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俭良皱了皱眉头。
他走到高处,用手搓一把雪,安静地清理自己的罩衣和鞋子。等到防水面料稍微干净一些,穿在身上继续往前走。好像那座视角极佳、能够一眼看到附近一公里的建筑的废墟高处,只是一个能够给雄虫提供干净雪水的清洗池。
事实,就是这样。
恭俭良开始理解,雌父沙曼云为什么在各种档案中都喜欢“一刀封喉”,而仅仅对少部分对象使用特殊的、堪称残忍的虐杀。
因为干净。
像是寄生体这样——恭俭良抬起手,手中自制的狼牙棒砸在对方的额头上,锋利的钉口刺穿他们的皮肤,伴随手臂松弛拉扯出一道血痕。接着拔出,就会飞溅出血迹——都是一些没有意义,只是为了清除障碍的杀戮。
恭俭良第一次试图去想,他越想越觉得厌烦。
他迟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会觉得厌烦,而他一旦厌烦就会发自内心的狂躁、不安、焦虑,这些情绪外化展现出来,则是肌肉的僵硬、嘴巴张开无法说话、快步走却不知道去哪里,以及机械化的劈砍砸,看着鲜血落在自己的脸上、外罩和鞋子上。
恭俭良觉得没有意思。
他甚至在这种时候,有功夫仔细想想上一次任务,自己为什么能杀寄生体杀得如此开心。
“不。”
“啊——”
“雄虫阁,噗。”
雪,好像能让雄虫的脑袋冷静下来。他耳边还传来奇怪的低语,却不再像从前那样充满指责、杀意、一眼看得见的嫌弃。那些声音细细碎碎,已经不再是成形的话语,也不是恭俭良回忆与幻想中的任何一个片段。
他是全新的。
正在组合的。
属于恭俭良自己的一种幻想。
就像是,雪落下的声音。
“在这里。雄虫阁下。雄虫阁下。”
是下雪的声音。恭俭良抬起头,他摘掉自己头上的罩衣兜帽,露出那生来奇异,生而雪白,发根若血的发色。
他仰着头,张开嘴,伸出自己的舌头,等待着一朵雪花飘荡到舌尖。
“雄虫阁下。雄虫阁下。”一双双手从后面扑来。寄生体们踩着同伴的尸体,前赴后继赶来。他们被脚下的尸体绊倒,手压在冰冷的血上,酷寒的季节,他们的双手黏连上冰层,用力一扯,不是一整块冰被拔出来,就是皮肉被黏在冰上。
寄生体是不会在意躯体的。
他们扑倒雄虫的脚下,跪着、站着,什么姿势都有。他们环抱住雄虫的腰,奋力拉扯他身上为数不多的衣服,在触碰到背部那一双刀具时,双手具断,像是一层膜,突兀地铺开在他们与雄虫中间,刷拉一声,摔在地上。
汇聚成一条血线。
恭俭良接到了雪花。他微微眯着眼,那根自制的狼牙棒在最后一次使用时,趋于断裂,如今和废品相差无几。恭俭良还是用回了禅元给自己打造的双刀。
“你们。刚刚。”他说得很慢,像是在组织语言。一点都看不出在两个小时前,火急火燎地要去杀死雌君和幼崽。
他说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碰了我。”
舌尖的雪花并不是甜的。恭俭良想起小时候在监狱——他姑且叫那个小房子为监狱,虽然他并不知道那里是哪里,为什么在那里。但在他出生后少有的一段时间里,他被雄父抱着走到窗边,透过生了水垢的双层玻璃。
“我们小兰花是冬天出生的。”
厚厚的玻璃上,凑近看,还有腐蚀留下的漏洞。恭俭良的记忆里,这点为数不多的记忆,在他伸出手想要触碰的瞬间,戛然而止。
“温。”那个雌虫将他拎起来,给雄父披上毯子,抱着雄父回去。他力气很大,单手能将雄虫抱起来,另外一只手像是超市购物般提溜着恭俭良。
他对雄虫说,“小心冻着。”
“沙曼云……小兰花。不咳咳。不可以这么拎着孩子。”温格尔咳嗽起来,在恭俭良的记忆里这是常态。他一边斩杀下寄生体的双臂,从手掌开始,再到手腕,接着是小臂,最后是肩膀。他听不到任何的惨叫声,就连选择依次向上凌虐地杀死敌人,都是处于一种本能。
恭俭良挥舞到,继续肩膀后,剁掉对方的脚踝、小腿骨、膝盖、大腿、最后是小腹。那些涓涓流淌的脏器顺到雪上,鲜活又充满生命力,恭俭良抄起手,斩出一个个飞旋的脑袋,在雪地上喘气。
沙曼云,有一点是对的。
恭俭良用力一甩,刀刃上的血飞溅成一树红梅。他越过寄生体们的尸体,继续向前走,耳边是雪花降落的声音、他的心跳和越来越遥远的沙曼云声音。
一刀杀人,效率更高,更干净,看上去地面也更加美观。
恭俭良快步走着。
他开始理解。
一种潜移默化,像是长久被亲情和表演压制的本能,肆意生长出来。
他觉得疲倦,为自己浪费那么多力气在无意义的人上面感觉到懊悔。他联想到沙曼云切瓜砍菜的杀人方式,想到那种足以被称为“极简”,在当年被无数人成为噩梦的一刀。
他开始生出了一点奇异的向往。
至此,恭俭良任然不觉得自己是沙曼云那样的人,但他开始默认自己是对方雄子的事实。
他开始正视自己那卑劣又不可被世人容忍的基因。
“雄父和你。”
“我和禅元。”
恭俭良轻声笑出来,“沙曼云,我总比你幸运一点。”
作者有话说:
赶上了赶上了(脸滚键盘)军雌还没死呢,看禅元怎么办吧。(作者摆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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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诺南。”
将最后一只寄生体的脑袋打爆之后, 禅元抓了把雪擦擦手,上前询问道:“你刚刚好像很奇怪。”
作为队伍中唯一一个开脑域的雌虫,诺南可以直接看到寄生体的精神力, 并且运用自己的精神力将其绞杀。毫无夸张地说, 队伍中有诺南的存在, 大幅度降低了所有人被寄生的概率。
他比恭俭良更适合担任“地图”的角色。
禅元盯着对方, 忽然有点琢磨出味道来。他先前思考过,诺南这样稀缺的人才为什么非要来到自己的小队, 而不是直接去军雄的队伍中——这中间当然可能有诺南私德的问题、制度的不便捷等等一系列问题。
可, 这是乌钬总帅点头令人安排的事情。
禅元盯着诺南片刻, 见对方没说话, 上前收拾寄生体残留下来的几个箱子。里面是一些包裹严实的雌虫蛋, 大小不一,最小的也有两个拳头大,是禅元那颗蛋的两倍有余。
“糟糕。”禅元低声说道:“他们将虫蛋和雄虫幼崽分开运输了。”
总帅乌钬现在还在关注恭俭良吗?禅元将箱子关上,确保没有漏风后, 看向伊泊,“伊泊, 发射信号弹。甲列,可以挖个地窖存放这些孩子吗?注意做上标记,方便后面人接受。”
如果总帅乌钬真的很看中恭俭良和扑棱,应该选一个人品端正、能力中等但性情温和的家伙下来,等到幼崽异化辅导结束,再把人调遣回去。
而不是派遣一个私德有缺的家伙下来, 给小孩做启蒙。
更不会在扑棱最需要种群天赋训练的时候, 让对方加入小队, 跟着自己一起下任务。
“队长。”诺南仰望天空的姿势终于改变了。他转过头, 严肃地望着禅元,问道:“你知道……恭俭良的精神力吗?”
“没有。”
“没有?”诺南声音骤然大起来。若不是他曾经用精神力围观过雄虫孵蛋,他都怀疑自己这一刻是看错了。
怎么会有雄虫有这么强大的精神力?
“哎。诺南。精神力测试这种东西既不是星舰体检常规项目,也不是参军时需要录入的数据项目。目前整个第三星舰,除了军雄队伍拥有一件精神力检测设备,就剩下医疗室的脑电检测仪了。”禅元不清楚诺南怎么问起这个,解释道:“脑电检测仪,只能检测是否具有双重脑电波。用这种粗暴的方式,判断体内是否有寄生体。”
任何和精神力相关的事物都是昂贵的。
甚至有种说法,这东西需要雄虫全手工制作,在虫族社会中,是唯一一个每十年会面向雄虫大批量招工的行业,距离全自动化生产还有相当长得一段距离。
“那你……”
禅元为诺南的表情感觉到奇怪,他指了指自己,十分理所应当地说道:“我又没有开脑域。我连精神力都感觉不到,怎么会知道恭俭良的精神力有多少?嗯?他过来了?”
“没有。”诺南吞咽下口水,无法判断雄虫到底做了什么,自己心里那点想法是否成真。他抓紧时间推搡着禅元走,嘀咕道:“我们赶快去下一个聚焦点吧。”
禅元道:“恭俭良怎么了?”
“没……没什么哈哈。”
“嗯。”禅元招呼道:“伊泊,消息发完就过来。甲列,把虫蛋带上。计划有变,把虫蛋留在原地不安全。”
诺南的表现太不自然了。
他的不自然,在禅元眼中生动地道出一个事实。
“恭俭良又疯了。”
甲列大吃一惊,抱着虫蛋恒温箱的手都哆嗦一下,他环顾四周没有看见雄虫的踪迹,长吁一口气,还不曾松下来。禅元继续道:“现在,所有寄生体都朝他而去吧。”
诺南别开眼。
禅元安静地向前走,越走越快。在诺南的指点下,他们很快找到了第二支队伍,所有人潜伏在寄生体队伍的左前方,悄然无声,目视着敌人越走越近。
这是一支队伍,除了领队的人是士兵级外,其余都是不入级别的小喽啰。
禅元注视着他们,聚精会神。
“队长。”诺南哈出一口热气,还没有说完下句。禅元猛地钻出,一把勾出面前寄生体的脚踝,匕首扎入对方后脖,双方扭打在一起。他仗着没遇到高等级寄生体,手抓住对方的头发,用力一拧。
诺南打了一个哆嗦。他跟着杀出去,恍惚之间,好像队长手底下拧断的是他的胳膊。
“队长。恭俭良他……”
“没事。”禅元轻声说道:“他本来的作用,就是诱饵。”
吸引寄生体。
蛊惑寄生体。
给大部队创造一举歼灭的机会。
禅元知道恭俭良不看任务说明,也不读流程图。哪怕他出发前耳提面命,蹲在雄虫耳朵边,嘀嘀咕咕给雄虫掰开来捣碎了,塞到他耳朵里。
能进多少到脑子里,那就不知道了。
禅元也没办法强求这个事情。他只能确定,大部队在他和雄虫分道扬镳的时候,就获得了雄虫的位置。后续,恭俭良哪怕移动位置,大部队也会持续收到雄虫的定点坐标。
每个军雌的防护睡袋里都有一块方便寻尸的定位芯片。
恭俭良一定会把睡袋撕坏,披在身上当衣服用。禅元笃定地想着,和诺南一起直面士兵级的寄生体。他们动作很快,都不是第一次对上这种级别的敌人,加上对方似乎频频朝着城市中看去,不一会儿,就清理完战场,将第二个虫蛋箱子打开。
这次,里面只有一个虫蛋。
从大小来看,已经快九个月,不久就能破壳了。
禅元克制住自己去摸虫蛋的手,盖上盖子,继续将东西交给甲列保管,继续赶路。
“还有几个。”
“三、不对。”诺南忽然大叫起来,“现在只剩下一个了!”
一种可能性是大部队包抄上来了,火速解决掉两只队伍。还有一种可能是,寄生体已经逃离了诺南精神力能够观测的范围。
禅元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他脑子里形成的对策一一开始实现,很快,他手上开始联系负责后方包抄的队伍。口头却开始盘问诺南关于“恭俭良精神力”的细节。
“你确定是他?”
“应该。是吧。……除了恭俭良,我也想不到有哪个雄虫有这么强大的精神力。”诺南有些结巴,回忆脑海中那幕冲天的螺旋支柱,至今无法放下,“太不可思议了。他的精神力起码是我的100……不,至少是1000倍,甚至更多。”
禅元已经联系上部队了,快速确定后,他排除了第一个选项。
“对寄生体来说,恭俭良的吸引力有多大。”
“这个……用我的价值观来衡量吧。不亚于队长你和你的雄虫在我面前一起脱光了,邀请我和你们共度春宵,还跳艳舞勾引我。”
禅元冷飕飕地抬眼。
他发誓,如果不是环境和身份不太对,他一定把诺南痛揍一顿。
“好好说话。”
“就是。啊。那种情难自控,情不自禁,能够忍住就是枉为雌虫的感觉吧。”诺南总结道:“是‘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就算是死,我也要把他吃到嘴里’的吸引力。”
Q107基地。
恭俭良没有离开太远。
换而言之,他在暴露雄虫身份后,根本没有办法离开半步。天色越发昏暗,在电力系统已经被破坏的前提下,楼道里、小巷中、下水道中、残破的墙面和潮湿的瓦砾下面,闪烁着一双双诡异发红的眼睛。
“雄虫阁下。”
“阁下。”
“雄虫阁下雄虫阁下!”
“阁下。到我这里来。”
“阁下真可爱。”
“阁下要我做什么都行。”
“雄虫雄虫雄虫雄虫雄虫雄虫雄虫雄虫雄虫。”
“——好香啊。”
无数声音,不再是幻听,而是切实存在于现实的响彻在恭俭良的耳边。他们伸出手,从下水道的排盖、破裂的管道、隆起的地面中抓住恭俭良的鞋面、脚踝、衣角。他们层层叠叠抓住自己所能抓住的一切关于雄虫的事物,发疯地挤出身躯,用嘴亲吻雄虫的脚尖,享受被恭俭良一脚踢爆脑袋的乐趣。
“雄虫阁下踢我了!他居然踢我了!啊啊啊啊,我——”恭俭良眼睁睁看着一个寄生体发出尖叫,拖着残破的半卷身体在地面爬行,最后因兴奋过度窒息昏厥。
恭俭良:?
他忽然有一瞬间,觉得禅元是个正常人。
当然,按照常理,在和禅元见面后的2个小时里,恭俭良就会重新认识一遍禅元的变态程度——如此一想,又觉得眼前这些寄生体还算正常。
但,还是被烦到死。
恭俭良一刀一个,持续砍着。他是雄虫,并不害怕这些寄生体寄生自己。至于什么精神力攻击,在恭俭良看来都还不如自己耳边持续二十多年的幻听幻象。不管那些寄生体对他施加什么样的攻击、劝道、恐吓,恭俭良只有一个动作:
上前砍死他们!
“阁下!”
“阁下。我们来晚了。”一群军雌从恭俭良背后赶来。他们来得匆匆,额头上还沾着汗水,身上沾满血迹和污垢,看起来经历了不少苦战。恭俭良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抬手将面前的寄生体砍成两段,拎着双刀过来。
一路走来,遍地斑驳。
“阁下。”为首的军雌皱眉,“您的雌君呢?他丢下您一个人走了吗?”
恭俭良还没说什么。
另外一人搭话道:“实在是太过分了。他居然连一件保暖衣物都不留给您。回去之后,我们马上会向裁决处投诉他。”
恭俭良闭上嘴,颇有兴趣地看着眼前乌泱泱一群人。
投诉禅元?
他之前试过,不过没什么效果。第三星舰的军雌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鬼话——但如果是面前这帮子寄生体?恭俭良瘪瘪嘴,露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撒娇道:“真的吗?那你们一定要帮我们啊。禅元他……呜呜。”
雄虫哽咽两下,做出哭泣的样子,“他好过分啊。居然让我一个人杀那么多寄生体,呜呜啊我、我好害怕。”
害怕到刚刚从尸山血海上下来,脸上身上都是深褐色,刀刃都微微发卷。
“居然这样对雄虫。”军雌们义愤填膺,“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们这么一说,恭俭良确信自己的精神判断没有错。
果然是寄生体。
那群深知自己秉性的军雌肯定第一时间维护同为军雌的禅元,而非自己。恭俭良想到这里,又不开心一点,倒是收起刀,大大方方站在寄生体中间开始使唤人,“我饿了。”
“好的。阁下。我现在就去找点吃的。”
“我脚好冷。”
“阁下。我脖子暖,你伸到我脖子后面来暖和暖和吧。”
“我要找禅元,还有虫蛋。”
“……”
恭俭良听见咬碎牙龈的声音。他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反倒是觉得看寄生体们和禅元那帮军雌狗咬狗也不错。至于愧疚?他可不觉得利用寄生体有什么错,更不觉得这群军雌被寄生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如果这个时候点破他们的真实身份,寄生体会恼羞成怒吗?
恭俭良觉得不好说。
他眼神扫下去,还看到几个穿戴第三星舰制服的军雌,突发奇想指着对方道:“把制服脱下来!”
军雌:?
恭俭良兴致勃勃道:“我要穿。”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作话写幼崽日常好,还是写小兰花在警署的日常好。你们选一下吧。
(因为老断更,所以想发点免费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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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按照军部正常的制度, 所有军雌都会分到的三套日常训练用的军装、一套出席正规场合的军礼服,和一套特殊作战军装。然而在远征军的实际分配中,军礼服这种华而不实的存在, 只分配给了军官。
像是禅元这种来到远征军后才荣获军衔的军雌, 是根本没有这种款式的装束——除非他升到了军官, 并自己向后勤部申请一套。
恭俭良用手掂量下这件厚实绵软, 外在却笔挺坚硬,裁剪得当的军礼服, 和附赠的军大衣, 十分自得地披上衣服, 用雪将身上的污垢搓下去, 去街上找一块碎玻璃左右照着。
“是中尉才有的军装呢。”恭俭良数着军衔上的标志, 含糊道:“真好看。”他又围着玻璃窗转了两三圈,只觉得自己穿上去比的禅元穿军装要帅多了。
哼。如此想想,他穿警服也不会差的。
恭俭良瞥一眼旁边擦拭口水的寄生体们,内心不悦。他想禅元笃定想要自己发疯杀人, 好找借口把自己囚禁在小黑屋中。对方越是那么想,他偏偏要和禅元作对, 不杀别人,不弄其他人,就把禅元千刀万剐。
恭俭良系上军装扣子,笨拙地给自己打领带。他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有些沮丧地噘嘴,最后将领带缠绕在拳头上, 对空气挥舞两下, 弄得其余寄生体不明所以。
“雄虫怎么了?”
“不知道。”寄生体们在军雌记忆中翻找相关的记忆, 有的一无所知, 有的略知一二。他们低声嘟囔着,“阁下似乎很看重他的雌君。”
“他是不是看中那个军雌了?还要脱别人衣服。”
“感觉不像……雄虫和他的雌虫感情很好的样子。”说这话的寄生体仔细端倪下军雌给禅元的评价,认真道:“就像是‘绝对不会放弃主人的舔狗’?”
“……等等。你这个形容词有点太奇怪了吧。”
“那你寄生的脑子里是什么评价。”
“我看看。嗯……‘世界第一好雌君和他的娇蛮雄虫’?”
寄生体们双双沉默,为军雌们脑子中加个书名号,即可上线的印象分有了清晰认知。他们一边互相打气,鼓励彼此占据军雌身体后一定可以睡到雄虫,一边私底下咬牙切齿,一定要在见到雄虫雌君后第一时间占据对方的身体。
这不得成功后和雄虫大战五百回?
恭俭良已经坐在石墩子上穿袜子。他冻得通红的脚丫塞到军雌的袜子中,多余出来的部分一堆堆累在脚踝上。雄虫也顾不上太多,试试看鞋子,实在是穿不上才放弃给自己整个全套装备的念头。
他慢悠悠走在寄生体中间,周围一圈像是炸出层甜甜圈。所有寄生体都用军雌的身体悄悄地看着恭俭良,用渴望的眼神,吞咽的动作,掩饰躁动的本能。
“你们知道禅元在哪里吗?”
恭俭良的脚踩在雪上,皱起眉头。他发现穿袜子并不能让自己变得暖和。相反,这些纺织物沾染上血水和雪水,在细密的罗网中冻结成块,每一脚等同踩在冰坨坨上。
“我想禅元了。”他道:“禅元会给跪在地上,给我穿鞋子。”
寄生体们咬牙启齿,要不是军雌的脚码和雄虫不合,他们必然一拥上前,跪在地上轻轻给雄虫的双足套上鞋袜。
“禅元还会把蛋蛋安排好。”恭俭良遗憾地叹气道:“虫蛋不见了。唉。”
“阁下。”寄生体们争先恐后上前,“是什么样的虫蛋?”
“我们可以帮您找。”
“阁下,请随意的使唤我吧。”
“阁下,只是一颗蛋而已。我们可以有更多的蛋。”
恭俭良被最后一句话吸引过来。他漂亮的双瞳眯起来,看过来,“哦?我们?”
寄生体可不能生虫蛋。
在恭俭良的认知中,只有还没有被寄生的雌虫才能生育小孩。
他的目光不加避讳,甚至带着一丝期待,像暴晒一个午后终于见鱼儿上钩般,笑道:“我和寄生体可不会有虫蛋呢。”
“阁——”刚要解释的寄生体哑然。他们缓慢停滞在原地,目光逐渐地汇集在恭俭良身上,脸上的弧度从一个人的尴尬,变成两个人、三个人,最后是乌泱泱的一片。
地面,只有恭俭良刷刷地踩雪声音。
他宛若哈气,发出微不可闻的笑声,“怎么了?”
像他这样强大的雄虫,都能吸引来无数寄生体,怎么会分辨不出面前的人是军雌还是寄生体呢?
恭俭良哈气,搓搓手,脸颊和双手逐渐开始回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凝结的水汽,温暖又充斥着无法抗拒的香甜,“我没有说不行吧。”
寄生体们站在原地不敢动。
他们中没有人胆敢率先冒天下之大不韪,接触雄虫。因为他们深知自己无法接受看得到吃不到,他们害怕自己来晚了连油水都舔不到,他们恐惧自己再也无法接触到雄虫美味而巨大的精神力触角。
他们距离自己梦寐以求的事物如此之近。
忽然变得胆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