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要真仔细算年龄,简抑比他大两个月来着,算是年长的哥哥——虽然不愿意承认,且明面上是他经常扮演着照顾者的角色,但俞扬打心底里依赖着简抑。
是的,依赖。
老豆走后的这些年,他经历了太多小时候无法想象的事情:好的,坏的,不好不坏的,唯一没有变过的是简抑,唯一没有离开的是简抑。
“你别怕,简抑,你别怕。”
最后俞扬找出了能安慰的句子,反反复复地,啰啰嗦嗦地。
不像学生时代抓着简抑的手逃过那帮子混混的围追堵截时,分外笃定且豪气地说出“有我在,你别害怕”的保证,保证自己能把他拽出泥沼——明明自己也被打得头破血流,还用副头破血流的糟糕样子去安抚别人——这更像是在互相舔舐伤口,在泥沼里,你也疼我也疼,谁都不是救世的主,谁也不需要救世的主。
你别怕,简抑,别怕。
“我在呢。”
大抵是视线也有温度,简抑在俞扬的目光里慢慢苏醒。
“嗯,到点了?”简抑声音沙哑,不过语调慵懒,如果没有眼尾的痕迹,似都不承认昨天有哭过。
“才五点,你还能再睡一个钟。”俞扬轻声答。
“唔。”简抑眨了眨眼,往俞扬身上拱了拱,“还是收拾收拾起来,八点二十的飞机,我得提前一个小时值机,但赶上早高峰又怕路上堵车。”
“那咱们干脆坐地铁去,方向是从城里到郊区,跟人家上班的正好错开,还不会堵车。”俞扬反手搂住他,又拍了拍他脊背。
简抑不置可否地嗯了声。
俞扬以为他睡回笼觉,稍稍挪了挪肩膀,让他靠着更舒服些,但他又磨磨蹭蹭地抬起脸,半清醒半迷糊地说:“我昨晚上竟然没有做梦。”
“哦?”俞扬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茬。
却看人傻乎乎地笑道:“不过一睡醒就看见你了,真好。”
“哦。”俞扬也傻愣愣地应,不由得扬起嘴角,“那真好。”
简抑的行李不多,依旧只一个行李箱。
俞扬说,到地方后有什么缺的东西,打电话给他,他到时候寄过去。
“希望能赶上你杀青那天吧。”俞扬说,“开机仪式是赶不上了。”
“你先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好了再说。”简抑说。
就算是和上班的人流错开乘车方向,车里的人也不少,好在俞扬抢到个座位,半推半搡按着简抑坐下,自己用腿卡着摇摇摆摆的行李箱。
后来上来位孕妇,简抑眼疾手快地给人让了座,怼到了俞扬面前站着。
“满意了?”俞扬笑得无奈,抬手帮他扯了扯挡住半张脸的黑色口罩。
简抑不答话,笑弯了眼睛。
“这算不算壁咚?”为了站稳身子,简抑探手抓了俞扬身后的杆子,恰恰把俞扬以及行李箱子卡在了地铁门边与座位挡板的夹角里。
“咚得不能再咚,我都没地儿可退了。”俞扬无奈道。
好在地铁上的大家都专注于手机事业,没空往他俩这边瞧,只刚刚的孕妇姐姐看了他俩一眼,友善地笑了笑。
简抑也不在乎有没有人看,只道:“你要站不稳,可以抓着我。”
“放心,我平衡比你好。”俞扬大咧咧道。
然后地铁猛地一刹车,他一个没站稳,撞到了简抑胸膛。
简抑疼得一抽气,调侃道:“我就说,抓着我。”
俞扬恭敬不如从命,搭上了简抑肩膀的位置,“早知道昨儿就送你过机场那边,住一晚酒店,还不用早起赶车。”
“省了酒店钱不也挺好。”简抑想得挺开。
特别勤俭持家,完全不像有钱人家的少爷做派。
睡醒爬起来洗漱那会儿,还煞有介事地跟俞扬说,他俩退休就回县城老家长住,清净人少不堵车。
当然,简抑本人也一直都没有豪门那些乌七八糟的习气,先前俞扬还以为这是演员演戏体验生活的必要,后来看明白简抑本身就愿意过这样平平淡淡偶尔折折腾腾的生活。
“嗯嗯。”俞扬回了他一个笑,滋出一排大白牙。
到机场,俞扬一直目送简抑过了安检,才放心转身离开。
没走两步,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来自简抑。
“就我俩告别这么腻腻歪歪。”
“我就乐意腻腻歪歪。”俞扬回复,心情颇好地乘坐扶梯回到地铁站。
始发站有座位,他随意坐了个靠边的位置,开始看昨晚“宫商角徵”那边发来的公关结果。
艺人们都无大碍,俞扬顺着同事额外发来的信息提醒,找到了近日黑料不断的他们公司,难得的几条正面热搜。
关于之前那个文化旅游的综艺。
好在这综艺的拍摄接近尾声,没有因为公司这边闹腾而耽误什么。
俞扬休假期间,把综艺在播的几期内容都看了,相信等他们这边公关翻盘,综艺的热度还能再上一层楼。
大风刮来的热度,不要白不要。
作为老板,俞扬心态稳得很,顺带还能安抚经纪人大群里已经各种跳脚掉头发的经纪人们。
“放心,身正不怕影子斜。”
“至少我知道我们的艺人除却工作之外,最忙碌的事情就是看完我这老板安排的书单,应该也没空搞那些有的没的。”
他可是拿工资作为“威胁”,并且定时抽查过的,看到大家都一心向学,他也有了几分当老师的快乐。
要知道考师范当老师是他最初的人生梦想,实现不了换种形式也不差。
对他这番大清早非工作时间的发言,群里难得响应迅速:
“虽然是这么说,但老板你这安排真的很折磨小孩。”
“加1,楚楚因为这事儿哭过不少回,训练演出一结束就捧着书看,一边哭着说根本看不完,一边还要做笔记写摘抄。”
“加10086,我匿名说一句,我帮我带的那孩子写过读后感,以当时他那脑子,小学生作文都憋不出来,更别说成年人水平的读后感。不过老大你放心,他现在会写了,写的文章还被简老师夸过。”
“我就不加了,只能说老大你这招真的绝,早期很费力不讨好,但最后硬撑着执行下来,不说让这帮子小孩成为大文豪,至少基本素质没大问题。”
“得,先把眼前这关过去吧,别大清早上线专门拍我马屁。”俞扬已然看透众人意图,忙忙发信息打住这不必要的流程。
嘴角笑意还没下去,他就接到了来自大洋彼岸的一通气势汹汹的来电。
“俞扬,你把我设计组的方案驳回了?”
是远在海外度假的表姐,她手下的设计组负责公司产品全线的外包装设计。
顶着公司首席设计师名头的她向来不过目手下人的设计稿,但若有人提出质疑她又会远程发大疯,从不信任她个人的设计理念上升到整个企业都在排挤她一个小小的设计师。
好在曾经她手下有那么一两个能力过硬的设计师能拉回产品审美,但自俞扬接管企业后,过硬的设计师早就提出了离职,故俞扬看到的设计稿是一堆不明就里的线条符号,美其名曰先锋艺术。
但他们这款产品是肥皂,面向的群体是千万个普通家庭,俞扬觉得原先的老包装就已经足够,至少能让人一眼看到,这是一块体积扎实的肥皂,拿手里跟块小型板砖似的,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另外俞氏也是做肥皂起家,透明带着红绿蓝三色条纹的老包装是他们家肥皂的标志,老顾客都用出感情了,自然看到包装就感觉亲切。
于是本着自己朴素毫无艺术细胞的理念,俞扬将其驳回,想着节省了一笔新换包装的开支更是美滋滋。
“嗯,我觉得没必要换肥皂的包装,原先那个挺好,顾客看了几十年也都看习惯了,冷不丁换一个,我都怕有些买了肥皂的老人家吓出心脏病。”
俞扬客气地告知了表姐他的理由。
“哟,你才接管俞氏几天啊?就这么了解俞氏的产品?”对面阴阳怪气得很。
“别的不敢说,但肥皂我肯定是了解的。”俞扬不以为意,“小时候嘴馋吃过一块,还因此去医院洗了胃。”
“什么意思?”对面有些迟疑。
“意思就是如果我的决策失误,我敢生吞一块肥皂。”俞扬漫不经心道,末了句尾勾点儿笑,“你敢吗,表姐?”
“我看过你之前设计产品的销量数据,基本都没有老包装产品卖得好。你要是设计什么奢侈品包装也就罢了,爱怎么艺术怎么艺术,但你设计的都是沐浴露洗发水,搞那么艺术还把价格提高了,人老百姓可不买你的账。”
“要搞清楚自己的产品定位啊,大设计师。”
或许是说话语气重了些,吓得对面都噤了声,俞扬勉勉强强地找补道:“如果有好点子,那就尽管提,不要畏手畏脚;没有好点子,那就卷铺盖滚蛋,不要吃空饷当蛀虫。”
“俞氏管理层过于臃肿,是时候减减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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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他俩也没有很大老板和大影帝的气质,只是一个是卷得要死的打工人,另一个是已经躺平摆烂的打工人。
在地铁上处理工作一点都不霸总!
俞扬:累了,毁灭吧,我要回老家。
简抑:带我一个。
又以及不要在早高峰阶段尝试广州地铁三号线,本人血与泪的教训,差点被挤成人干,特别当时我手还摔伤了……一趟地铁下来,想死。
不过我还不算很惨,我至少被挤到可以守住自己的一点点位置,当时我旁边的小哥哥小姐姐被人群推搡着拥抱到了一起。本来我乍一看还以为是情侣呢,结果发现他俩一个望天一个望地,身体僵硬表情尴尬,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我就明白了:这万恶的地铁三号线啊!
简抑在飞机上补觉, 醒过来满脑子还是想着:好丢脸。
长这么大除了演戏,他还没正经哭过,特别还是当俞扬的面儿, 抽抽搭搭老半天。
虽然早上俞扬没提这茬, 但简抑也不能当没事发生。
理智占满大脑的同时, 尴尬也遍布了全身。
太矫情了啊。
不过好在, 俞扬也有当着他面儿抽抽搭搭,算是扯平了。
简抑抓了抓头发, 才发现自己的发圈被睡掉了。
嗯, 找找。
下飞机,坐机场大巴到火车站, 乘坐下午两点的火车到达拍摄地点。
简抑确定好步骤, 看机舱的人走得差不多,把头发草草扎起,才拿了行李箱慢悠悠地下飞机。
“已下飞机, 现在准备坐大巴。”
他给俞扬发了条信息。
“嗯,记得按时吃饭。”俞扬回。
“又不是傻子。”简抑怼了一句,把手机揣兜里, 拉着行李箱往外走, 脚步都轻快不少。
他买了三明治和饭团, 火车开动时开吃。
位置靠窗,有四人共用的小桌板。
因着他东西不多, 又只坐两站地, 简抑自觉地把小桌板让给了同排的大叔和大妈。
此举赢得了大叔大妈的赞赏,大妈还夸他长得帅气, 像电视上的明星。
大叔则根据他的口音推测他是哪里的人, 这是老一辈拉家常前熟稔的客套话。
“我听小伙子你普通话那么标准, 肯定是北方人。”
简抑笑笑:“可能比北方要南一点点,我是广府人。”
那就不只是南一点点了,大叔哎呀哎呀几声,不可置信道:“那你普通话是真好,我见过你们那边的明星,上电视都没你说的那么标准!”
大妈在一边接茬:“说明人家小伙子下了苦功,毕竟不像你,在首都混了大半辈子,还是说一口川味普通话。”
“你莫说我,你也一样。”大叔被戳中软肋,不甘心地回击。
“那你让小伙子评嘛,看哪个说的好些!”大妈也硬气的很。
但二位的口音逐渐方言化,简抑咬了口三明治,用眼神表示他在听,至于听不听得懂,那就是两码事了。
两站路,绿皮火车慢慢悠悠地翻山越岭,到地方也得三个多小时。
简抑跟导演那边打了招呼,说不用有派人来火车站接他,他自己打车到片场。
俞扬不在身边,他也能自食其力。
旁边的老夫妻还在拌嘴,简抑因着实没加载川渝方言模块而退出群聊,将吃完的饭团三明治包装纸团吧团吧收好,自顾自地扭头看向窗外:连绵不绝的青山,青山上棉花一样打滚的白云,云朵之外旷远明净的蓝天。
他给俞扬拍了照发过去,很多张。
俞扬隔一会儿就回复一句:“好看。”
好看,好看,好看。
有点敷衍的捧场。
简抑失笑:“忙的话可以不用每张照片都捧场。”
“每张照片都好看。”俞扬回。
说话很有水平,不愧是俞老板。
“我到地方了再给你打电话,导演说安排了一场盛大的欢迎晚宴。”
“好,让我也看看,饱饱眼福。”
告别大叔大妈,简抑拖着他的行李箱,在火车站外边的马路打了个的。
一听他报出的地址,司机大哥爽朗道:“哦,是那个要拍电影的地方!”
“小伙子,你也是去拍电影的?”
简抑自谦道:“嗯,我就是去那边打杂。”
“欸,我看不像,我看你应该是去演主角的。”司机大哥说。
简抑拍戏的地方,是Y市管辖的一个区县,比起具有3D魔幻现实主义城市之称的主城Y市,这个小小的区县只是地图上的某个不知名的点。
鞠导挑中这里,只是因为这里保留的一部分民国时期的街道楼房,到现在还有人居住使用,没有像主城那边被划定为景区。
虽说是拍谍战电影,但导演仍然希望布景有生活味。
简抑十分认同这个观点,若鞠导是那种把拍摄场地随意定在某影视基地的导演,他或许就不会一口答应接下这部戏。
至于交通,麻烦就麻烦点儿,再者他这一路上也没有遇上麻烦,倒都遇上了些爽快人。
司机大哥打表收费,末了还给他抹了零,走的时候保证说电影上映会去捧场。
“怎么说我也间接参与了电影制作。”
简抑欣赏大哥这种乐呵的性格,并且认为他能不开导航把这小型3D城市每条路都逛明白,也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至少简抑从上车那块到下车这块,都没能搞清楚为何一段路是朝上开,另一段路就是朝下开。
他也去过Y市拍戏,但这么多年过去,依旧没能搞清楚这一片区的地图分布状况。
“到达目的地。”简抑低头在手机上敲敲打打,没看路,被前方一快速移动的物体扑了个满怀。
“诶嘿,小简,好久不见啊!”
是鞠导。
他们大约有一年零六个月没见,但鞠导的模样和体型依然照着弥勒佛塑像来,怎么都不会认错。
“好久不见啊,导儿。”简抑任由导演在他背上大力地拍拍。
不知是不是年龄的缘故,简抑总感觉自己被鞠导当成自家孩子一样对待。
他和鞠导已经合作过三部戏,第一部 就是他在剧场演话剧演出些水花后,被鞠导挑去做了新电影的男主。
那时候他二十四岁,鞠导总说他看起来像大学没毕业。
第三部 在国内没有上映,伪记录片式的悬疑电影,在国外很受好评,但奖项颗粒无收。
然后就是这一部了。
他难得不出演鞠导镜头下的主角。
“我总想着在退休前,还是要跟你合作一回,但你不接主角了,又让我很苦恼啊。”鞠导说。
简抑绕开话语的关键,调侃笑道:“您这身体好着呢,我都可能没您那么灵活的身手,再拍个十几二十年不成问题。”
“你小子,说两句又蹬鼻子上脸了!”
“我哪有,这是实话,真心话。”
演员和导演相谈甚欢地往聚会的餐厅走去,鞠导忽然问了句:“这次小俞没跟着你来?”
“他要张罗公司的事情,暂时抽不出空。”简抑回答。
“我就说,看你俩老在一块习惯了,冷不丁不见他,还觉得奇怪呢。”导演自顾自嘀咕道。
说得简抑都有点不好意思:“我们也没老在一块,一般开始拍戏后,他不就不跟着我了嘛。”
导演说:“也就那一会儿,快杀青了人肯定又赶过来陪你,更别说什么晚会啊电影节啊,要找不着你人了,找他准没问题。”
“看来我是真让他操了不少心。”简抑煞有介事道。
“难得,你终于有了点儿自觉。”鞠导拍拍他肩膀,忽的语重心长道,“这圈子人来人往的,有那么个人陪你这么久,也是难得。”
“我知道。”简抑愣一愣。
“要珍惜呀。”鞠导说。
简抑不知道他和俞扬现在算不算在珍惜。
毕竟说开后就彻底跳出了友人的范畴,但莫名其妙地,又没够上爱人的界线。
保持着一段暧昧不定的关系,不太符合鞠导口中珍惜的定义。
但简抑觉得这样也挺好。
他感觉到了安全,就说明挺好。
“原来我不是最后一个到的。”在饭桌前落座后,简抑拍了圆桌上满满的菜肴,给俞扬发实时播报,“小裴最后一个到,鞠导说让他买单。”
迟到的小裴就是电影的男主裴知,似乎觉察到简抑的视线,裴知立马给简抑敬酒,嘴上是老生常谈的客气话,但眼睛是掩盖不住的欣喜。
简抑和裴知合作过一次,对这样的目光感觉到熟悉。
那时裴知是刚出道的小演员,给简抑作配,简抑就带着他抠了好几场戏的台词。
后来这孩子只要一见到他,眼睛就跟开了光一样,布灵布灵发亮。
俞扬之前还打趣说,会不会是人家小伙看上他了。
简抑当然没问过,裴知当然也没说。
不过今天俞扬的回复里,倒一句没提裴知,按照他面面俱到的性格,往常肯定是要简抑帮忙问声好的。
简抑忍不住笑,想着俞扬情人这角色扮演得很好。
“简老师,您不喝酒的话,那喝果汁儿么?果汁儿在我这边。”裴知那边也不知道他在笑啥,还一个劲儿殷勤地张罗。
“你吃你的,不用招呼我。”简抑说,实际他这顿饭吃得心不在焉,没参与饭桌上的寒暄,吃两口又看两眼手机,拿桌上唯一一道他觉得味道不错就是辣了点儿烤鱼逗千里之外还在饿肚子处理工作的俞扬。
非常的不人道。
俞扬也陪着他闹,简抑说:“你不是还有工作吗?”
“我可以一心二用。”俞扬说。
简抑盯着自己碗里的烤鱼,一通傻乐。
还好在座的都是老熟人,知道简抑在社交场上是个什么德行,俞扬不在旁边,自然就没人不带眼色地去跟他搭话说些有的没的。
裴知也一样。
直到散席,简抑谢绝众人的夜游小城邀请,按照副导演发的房间信息,拖着行李箱慢悠悠地走去酒店,裴知跟着他一块。
“简老师。”怯怯的一声喊,让简抑想起他俩初见那会儿,十八九岁还在上大学的少年人想得到指点的忐忑不安样子。
“都是大人了,怎么说话还很个小孩似的。”简抑终于调侃了一句,表示了他们之间的熟稔。
夏天白昼漫长,这会儿天暗下来但没完全黑,路灯光不亮,简抑都能看清暮色里年轻人清冽的脸庞。
以及那对干净的眼睛,用粉丝见偶像的欣喜都掩盖不住溢出来的倾慕。
简抑不是傻子,且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说,我很高兴再见到您。”
还好,裴知什么都没说。
“嗯,我也很高兴。”简抑笑笑,放慢脚步让他跟上,二人并肩走进酒店。
“也很高兴,这次能和您有对手戏。”裴知小小声说,低着脑袋,简抑都怕他咬着舌头。
“那就请多指教咯。”简抑停住脚步,友好地向年轻人伸出手。
裴知忙不迭回握:“您也,多指教!”
还挺容易开心的,这就开始摇尾巴了。
简抑不期然想到俞扬。
俞扬老是笑眯眯的,跟只狐狸成精了似的,真高兴也只露点儿尾巴尖。
掉眼泪就整个人团起来,把尾巴尖都藏住。
不过说起来,狐狸也是犬科,不可以摇尾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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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简抑几乎是男女老少通杀,凭着一张脸,萍水相逢的人都想跟他多说说话,所以这就造成了简抑认为旅途中的大家伙都很友善热情的“错觉”。
之前看到评论区有朋友称呼他为“简美人”的,实际上他还真不是美人那一挂,属于是周正的大帅哥,棱角分明的那种。他自认为自己冷着脸会很吓人,实际上冷着脸反而显得有点呆,不会让人感觉害怕,只会觉得可爱……嗯,确定是可爱。
俞扬长相柔和些,但属于是眯眯眼,有怪物buff在(眯眯眼都是怪物),日常挂着标志性假笑,也比较好亲近,但基本上没谁敢跟他逗闷子(也就简抑喜欢跟他拌嘴)。
整个宫商角徵都对俞老板唯命是从,但整个宫商角徵的精神偶像是简影帝。因为简抑不常去公司,所以没怎么感觉到,实际上整个宫商角徵除了简抑厨就是别扭的简抑厨(单指俞扬)。
又以及,简抑不太像个年上但他是真年上,俞扬不太像个年下他也是真年下,反正生日就差两个月,算作同龄人。
又又以及,简抑在圈子里很招犬系同事的喜欢,可能因为他本人比较猫。
又又又以及,俞扬不算犬系,他是狐狸系,只不过狐狸被作者一并纳入了犬系的板块里。
所以俞老板,你什么时候摇尾巴啊?
俞扬工作间隙的休闲就是看简抑的实时信息。
一般来讲, 拍戏的时候是找不着人的,但下戏后就特别活跃,给俞扬拍剧组的盒饭, 还有道具用的仿真.枪。
清晨有朝云, 傍晚有霞光, 雨天就干脆录一段雨声传过来。
俞扬说, 这让他想起了早几年有个叫旅行青蛙的游戏。
那游戏简抑玩过,但很久不玩了。
“我又不是青蛙。”简抑说。
不过他还是趁空闲重新下载回了游戏, 跟俞扬嚷嚷说, 我蛙儿子给我寄回好多明信片。
俞扬也会给简抑发照片。
步入夏季的G市除了炎热之外没有其他风致情韵,又因为他常年居住于此少了新鲜趣味, 拍的照片或关于榕树, 或关于洋紫荆和木棉。
都是植物,简抑说都怀疑他是不是成精,变为了其中的一员。
俞扬说他倒想变成行道树, 如果是芒果树最好,能在这个季节挂果,砸死每一个他看不顺眼的路人。
“但是太阳很晒。”简抑说。
“我都变成树了, 怕什么晒不晒。”俞扬说, “树都需要光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