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背后没有强大氏族的支撑, 自身的涂山氏已经几近灭族, 如果云阳寒发动政变, 搞不好真能改朝换代。
“德教圣公不可能容忍云阳寒上位的。”白无常道, 以他对德教圣公的了解,那能活活气死他。
德教是妖界显学,追求“无欲无私、至德至圣”, 与以“清、节、澹、古”为家训的云阳氏撞人设撞得极其惨烈,数千年来一直不对付。
于私,圣公看不得云阳寒超过自己, 于公,他身后的德教不允许云阳氏崛起。
同为盘踞在妖界顶层几千年的势力, 明着暗着斗了无数次,同朝为臣、共同扶持一个傀儡妖王已经是底线了, 现在你突然跳出来打破这个底线, 那我就要揍你了。
“圣公一气之下, 该不会直接发兵攻打丹顶云城吧?”白无常猜测, “这两方打起来的话, 咱押哪边?”
阴天子:“以云阳寒现在的实力,圣公已经没有办法。”
他跟那两人都交过手,清楚地知道德教圣公功力虽高,却跟附在云阳寒身上的那个亡魂没有可比性。
白无常:“难道他会眼睁睁看着云阳寒上位?”
“狗急了都会跳墙呢。”崔绝轻飘飘地笑了一声。
白无常:“啥意思?”
崔绝:“圣公到底是一教之主,有些决断的,不会坐以待毙,当然这是在他知道真相的前提下。”
“他已经怀疑云阳寒,”黑无常沉声道,“黑渊氏族地中有德教的探子在活动。”
崔绝慢悠悠地问:“那他们查出什么消息了吗?”
白无常一听这话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瞥一眼阴天子手里的试灵焰,嗤道:“德教那群废物能查出什么?别被人家给逮住就不错了。”
崔绝:“圣公跟我有过命的交情,这种时刻,我想还他一个人情。”
阴天子眉头拧了起来。
“啥?”白无常怀疑自己听错了,“过命的交情?”
“是啊,”崔绝笑着点头,慢声细语地解释,“上次来妖界,他一掌把我的死相都打出来了呢。”
白无常嘴角抽抽:“这交情……可……真是过命的啊。”
阴天子沉下声音:“黑无常,设法把试灵焰送去德教探子的手里。”
黑无常:“是。”
白无常目送他挥动羽翼消失在树林间,转回头来,见崔绝靠在阴天子身上,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了钻,于是很识趣地退出亭子,跃上附近一棵高树,专心守卫。
阴天子搂着崔绝,无意识地摸了一把他的长发。
“是不是又变长了?”崔绝轻声问。
阴天子收回手:“没有。”
崔绝知道他不愿面对这个事实,无声笑笑,移开话题问道:“陛下觉得那个亡魂附身云阳寒,是想做什么?”
阴天子垂眸看着他,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淡淡地说:“你休息一会儿吧。”
“我不累,倒是猜不透这个亡魂的动机,我……”
“别让我后悔带你出来。”
崔绝听他话音不悦,有些悻悻地抿了抿唇,闭了嘴,装作静心休息的样子。
阴天子端坐着,过了半个多小时,估摸崔绝该睡着了,抬手在他眼上摸了摸,仔细加固过鲛绡上的术式,又轻轻捏起他的手腕,输入一缕细微而又绵长的鬼炁,沿着他干涸的经脉轻柔地游走。
崔绝已经暴露出来的死相缓缓褪去,恢复平常的模样。
阴天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沉静的眼眸中盛满了温柔,半晌,情不自禁地俯身,在鲛绡上轻轻印下一吻。
“非~礼~呀~”崔绝声音无比娇嗲而又无比清醒地说。
“!!!”阴天子蓦地僵住,下意识往后撤去。
崔绝动作迅猛,双手一把抱住他的后脑,把他死死固定在双掌之间,灿烂的坏笑着凑上去,亲向他的嘴唇。
阴天子用力扭头,使崔绝的亲吻落在了他的脸上。
“陛下双标,”崔绝小声嘟囔,“不许我亲你,却许你自己却趁我睡着,偷偷亲我。”
“……”阴天子被抓了现行,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表面平静内心抓狂,顿了半天,恼怒地憋出一句,“你装睡?!你……你欺君!!!”
“噗……”外面的树顶传来白无常没忍住的笑声。
阴天子登时火冒三丈:“你敢偷听?!你大不敬!!!”
白无常蹲在树梢上望着黑渊氏族地的方向,发出不屑的嗤声:“谁要偷听你们,还有点追求没有啦?”
崔绝嘀咕:“这就过分了,我们怎么就不值得偷听了?”
“你闭嘴。”阴天子没好气地呵斥他。
崔绝飞快地用手捂住嘴,表示自己很乖巧。
“……”阴天子怒视他,半秒钟后,气得笑了出来,勉强板住脸,冷哼:“让你睡觉,为什么不听话,是不是我抱得你不舒服,那你该趁早提出来,我改。”
白无常:“啧啧啧……”
阴天子二话没说,抬手一道死气,化作箭矢射出亭子,接着树顶哎哟一声,白无常跟只大扑棱蛾子一样栽了下来。
崔绝笑着倒在阴天子的怀里,等笑够了,才慢吞吞地说道:“我心里有事,睡不着。”
阴天子不上他的当:“你哪天心里没有事?”
“这次的事格外大。”
“我猜不明白那个亡魂附在云阳寒身上要干什么。”
他们对那个亡魂的了解太少了,只猜出可能是帝昭或古神,从他力量中浓烈的妖气来看,是帝昭的可能性更高一点,但对他到底要干什么却全然不知。
初代妖王的年代太久远了,比崔绝的前世不知更早几千年,让他也难以揣测。
“不论他要干什么,”阴天子淡淡地说,“既然是亡魂,那就是冥府的追缉目标,抓回去审判就是了。”
“哟,好大的口气。”亭子外,白无常一边往树顶爬,一边抽空插了一句。
阴天子登时又要火起:“白……”
“那是什么?”白无常突然惊叫,身形一闪,敏捷地翻到树梢,指着四周渐渐升起的薄雾,“妖障?!!”
妖界一种古老的术法,以庞大妖气将某片区域罩住,与外界完全阻隔开,古代的群居氏族往往会用此方法来达到遮蔽和防卫的目的,既拒绝外界之人进入,又阻止里面的人出去,但如今妖界早已经跑步进入现代社会,加强族群之间的开放和合作,很少会再建立起妖障了。
崔绝站起身:“试灵焰失窃,这事太过严重,黑渊氏恐怕要封村彻查了,我们得撤离,这里是黑渊氏的地盘,万一被关在里面就被动了。”
“嗯。”阴天子召唤出麒麟。
“老黑还在里面!”白无常掏出手机□□无常电话,“他可能不知道起妖障了,再不出来恐怕要被关在里面……操!没有信号!”
崔绝:“被妖障屏蔽了,你去接应他。”
“不行。”白无常冷静地说,“我的任务是保护你,万一我也被关在里面……”
“你在看不起谁?”阴天子冷冷地说。
白无常:“……”
有冥府之主在身侧,崔绝比谁都安全。
“谢啦!”白无常话音传进亭子的同时,身影已经化作一缕飘渺轻烟,赶往黑渊氏族地。
妖障出现得非常快,白无常抬头看一眼妖雾弥漫的范围,脸上神情冷峻,双手捏印、默念法诀,身形如一缕轻风般悄没生息地穿过族地外围结界,落在一个高楼顶,俯身往下望去。
只见村子里屋宇寥落,铸造炉比房子还多,却都没有燃烧,一个个高耸的烟囱肃然矗立,整个村子透着不寻常的气息。
白无常又□□无常的电话,这次通了,刚响两声就被接了起来。
“什么事?”黑无常的声音从手机和屋檐下同时响起。
“……操,你浪费我电话费。”白无常看着从屋檐下翻上来的黑无常,无语地骂了一句。
“你为什么在这里?”黑无常一从楼里出来,蓦地发现外面几乎弥漫了整个天空的薄雾,“妖障?怎么会?”
“不知道你的孝子贤孙们搞什么东西。”白无常快步上前,“少废话了,跑路,快。”
黑无常二话没说,一把捞起他,背后羽翼霍地张开,往村外飞去。
白无常低吼:“低调!小心被发现!”
随着他的声音刚吼出口,不远处飞来一队巡逻卫兵:“谁在那里?站住!接受调查!”
“我去!果然被发现了!!!”白无常简直想暴揍他一顿。
却见黑无常神色淡然,羽翼轻松扇动,十分从容地抱着他从巡逻队旁边滑翔而过。
对方毫无反应。
白无常:“欸?”
“哈。”黑无常突然笑了一声。
白无常:“???”
半秒钟后……“操,我是猪啊!!!”白无常反应过来——他们是魂体状态,以巡逻卫兵那点浅薄的修为根本看不见。
“你是关心则乱。”黑无常说,“你还可以叫得再大点声音,以我的修为,再大动静也能帮你隐匿住。”
“谢谢,不用,本掌司修为比你高。”白无常面无表情地说。
黑无常又笑起来。
白无常:“刚才巡逻队在喊谁接受调查?不是我们?”
“路人,”黑无常道,“试灵焰失窃,族中在搜查。”
说到试灵焰,白无常问:“你任务完成了?”
“嗯,那探子得到试灵焰,已经急忙回德教邀功去了。”
“就是不知道他来不来得及离开,”白无常说着,下意识抬头看向四周的雾气,失声惊叫:“全关上了!”
黑无常:“嗯。”
“你嗯什么嗯?!”白无常感觉脑袋嗡地一下就变大了,“什么时候关上的?你怎么不说?操,我们出不去了!”
黑无常:“我飞得慢。”
白无常听着他沉稳从容的声音,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张了张嘴,半晌,悻悻地说:“也不算慢。”
他说完就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心道这特么放的什么废屁,这是快慢的问题吗?是被妖障阻隔,没法跟判官他们会合了!
薄雾覆盖住整个族地,将这里与外界隔绝开,黑无常没有立刻放弃,抱着白无常在村子边缘徘徊,试图找出妖障的缝隙。
“你这么不相信你孝子贤孙的术法吗?”白无常吐槽,“妖障哪有缝隙?不知道术式,根本穿不过去。”
黑无常一只手将他抱在胸前,腾出另一只手捏诀:“我试试。”
“别瞎试,试错了打草惊蛇,就算试对了,打开妖障的时候也会被施术者感应到。”
“你很了解妖障。”
白无常顿了顿,冷漠地说:“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不是只有你一个出身妖界贵族,鄙人也是妖界翩翩如玉的世家公子,谢谢。”
黑无常:“哪家?”
“说了你也不知道。”白无常嗤了一声,“别难为你那点儿仅剩的记忆了。”
黑无常低低地笑了一声。
白无常听他的低笑,觉得哪哪都别扭,尴尬地清了下嗓子:“咳,那个,放我下来吧,别瞎飞了。”
黑无常依然带着他在天空滑翔,闻言,温柔地问:“你不喜欢?”
白无常被激出一身鸡皮疙瘩,想大骂他“你是在泡初中生吗”,又觉得这问题很容易触发土味情话,万一他回一句“我在泡你”,那多尴尬。
“既然出不去,我们不如先找个落脚点猫着,再徐徐图之,别被发现了,黑渊氏还是有几个厉害角色的。”白无常闷声说。
黑无常降落在一个寂静的楼顶,松开手,看着他:“你对黑渊氏很了解?”
“我警告你,”白无常面无表情地说,“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你认真一点。”
黑无常一脸认真地说:“我很认真。”
“现在我们被困,无事可做,为什么说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白无常感觉自己好像被省略号精附身了,什么都不想说,只想刷省略号。
黑无常还追问:“为什么?”
“因为……”白无常顿了顿,十分严肃地告诉他:“因为你特么找的这个什么鬼落脚点是他娘的族长府邸,高手云集,你大爷的是不是脑子有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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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说完黑渊氏有几个厉害角色, 这厮就落在了人家的老窝里,白无常简直想在他脑门上写一个“瞎”字,还能有点眼力劲儿没有了?
“不用怕。”黑无常说, “有我。”
白无常:“……”
“我会保护你。”黑无常又说。
“我建议你不要跟陛下学。”白无常面无表情地说, “无论他说什么尬言尬语, 判官都享受得跟只猴子似的,我不一样, 我是油腻的花花公子,我见识过的土味情话比你写过的工作汇报都多。”
黑无常:“……”
“抱歉。”他轻声说。
白无常:“不怪你。”
两人面对面站在族长府邸的楼顶,天空晦暗, 日光惨淡, 夹杂硫磺味的风从他们身边刮过, 扬起两人的衣角。
白无常觉得这风太浮躁了, 吹得他心烦意乱,有些郁闷地想:天杀的黑渊氏平白无故放什么妖障,如果他们不放妖障, 自己就不会来接应老黑,如果不来接应他,就不会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上天啊, 赶紧出点事情让老黑转移一下注意力吧!
就在这一秒,寂静到近乎诡异的族长府邸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似乎有一大群人正在靠近。
两人默契地闪身到角落,各自运起术法降低自身的存在感, 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族长府邸是传承千年的老建筑群, 从楼顶望下去, 一大片鳞次栉比的重檐大脊。
此时, 重重院门一扇又一扇地打开, 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个穿着妖界传统华服的男人从外面走来。
那人白衣如雪,俊美清冷,眉间一点丹心,正是云阳寒。
白无常皱起眉头:“这货怎么来了?”
黑无常刚要回答,却见云阳寒状似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扫过他们藏身的角落。
白无常精神蓦地一凛,和黑无常对视,两人眼中都是震惊:云阳寒感觉到他们了吗?怎么可能?以他和黑无常的修为,云阳寒得强到什么程度,竟能隔这么远察觉到?
云阳寒又仿佛只是无意识地一瞥,漠然移过眼,在人群的簇拥中向前方走去。
一直等他们消失在视野中,白无常才终于敢放肆出声:“那是云阳寒吧,我没看错吧?”
白无常:“看来试灵焰失窃之事让他坐不住了,黑渊氏这次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白无常纳闷:“你在敷衍我?”
“不是。”
“那你……”
“你先起身。”黑无常不自然地低声说。
“?”白无常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为了隐匿身形,几乎整个拱进了黑无常的怀里。
“!!!”
“抱……抱歉!!!”白无常噌地弹了出来。
黑无常站稳身形,看着不远处一脸尴尬的白无常,不由得后悔自己捅破此事,感觉怀里空荡荡的,有点难受。
“哈哈,被我投怀送抱吓到了吧?”白无常突然嬉笑起来,“没错,鄙掌司就是这么一个风流无耻的登徒子。”
黑无常皱了皱眉。
“你说,这云阳寒现在过来干什么?”白无常十分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试灵焰前脚丢了,他后脚就来了,难道是来问罪?要把你们黑渊氏挨个拔了毛去煲汤。”
黑无常不由得弯起唇角:“你很盼着黑渊氏倒霉?”
“害,我们这样没素质的,总是希望别人倒霉,不管有仇没仇。”白无常摆摆手,没在意这个问题,继续道,“云阳寒来这里肯定没好事,说不定是想再测试一次?”
他转头看向黑无常,坏笑着提议:“那我们就再偷它一次?”
黑无常:“上一次不是我们偷的。”
“但好处都让判官占去了,不是么?”白无常道,“用我的试灵焰糊弄妖王,用真的试灵焰煽动圣公,他坐山观虎斗,等着收渔翁之利。”
黑无常沉默片刻:“与他为敌,着实可怕。”
“谢天谢地,你终于能理智地看待他了,”白无常阴阳怪气,“我还以为你是他的脑残粉,他干什么你都认同呢。”
“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你就有!”白无常语气十分欠揍地说,“知道陛下为什么总是外派你去人界吗?好好想想你对判官那离奇的信任吧。”
黑无常听他的话好好想了想,突然开窍:“你吃醋?”
“我去……”白无常一个趔趄,从楼顶滚了下去。
黑无常连忙追上去拉他,就见白无常半空中调整身形,如同一只蹁跹的白蝴蝶顺着墙壁滑下,翩然一闪,轻飘飘落在角落,轻巧得连一粒尘土都没有扬起。
他落地后,仰起头,对黑无常挑衅一笑。
黑无常蹲在檐角,看着下方眉眼飞扬的男人,不由得弯起唇角。
两人对族长府邸都轻车熟路,在深宅大院如入无人之境,从守卫身后飞掠而过,停在一个守备森严的塔楼前。
白无常倚着树干,侧身往那边望了望,对黑无常道:“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不?”
黑无常:“祠堂。”
“大家族就是不一样,专门有这么大一栋楼用来挂遗照。”白无常说着,指向塔楼中间一层,“从下往上数第七层,左侧第二十六个,是你英俊的遗容。”
黑无常:“……”他还真不知道自己的遗容是什么样子。
“别紧张,”白无常道,“是画师画的,那时候还没有照相机呢,画挺好看的,比你左右两个隔壁都年轻帅气。”
“谁叫你死得早呢哈哈哈……”
“你被省略号精附体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的遗照是什么样子?”
“……”白无常突然噎住,“你不按套路走啊,你不应该问我什么是省略号精吗?”
黑无常:“你看过我的遗照?我们前世是什么关系?”
“哦,这个啊,”白无常酣畅流利地说道,“前世我暗恋你,但你是直男,钢管直,我告白,你拒绝,一拒三千里、一绝五百年,还说生生世世不想再看见我。”
“不可能。”黑无常被他这假到离谱的谎言给气笑,“我怎么没有丝毫记忆?”
白无常:“还能让你留下记忆?我幽冥第一美男怎能受这委屈?所以略施小计,把你这段记忆给抹去了,你只要知道我的帅就行了。”
“……”黑无常无语地看着他,心想自己不但知道他的帅,还知道他的风流不检点。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这混蛋给侮辱了,从记忆到智商。
“你说,族长为什么带云阳寒来祠堂?”白无常盯着紧闭的大门,十分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黑无常:“不知道。”
“啧。”白无常瞥他一眼,小声嘀咕,“还闹小脾气了。”
“没有。”
“无所谓啦。”白无常摇头晃脑,“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时,远处一队女仆捧着茶水和点心走向塔楼,他无意识地吞了口口水,小声问:“你饿不饿?族长会用什么好吃的招待云阳寒,面包虫?”
“……你才吃面包虫。”黑无常失笑。
“嘎嘣脆的。”白无常嘴上瞎咧咧着,手指对着女仆的方向小幅度地一指,身影倏地从眼前消失。
黑无常就见一缕白雾扑进队列最后一位女仆的身体,那女仆抖了一下,走路仪态丝毫未变,却又不知为何看上去格外欠揍。
他也随之附身在一个女仆的身上。
“哇,你屁股好会扭啊。”白·女仆·无常小声嬉笑。
黑无常:“……”
“噤声!”队列旁一个打扮像是领班的女仆低声呵斥。
白无常立即颔首低头,呲牙做了个鬼脸。
黑无常走在前面,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但想来应该不会太乖巧。
房门打开,女仆们鱼贯而入,将茶点放在桌上,白无常手上动作标准又得体,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室内,不由得眉头微蹙。
天色不好,外面日光惨淡,微弱光线从狭小的门窗透射进来,映得室内昏昏惨惨,满墙遗照环绕,列祖列宗木然地看着下方的众人。
云阳寒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旁边站着黑渊氏族长和两位胡子一大把的长老。
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几十个老物件。
这些老物件精美绝伦、宝光缭绕,堆放在一起琳琅满目,在阴暗的光线下美得令人心惊肉跳。
女仆们放下茶点,无声地退出门外,白无常想找机会留下来偷听,犹豫了半秒,还是跟着其他人一起退了出去。
——族长修为不如自己,长老更是弱鸡,但云阳寒现在芯子里是一个神秘莫测的上古亡魂,还是谨慎点的好。
女仆出门后,门外的守卫关上门,擦肩的瞬间,黑白无常一起从女仆体内出来,附在了左右两个守卫的身上。
与此同时,一个长老的声音从室内传来:“以家主如今的修为,凡铁终难承受。”
“如今的修为?”云阳寒似笑非笑,“本座修为变了很多?”
他声音淡然,漫不经心地说来,却让听者内心瘆懔,如同被九泉之下的森寒阴风透体而过。
长老一下子紧张起来:“老朽失言,家主天纵奇才,终究……”
“行了,收起你的彩虹屁……啧,”云阳寒突然想到什么,声音一顿,自言自语,“本座这个词似乎用得不错。”
白无常和黑无常对视一眼,从陌生的守卫眼中读懂对方的想法:云阳寒毫不掩饰自己夺舍之事,莫非是觉得眼前全是垃圾,肆无忌惮吗?
“本座的修为,凡铁自然承受不住,”云阳寒淡淡地说,“你们准备怎么办?”
族长出声:“请家主看桌上。”
“这是什么?”
“本族在夫妻一事上最为忠贞,族长在大婚之前,会亲手为夫人锻造一个定情信物,用料是外出游猎获得的天材地宝,和族长自己的妖丹,以此来宣告对夫人的珍重。”族长道,“这就是从历任42位族长和夫人的合葬墓中取出的信物。”
云阳寒许久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之后,缓缓地笑了一声:“你挖了42个祖宗的坟?”
他话语中的讥诮太过刺耳,族长亦沉默良久,才稳住声线道:“先辈们活着时都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但我打开棺椁,看到的却是一具具干骸枯骨,而在骸骨旁边的信物,仍然精巧绝伦、华美夺目,那一刻我突然困惑,究竟是信物给先辈们陪葬,还是先辈们在给信物陪葬,坟墓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云阳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眸锐利威严,一股不可名状的威压在不知不觉间散发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
族长:“家主?”
云阳寒收住笑声,淡淡地说:“你挖自己祖坟,是准备用这些东西,来给本座铸剑?”
“是,本族家底还算殷实,有各色天材地宝、奇铁异石,但在这些信物面前,都黯然失色。”
云阳寒斜倚在椅子中,垂眸思索,缓缓道:“据本座所知,黑渊氏应有43位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