署名:爱得莱德·泰勒」
“……真可笑。”
回想学院联赛时发生的意外,弗兰忍不住讽刺。
显然,三个子女费尽心思争夺的权势,连同他们自身,在那对恋爱至上的父母眼中,空若无物。
如果克劳知道他为之赌命的“即位诏书”其实是一张废纸,或许就不会变成焚烧后的一堆灰烬垃圾了。
身边的下属塞里特适时递来伪造的“皇帝亲笔”,弗兰不再犹豫,将原信笺送进烛火。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从意外中脱身没过多久,弗兰就低调且礼节完备的举行了皇位继承仪式。
二皇子不光彩的死亡堵住了剩下没被清算的旧贵族党的嘴。失去大部分的阻力,弗兰的变法虽还未实施,但已成定局。
如果没有其他妨碍,弗兰会成为至少三代内最贤明的皇帝,带领帝国开启一段光辉旅程,并在四五十年后将王位传给精挑细选的继承人,活成历史书上的几页专题。
可惜……奇迹没有发生。
大概一星期前,弗兰开始频繁感到疲惫、晕眩,类似透支魔力的后遗症,后来境界开始不增反减,身体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皇后罹患的家族遗传病,最终还是找上了她。
“塞里特,研发进度怎么样了?”
“躯体方面通过了活体二期测试,零件更新、替换实验也顺利进行,至少能保证二十年使用期限,但是……”
弗兰:“直说。”
“是。”塞里特不自觉攥紧手指,泄露一丝颓然:“虽然替换躯壳的研究上有进展,最关键的问题仍然没有突破。”
“长官……我们找不到转移或分裂灵魂的方法。”
说完,塞里特跪下:“陛下,恳请您再考虑一下别的方案……我用生命立誓,会在您苏醒前守住属于您的一切。”
弗兰知道塞里特指的是什么。
但是,像皇后那样用“冰封”药剂冻结自己,期盼医学界虚无缥缈的未来?
弗兰不想。
她不愿将生命寄托给陌生人。
所以,几年前弗兰就开始研究人体锻造和灵魂转移,前者稳步进行,后者收效甚微。
弗兰看着跪在地上的下属:“起来。”
塞里特还想劝劝:“陛下,您……”
“算了,想跪你就跪着。”弗兰没有停留,离开时对塞里特道别:“不耽误明天的行程就行。”
“砰。”
门被关上了。
弗兰回到寝殿。
皇帝规制的礼服还未换下,她率先察觉不对。
没有轻举妄动,弗兰看向房间中心的黑影,冷静问:“谁?”
拥有悄无声息潜入的能力,除却那群不成气候的旧贵族和其他势力,是威尔斯家族还是邪神教会?
下一秒,灯亮了。
房间中心的黑影露出面容,是一位黑发黑眸的青年,穿着魔法师里常见的长袍,没有佩戴法杖,也看不见其他武器。
他面上挂着温和的微笑,随意地行礼:“皇帝陛下。”
很熟悉。
即使面容有所差别,弗兰依旧辩认出,面前的闯入者是学院联赛上暴露邪神身份的魔药师。
“怎么称呼您,邪神大人,还是罗矣同学?”
罗矣寻个张椅子坐下:“随意。”
弗兰也坐下了:“您想要什么?”
总不可能无缘无故找上门。
罗矣直接进入正题:“我可以解决你灵魂转移的难题。”
只要灵魂能转移到别的躯壳中,弗兰就能将绝症的隐患降到最低。
弗兰没有立刻同意:“代价呢?”
“一顶冠冕。”罗矣解释:“你所继承的冠冕‘命运之刻’。”
弗兰当然记得那顶皇冠,毕竟加冕那日,教廷新任教皇斐尔当场叛教,想忘记都难。
没有追问原因,弗兰开口:“好。”
“随我来吧。”
打开存储皇帝私产的藏馆,穿过六道金属门,弗兰按下一个按钮:“箱子里就是‘命运之刻’。”
华丽的冠冕样式繁复、线条流畅,二十四颗顶级魔石以特定顺序镶嵌其上。
有传言,冠冕锻造的灵感由神明赋予。
上一次,斐尔与“命运之刻”冠冕共鸣,邪神神力提高五倍有余,从而失控,差点当众暴露邪神身份。
同样,如今冠冕也能对罗矣真正拥有的神力提供加成。
这是罗矣现在迫切需要的。
他不禁低声问:“陛下知道‘命运之刻’冠冕的锻造者吗?”
弗兰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道:“精灵族的南斯奎特大师。”
罗矣摇头:“不是。”
恢复记忆后,罗矣对这顶冠冕再熟悉不过。
几千年前,一切尚未发生时,秩序之神曾向最擅长增益魔法的生命之神请教,为自己家的小光球打造了一顶冠冕。
可惜冠冕不起作用,小金的神力依旧滞涩,无法灵活运用,失落的小光球将礼物收了起来,锁在秩序之神住所的柜子里。
毁灭之神逝去时,秩序之神出手的余波震碎了自己的神殿,那顶冠冕也因此损毁,交由生命之神修复。
事态渐渐严重,诸神黄昏中,再也没人想起那顶坏掉的冠冕。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叫南斯奎特的精灵族锻造大师从族地的秘境带出了神器。
他一片一片修理碎片,倾尽一切找到可替换的材料,用一生的时间将冠冕复原。
后来,有人问冠冕叫什么名字。
精灵说,叫“命运之刻”。
“……算了,不重要。”
从回忆里抽离,确认冠冕的真伪后,罗矣将一颗魔石放在桌子上:“灵魂转移的方法存放在里面。”
“提醒一下,这是禁忌魔法,需要自己承担施术的代价。”
“我知道。”弗兰:“谢谢您。”
“为什么不联系他们?”
走之前,罗矣问:“你知道我不会这个时候杀你,为什么不通知那几个找我找疯了的家伙?”
即使是皇帝,也无法承担与邪神“合谋”被发现的后果。
“因为你不是邪神。”
年轻的皇帝平静开口。
邪神根本不可能是罗矣这个样子。
“嗯。”
邪神走了。
主神很疲惫。
某天祂从神座上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清楚,只知道自己的职责是维系法则的稳定和周转。
神力刚恢复就被尽数抽走,用以完成“工作”,一刻不曾停止。
祂像一个垂死的病人,被困在插满输液管的病床上,抽离所有的血液,想活下去就要拼尽全力。
偶尔一个奇怪的声音会闯入脑海,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终于有天祂忍不住问:“你是谁?”
「我是世界法则,孕育你们的母亲。」
“我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生活?”
「你和我做了一个交易,这是你付出的代价。」
“可我觉得我快死了。”
「不会的,还没到交易期限呢。」法则出了个主意:「不如你和西大陆建立点联系,转换转换心情,日子或许会好过些。」
于是,教廷在西大陆成立,继诸神黄昏之后,所有人都知道,现在世界上只剩下一个神明了。
“主神。”
人们称呼祂。
又过了一段时间,主神研究出制作傀儡的方法,虽然本体离开神国要付出很大代价,但傀儡能代替祂在陆地上行走。
再后来,祂偶然救下的孩子长大了,送给祂一个名字。
望着捧着金烁花的斐尔,伊特诺尔想,法则所说的交易期限,到底是什么时候?
尽管活着的每一天依旧痛苦,祂突然不想死去了。
「你要挣扎到什么时候?」
伊特诺尔声音冰冷:“死,或者把记忆还给我。”
「服了你了。」法则气急:「是我让你失忆的吗?明明是你自己——把灵魂切得那么碎,记忆完整就出鬼了!」
“哦。”
「停下啊啊啊啊啊,神国要是真塌了,创世重启就要提前了,这有违我的交易精神!你到底想干什么?」
“把一切解释清楚,譬如我为什么无法融合分身,什么时候才到死亡的时间,还有……斐尔到底在哪?”
「早知道你能提前取回一部分力量,我就封锁得再彻底一点了……」法则:「好啦,反正没影响,告诉你就是了。」
法则碎碎念地抱怨:「明明交易是你自己同意的,现在又想毁约。」
「第一个问题,你无法融合分身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伊特诺尔不是你的本体,你把本体给了别人,只要不取回来,永远无法完成融合。」
法则补充:「事实上,一旦你融合所有分身,世界就会立刻失衡,严重会彻底毁灭。」
「关于第二点……」
法则微笑:「你或许死不掉了。」
「有人和邪神做了交易,给了你活下去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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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有人看见你一个分身必死的结局后,与邪神做交易,创造了一条全新的命运线。」
「理所当然,你的未来也随之改变了。」
「咳咳,说个题外话,我和邪神那个外来入侵物种不同,我和你的交易是完全值得信赖的。」
“改变我命运的人是谁?”
「你会知道的。」法则没有细说,继续回答:「至于斐尔的下落……」
「别担心,他会来找你。」
“……”伊特诺尔:“你今天究竟为什么来这?”
「只是出于好奇。」法则道:「未来有无数种可能,但真正做出选择的那刻,前方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世界上从来不存在平行时空,也没有任何个体能逆转时间,你真不会后悔吗?」
伊特诺尔听出,法则询问的对象并不是自己,而是千年前的秩序之神。
祂替那个被留在过去的神明回答:“不会。”
法则不再说话。
伊特诺尔坐在主神的神座上,沉默地望向远处。
有人来了。
下一秒,泰伦几人破门而入。
烟尘散去。
见到本体,佣兵傀儡面无表情地点头,在任务完成后消失。
“……主神?”刻意忽略风格诡异的室内装修,费利看向神座上疲惫的神明,神色不明。
“我是伊特诺尔。”主神声音冷淡:“刚刚消失的是我操纵的傀儡。”
“那真是荣幸。”费利语气讽刺:“把我们带到神国……你是有什么好计划?”
无需多言,见面的瞬间,原本不知情的泰伦、泷和阿涅洛就察觉到,面前主神与自己存在不可割舍的联系。
太荒谬了。泰伦想。
自己不幸的一生,只是主神不甚重要的一步棋吗?
心中逐渐涌起怒意,却在想到祭鱼时熄灭。
他攥紧手指:“解释。”
“放心。”伊特诺尔没从神座上离开,实际上,祂已经连起身都困难了:“目前情况来看,我们之间彼此独立,我也没有融合分身的办法。”
祂说:“在说明计划前,我需要你们的记忆。”
没人有异议。
虽然无法与分身融合,从而取回散落的力量,但读取记忆这样的小事还是能做到的。丝丝缕缕金色的神力在神殿中流淌,几分钟后,伊特诺尔发出一声轻笑。
“原来……”看着记忆里那些陌生却熟悉至极的面容,主神酸涩的同时,心却莫名被填满。
无论什么样的处境下,该遇到的人还是会遇到。
伊特诺尔永远不会错过他。
“祭鱼、菲诺、乙、伊诺……”从回忆中脱离,主神神情轻松了些许:“想救你们在意的那个人,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
伊特诺尔轻一挥手,透明的地图悬浮在众人面前。纤长的手指划过屏幕,在一处地点停顿,主神目光微沉:“去这里。”
威尔斯公爵领。
“杀了邪神。”
泷更关心另一个问题:“那乙呢?他究竟去哪了?”
伊特诺尔借用法则的说法:“等邪神的隐患解除后,自然会知晓一切。”
“你们因为邪神的干扰,脱离了预定的命运轨迹。”主神:“作为替代,我必须留在这里,维持秩序的稳定。”直到兑现与法则立下诺言的最后一刻。
“走吧。”
给千年前不为人知的事情画上句号。
威尔斯公爵领。
夜深了。
维修公爵府正门的工人陆续离开,破破烂烂的威尔斯公爵府看起来狼狈落魄。
“肆无忌惮的疯子……”主管想起几天前好几个传奇境强者闯进来的场景,心有余悸:“那种阵仗,认真的话恐怕都能灭国了吧……”
“滴答。”
耳边响起水滴的声音。
主管警觉环顾四周,看见远处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影。
“谁?”主管掏出佩戴的火.枪。
人影走到明处,是亚瑟·威尔斯。
他表情怔怔的,仿佛陷入了某种奇异的状态,左手似乎受伤了,血液顺着手腕缓慢流淌,一滴滴掉落在地上,触目惊心。
“少爷……”主管受到惊吓:“大晚上的,您怎么——”受伤了?
“请务必快些随我去处理伤口——”
“嘘。”
面容精致的小少年做出“安静”的手势,眼中溢出微不可察的血色:“别说话。”
“少爷?”主管迷惑。
“我在等他,不——”亚瑟摇头:“我希望他不要来。”
“少爷,我还有工作,先告辞了。”情况显然不是自己能应对的,主管额角渗出冷汗,恭敬行礼:“少爷早些休息。”
镇定走出大门,主管飞速跑到两个街区外的教廷附近,才启动传讯器,急匆匆汇报:“家主。”
对面的声音懒懒散散:“怎么了?”
“亚瑟少爷有些不对劲。”
主管不敢隐瞒,一五一十说道:“刚刚少爷的语气、气息都发生了改变,虹膜内的魔法流动轨迹也有异常,简直、简直……”他顿了顿:“简直像是五岁之前的少爷回来了——或者更甚!”
“家主,难道——”
哈罗德公爵打断主管的猜测:“我知道了。”
气氛一时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哈罗德叹息道:“这么多年了,炸弹的引线深埋土中,却从未消失。”
“或许当时,我做了最错误的决定。”
“……家主,作出决定的是威尔斯家族全体成员,不是您一人的责任。”
“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亚瑟少爷都是受害者,他……”
“亚瑟是我的骄傲。”哈罗德·威尔斯语气难得认真:“但神明的恩怨从来不是我们可以插手的。”
他是亚瑟的父亲,也是威尔斯家族的族长。威尔斯这艘百年不沉的船舰,绝不能毁在自己手里。
哈罗德下达命令:“安排居住在威尔斯公爵府的所有人,包括武装队立刻撤离,在城郊外待命。”
“是。”主管反应过来:“那家主您呢?”
“去教廷,找大牧首聊聊天。”
罗矣十六岁时,哈罗德·威尔斯曾经告诉过他一个秘辛。
威尔斯家族兴盛前遭到敌人诅咒,到哈罗德公爵这一代,已经不可能有子嗣了。
所以家族搜集了适用的禁忌魔法,投票表决后,用哈罗德的血,向死去的邪神请求一个能作为继承人的孩子。
隐藏在禁忌知识里的邪神听到了祈愿的内容,于是,像回应泰伦父亲那样,邪神本能地满足了陌生交易者的愿望。
祂剥离四分之一的自己,与祭坛献上的血和珍宝融合,通过禁忌魔法创造了一个奇迹。
——亚瑟·威尔斯诞生了。
洛伊曾开玩笑似的说亚瑟算自己半个儿子,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如此。
同时,亚瑟·威尔斯是洛伊最适宜、最得心应手的躯壳——洛伊逃离后,亚瑟·威尔斯亦是祂唯一的选择。
“你来了。”
威尔斯公爵府内,众人已经尽数撤离,只剩下亚瑟独自坐在破败荒芜的废弃花园里,等待“旧友”赴约。
“亚瑟”仰起头,看着浮在空中的黑发神明,露出有些狰狞的微笑:“比我想象中更快呢。”
“你也是,比我想象中还要没用。”罗矣平静地注视亚瑟左手的伤口,嘲笑:“很痛吧。”
“毕竟,那四分之一的灵魂,似乎一直在反抗你。”
“……一时迷失自我的部分力量而已。”洛伊几乎维持不住表面的正常:“亚瑟只是我偶然准备的后手——他根本连人类、甚至生命都算不上,只是我设定的‘傀儡’!”
“没获得预料中的助力,恼羞成怒了?”罗矣落在地面上,一步步向套着“亚瑟”躯壳的洛伊走去。
最终,他停在洛伊两步外:“不过你错了。”
洛伊皱眉:“什么?”
“亚瑟早就是真正的人类了,你永远不可能彻底融合这具躯壳。”
洛伊压抑躯壳排斥“入侵者”产生的剧痛:“他只是我四分之一的灵魂!”
罗矣似乎想起什么:“也对,你当时陷在禁忌知识中,自我意识混沌,行动依靠本能,所以不知道。”
“当时,威尔斯家族献上的祭品,除了哈罗德·威尔斯的骨髓血液,还有一件珍宝。”
罗矣:“那件珍宝蕴藏着浓郁的生命气息,由哈罗德公爵向精灵黑.市购买。”
“没有人发现,那柄看似普通的断匕上,沾染了一滴神血——来自生命之神的神血。”
“那滴神血以威尔斯家族的血液为基底,以邪神不完整的灵魂为架构,孕育了真正的生命,并在之后的十几年里,一直在为先天遭到禁忌知识污染、魂魄残缺的孩子补全自我。”
这也是亚瑟从一开始偏执恨厉、感情淡漠,到后来能逐渐控制自己的原因。
他在生命之神神血的帮助下,逐渐填补了自己的灵魂。
“亚瑟·威尔斯拥有完整的人格,只有你——”
神力凝聚成利刃,罗矣持剑对准面前的人:“洛伊,只有你才是多余的、有害的、不该存在的。”
“闭嘴!”洛伊被戳到痛点。
对祂的种族来说,物质上的躯壳是戒不掉的巨.毒,会使人逐渐上瘾、沉沦。
因为只有拥有了躯壳,似乎才能体会到什么是真正活着,才能真正感受到……自己存在。
罗矣声音冰冷。
“洛伊。”
“我来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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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漫长得过分的时间里,祂用近乎偏执的行动力去达成对方的愿望。
可为什么罗矣会用骇人的目光看向自己?
降临神国的夜晚,透过毁灭之神的双眼,洛伊捧着沾满神血的新鲜神格,疑惑地望着自己的第一个许愿者。
有点委屈。
不过没关系,是罗矣给了自己拥有躯壳的机会,如果没有这次许愿,或许自己依然在哪儿的虚无里无聊地随处飘荡。
那样的生活,拥有再漫长的寿命都没有意义。
所以被禁忌法则同化、被彻底困在这个世界,意识在混沌和清醒里反复,都是值得的。
即使谋划失败,被迫逃进备用躯体里,也是值得的。
洛伊不懂情感是什么,更不屑理解这种东西,但支撑祂像人类一样不腐烂枯朽的,同样是实现愿望的执念。
不过……现在或许来不及了。
洛伊当然知道,罗矣刚刚的恐吓发言不是说说而已。
或者说,做出躲进禁忌知识修养的决定时,洛伊就清楚,存在演变为如今局势的可能。
“死。”
对洛伊的种族来说,这是一个过于遥远的词汇。
很久之前听说过这个字,是那个将人类爱人带回故乡的族人对此的解释——分出一半力量给爱人,是因为不想对方死去。
虽然寿命无限的二分之一依然是无限,但大多数同族依然不理解那个宇宙级恋爱脑的选择。
可现在,死亡的距离好像近在咫尺。
竭力压制住四分之一叛变灵魂的反抗,洛伊在亚瑟的躯壳中,盯着手臂不断涌出血液的伤口,后知后觉。
“说起来,罗矣变聪明了啊。”洛伊自言自语:“应该很快会发现我吧。”
当初还会被自己哄骗的纯良小光球,到底怎么变成罗矣那副思虑深沉的样子的。
还是以前的小球球更可爱一点。
夜色深了,微薄的月光将亚瑟肤色衬得惨白。
不想思考,不想移动,感受到躯壳中鲜活刺痛的触感,洛伊突然产生一些陌生的情绪,类似慌张、犹豫或者害怕。
洛伊斟酌,这感觉更像是……不舍。
“怎么可能。”
刚自我否定完,洛伊远远察觉一道熟悉的、久违的气息在飞速靠近。
是罗矣。
“洛伊,我来杀你了。”
满目疮痍、四面焦土。
动静闹得太大了,但距离不远的威尔斯公爵领分教廷却安静异常,只有分教廷的主教扶着法杖立在威尔斯公爵府外。
终于勉强设下屏障,主教擦了擦额前冷汗:“公爵大人,想彻底阻断战斗的影响,需要专人辅助。”
有类似经验的牧师还在外地,赶到威尔斯公爵领需要一定时间。
现在肯定是来不及的。
“无妨。”哈罗德公爵指挥隶属于家族的魔法师布置魔器:“这些辅助工作,威尔斯家族还是能帮得上忙的。”
他不忘致谢:“劳烦主教阁下,事后我们会送上谢礼。”
主教不再动摇,一本正经:“如果里面真的是无名神明和邪神,那处理这件事也是教廷的职责,公爵大人无需道谢,咳……追加点献仪也不是不行。”谁会嫌钱多呢。
几个魔法师开始配合主教继续施术。哈罗德望着屏障内越来越夸张的动静,询问:“能困住多久?”
“屏障只吸收周边被波及的冲击力,暂时不算困难。”主教:“我虽然只是圣域,但毕竟当年从刺客圣殿首领的报复下逃生过,经验丰富——周围居民的安全还是能保证的。”
天知道当时只是把刺客工会一个西区负责人暴揍了一顿,就被费利事后追杀了半个帝国。
哈罗德听出不对:“你的意思是?”
“屏障碎了还能逃跑。”
“……”
动静已经持续了近二十分钟,教廷、帝国军方和威尔斯家族的警戒人数越来越多,没有人敢轻易放松。
主教望着一根接一根抽烟的威尔斯家族家主,忍不住问:“邪神现在……在贵公子躯壳中?”
“嗯。”哈罗德没想隐瞒。
左右事情过去那么多年,当时向邪神求子的证据即使因疏忽没有及时销毁,也该随时间被掩盖得差不多了。
有二皇子是邪神教会头目的丑闻在前,帝国高层没脸翻威尔斯家族这个陈年旧账。
想到亚瑟·威尔斯是哈罗德唯一的继承人,并且天赋异禀,早早进入帝都学院学习,主教忍不住心中暗暗叹惋,无论屏障里两人中,最后活下来的是谁,这个小少爷恐怕都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