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的死好像并没有惊动朱家的其他人,他们等到了天蒙蒙亮才将这些粮食安置完,顾峤如今精神有些亢奋,甚至都不打算休息,想趁热打铁地跑到郊外去熬粥分粮。
但看到商琅那一脸疲色的时候,顾峤还是惋惜地将这个想法给收起来,先让众人歇息了一会儿。
他和商琅坐到了稍远的地方去。
昨夜商琅只射了那一箭,但当真是能称得上力挽狂澜了。
眼下得了空,顾峤才问:“先生昨日……是如何知道那里有人的?”
连他这个就在一旁待着的都没有察觉!
“或许是因为臣站得高些,看得便比陛下清楚,”商琅道,“当局者迷,陛下当时忙着与公主殿下运粮食,本就难以注意到那细微的动静。”
“是朕小瞧先生了。”顾峤一叹。
在京都的时候顾峤一直都把商琅看作个瓷娃娃,丞相大人也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从未在他面前展露出这一手来。
就连骑马都是少数时候。
而昨夜,商琅站的那个位置在院外,夜间又风大,那支箭要有足够的准头和足够的力度扎入对方胸膛,已经可见丞相大人的射艺非凡了。
恐怕骑术也差不到哪去。
商琅会骑马这件事顾峤早就知道,但在京都的时候这人一直都是拉着缰绳慢悠悠地走,他口中曾经的策马一路到京都来赶考的事情顾峤也未曾亲眼见过,实在是想象不出瞧着文文弱弱的商琅与烈马相配的样子。
“今日得见先生射艺,不知道日后,朕可有幸再见先生的骑术?”顾峤感慨一句之后就仰起脸来,笑着问他。
“会,”商琅一颔首,不知为何又补上一句,“来日方长,陛下定会见到臣的骑术派上用场的时候。”
他会慢慢地,将自己的每一面,一点点剖给顾峤。
第68章 荆州地动
他们一行人往后拖了一日, 齐尚好歹也是遂安府的人,不至于完全地孤立无援,还是帮顾峤在熟悉的邻里当中寻到几个能帮得上忙嘴也够严的人, 然后一行人带着几桶刚熬好的浓粥跑到了城郊去。
顾峤没有直接放出消息,而是等到有饥民顺着香味跑过来的时候, 才放话说是朱家的人给他们放的粮食。
至于这消息什么时候才会传到朱家的耳朵里去, 就不是顾峤需要在乎的事情了。他现在只是让齐尚喊过来的那几个人张罗着放粥,附近的饥民都一点点凑了过来,顾峤站在一旁, 就瞧见远处被朱家侵占的田地上,就只剩下了干活的人, 一旁监工的朱家的家丁已经朝城中去了。
想必是想要去报信。
那几个劳作的男女,已经朝着放粥的这边看了许多次,见到监工离开,一踌躇,还是朝着这边走过来。
一开始来的饥民大部分都是些老弱妇幼, 因而还算老实,在齐尚的引导下都排好了队在等,但等到人多起来, 毫不意外地出现了冲突。
队伍已经排了很远, 后面传来声响, 顾峤一蹙眉,走过去,就看着几个青壮男子, 哪怕是饿得面黄肌瘦, 都没忘了在那里争抢。
无论是什么时候, 青壮的男子都会是占上风的, 顾峤走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不知道欺负了多少的旁边的老人孩童,甚至已经有倒在地上的。
大概是仗着顾峤他们一行人当中看着并没有什么能打的,这才敢这般大胆。
不过这都是在顾峤的意料当中。对于这种人,他也没给他们好脸色,便直接出手制住了对方,将那带头挑事的男人给一脚踹到在地。
顾峤这一脚实在是太狠,对方又是饿了不知道多久,当即偏头吐出一口血来,狼狈至极,一旁的人也都下意识地往后一退,面带恐惧地朝这边看过来。
顾峤淡声开口:“想要吃的,就老实些,别在此处闹事。”
那个人被他这么一踹,吐过血后就昏死过去,顾峤这些话,更多的还是跟旁边的人说的。
杀鸡儆猴之后,他就没再理会,回到了放粥的摊子旁边去。
他一回去就见着商琅一眨不眨地瞧着他,眸中隐含着担忧,轻声开口问:“公子可有事?”
“自然无事,”顾峤失笑,“几个小喽啰,还废不上我多理会。”
因为如今他们是顶着朱家的身份,听见商琅喊顾峤“公子”,那些饥民自然而然地就将顾峤当成了朱家的哪位公子,其中有胆子大些的,便直接开口试探:“不知道您是,朱家的哪位公子?”
顾峤看向那开口的人,轻轻摇了摇头。
他是顶着朱家的名号,可是半点也没打算让朱家占便宜。
而且……这种事情,等到朱家一来就会被拆穿的。
他们能将百姓糟践成这副样子,自然也不大可能会去在乎自己的什么名声。顾峤吃准了这一点,等到他们来人的时候,恐怕只会因为偷粮的事情与他们吵起来,绝对不会去顺势在百姓面前赚取名声。
他选择打着朱家的名号,就是为了早点引起朱家的注意,让他们快些赶过来,毕竟——顾峤遥遥地望了眼队伍尽头,先前尚有秩序完全是因为人少,眼下人渐渐多了,总会有人因为担心粮食不够而出现争抢,到最后只会是一团乱。
不过说实在的,如今这群饥民能安静这么长时间没有暴起争夺,已经是在他们的意料之外了。
随即而来的时更多的心疼。
这样的一群温顺良善的百姓,却要在荆州受如此苦难。
顾峤轻轻阖了一下眼,挪开目光,看向城门那边。
撇去报信和赶路的时间,朱家的人来得当真是能算得上快。
他们也丝毫没有出乎顾峤的意料,一来就是带着不少人准备砸场子。
尤其因为朱家的人并不认识他们几个,就只能骂到齐尚身上。
“齐状元去了趟京都果然是不同凡响,连朱家的东西都敢偷。”为首的府兵直接将事情给挑明了,顾峤顿时就听见了旁边传来的议论声。
“原来是齐状元从朱家偷过来的,我还说呢……他怎么会与朱家同流合污。”
其中有认识齐尚的人,像松了口气一样,虽然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但无论如何,给未来的齐知州多拉拢一些民心也是好的。
对方既然是冲着齐尚来,顾峤也就没有开口,把事情全权交给了他。
不知是不是他的幻觉,齐尚瞧着似乎是有些紧张,同先前那日在廷试上一般,脊背绷直。
顾峤在他身后看着,忍不住轻轻弯了一下唇角。
这几日齐尚在他们面前表现得还算自在,顾峤还以为人已经习惯了面对帝王,原来还是会紧张。
不过,顾峤也没有想着考教他或是如何。毕竟眼下朱家这般,他们完全没有必要跟人虚与委蛇,直接摊开了翻脸就是。
好在齐尚也是这般想法,讽刺人讽刺得直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如何不可?何况,诸位对于这些米粮的来源,都问心无愧么?”
怎么可能会问心无愧。
那些府兵隐藏不住什么心思,听到他这句话都齐齐一顿,随后便是恼羞成怒。
顾峤只觉得讽刺。
连府兵都知晓这些事情,可见先前朱家做这些事做得有多明目张胆。如此也谈不下去了,那府兵直接喊着人去砸那摊子,顾峤眼疾手快地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向后一折。
府兵发出一声剧烈的哀嚎,顾峤神色冷淡,看向其他那几个:“停手。”
他手里这个显然在这群人当中地位不低,见到他如此说,那几个也都停了手。
顾峤垂眼看他,那府兵不知道是疼得还是被帝王的不怒自威给骇到,牙齿都在打颤。
“我要去见朱家家主。”
“不可能!家主岂是你——啊!”那府兵还想着嘴硬,顾峤手中又是一用力,拧过去,几乎快要将人腕骨给彻底拧碎。
如今他的手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弯折着,一旁看过来的那些饥民见到如此惨状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也意识到了顾峤的不好惹,更是不敢闹事,连拿到粥道谢的时候语气都恭敬了不知道多少。
有顾峤这么一威慑,一时半会儿这边应当不会再起动乱。
那府兵终于老实了,忙不迭地点头,顾峤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最后选择了让其他人留在了原地,他与商琅两人跟着到朱家去,还将云暝给留下来专门保护着齐尚。
不过在此之前……顾峤对那府兵吩咐:“让你的那几个同袍,去将朱家余下的米粮给熬好了粥搬过来。”
对方显然被他这样的无理要求给惊到,刚要破口大骂,顾峤手中又用了些力气。
于是他也就只能咬着牙:“我不过是朱家一个小巡卫,哪里有这样的权力?”
“偷啊。”顾峤干脆利落地开口,朝着云暝一示意,顿时几颗药丸被强行塞进了其他几个府兵的喉咙里。
云暝卸下巴、喂药、安回下巴的动作极快,几个人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感觉疼痛,就察觉到喉咙里多了个什么东西,难受得很,下意识地一吞,就已经顺着滑进了肚子当中。
“若是没有解药,十二个时辰之内便会暴毙,”顾峤悠悠开口,“所以——做还是不做?”
这也不得不做了。
就算他手里的这一个还在踌躇着没开口,那几个被喂了药的自然不可能拿着自己的命开玩笑、坐以待毙,都都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不等商琅多言便朝着城中跑去。
皇帝陛下满意的一勾唇,松开了人:“带路。”
实力差异在此,他也不担心对方会搞什么小动作,便心安理得地贴到商琅身旁去。
丞相大人如今已经彻底习惯了他的亲近,一言不发地,甚至还稍稍挪了挪胳膊,方便顾峤拽着他。
若是从城郊一路走到朱家的府邸那里,也实在是太远。顾峤一进了城中就借着朱家的名号搞来了一辆马车,心安理得地跟商琅坐到里面去,然后让那个府兵与车夫一同。
心属实是大得很。
那个府兵也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见顾峤如此,就一直盘算着要跑,顾峤在车中跟商琅漫无目的地聊,却也一直暗自注意着那边,忽然间听见对方声音,立刻钻出车来,抓住了人。
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他们猛地晃了一下。
不是马车,而是整座城——地动。
顾峤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心顿时提了起来。
方才那一下晃动太过剧烈,顾峤手里只拽着府兵,便直接被马车给甩飞了出去。
商琅要怎么办!
“伏悯——”那一瞬间顾峤只来得及去喊一声隐匿在暗处守护的少年,见到那一身黑衣出现在马车旁,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只不过下一刻,旁边就有摊子朝着他这里倾倒,还有身后的酒楼。
顾峤躲避不及,他遥遥地瞧见商琅从马车当中出来,下一刻有一大片黑暗覆盖过来,他最后只来得及,瞧见一双赤红了的双眼。
万籁俱寂。
顾峤总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段时间的意识, 但无论何时眼前都只是一片黑暗,他判断不来。
不过胳膊是已经僵麻了。
右臂的痛感尤其,他用了点力气去活动, 这才稍稍有了感觉,随后发觉自己手边好像有什么东西——一只断手。
应当是那个府兵的。
顾峤抬手触碰了一下四周, 发觉自己这里被围得结结实实, 他也算是上天庇佑,当下就只有一只腿被压在下面,动弹不得, 其他地方伤得都不算重。
而那个府兵,估计是已经死在了他旁边了。
顾峤大概确定了一下自己的处境, 随后就挂念起商琅来。
虽然说有伏悯护着,但这毕竟是天灾,伏悯又不像云暝那样机敏,很难让他彻底放下心来。
商琅那身子,虽然说先前在京都调养得差不多, 从到荆州他就一直没有喝过药,但到底是比他身体脆弱得多,如果被埋在这废墟下面, 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顾峤越想就越心焦, 恨不得现在找个什么东西把他头上压着的那一堆厚重的不知道摞了多少层东西给尽数炸开, 让他瞧一眼商琅。
只是他现在一只胳膊尚且无力,又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实在是不敢去轻易消耗力气。
也就只能待在这里等人来救。
顾峤胡思乱想一阵子, 最后只能叹一口气, 然后开始看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吃食。
好在他一直都有带着蜜饯的习惯。
顾峤摸到自己袖袋里的那几块蜜饯, 估计着自己应当能撑个两三日, 如果商琅无事的话,他们应当很快就能寻到他的位置。
至于城郊那些,他倒是不担心。毕竟城郊空旷,即使是有地动,人也不会受太重的伤——至少不会像他这样被直接给埋起来。
如此来说,城郊的人无事,却应当能注意到城中出了事情,傅翎和云暝定然会为了他进城查看的,商琅挨着城门要近上一些,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也能被早一些发现。
顾峤寻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靠在那里,心中正想着,就猝不及防地察觉到又开始了一轮地动。
他这里倒是稳固,震了半天都没见再塌下来,反倒是压着他的腿的位置有了松动,顾峤顿时精神一振,趁着这个时候一点点将自己已经麻木了的小腿给往外挪了挪。
震感没有多长时间便消失了,顾峤坐直些身子,手上用了点力气,彻底将压住他的那块板子给抬起了一个缝隙,将自己的腿彻底给解救出来。
不知道是压了多长时间,腿上已经是完全没有知觉了,比他的胳膊还要可怜,顾峤试探着按了一按,只碰到一手的粘腻,却半点疼痛也察觉不到。
总不会……要废了吧。
空寂之中,少年帝王小声地“嘶”了一下。
虽然说眼下大桓四海清平,他也不需要带兵打仗之类的,整日不是坐在龙椅上就是坐在御书房,就算腿废了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但是……但是商琅会不会嫌弃他啊?
一想到这顾峤的眉眼就忍不住耷拉了下来,如同一个在争夺配偶的时候落败了的可怜小狼——哪怕他对商琅的心思如今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万一呢?如果因为腿瘸了而失去商琅,顾峤觉得自己一定会被气死。
虽然丞相大人应当也不会是那么肤浅的人……
顾峤越思索下去,满脑子就只剩下了商琅。
生死关头,便更想要见他。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顾峤目光落在一片黑暗里,从商琅想到如今的大桓。
荆州常年都会有地动,所以这一次其实算不上太意外,唯一让顾峤觉得有些难受的,就是这场地动恰好发生在他要去找朱家麻烦的时候。
虽然说他从来都觉得自己并不信命。但在如今这样无所事事的情况下,一开始胡思乱想,还是会觉得:是不是上天在有意护着朱家?
可偏偏,他又没有直接死在这里。
顾峤忍不住叹气:想不明白。
不过过往那四年他一直都将目光放在京都和京畿,都没怎么注意过地方的事情,就像他先前与商琅说的,绝不止荆州一处如此。
也或许是上天对他的一些警醒?
天子,天子,天命所归,也应当是民心所向。
他不是京兆尹,他所需要治理的,也不应该仅仅限于一个京都——
顾峤想了许多许多,想到了之后等他脱难,要如何去处理朱家;想到再之后,等世家的势力彻底被他给收拾干净之后,他要如何去整顿地方的吏治。
他在这一片黑暗里慢慢地搭建起来一幅宏伟蓝图。
时间还在流逝。
顾峤开始察觉到饥饿,咬了半块蜜饯,一边嚼着,一边开始担心起来外面的情况。
不知道是过去了多久……不过如今他能意识到腹中生饥,应当至少有两三个时辰了。
这么久……商琅如何了?有没有被他们给寻到?
可若是商琅已经被寻到,那么为何他至今都没有听见外面有什么声响?
商琅,商琅。
商月微。
顾峤抬手抚上心口,眨一眨眼,莫名觉着眸中有些湿润——忍不住想哭。
他是帝王。
深吸一口气将泪意咽下去,顾峤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不再去胡思乱想,静待着外面发现他。
而外面此刻,当然也是乱作一团。
这一次的地动其实算不得轻,顾峤被压在了最底下,上面那些酒楼茶肆几乎是无一幸免,都倒了个彻底,陶瓷木石堆起来厚厚一层。
就连城郊,都没有顾峤所想的那般轻松。
那些施粥的摊子毫无疑问地全都歪倒,连旁边盛着粥的桶都倒了不少,浓粥倾倒出来,缓缓在荒芜当中流淌。
人群因为太过于密集,被震得东倒西歪,有不少不过垂髫的小孩子就这么被生生地压倒,窒息而死,那些老弱病残的也都不怎么好过。
等第一波震感过去,地上已经跌了一片,就连傅翎几人都是死撑着才没倒下。
这个时候有人注意到了地上的白粥。
当人饥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怎么可能还会再去多顾及自己的尊严?
为了夺食,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出来——就像现在,已经有好几个人蹭到了那被震倒的木桶旁边,讲究些的拿手捧起来去吃,有的甚至已经伏在了地上,为了那一口吃食。
自然,也有尚且聪明的,看上了桶中还没有倾倒出来的干净白粥,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直接抱着那桶朝着城中跑。
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朝着他追过去。
场面顿时混乱一片。
傅翎深吸一口气,心都要梗了,一边担心城中的顾峤,一边绞尽脑汁想着怎么重新控制住局面。
但是这该死的天灾根本没有给他半点反应的机会——第二次的强烈震动很快就出现了,抱着木桶的人跌倒在地,木桶被甩出去,不堪重负,彻底碎裂开,白粥撒了一地,他身后的人刚被震倒,瞧见那些粥,顿时饿虎扑食一般,从地上爬起来,踏过他直冲着那边去。遖峯
天灾人祸之下,秩序被彻底打破,一片混乱。
傅翎痛苦地闭上了眼,忽然就窥见了顾峤这些年的苦——四年为帝,又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小七皇子,究竟付出了多少?
这时候一双手搭在了他肩膀,傅翎刚下意识地要动手,忽然察觉到腕间一痛,顿时停住,转过头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先前并没有跟着他们来的子桑瑶。
虽然说子桑公主先前帮忙搬粮食的时候十分热情,但大部分时候都不会参与进他们的计划当中。
如今赶到这里来,也是为了地动的事情。
傅翎和子桑瑶这夫妻俩先前在遂安府主城当中待过一阵子,莫名觉得束手束脚之后就果断地搬到城外去,寻了个冬暖夏凉的山洞待着。
山上虽然地动也也很强烈,但山洞这地方到底是比其他的要稳定不少,因而子桑瑶一到来,与他人一比,身上明显要整洁干净不少。
“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吗?”子桑瑶见傅翎转过头来,自然而然地开口。
她一到,傅翎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慌张顿时被压了下去,像是被人塞了一颗定心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城外就交给你们了,我得进城去看一看。”
“不行,”子桑瑶一蹙眉,“城中太危险,我陪你一起。”
“外面人手不够,”傅翎轻轻拨开人搭过来的手,弯了下唇,“再说,我就是个游手好闲的逍遥侯爷,你身为南疆公主,处理起这样的场面比我要顺手多了。你若是不放心……我让云暝同我一起去就是。”
云暝当了顾峤这么多年的暗卫首领,自然是极其靠谱的。
子桑瑶这才点了点头:“快去快回。”
傅翎松一口气,一颔首,便带着云暝奔入城中,然后便见到了,一片狼藉。
木石碎砾,所有的楼阁好像都在这一瞬间坍塌了,只剩下无边的死寂。
窥探不见半分生机。
第70章 心心念念
最后他们还是听见了一声响动, 从那废墟里,旋即是一阵的巨响,还没等傅翎反应过来, 里面就钻出了一个人来。
对方出来的时候激起了一片飞扬的尘土,在场的这几个均是忍不住咳了一咳, 等到尘土散去, 这才看清晰对方的脸。
是伏悯。
虽然并非那两个人,但是只要伏悯在此处,顾峤和商琅应当也不会隔得太远。
“你家主子呢?”傅翎开口问道。
小少年的额角带着一点擦伤, 算不上轻,还有血在缓缓地往下落, 听见他问,言简意赅地道:“商相就在下面。”
第一次地动的时候伏悯成功护住了商琅,但是在第二次,两人都被埋到了底下去,伏悯因为及时地往上面跃了一跃, 这才没被埋得那么深。
傅翎听到他这么说,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
丞相大人虽然平日里跟个没事人一样,但是谁都知道他一天三顿药, 又是个不会武的文人, 脆弱得不行, 如今这么直接被层层叠叠的重物给压在下面……
傅小侯爷在那一瞬间已经想好了万一看见的是丞相大人的尸身他要怎么说服某位情深意切的皇帝陛下别一时想不开去殉情了,就听见伏悯又道:“有马车撑着,他现在还安全。”
至少是没受伤, 只要他们早一点将人从底下救出来, 别让人饿着或是如何, 应当就无伤大雅了。
傅翎总算松了一口气, 但也没法指望着他们三个人去把这么多的东西移开或是如何,就只好让云暝先回城郊去寻齐尚,问一问人还能不能调动些亲族来帮忙,随后又问伏悯:“商相在此处,陛下呢?”
“不知,”少年这一席话却是让傅小侯爷刚刚放下没有多久的心重新跳到了嗓子眼去,“他与我们分开了,但应当不会在太远的地方。”
伏悯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还有点不太适应方才那么繁华的城池顷刻间变成如此废墟,寻了一会儿才找到了方向,遥遥一指:“应当在那一处。”
好么,这下子还得挖两处地方。
已经知道了人大概的情况,傅翎还是有些不安。
虽然说顾峤从小到大的气运都极好,他们先前在京都到处乱跑的时候,难免会碰上危险,每次小七皇子都能顺顺利利地化险为夷;如今他登基,傅翎也更相信他会是有天子气护佑的人,不会那么容易死在这荆州,但还是不敢去赌那一点的可能。
而且此番,还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原先他们想着从这里对朱家下手,同时赣州那边举兵控制住荆州的知州,如今却得随机应变了。
傅翎想着便觉得头疼,抬手按了按眉心:无论如何,今日总得先救出来一个,这等排兵布阵的事情,还是得交给这两个智多近妖的狐狸来,他们其他人……那位齐状元他了解不多,但他和子桑瑶还有那两个暗卫,是绝对揽不来这样的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