再不成气候,纠结成一团乌云,下一场雨也足够了。”
云裳起身,双手捧茶,步步走来,“公子,一别经年,你果然无事。”
沈怀玉伸手接过那杯茶,“时间紧迫,云裳,我得麻烦你替我做三件事......”
萧厉今日烦躁得要命,看完回信后还没来得及回复,就被谢小将军给约了出去。
他们是在战场上认识的,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这谢小将军什么都好,唯独爱花天酒地,不过好在谢家家风森严,他也不敢做出什么太过出格的事情来。
不过,这好不容易回了京,可不得吃好玩好,一个人又没什么意思,谢小将军便叫上了萧厉。
当年在尸海里,就是谢小将军将重伤的萧厉一步步背回了营,萧厉强忍着不耐,捏着鼻子和谢乌衣坐在香气环绕的包厢里,听着屏风内的琵琶女弹曲。
谢乌衣知道萧厉不喝酒的毛病,特意给他要了壶茶水,原以为只是听曲,谁料房门推开,竟又走进了几位姑娘。
“谢将军,你可算来了,这院子里的春花都快谢了。”
青衣女子暗送秋波,拾起桌上的酒壶为谢乌衣添酒。
其余女子也纷纷围坐着,给萧厉和谢小将军喂水果。
萧厉拂袖挡开,“不用了,多谢姑娘。”姑娘们被拒绝了也不生气,只是痴痴地笑,“谢郎君,你这朋友可真有意思。”
萧厉不耐应付,起身离开,出门透气,还没走几步,突然听见隔壁的包厢内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们醉花楼这新来的女子琴弹得真是不错,只是这脸为何用纱巾遮着,难道是我不配一睹芳颜吗?”
新上任的任家家住坐在其间,神情不虞。
一旁伺候着的云裳连连给他顺气,“哎哟,任大人这说得又是哪里话,只是这女子面貌实在不堪,怕冲撞了大人。”
任家主刚上任,族中本就有不服他的人,现在他出来喝个酒竟然也有不顺他意的。
他酒意上头不管不顾,直接起身掀开眼前的垂帘,莽撞地伸手去揭对方面上的纱巾。
面纱滑落,美人眉眼盈盈,惊慌下连忙用衣袖捂住半张面容。
惊鸿一瞥下,年纪不大的任家主一时看痴了,他收回手,呐呐地轻声道,“......抱歉,是在下冒犯了。”
萧厉正倚靠着门窗听着屋内的动静,看来这后续应当和谢乌衣那边的情形相似,没意思。
他正想着离开,耳边忽然响起有些许变声的熟悉腔调,带着不易察觉的蛊惑意味,“可否麻烦大人将地上的纱巾拾起,递给奴家?”
萧厉脸色一变,沈怀玉怎么会在这里?!他在这里做什么?
怪腔怪调的,勾引谁呢!
萧厉倚靠在走廊里的雕花木窗边上,双手环胸,继续听着屋内的动静。
有些事事后再教训,现在他只想知道沈怀玉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屋内,任家主连忙弯腰,捡起那月白色的纱巾,他用手心捧着这轻薄的纱,递给跪坐在琴前的沈怀玉。
沈怀玉遮住脸颊的衣袖依旧没有挪开,只轻轻地应了一声,“多谢公子。”
放在琴弦上的手微微抬起,从下面捏住纱巾垂落下来的一角。
他轻捏住那角后,慢慢将它从任家主的手心抽离,轻薄的触感从掌心划走,任景下意识想要伸手抓住。
但在他快要抓住的那一瞬间,那纱巾却从他的手中彻底抽离。
任景握了空。
他抽回手,看到沈怀玉侧身,又将面纱戴在脸上。
任景本就是为了瞧这琴女的面容,眼下他早已忘了自己最初为何会来,只想着自己惊扰了佳人。
他从小虽然锦衣玉食,但他母亲去世得早,姐姐任贵妃长姐如母,自小就管的紧,所以他从未有过什么“红颜知己”,自然也是不知道如何与姑娘相处的。
眼下气头消下,难免有些无措。
任景轻咳了两声,“姑娘,我与姑娘有缘,不如入座与我共饮如何?”
说完又觉得懊恼,有什么缘份?扯下人家面纱的莽撞无礼缘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