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自己扔在草地里的么。”穆离渊说。
“啊?!可是......”小圆气急,“可是!这里是我家啊!她、她凭什么在这里玩!而且她弄坏的那只小鸭是你做了半个月才做好的啊!”
萧玉洺也摸不着头脑:“是啊,不用赔了吗?”
“当然不用,小儿顽劣不懂事,不知您是阁主的知己旧友,惊扰了贵客。”穆离渊拉住气得跺脚的小圆,“我代他赔不是。”
小圆搞不懂怎么回事,奋力挣扎,手却被攥得更紧,疼得他龇牙咧嘴,适才的委屈愤怒一齐涌上心头,直接哭出了声。
“我们不打扰了,”穆离渊温声道,“您继续讲您与阁主的风流韵事。”
说罢拉着流泪的小圆离开。
“哎?什么玩意?”萧玉洺满头雾水,转身要跟上问问什么情况,却见大院门口的守卫皆躬身行礼——
一道人影迈进了门槛。
满院侍从也俯首行礼:“见过阁主!”
穆离渊扯着小圆走到半道,急忙侧身让道:“师尊回来了。”
江月白侧眸看他一眼。
穆离渊对视一下又急忙低了头。
梨花带雨。
江月白心里忽然蹦出这样一个词。
虽然没哭,眼尾的淡红却恰到好处。
“这是怎么了,”江月白瞧着他,“受什么委屈了,要来跟我告状?”
“没有。”穆离渊抬头对上江月白略带嘲讽的视线,立刻改口道,“不敢。”
“哎呦!”萧玉洺装模作样拖长了腔,“那可是天大的委屈啊——”
江月白望向萧玉洺:“你欺负他了?”
“什么?说话要讲良心啊你们!”萧玉洺右手背拍着左手心,“天大的委屈是我啊!是我!”
江月白看了看声如洪钟的萧玉洺。
又看了看低眉顺目的穆离渊和泪流满面的小圆。
“多年不见,”江月白道,“玉洺还是这样巧舌如簧。”
萧玉洺气得一口气顺不过来,呛得咳了许久,咳了会儿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哎不是!你、你居然还记得......咳咳......我名字?您老不、不是有失忆症吗?”
“有症自有对策。”江月白迈步走近萧玉洺,“信物我都记录在册,时常翻看。”江月白指|尖一勾,拉起了萧玉洺腰间玉佩,“玉洺这两个字,还是我替你刻的。”
“行吧算你还有点良心,没像前几次那样不认人。”萧玉洺捶捶胸口顺了气,对草地里打滚痛哭的小女孩招了招手,“啾啾!过来!”
还在卖力痛哭的啾啾立刻爬起来,蹦跶着跑近——
而后一把抱住了江月白的腿!
小圆瞬间黑了脸。
他来此处这么久,还没有抱过江月白一下!
啾啾脸上挂着泪痕,可嘴巴已经咧开了,仰起头望着江月白傻笑。
面对这样可爱的小女孩,江月白没忍住,俯身摸了摸了啾啾毛茸茸的脑袋,温柔地问:“怎么哭成这样。”
小圆想解释:“是她弄坏了我的东西......”
江月白闻言看向穆离渊和小圆。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穆离渊接过话,“两个孩子玩闹而已。”
小圆要气晕了,刚要再说,手指被穆离渊捏了一下,只好咬着嘴唇狠狠揉了一把眼角的泪,不再说话。
啾啾被江月白摸了脑袋,高兴地手脚并用地顺着江月白的腿往上爬。
江月白直接将她抱了起来,啾啾坐在江月白手臂上,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抱住了江月白的脸,又抓了他一缕头发,“咯咯”笑。
“啾啾,怎么光顾着傻笑,不叫人呢,我来之前怎么教你的?”萧玉洺满脸严肃地训斥,“这是你另一个爹爹。”
江月白动作一僵,差点就把手里的小女孩扔了。
小圆立刻抬头惊恐地看向穆离渊,目光在问:这是怎么回事?!
穆离渊眼中复杂的神情一闪而过,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什么也没说。
江月白瞥了眼萧玉洺,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可萧玉洺故意侧着头像是什么都没看见,自顾自继续教女儿说:“叫爹爹啊,来,跟我学,得一耶,爹,爹!试试!”
“别教了。”江月白走近几步,压低了声音,“进去说话。”
萧玉洺“嘶”了声,并不领会暗示:“你踩我脚趾了。”
江月白脸色一冷。
“也行,奔波一路,着实劳累,进殿歇歇也不错,”萧玉洺赶在对方发怒之前服了软,接过啾啾抱在怀里,“走喽!咱们进去和你爹爹说悄悄话。”
“你不能走!”忍耐半晌的小圆大喊一声,“你还没赔我的鸭子!”
“噢,把这事忘了,啾啾方才弄坏了一个玩具鸭子,”萧玉洺回过头对江月白道,“还不是因为等你等得太久......对了,忘了问,这位是你?”
萧玉洺目光移向穆离渊的方向。
“啊,他啊。”江月白笑了笑,伸手拍了拍穆离渊的肩,“当然是我朋......”
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之后,又改了下口,“是我徒弟。”
一句说错,回头就要哄人。
好在对方今日没穿那日凝露准备的稀奇古怪的长裙,穿的是阁中弟子的布衣,整个人看起来简单干净,倒真像是个弟子。
“徒弟。”萧玉洺点点头,抱着啾啾向前走,经过穆离渊时评价道,“不错,一表人才啊。”
江月白搭在替穆离肩膀的手很随意地替他整了下褶皱的衣领,又轻拍了下他后背:“一起进来吧。”
进来细说就知道他根本不是这个小女孩的爹,省得晚上回去专门再哄。
“不用。”穆离渊后退了一步,“我带小圆去别处玩,不会打扰到仙君。”
江月白:“......”
“师尊”改“仙君”了,显然是大事不妙。
江月白刚想再说什么,远处的啾啾终于学会叫人了。
“爹爹!”她趴在萧玉洺的肩头,朝后面的江月白挥着手,“快来呀!”
江月白敷衍地应了声,等再回身时,穆离渊已经牵着气炸毛的小圆走远了。
江月白无奈摇头,叹口气,迈步走上殿前台阶。
啾啾进了殿就撒欢跑到屏风后去玩了。萧玉洺很是不客气,在椅子里半靠半躺地坐了:“听说怨气血尸也到了你们这儿了。”
“周遭几座城池打仗,死的人多,怨魂自然也多。”江月白回身关好门,犹豫了下又捏了个隔音符,“我这里勉强还算个世外桃源。”
“听你意思,”萧玉洺捏了块点心,“是要独善其身咯?”
江月白没回答这个问题,在旁边坐下:“这是你女儿?”
“嗯哼,算是吧,捡的,认作女儿了,咱们当年结为兄弟时可是约好的,若将来有了孩子,要认对方做干爹的......”萧玉洺嚼着点心吃,“叫你声‘爹’委屈你了?脸色那么难看?”
江月白倒茶洗了遍杯子:“有这种约定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跟我耍赖是吧?”萧玉洺动作一顿,“你那本儿上不是写得明明白白吗?跟谁做过什么、跟谁约定过什么......我可是看过的啊!”
江月白会将每一世的故人旧事和信物约定都分门别类记录,那卷记录不会轻易给旁人看——萧玉洺不是旁人,是他曾经的舍友......勉强算个好友,这世上为数不多知晓他过往秘密的人。
但对方看过那本记录,倒不是因为好友这个身份,而是因为:
萧玉洺喜欢偷翻江月白东西。
当年萧玉洺偷看那本记录被抓了个现形,江月白直接拔了剑!
“你要杀人灭口啊?”萧玉洺大惊失色。
“不是。”江月白把剑在他颈侧放了会儿,又收了剑,“只是给你展示一下我的好剑。”
萧玉洺冷汗未落:“真、真的?!”
“真的。”江月白神色平静,收剑回鞘,“我不杀人。”
“江兄仁慈!”劫后余生的萧玉洺连忙夸赞,“不愧是曾经的天下第一人!”
“尤其不杀蠢人。”江月白又淡淡补充一句。
“你!”萧玉洺噎了一下,彼时他才十四五岁,还是气盛的年纪,“你可以说我修为不高!容颜不俊!人品不行!性格不好!但是唯独不能说我蠢!”
“讲究人。”江月白依然淡淡评价。
“你、你!”萧玉洺气得想哭,“我哪里蠢了?”
江月白把剑收进剑匣放在枕边,一副不想说话的冷淡模样。
“喂!你是觉得我偷你东西?”萧玉洺大步走上前,“根本不是!我只是想了解你!要不是把你当最最重要的朋友,怎么会关心你这个那个?怎会想知道你所有事?你看那个回马峰的外门弟子,天天巴结我喊我师哥那个,我理过他吗?他曾经是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样的事我在意吗?他就是鼻青脸肿站在我面前我都没兴趣知道谁打的!可你不一样!你身上一点疤我都想知道怎么来的!”
江月白看向他。
萧玉洺没好气:“看我干嘛!”
“说完了么。”江月白嗓音很轻,枕着单臂靠在塌边,似乎准备休息,“麻烦把灯吹了,我困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压根不在意我!”萧玉洺崩溃,扑过去掐住他,“我明明真心待你这个兄弟!你却总是这样对我!我这么热情!你天天对我这么冷冰冰的!你不愧疚吗!”
江月白被他掐得上不来气,但没还手,反倒笑了。
“你还笑!你不准用这种眼神看我!”萧玉洺总觉得对方看他的眼神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视,让他没由来的愤怒,“我这么生气你居然还笑!你起来!我们打一架!”
江月白没起来,唇角还有笑意。
“可恶......可恶!”萧玉洺松了他的脖子,改为扳住肩膀摇晃,“你到底在笑什么?看不起我?又嘲笑我蠢是吧?”
“没有啊,笑你勇气可嘉。”江月白说,“每次都单方面挨打还敢和我提‘打架’。”
萧玉洺刚举起拳头,江月白抬手一掌将他推了下去!
江月白垂眼看着他:“你要是真想交我这个朋友,就不该翻那本记录。”
萧玉洺滚落在地,一骨碌又爬起来:“为什么?”
“不相告的事,便是别人不愿说的事。”江月白整了微乱的衣衫,“人与人之间都有一道看不见的线,你越是想要破了那道界限,就越离失去他不远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萧玉洺烦躁挥手,“不懂!”
“反正现在我知道你很厉害了!”他兴奋凑近,“我早就猜到你不是普通人!但是没料到这么‘不普通’!”说到此处,他抱着江月白的小腿,虔诚跪下,“既然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你又是不杀人的大好人,那就等于我拿捏住了你,从此我们义结金兰......啊不,结拜为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将来一同称霸天下!如何?”
“称霸天下,没有你我照样能做到。”江月白思索了一下,“甚至或许还会更简单一些。这不划算。”
“那!那不能做兄弟,那、那我给你当、当......”萧玉洺忽然红了脸,憋气许久说不出来后面的话,抬眼偷瞟江月白一眼,拿手背贴了贴红烫的脸。
“不必!”江月白心感不妙,急忙制止这个语不着调的傻小子。
“当牛做马!”萧玉洺终于狠心说出来这个折断他少年锐气的词。
江月白松了口气,温和微笑:“成交。”
“想起来了。”江月白洗过茶杯,重新倒了茶,“我们确实有过约定。”
“啧,能让您老记得些什么,难得啊。”萧玉洺大口嚼着点心,话音含混不清,“那我可就......”
“你说过要给我当牛做马。”江月白道。
“你......”萧玉洺被雪花糕噎了嗓子,猛然咳嗽一声,喷出一股白沫,“你好意思提!”
当年他偷翻了江月白的记录还沾沾自喜了很久,后来很多年过去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江月白是破境飞升的仙人,仙人的东西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被人“偷看”到?
但幡然醒悟得太迟,他已然心甘情愿肝脑涂地两肋插刀给江月白做了许多年的小弟,悔之晚矣!
“当牛做马你不擅长,倒是给我找了数不清的麻烦。”江月白语调缓缓,“说吧,这回又是什么麻烦。”
“江月白,我好好和你说,”萧玉洺拍了长袍上的点心渣,放下了翘着的腿,“找麻烦那是我少年时,如今我活了几百年,也算小有成就,你能不能不要总用这种态度和我讲话。”
江月白上下打量他了片刻,点点头:“一别经年,我是该刮目相看。”江月白放了杯盏,也端端正正坐起身,换了恭敬客气的腔调,“衡风仙君如今也是大忙人,千里迢迢来这里,不怕被人发现么?”
他与萧玉洺相识是四百多年前的事,那时他隐藏身份在青崖山做外门弟子,与萧玉洺同住一舍。而今“萧玉洺”这三个字,除了他已经没人敢直呼,或者说,已鲜少有人知晓——对方早已是青崖山的掌门人,当世医仙,要尊称一声“衡风仙君”才行。
“当然怕。”萧玉洺挑挑眉,对江月白这种态度十分受用,“我早说不收徒了,不知那些人从哪打探到我行踪,一路跟着,使了障眼法才甩掉,属实难缠。”
“医仙辛苦。”江月白很配合,“看来此番前来是有大事。”
“当然,顶大的事。”萧玉洺左右看一眼,略微压低嗓音,“各地血尸作乱,难以压制,死伤越多,怨气越重,血尸便源源不断,恶性循环。”他话音微停,“这些不用我多描述,你应该都知晓。”
可这回江月白却半晌没接话。
“哎,”萧玉洺问,“在听吗?”
江月白淡淡应了声:“嗯。”
“你有什么看法?”萧玉洺手肘撑在桌边,向桌对侧靠近了些。
“世间大乱,民生艰辛。”江月白评价。
“我问你看法!没让你做总结!”萧玉洺拍了下桌子,单手撑下巴倾身,“你就没什么想法?”
江月白说:“那我该有什么想法。”
“你不去救人?”萧玉洺问,“你想不想去救人?”
“我是用剑之人,不会回春之术。”江月白说,“你门下医修众多,还愁无人陪你悬壶济世?”
“不是一回事,”萧玉洺摆手,“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清修久了,不太会听言观色,”江月白道,“你想让我去做什么,直说吧。”
“别装傻了。”萧玉洺面上没了笑,“上一次天劫降世,距今整一千年,现下血尸祸乱灾事四起,各方地脉灵息干涸,天涯灵海早已枯竭无几,我不信你没半点察觉。”
江月白道:“缥缈阁不问世事。”
“天劫每一千年重现人间。如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仙门各家对血尸束手无策。”萧玉洺道,“如果连你都袖手旁观,那离三界覆灭不远了......”
江月白单手倒茶:“你是当世修为最高的医仙,若有一日天劫降临,应当能在劫中保命,不会......”
“什么意思?”萧玉洺不敢相信,“你真要置身事外?”
江月白喝尽一杯,才不紧不慢地说:“我为什么不能置身事外,这不是我非做不可的事,上次破劫是为斩破我自己的三重境界,而今我已经斩破了枷锁,就算天劫再临,也与我无关,只不过是凡间这个地方不能继续游览了,到仙界暂避就好......”
“行啊,你早就知道血尸不对劲了吧。”萧玉洺冷笑,“缥缈阁一直不出手,是你的命令。”
光影斜射,江月白微垂的眼睫轻颤了一下。
“你要清楚,天劫是这世间的轮回宿命,有劫难才能有新生。”
“新生?什么时候新生?”萧玉洺有些愤怒,无意识攥紧了手指,“六千年前那次天劫后整整一千八百年凡间寸草不生!‘新生’只不过是那些仙界的伪君子为自己的懦弱找的借口!他们不想干预人间事,当然要说劫后新生,可你不一样,你......”
“我也一样。”江月白打断了他。
萧玉洺不说话了。
啾啾在大殿里跑来跑去,留下来来回回的“哒哒”声。
却显得此处空旷死寂。
良久,萧玉洺重新开了口,语气带了点恳求:“师兄,这个劫,只有你能破。”
江月白瞥了他一眼,对这个称呼轻笑了下,道:“你喊我什么都没用。三界人才辈出,乱世成就英豪,如今山河风雨飘摇,当有新的英雄承运起势挽大厦将倾,功成不是非我一人不可,我实在是没兴趣。”
“这不是功名的问题!”萧玉洺有些急了,“江月白,在我心里,你不该是这样的人!”
“逆天而为,必遭天谴。”江月白整了下衣摆,似乎准备起身,“我不想再赌了。”
“你有破天劫的剑!”萧玉洺不能理解,“霜刃未出已千年,你不愿再为苍生出一次剑吗?你难道不......”
“祭剑以抵天罚,我的离渊剑毁于天劫,”江月白嗓音反常地有些低沉,“剑亡人存,它替我挡了劫数,若没有剑,死的就是我。”
天道的惩罚肯定不止“忘却前尘”这么简单——这不像是惩罚,几乎是一个恩赐,赐给他这么多年无拘无束的逍遥。
江月白很清楚,真正的惩罚,定然是给了他同过天门的那把剑。
剑毁人存,这么多年他再也复刻不出那把斩天之剑。
萧玉洺闻言怔了好一会儿。
“对不起......是我刚刚太激动了......我知道你肯定有苦衷,破劫之路艰险,你不该只身独往。”萧玉洺望着江月白的侧颜,“上一次我生不逢时,这次有我陪你一起,不就是剑,你告诉我要什么样的剑?我翻遍仙门百家也给你找过来!”
“你找不来。”江月白没看他,语气很冷,“那把破天劫的剑,绝世无双。”
“仙门内不缺宝剑,我想想......”萧玉洺拍着额头思索,“对!浩荡峰的郭风前辈,他是个剑痴,我去找......”
“那是一把有生命的剑。”江月白说。
“什么......”萧玉洺愣了下,“有生命?”
“我在梦里见过无数次那把离渊剑。”江月白缓缓道,“每次握住剑柄,我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剑身里有心脏跳动。那是一把活的剑。一把活人炼铸的剑。”
萧玉洺说不出话。
“那样的剑,这世上不会有第二把了。”
“没有剑......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你别轻易就否定放弃,”萧玉洺不死心,“你还有我啊!我们两个人难道还敌不过天谴惩罚?”
江月白深吸了口气,似乎有点无奈和不耐:“别犯傻了。有些事付出与回报并不对等,福泽新生是别人的,天谴惩罚却是你的,你真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么。”
“当然!我什么都不怕!”萧玉洺态度很坚决,“千年过去,‘北辰仙君’这四个字依然是世上最让人向往的传说,不是吗?名垂千古,永远有人记得,值得了。说句不怕你嘲笑的话,我这辈子最大的念想就是能在登仙台的碑上和北辰仙君同留一行名,我知道你看不上名声也看不上我,但我心不假,这件事我已经想了很多年......”
江月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轻哂一声:“傻小子。”
啾啾新奇地四处扒着东西看,远处时不时响起物品掉落的声响。
萧玉洺冲远处喊了声:“小心点,别又弄坏了什么东西。”
啾啾抓住一个瓶子坐在地上,嘴上答应得很快“嗯呐!”
“你看看,江月白,你看看周围这么多活生生的人,”萧玉洺道,“青崖山有我的弟子们,与亲人无异,天劫降临人间覆灭,我也许能靠着这身修为苟且偷生,但他们不能啊,我一想到,他们要一个个死在我面前,我的心都在流血!”
“你呢?你那么多弟子,你一个都不爱惜吗?”萧玉洺盯着江月白,话音停顿了一下,“师兄......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一个你舍不得的人吗?”
江月白依然没什么表情:“就算有,过些日子也要忘了。”
萧玉洺愣住,良久,苦笑了一声:“是啊,也对,你是逍遥快活真神仙,体会不到凡人疾苦......”
“天劫可怖,你若想保住身边人,现在就该赶去日月湖。”江月白直接站起了身要走,“而不是在这里与我废话。”
“你刚才也说了,我是当世修为最高的医仙,”萧玉洺也跟着站起了身,“你却要我拖家带口躲进日月湖底?你这是要我遗臭万年!”
一千年天劫降临,剑开天门时无尽源泉翻滚而落,落点之处积聚成湖,湖底滋养出山河器。
山河器是空间宝器,内里暗含一方小天地,因有上次破劫之福源,故而有修士认为藏匿其中能够躲避天劫。
但萧玉洺不屑于去争小天地里的位置,在他看来,有能力者该扛起破劫重任,而不是苟且偷生。
“罢了,故友相逢,不该争吵,这里的餐食师傅手艺绝佳,我吩咐人去准备酒水菜肴,我们晚间再叙。”江月白直接强行换了话题,指了指桌上被萧玉洺吃得只剩残渣的点心盘,“你把我徒弟做的点心都吃光了,好意思么。”
“你徒弟做的?”萧玉洺神色一变,“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吃的!”
江月白看着他的表情:“你做什么亏心事了?”
“我能做什么亏心事?是你那个徒弟不好惹,”萧玉洺说,“我怕又得罪了他,他会报复我。”
江月白微微皱眉:“他有那么可怕?”
“他可不一般啊,生得好看,但内里恐怕是个蛇蝎心肠,你可得多防着点,”萧玉洺总算找到了倾诉苦衷的机会,跟在江月白身后说,“我和你讲啊,早先啾啾弄坏了他儿子的玩具,他张口就说要赔一百个!我都掏钱了,他突然又不要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很正常。”江月白解了隔音符往外走,步子很快,“弄坏了小圆的玩具,他自然得说要赔,才能安抚委屈的小圆,但他为人善良,看你真的要赔便说不用。有什么问题吗。”
这一番离谱的解释让萧玉洺哑口无言,他还要说些什么,江月白头也没回只向后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跟了,道:“我交代处理好山下的事情就回。晚上山亭设宴,我陪你尝尝红尘美味。”
萧玉洺一个人原地站了许久,忽然冷笑一声,自语道:“懂了,一伙的。”
......
落花流水,浅云环山。
此间的确可以称得上乱世中的桃源。
“小兄弟,”萧玉洺拦下过路的弟子,“方才那个叫‘小圆’的小男孩去哪里了,你有看到吗?”
“噢!”小弟子转身指向远处,“去后山游泳了!”
瀑布落长河,小圆悠然自得仰躺在水面,烦恼已经快要消散了,忽然听到陌生的嗓音喊自己的名字。
他转头望去,方才的烦恼霎时间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