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书时候最艰难的事不是考试,是思考生活费用完了,怎么再开口去要。每次谨慎斟酌讨要50元,像玩那种套娃玩具,把钱不断拆分、再拆分,掰碎了用。
每次要完钱都觉得有压力,下定决心要赶紧上班了还。于是念完大学,放弃保研机会就急忙出来工作。也奢望过工作了再念在职,然后发现工作就是出卖时间换钱。时间变得更廉价,又如此容易被剥夺。
一边尝试谈恋爱,有勇敢出柜被逐出家门,也有亲眼目睹出轨,最后失恋,遍历伤害。
像流水锻造岩石,有些东西早已经悄无声息留在了他性格的轮廓中。
如今他是个嘴讲不出好听的,一天到晚生气,不知道怎么讨人喜欢,只会一味付出的蠢货。
“没人能和小时候一样。”贺之昭却说,“现在也很好。”他回想那时看到工作周报中一张照片,觉得太熟悉了。好像许添谊长大就应该是这个模样。
最后发给Alan第一句话是,可以知道他的名字吗?
现在也很好。
许添谊无话可说了。
最后一句,他问的是:“姜阿姨最近好么?”
Kelly担忧道:“你今天眼睛好肿啊,黑眼圈也重。没休息好?”怎么关心她都不会想到,看上去无所不能、情感冷硬的许秘书会流眼泪。
“……嗯,床有点硬,没睡好。”许添谊绷着脸点头。
他清点完人数,带着团队入闸口,没等后面的人反应过来,就强势地同游奇上了一只皮划艇:“我和你一起。”
许添谊原本已经不想参加活动,但总得负责组织到底。况且车等在漂流完的登陆点,距离有十多公里,不上船辗转,就跟不上大部队的节奏,后续吃饭和返程都成拖累。
从今早起,他就若有似无地疏离贺之昭。这是单纯的尴尬。
实在太尴尬,昨天晚上说的有多痛快和撕心裂肺,今天早上睡醒眼睛肿胀就有多后悔,想直接让漂流的河水淹死自己。
因此只能退而求其次。
至少,不和贺之昭坐一起。
踩着登上去时,艇在水里晃了晃,许添谊心里跟着抖三抖。不会游泳就是不会游泳,意味逗小孩的水深都紧张。
入座完毕,皮划艇漂走了,后面一只临港。
王磊笑着拦着贺之昭的肩膀,两人一同登了上去。
尽管水位低,但借助水道走势设计和人工造浪等多种手段,皮划艇在水中不停颠簸起伏,远比想象中还要刺激。
每个人都戴着头盔,穿着救生衣,手里拿着水枪和水瓢用以相互攻击。水面漂浮着嘻嘻哈哈的声音。
但这只皮划艇十分沉默。许添谊和游奇面面相觑。
两个人的手都紧紧抓着艇内两侧的把手。
许添谊差不多猜到了:“你不会游泳?”没加也字。
被这么揭穿了,游奇有些破防,嘴硬说:“那怎么了!又没说一定要会游泳才能漂啊!”
许添谊很深沉地点了点头。这一点他们立场一致。
所幸是没人对泼他们两个大男人有兴趣,也不敢拿水枪对准许添谊。两人平安无事地抵达了激流道的入口。
此地不断涌现大团白色浪花,水流湍急,每艘皮划艇都要顺着窄口直接滑下去。
他们只能看见前一只艇上的同事原本还在大声尖叫,等真的下去了就像被吞没了,艇与声音一齐消失不见了。
皮划艇载着他们悠悠逼近,像坐在过山车前进上升的轨道上。
谁都不说话,大有赴死的凄凉之感。
游奇先坦白了:“啊——怎么办啊!我不想玩了!”
许添谊也害怕,但到底自尊心强一些,没吱声。
他下意识四处寻找起贺之昭在哪里。因为习惯了不以自己的第一意志做决策,所以现在有点后悔,他或许应该和贺之昭坐一起。
周围人都穿着类似,坐的艇也颜色雷同,实在找不到。
皮划艇卡到了入口。
工作人员拿着竹竿让稍作停顿,紧接着猛地开闸,船立刻冲了下去。
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东撞西撞,七荤八素,好容易稳下来,未料中档的缓冲池聚集了好几只没及时离开的皮划艇。将他们硬生生横着截停在了刚下去的地方。
紧接着后面传来王磊的声音:“啊——”
王磊中年发福,贺之昭个高肌肉多,船只吃水很重。
只见下来后,船头猛烈地撞向了许添谊他们的皮划艇,随后如锅铲一抬,将两人直接铲进了自己的皮划艇内。
莫名其妙地乾坤挪移。许添谊跟着呛了口水,这下头晕目眩,脑袋发懵,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他扭头猛烈地咳嗽,回神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撑在贺之昭的胸上。
尽管穿着厚实的救生衣,离直接碰到还相差甚远。但这是位置上的意义。
许添谊还是骤然觉得河水像滚的开水,烫的他想缩手,又不能。
他脸涨得通红挣扎起来,随后一个不稳又跌下去,直摔在贺之昭身上:“抱歉,抱歉。意外。”真不知除了这个还能说什么。
贺之昭坐着,像对付小孩,双手伸到胳膊下把他撑起来,随后也没松手,依旧不放心地抱着,安慰说:“坚持一下,还有一段,马上就到下游了。”
许添谊手撑着他肩膀,咬着牙没说话。
贺之昭抬眼看他挂着水珠很臭的脸,忽的笑了:“别害怕。”
这么说,许添谊就出离愤怒了:“我没害怕!”
一只小小皮划艇计划外地挤了四个男人,精疲力竭,苟延残喘,有漂不动的趋势。好在身后来船助力,像座头鲸把他们硬生生推了下去。
游奇紧抱着王磊的脖子,撕心裂肺大喊:“啊——王总,对不起——”
再紧接着,是一个急转弯。
于是理所当然,他们翻船了。
皮划艇撞到岩石,一整个缓缓倾覆,将四个人掀进了水里。
眼前的波纹,像童年看到的光线透过鱼缸,倒映在水泥地上。耳朵也听到水流动的声音,如同回到羊水,身体就属于这里。内心很平静,还有很微小的悲伤。
早知道就该学游泳,但错过小时候,长大再去,趴着泳池边沿觉得好丢人。他的自尊心总过分强。
除此以外,如果时光倒转,他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
他要踩着单车回家,大院外的警戒线被撤下来,尘土漫天和施工队一起退出去,倒下的老楼又拔地而起,水英坐在门房间,他要路过说:“阿婆好。”回家把金鱼缸里太多的饲料捞出来,然后等清晨的到来,黑车停在水泥地上,那是他站在窗边凝视过无数次的中原地带,他从房间走出去,绕过阿姨妈妈,对自己刚要跨进车里的朋友说:“祝你幸福,我会想你的。”
卡带无——限——放——慢——
下一秒,忽然有藤蔓抓上他。眼皮一红,皮划艇被掀开,他被整个从水里用力挖了出去。
许添谊睁开眼睛,灵魂归位,伏在人背上开始了更加猛烈的咳嗽。
贺之昭喘着气托着他,紧张说:“还好吗,小谊?小谊?”
“……活着呢。”许添谊答,只是脑子像蒙层雾,说话要反应一下才能答,“我淹了很久?”差点把前半生都回顾一遍。
“没有没有。”王磊抹着脸站在浪花里答。“就大概十几秒。”
期间,一边是他扶起可怜的不知道姓名的下属,一边是贺之昭很快挪开皮划艇,将压在下面的许添谊抱了起来。
王磊心说真奇怪,觉得滑稽,想笑又忍住。贺之昭一本正经抱许添谊的样子让他想到自己年轻时候抱女儿,抱的高,怕磕着碰着。没朝夕共处多久的同事竟然能关系这么好?是利益共同体的缘故,还是另有蹊跷?
游奇站在水里不动了,犹豫着,小心翼翼搭上王磊的胳膊:“王总对不住,我感觉自己要被冲走了……”再来十吨浪也冲不跑他这个吨位的。
王磊便又打消了猜想。
不能有性别歧视,有些男人也是需要被多多呵护的嘛!
工作人员姗姗来迟,沿旁边的坡滑下来询问他们的情况。
“你们这个太吓人了啊。”王磊说,“我们的同事差点就被淹死了!”
“哎呀,不好意思。”工作人员道歉,“水浅,意外情况、意外情况啦。”这人把皮划艇重新拉过来,问:“你们还坐么?不坐的上岸,我可以喊我们工作人员开车把你们送到终点。”
好比在儿童泳池溺水的许添谊没说话。
柏油路热气蒸腾,两人站在路边等面包车来。周围蝉鸣不绝。夏天。
呼吸间尽是湖水气味,衣服的水分被慢慢晒出去。许添谊倚着热栏杆,一肚子脏水,不想说话。
贺之昭问:“身体还有难过的吗?”应该是难受。
许添谊凉凉答:“没有。又以为我要死了?”
贺之昭摇头:“这次心里有把握。”
两人沉默了瞬。一闭嘴,气氛就古怪起来。
许添谊低头看路上影子,觉得影子也糊弄他。心里的不真实感因为淹了趟水更深刻。
尽管他记了大半辈子,可这并不稀奇,他从小就心胸狭隘,斤斤计较。但现在却告诉他,贺之昭也一样。
情感浓烈至此吗?对他这样的人?
手机震了震,宠物店又发来壮壮今天的遛弯视频。许添谊干巴巴递过去:“给你看壮壮。他被我送到宠物店了,今天回去我要接回家……”
贺之昭头凑过来一起看。许添谊的目光从手机游离出去,看地上影子叠到一处,形变厉害,但仍旧一只大些,一只瘦些,像依偎着,心惊肉跳。这样蠢的小事也彰显美意,让他满足。
然而回程第二天上班,许添谊在去往公司的公交车上收到了贺之昭的新邮件。对方称自己感冒发烧了,今天请假一天。
许添谊内心斥责这羸弱,犹豫两站路,随后请了假,下车直奔便利店和旁边药店,买好东西再出来,就径直打车去了贺之昭的住处。
贺之昭的家人理应都不在身边,生病了只能自己一个人硬抗,这怎么行?总得有人照顾。况且他这秘书是领钱吃饭的。
尽管冒然登门并不合适,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按门铃前许添谊还是做了假设,如果贺之昭有人照顾,他就放下东西离开。
贺之昭头重脚轻,听到门铃声挣扎起来开门。没想到门口站着许添谊。原本眼睛都没怎么聚焦,等看清了亮起来,像冬眠刚醒就有人做三菜一汤端出来:“小谊,你怎么来了?”
许添谊也吓一跳,从头至脚扫贺之昭身上那套舒适的睡衣:“我……你生病了,我来看看啊。”
以往他看到对方,大多数时候西装革履,极少时候运动装,都有着一样的规整,又长相好个子高,多少有精英风范。
眼前人套着睡衣,看上去懒懒洋洋的,十分放松,最后那点距离感也自然地消除了。
“没人来照顾你?”
“嗯。只有我回来了。”贺之昭捋了下自己的头发,像大狗跟在许添谊后面,一边找了只口罩给自己带上,“没事,我一个人可以。”
许添谊听出话外之音,又在说那秘书的工作职责。他道:“你当我换个地方上班?我自己想来才来的。”
说的最暧昧,抱也抱过、亲也亲过,居然敢还泾渭分明论这些,太不把他当……朋友。
贺之昭面有错愕,刚要继续绕在后面,被许添谊撵了,于是很听话躺回床。
许添谊偷看房间少得可怜的摆设,和小时候一样,连个海报都没有。唯独床头柜上东西多。
他没地方放带来的一塑料袋的冰宝贴、温度计和其他药,便说:“你这书、本子、笔,我给你放抽屉里,行不行?”说着就极为自然地拿起柜子上那厚实的记事本。
却未想病榻上的人行动比他更快,立刻捞过,转手拉开抽屉丢了进去。
“好了。”贺之昭示意。
许添谊顿时心悸了一下。当时杨晓栋也是这么避免他看到自己手机的。
但贺之昭不是杨晓栋,他们现在只是同事,还有似是而非的朋友关系。
只是刚有得意忘形,不知自己定位的倾向,现在贺之昭一个动作又将他抽得清醒过来。
即便如此。“本子怎么了。”许添谊还是阴阳怪气说,“这么紧张。”他又不是那种拿在手里就会随手翻看的人。
“因为那是我的秘密。”贺之昭道。
如此直白,倒也没说谎。
许添谊有些不高兴。但囿于没有立场质问,心里闷得慌。
但一量体温,39.2℃,他又马上原谅了对方,只当烧糊涂了。
成年后许添谊很少生病,罕见发烧,也就自己躺着穿厚实硬憋汗,再吃几粒布洛芬,过一晚就好。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他依样画葫芦,又是端水送药,又是进厨房,一边内心唾弃自己的确爱当保姆,一边搜刮出电饭煲和白米,开始炖白粥。
忙活完,他搬了张椅子坐到床边。
房间窗帘拉上了,太阳透进来,只剩极黯的暖色的光,极为静谧。
许添谊莫名有些微的焦虑,坐不住,总想做事情。他起身给贺之昭掖了掖被角,撩了撩对方的刘海,看冰宝贴贴得严实不严实,随后问:“人还有什么难受的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很好。”贺之昭虚弱说,“你一来我就好多了。”
许添谊噎了噎,跌回座位,贺之昭又信誓旦旦道:“你看我一会,我等会就好了。”难以置信幼稚的话出自这个岁数的男人。
许添谊当然被蛊惑了,连声音都掺杂妥协的甘于奉献的温柔:“知道了,你睡你的。”
然后等电饭煲发出完成的信号,他开锅一看,无言以对。大概因为水位线不分明的关系,这粥加太多水,煲得太稀。
他的厨艺就是连最简单的白粥都是同类里的二等品。
端去给病人,贺之昭却很给面子喝了两碗,说:“谢谢,舒服多了。”
许添谊不自在地把碗小心收好,把勺子都很乖地贴着碗壁放,想显得自己很干练能力很强,配得上称赞。
十一岁那年战战兢兢,终于考出班级第一名,想听妈妈说:“小谊真厉害,是我的骄傲。”没有听到。二十二岁那年出柜,想听恋人的承诺,或谢谢他的勇气,也没有听到。再追溯打包了没人吃的饭菜和那只被放在冰箱冷藏一周无人问津的蛋糕。当时他可能想听杨晓栋说些什么,什么都好,能看到他的用心就可以。当然也没有等到。
他的亲密关系少得可怜,还屡挫屡败,快三十岁终于有人和他说,谢谢你,你一来,我就感觉好了很多。而他做了什么?只是烧了锅很难吃的粥,给人量了体温。
这种肯定来得太迟,但好在他依旧非常需要。
许添谊把碗洗掉,擦干放回橱柜,兜兜转。路过客厅,连茶几上一个ipad都合拢放整齐,然后心想,还能做什么?
走进房间,贺之昭闭了眼睛,好像很习惯他出入来去,屋里就该有这么个人。
许添谊喘口气,看了眼床上半死不活的人,心里好想问。什么意思?
你一直想找到我,还说那些话,什么意思?
明知白粥不好吃也吃精光,什么意思?
半米深水都紧张地像在抬举,什么意思?
你我之间,现在是什么关系?
许添谊又想起现已注销的社交账号,那夸张的传闻与吃饭的照片。于是心上也像敷了块冰宝贴,慢慢冷下来。他知道同类都什么样,但从贺之昭身上闻不到雷同的味道。
因此,他想那每个举动,真是无辜又残忍。
一个发自善心,一个却信以为真。
第42章 贺总的恋人好浪漫呀
许添谊走时,贺之昭很依依不舍送到门口,果真挨了骂,让他赶紧回去好好躺着。这种斥责让他觉得很到位,心里妥帖满足,舒畅地重返病榻。
过了会,又翻身拿出抽屉里的笔记本。
贺之昭没说谎,里面的确是他之于许添谊最大的秘密。
本子翻到了最新一页。原本不外乎记录些许琐碎的情绪与事件,但今天贺之昭认为合该进行一次比较完整的叙述。
从前天夜晚的坦白开始,到白天的溺水、今天的照顾。
尽管回国已有段时间,但仅有这本子用中文字记载,他还是经常提笔忘字。
稀稀拉拉写完,重点描述:“我推测小谊应该原谅了我当时的用词不当。我将与‘保姆’二字永别。”自从两人重逢后,除了对着田沐春仍旧称呼河豚外,贺之昭开始逐渐唤回本名。
“解开误会,让我们的关系变得……”贺之昭思考了下,打了个喷嚏,然后写,“崭新,很有希望。虽然并不完全正确,但世界正在恢复色彩。希望未来可以陪许添谊一起高兴难过。”
虽然从小成绩优异,但不通人情世故的症状一度严重,令姜连清倍感担心。
事实证明社会上奇形怪状的人太多,贺之昭并不是遭到排斥的那一类。
何况他是个足够真诚的人,这意味某年某月一定会有值得期待的回报。
过了会贺之昭自己换了块冰宝贴,这次贴得不算很好,有些翘边。他起身打开笔记本又检查了邮箱,回复了八封邮件,随后疲倦地睡了过去。
“小许呀,今天贺总来的不?”邱虹敲了敲门从门后露出脑袋,“临时情况,咱们招标会时间改了,定在下午一点半再开始哈,我邮件也发给你了。”
“好的。贺总在楼下小会议室开会,我会安排好。”许添谊忙不迭答应。
刚确认完邮件,手机的震动打断节奏。前台的王茉莉打来电话。
“抱歉许秘书,打扰你,请问贺总现在有空吗?”王茉莉声音很小,透着为难,“他有个……闪送……是束玫瑰,或者您现在方便吗,过来签收一下?”
或许因为冲击太大,许添谊没反应过来,耳朵听的玫瑰,在脑子里变成锦旗之类东西,还误以为贺之昭做好事遭人表彰感谢,等下了楼走到前台才发现,真是玫瑰。
一个穿着外卖制服的男人抱着一大捧红玫瑰站在前台,头盔下表情有不含恶意的揶揄:“帅哥,你的玫瑰?过来签收一下!”
普通人,稍微关注点各大商家节庆营销咨询的都知道,今天是七夕节。近年来和有情人有关的都要被强调,刺激消费。他们的商场也做了国风的花艺布景,营造氛围。
旁边悄悄聚集了几个看热闹的同事,看到玫瑰挪不动道。平常送花的也有,这样一看就贵的大捧玫瑰着实不多见。谁的牛郎织女那么有钱浪漫?
但一看到来签收的人是谁,又都瞪了瞪眼睛,纷纷作鸟兽散。没人想得罪许添谊,原本跟着陈彬彬风评就不好,现在终于可被勉强承认长相上乘,但总之神情古板,不像开得起玩笑的。
万一八卦传出去就是他们遭殃——但反正八卦肯定会半小时内传出去的。
有人!给!许秘书!送玫瑰!
超大一捧!
天啦噜!
SANHUA
只有王茉莉坚守自己的岗位,很端正站在那里:“许秘,您看……”
“你确定没有送错?”许添谊看向男人,问,“收件人姓贺?”
闪送的小哥奇怪瞥他一眼,掏出充满裂痕的手机给他看订单确认:“喏,贺之昭啊,地址没错吧?薇篮花艺,怎么,有啥问题?”
许添谊踌躇了下,还是接了黑色签字笔:“我来收吧,他在开短会。”
终于完成任务,小哥长舒口气,很快走了。王茉莉站在前台,和许添谊对视一眼,不好意思地说:“贺总的恋人好浪漫呀。”
“一定是恋人吗?”许添谊呆滞地重复。
“今天是七夕呀。”王茉莉好心提醒。剩下的话不必再说出口。七夕送花的会有谁?退一万步,谁会平白无故送人红玫瑰?
花束盛大,重量也重,许添谊捧了个满怀,闻到浓丽馥郁的花香。
即便不太礼貌合适,趁等电梯时候,他还是往簇拥的花朵中寻找了名片——肯定有张名牌啊,解释清楚来者何人,什么用意。
说不定是什么协会送的呢?说不定是什么积分礼物呢?
怎么没有?
一共几朵?是带数字九吗?什么寓意啊……
许添谊焦急地一圈圈用目光检视花束,用手也小心拨了两下,什么都没找到,没有名片也没有暗器。只有花。
他走向办公室的时候,贺之昭恰好结束短会,从另一边的会议室出来,狭路相逢。
贺之昭的病已经完全好了,精气神很好,穿夏天的衬衫西裤更显肩宽腿长。走过来时潇洒、容光焕发,眼睛跟着愈发明亮。
许添谊一把花递过去,他立刻说:“给我的吗?”
“嗯。”许添谊答。本该有疑问句,但他目不转视看着贺之昭,眼前人高兴到像长了条尾巴在摇,终究无言以对。
收花者自知是谁送来的,这就够了。
贺之昭衷心赞美:“太漂亮了。”
许秘书勉强笑了一下,吐不出应和之词,很快逃也似的走了。
贺之昭捧着玫瑰回到办公室,开始思考放在哪里合适,他没想到自己能收到玫瑰。
玫瑰,蔷薇属,小谊送的,好东西。姜连清在自家院子里也种了,不过种的不是很好,不知现在长势如何。
他思考了一下,决定做出如下规划,一是今天先要抽空把花打理好放在水里,二是后续在水中添加得以延长玫瑰寿命的物质,三是无可挽回之际就做成干花,永以为好。
此外,贺之昭思考,他也该礼尚往来。
下午的招标会按时举行。原本算是初试的海选筛去了大部分agency,这次第二轮共来了六家公司竞争市场代理权。
高层都十分重视,参会人员堪称史上最多。几个高管全部参加,品牌部倾巢出动,几个重要部门也都抽调出了人员一同列席。
许添谊跟在贺之昭身后进入会议室,同周围人打招呼,入座。太多人,最大的会议室也稍显局促,长椭圆的桌子,挤满椅子,还不够,小部分同事只能沿着墙壁坐。
他的位置特殊,藏在王磊和贺之昭的中间,又因为秘书的身份,靠近贺之昭,纵线上靠外,略显突出。
这样贺之昭若回头,他便可第一时间前倾身体做出回应。
虽然有招标竞标的动作,但王磊心中的确已经有比较合适的人选。玮成咨询,执行董事王玮春是他的老朋友,两个人私交密切。原本玮成只做快消市场,这两年市场变冷,蛋糕小了也终于开始四处觅食。
他授意邱虹邀请的玮成咨询参与竞标,但毕竟比不上快消,报价不算玮成生意里最高的那批,王玮春不亲自管这件事,只派了负责竞标的队伍来。
许添谊拿着笔记本认真看每家公司的信息,心里也有了些概念。玮成咨询被放在倒数第二家出场,前面几家无论是本土还是4a的队伍都很年轻。也无论哪家,做出的产品屋和顶层设计方案都有画饼的嫌疑,喜欢往当下时兴的元宇宙、数字孪生的概念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