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厉心尖发软,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他的鼻尖,怀玉也不知道不好意思,理直气壮地坐在这人的怀中。
“轻点...”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沈怀玉未尽的话语,他扶着萧厉的肩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进来。”
沈怀玉扭头看了萧厉一眼,萧厉会意地足尖轻点,跃上房梁。
一位身着粉袄的侍女端着盘小食进屋,“大人,这是奴家在小厨房亲手做的家乡甜点,希望大人切莫嫌弃。”
那侍女将碟子放在桌上后也不走,只期期艾艾地瞧着沈怀玉,沈怀玉对糕点什么的不感兴趣,“放在这里就好,你还有什么事吗?”
那侍女搅着手指,她是不知道住在这里的是何人的,只知应当是位高权重的大人。
她的年岁大了,若是年后出了宫,她后半辈子又该如何过,仅靠着那几两碎银?
宫里的姐姐妹妹们都夸她模样长得好,既如此,又何不试试为自己奔个前程?大不了钱到手了就跑。
男人嘛,都信不过的,真金白银才是真。
这么想着,腰柳又靠近了些,她昨日特意将衣服与香薰放在一处,今日穿着四处走了走,身上的淡香还未散。
“有的,大人,您不妨先尝一个?”
腰柳殷勤地拎起桌上的茶壶为沈怀玉倒了盏茶,饶是如今的沈怀玉再迟钝,那也觉出点味儿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挪开一步,“我还有公务在身,你倒好茶便走吧。”
腰柳手腕一顿,心生一计,“哎呀!”那茶壶从她指间坠下,也不知是否是壶身太过薄脆,就这么碎裂开来。
腰柳的余光里见了一个黑影跃下,迅速地搂住沈怀玉的腰身将人带离。
她自己就没那么好运了,被茶水溅了一身不说,手背还被瓷片划破。
“怀玉你没事吧?”
萧厉不知何时早已将面具带好,他抓着沈怀玉的双手检查,上面别说划伤,连一滴水珠都没有,他顿时松了口气。
萧厉转身后眼神冷素,腰柳看不清这人的面貌,但她能感觉到这人身上传来的森然杀意,她双腿一软,哆嗦着跪在地上。
“大人我错了!求您宽恕!”
“你是何处的侍女?自去领罚二十杖。”腰柳闻言脸色惨白,萧厉说完便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沈怀玉拽了一下。
“行了,二十杖就免了,罚两月的俸禄吧。”
沈怀玉挥了挥衣袖,“还杵在这里作甚?”
腰柳惶惶地从地上起身,连忙谢恩离开。
萧厉心头的火气还没消下,正在气头上,这是哪里来的人,竟然将心思打到了沈怀玉的身上。
回头就见沈怀玉眯着眼看他,“没想到你这影卫,架子还挺足?”
萧厉心里一梗,坏了,方才自己太过盛怒,一时忘了自己眼下的身份,怀玉这是……起疑了吗?
“还有你方才唤的我什么?”沈怀玉双手抱胸,靠在书架旁,眼神似笑非笑,“怀玉?”
“厉侍卫,你不解释解释?”
萧厉避开沈怀玉的目光,讷讷地答道,“公子,方才是一时情急…”
“一时情急那为何偏偏唤的是怀玉?”沈怀玉不依不饶,他瞧着萧厉越发窘迫的模样心觉好笑,压住了嘴角的笑意。
“...是属下逾矩了,甘愿领罚。”萧厉沉声道。
“逾矩?”沈怀玉缓步走近,故意拖长了嗓音。
“厉侍卫是不是每次唤我公子的时候……都在心里念着怀玉啊?”
萧厉知道问出这话的怀玉是觉得有趣,只是调侃他,并无旁的心思。
但就因这样,反而更让人着恼。
“你不高兴了?”沈怀玉虽如今忘了许多事,但对于察觉人的情绪倒是依旧敏锐,他歪头看着萧厉,歇了话头,“为何?”
萧厉回答不出,他不能同眼下的沈怀玉的计较,只能自顾自的生着闷气。
“没有。”
他说没有,沈怀玉便也不再追问,但彼此心知明明就有,两人就这么别扭了大半天。
沈怀玉久坐书房,想要出门走走,那院子里种满了桃树,眼下枝头上已结满了花骨朵,只等春风吹过。
池塘边的小道长满了青苔,沈怀玉脚下一滑,急促的脚步声逼近,如同设想的那般,沈怀玉被萧厉搂在怀中。
萧厉看着怀中人狡黠带笑的眉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公子,这太危险了。”不赞同的语气让沈怀玉轻哼了一声。
“若是不这样,厉侍卫可能天黑了也不愿意说一句话吧。”
萧厉叹了口气,扶着沈怀玉的腰身带离池塘,他松开手,“公子若是想聊天,唤我一声便是,不能用这么危险的法子试探。”
“这不是见你不想搭理我么。”
沈怀玉最不喜人说教,“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怎么还教训起我来了。”
沈怀玉想说得严肃凶恶些,好给这人立立规矩。
但奈何自小就没说过什么重话,是以说起这番话来,一点都不令人觉得讨厌,只让人觉得张牙舞爪的可爱。
沈怀玉也意识到了这点,他索性轻咳一声,换回了从前的语气,“你不是在同我置气么,问你也不说。”
萧厉垂眸,沈怀玉的指尖上沾染上了一点泥,兴许是方才差点跌进池里时,手指在树上蹭着的。
他从怀里掏出手绢,动作轻柔地执起沈怀玉的手为他擦拭。
沈怀玉指尖蜷缩,“问你呢。”
“属下方才不就回答公子了么?没有生气,我永远不会生公子的气。”萧厉擦拭好指尖,认真地看向沈怀玉。
“公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当然有,沈怀玉想了想,抿唇道,“不生我的气,那你方才是生谁的气了?”
萧厉有些啼笑皆非,年少时的沈怀玉总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十分难缠,从前对方不问,大约是一眼便看透了自己。
眼下自己再不是当年那个看到心上人就会局促脸红的少年,怀玉却还是当年的怀玉。
萧厉心里一动,他故作油盐不进又让人猜不出心思的模样。
“属下谁的气也没生,今日是我逾矩,往后不会了。”
说完,萧厉后退一步,沈怀玉懊恼地低头看着这人退离的脚尖,心想这是在闹什么……
只是个侍卫罢了,怎么还哄不好了!
沈怀玉走在前面,一脚踢开路边的小石子,萧厉不同他说话,他也不同对方说话。
午饭时春红站在一旁布菜,沈怀玉摆摆手,“你也坐下吃。”
“公子,这不合礼数。”春红偷偷瞥了角落处站着的萧厉一眼,连忙拒绝。
沈怀玉听着身后那人的呼吸声,抬眸笑道,“让你坐就坐,我不用你在这伺候。”
春红为难地看了萧厉一眼,慢吞吞地坐下,“公子,那不妨让厉侍卫也过来……”
“吃你自己的,别管他。”沈怀玉夹着菜的手腕一顿后若无其事地将菜送往口中。
饶是春红再迟钝也意识到了这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太对劲,她也不敢再多话,不管是得罪哪一方吃亏的都是她。
这桌子大,春红最爱的一道红烧猪蹄因着沈怀玉不太爱吃的缘故摆在远处。
春红伸长了胳膊也夹不到,她怏怏地收回筷子时,就听沈怀玉道。
“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布菜?”
萧厉闻言走上前,他倒是淡定,可春红就不淡定了,她何德何能让陛下给她布菜啊!
眼见着萧厉将筷子伸向那道猪蹄,春红胡乱几口饭塞下肚后霍然起身。
“公子,我吃好了!我突然想起还有别的活计没做完,就先走一步,还请公子恕罪!”
她“啪!”地放下碗筷,余光看见沈怀玉似乎还没回神,她立马快步走出房门,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跟逃命似的。
萧厉挑了挑眉,还算这丫头有点眼力见。
沈怀玉目瞪口呆地看着瞬间消失的人影,“她是不是有些怕你?”
问完才想起他们还在莫名冷战,正后悔时,就听见萧厉应道,“她怕我做什么?”
“当然是因为……”沈怀玉转了转眼珠子,视线状似不经意地掠过萧厉的手臂又移开,“你这人无趣还开不起玩笑。”
“嗯。”萧厉面对沈怀玉的控诉,照单全收。
嗯,嗯?嗯什么嗯?
沈怀玉有意治治他,若是再这么放纵下去,那谁是主子谁是属下都分不清了。
他仰起下巴道,“我要吃那个。”
萧厉依言看去,用筷子为他夹来,刚放好在碗中,沈怀玉又道,“给我盛碗汤。”
刚盛好汤,沈怀玉又不想喝了,萧厉只能自己喝下。
就这么零零碎碎的,这顿饭吃完,萧厉的肚子也被填饱了。
方才吃完饭,沈怀玉瞧着让人撤下饭菜的萧厉,又心生一计。
“我想午睡了,你过来为我宽衣。”
萧厉走过来,沈怀玉抬起胳膊看着他,眼神清澈,萧厉藏匿起令人心痒的思绪,“好。”
之前总隔着段距离倒是不觉得,沈怀玉眯着眼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人,眼下他只能瞧见对方冷硬的下巴。
对方的双臂环绕在自己腰间,正在为自己解着腰带。
沈怀玉想起这人保护自己时,总是用胳膊揽住他的腰间,自己就像个没有重量的纸人一般,轻而易举就被被他带离。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用指尖捏了捏这人的胳膊,他能感觉到,在自己触摸上去的那一刻,衣衫下的肌肉猝然紧绷。
“公子?”萧厉为他解下腰封,沉声问道。
“唤我做什么?不能摸吗?”沈怀玉伸手又戳了戳萧厉的腰身,“你怎么全身都硬硬的。”
萧厉不动声色地深吸口气,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沈怀玉撇撇嘴,不搭理他,他偏要没话找话说。
萧厉将沈怀玉的外衫脱下,其间手指掠过了对方的敏感的脖颈,如他所料般,怀玉的身子瑟缩着轻颤了一瞬。
一层层衣衫被人退下,身上只剩一件雪白的里衣,窗外的阳光直射进屋内,透过光影,勾勒出眼前人纤细的腰身,堪堪一握。
萧厉总是有意无意地掠过他的脖颈,感受着对方在怀中轻颤隐忍。
他的脖颈实在敏感的过分,沈怀玉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被萧厉轻轻制住。
他见着这人动作娴熟地为自己的更衣,漫不经心地问道。
“厉侍卫怎么伺候人的事情都做得这般熟练,莫不是以前伺候过谁?”
萧厉垂眸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唇,淡声道,“是有过。”
沈怀玉垂在身侧的手指猝然紧绷,“…是吗?那人是谁啊?”
萧厉悄声道,“公子不认得的。”
不认得就不能说了么?这是哪门子的道理。沈怀玉长睫低垂,既如此,他也不再问了。
沈怀玉没了使唤人的心思,“你先下去吧,我睡觉时不喜旁边有人守着。”
萧厉将方才脱下的衣服仔仔细细地搭在一旁的衣架上,“好,那公子有事便唤我一声,我就在门外守着。”
“院子里不是随时都有巡逻的侍卫,门口也不用守着,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我又不是什么三岁稚童,需要人随时看着。”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赶人”的意思了,萧厉只能道,“好,公子好好休息。”
沈怀玉听着房门被关上后,那道脚步声逐渐远去,他翻了个身,有些烦闷地踢了踢身上的被子。
让他走就走了,果然根本就不是真心的。
沈怀玉将脸半埋在被子里嘀嘀咕咕,就这么絮叨着睡着了。
等他睡熟后,窗外那道去而复返的身影方才离开。
这一觉睡得有些长,沈怀玉睁开眼,盯着帷帐上方的花纹,脑子还有些发懵。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道脚步声停在房门口,随后房门便被敲响,春红的声音响起,“公子?醒了吗?”
“进来吧。”沈怀玉话音刚落,春红便将门推开,沈怀玉下意识望向她的身后,空无一人。
见沈怀玉还赖在床上时她笑道,“公子这觉睡得实在足,春红还担心公子是不是早醒了。”
她将窗户打开,又将衣架上的衣衫一件件取下,叠放在床边,“公子是想自己穿上还是要春红帮忙?”
沈怀玉淡声拒绝,“不劳烦你了,我自己穿便好。”
“那公子晚上想吃些什么?我现在就让厨房开始准备。”春红扶着沈怀玉靠坐在床头,又将枕头拿起拍了拍垫在沈怀玉的腰后。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十分娴熟。
沈怀玉看着她的动作,不经意般道,“春红你这动作熟练的似是经常做这种事,你以前的主子有你这样的侍女,倒真是省心。”
春红得意地轻哼一声,“那当然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公子的喜好,除了……”
差点将那人的名字脱口而出,春红连忙用手将嘴捂住,俏皮地眨眨眼,“除了一个喜欢捉弄我的讨厌鬼。”
“讨厌鬼?”沈怀玉顺着她的话道。
春红自知失言,忙打着哈哈,“是公子不认得的人啦,无名小卒,公子不用知道。”
又是他不认得的。沈怀玉攥着被角的手指微微用力,抓出了层层褶皱。
“春红好像和厉侍卫是熟识?”
春红心里警铃大作,公子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察觉了什么或是记起来了什么!
公子都这么问了,定然是在心里早就有所怀疑了,她若是再否认,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是,从前…见过几面。”春红谨慎地回答,在心里疯狂地呼唤萧厉。
“这样啊。”沈怀玉笑着打量着春红略显紧张的模样,方才都还没这般拘谨,是因为刚才的那个问题吗?
“那你也一定知道,厉侍卫从前的主子是谁吧?”
春红故作镇定地抬起头,“好像见过。不过当时隔得远,没有看清那人。”
她在心里疯狂吐槽,陛下啊陛下,你要临时加戏也要提前知会她一声啊,若是被她演砸了可怎么办?
“啊…没有看清啊。”沈怀玉拖长了语调,眼见着不擅长撒谎的小姑娘脸都憋红了,终究还是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
“好我知道了,先下去吧,晚上备些清粥小菜即可。”沈怀玉拿起床边的衣服,挥手赶人。
春红总算松了口气,忙不迭地应着话离开。
刚走到走廊的拐角就撞上了回来的萧厉,春红气鼓鼓地拦住他的去路,“陛下!公子似乎开始怀疑我们了,这怎么办?”
萧厉停下脚步,疑似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不怎么办,怀玉起疑是早晚的事,你以为你演的很好吗?”
春红气呼呼地跺了跺脚,“反正我暂时糊弄过去了,剩下的交给你了,讨厌鬼。”
春红连“陛下”也不唤,说完就一溜烟地跑掉。
萧厉看着她的背影,叹息着摇摇头,这咋咋呼呼又没大没小的性子,都是某人纵容出来的。
哥哥果然不适合带“孩子”。
萧厉走进屋内的时候,沈怀玉还在慢吞吞地穿着衣服,他听见了脚步声也没看过来。
萧厉走到他身边,“公子,我来帮你吧。”
沈怀玉慢悠悠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不麻烦了,我可没有什么福气,穿衣吃饭都要人伺候着。”
萧厉知道他这是在闹脾气,这样的怀玉让他觉得新奇有趣。
“公子这说得是什么话,侍候您是我的职责。”萧厉装着看不懂沈怀玉的脸色,自顾自地伸手接过对方的衣服。
像是照顾娃娃般,动作细致地摆弄着他的胳膊为他穿衣。
沈怀玉看着他的动作,心想,厉侍卫真的很会照顾人……对方原来的主子一定对他不好,否则他跟了那人这么久,怎么会连个名字都没有呢?也是可怜。
想到这里,沈怀玉总算给了点萧厉好脸色来,穿好衣服后沈怀玉正要落地,脚踝却被突然蹲下的人握住了。
“穿鞋。”萧厉轻握着沈怀玉的脚踝,将不知从哪找来的袜子为他穿上,微凉的布料顺着温热的指尖一点点地上移。
一抹红悄然地爬上沈怀玉的耳根,“…鞋袜我可以自己穿的。”
他又不是什么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这像什么样子……
“这里歪了。”沈怀玉翘起脚尖,不满地撇嘴。
笨手笨脚的,还好意思说以前伺候过人。
萧厉闻言将故意穿歪了些的长袜调整好,“是属下的疏忽,还请公子见谅。”
“我才不会计较这种事。”一番折腾,沈怀玉总算下了床榻,衣裳是穿戴整齐了,但这头发还散着。
沈怀玉转身瞧见萧厉拿起桌上的木梳,有些稀奇地笑道,“你竟然连束发也会么?还有什么你不会的?”
说完又想到了什么般放平了语气,“我知道了,又是从前伺候前主子时学的吧。”
“公子很在意这件事吗?”萧厉认真地看着他,“公子今日似乎心情不太好,是因为我吗?”
沈怀玉就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在意这种事,我才不在乎。”
沈怀玉余光瞥向萧厉,见他唇角似乎勾了一下,一下子就炸了毛,“你笑什么!”
他从前怎么没发现怀玉这么不经逗,萧厉连忙收敛住笑,“我没笑。”
“你明明就笑了,还敢哄我。”沈怀玉气急败坏地夺过他手里的梳子,“我自己来,不要你伺候。”
“我错了。”萧厉低眉顺眼地认错,将拿着梳子的手往身后藏,一只手将靠过来的人搂住,“怀玉,别闹。”
“谁闹了,不对,你…你怎么又叫我名字了。”
“公子不是希望与我上任主子不一样么?我从未唤过对方的小名。”
萧厉低着头,沈怀玉仰着头看来,目光对视间,沈怀玉的垂在腰侧的小拇指被人勾了勾,“可以吗?怀玉。”
沈怀玉眼神游离,“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又不是什么规矩严苛的主子,称呼罢了…”
“那我能为怀玉束发了么?”萧厉将藏在身后的梳子递到沈怀玉面前。
沈怀玉看着那梳子嘀咕,“我又没说不能。”
木梳顺着青丝划过,沈怀玉用手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萧厉说着话。
“…你小时候竟然喜欢种花?这倒是看不出。”沈怀玉望向窗外的那枝还尚含苞的桃花。
“我没种过花,对花也不大感兴趣,但不知为何,见着桃花总忍不住心生喜爱。”
“兴许是怀玉与这桃花有渊源。”萧厉将玉簪插入发冠,“等春日到了,我带怀玉去踏春赏花吧。”
“好啊,”沈怀玉侧身打量着铜镜里萧厉为他束的发,这人唤他怀玉,他若是再唤厉侍卫不免显得冷淡。
他可与这人的前主子不一样。
思即对方曾说过,他比自己年长几岁。
沈怀玉的指尖抚过那娇嫩的花苞,也不好意思看萧厉,声音低到几不可闻,“那就提前谢过…”
“哥哥了。”
第94章 吾妻(完结章)
纵使萧厉当时回答沈怀玉说自己比他年长几岁时就存着这份心思,但真的听到沈怀玉唤出的那一刻,心脏仿佛凝滞了一瞬,随即剧烈跳动。
“你……”萧厉手上不自觉地用力,扯得沈怀玉不满地将他指尖停留的青丝抽走,“你弄疼我了。”
“怀玉,你能…再唤一声吗?”
萧厉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热切,灼热的目光烫进沈怀玉的眼底,他没来由地一阵心慌,抿唇躲过那炙热眼神,“不就是个称呼,你做什么这么激动。”
“好怀玉,再唤一声就好。”萧厉扶住沈怀玉的肩膀,哀哀地祈求。
沈怀玉觉得他这模样实在像讨要骨头的大狗,他的肩膀被这人带着轻轻地前后摇晃。
“好了好了,称呼罢了,也不知你怎么反应这般大。”
“哥哥,哥哥。满意了吧。”
原本沈怀玉还想再唤几声,但他看见萧厉陡然明亮的眼,直觉再唤下去兴许会有超过他预料之内的事情发生,是以连忙止住话头。
“你方才不是说春日要带我赏花吗?也不用等春日了,百花未放之时也别有一番意趣。”
“怀玉是想去郊外走走么?那等我备好马车……”
沈怀玉拽住萧厉的衣袖,“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我们骑马前往就好。”
萧厉便安排好马匹,他扶着沈怀玉骑上一匹马,二人纵马横行,眼下几近黄昏,出了宫门,大街上也没有什么过往的行人,家家户户都在烧柴做饭。
二人就这么比着纵马的速度,一路疾驰,沈怀玉看着堪堪和自己并行的萧厉,讶然地挑眉,“没想到你的骑术还不赖。”
“怀玉过奖了。”萧厉笑而不语,他的骑术说起来,当年还是怀玉教的。
说来惭愧,他虽有一半的胡族血统,但对于骑术上却不甚擅长,课后总被老师留下继续在马场骑马练习。
一日沈怀玉看不下去了,坐在他身后,将手覆在萧厉的手背上,两人合力拉着缰绳,那时的沈怀玉稍微比萧厉高半个脑袋,低头说话时,气息总是会拂过萧厉的耳畔,“喂,看好了。”
“到了!”沈怀玉翻身下马,将马系在一旁的树干上。
“没想到京城外竟还有这么一大片桃林,怎么我印象中没见过?”沈怀玉打量着桃林,“难道是后来种的?”
“也许怀玉之前路过的时候,这里还是光秃秃的一片,这才未有所停留。”萧厉解释道。
这话当然是骗他的,这片桃林,他们二人都来过。
胆小卑怯者第一次鼓起勇气,在林间亲吻了他的月亮。
虽然月亮已经暂时将这过往忘了,但没关系,他会永远记得。
“你怎么看起来怪怪的?”沈怀玉回头就见萧厉正盯着一处桃树,那表情他从未见过,像是温柔的哀伤。
没来由的,沈怀玉感觉心上似是被刺了一瞬,他蹙起眉头,捂住心口。
“怀玉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萧厉脸色一变,急匆匆地跑来,扶住他的腰身,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覆在他捂住心口的那只手上,语气中难掩紧张。
沈怀玉脸色苍白,他勉强地笑着安慰道,“没事,就是突然心悸了一瞬,已经缓过来的。”
但他的安慰似乎没有凑效,萧厉依旧脸色难看,“怀玉,我们回去找太医看看吧。”
沈怀玉不想那么早就回去,哪有刚出门就回去的。
“我真的没事,你看我。”沈怀玉挣脱开萧厉的手,在他面前蹦了蹦,“能跑能跳的,真的没事了。”
萧厉拧着眉,难得强势起来,“怀玉听话,我们回去。”
见他这样油盐不进,沈怀玉也收住了脸上的笑,“我不回去。”
萧厉伸手来拉他的手腕,被沈怀玉甩开,“我说,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