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阴天子脸色铁青,却无从反驳,他确实没有任性的权力。
陆行舟感觉手臂上传来一阵疼痛——被崔绝攥的,皱眉道:“你骂他就骂他,掐我干什么?”
“啊,失礼了。”崔绝松开手,一脸纯良,仿佛那只几乎要把陆行舟手臂攥碎的手是别人的,含笑道,“陆组长,你是东道主,对这里的地形比我们熟悉,请帮忙寻找,帝昭十分危险,如果不能及早找到,说不定会对神界造成破坏。”
陆行舟点头,看向阴天子:“怎么说?”
“哼!”阴天子重重哼了一声,宣告妥协,抬掌按在陆行舟背心,澎湃的冥王之力灌入他的经脉之中。
陆行舟面向浩渺的神界疆域,微微闭上眼睛,释放出神识,感知帝昭的方位。
不知过了多久,陆行舟的额角渐渐渗出冷汗,捏诀的手指都颤抖起来。
神界实在太辽阔了,头顶是广无边际的云海,身侧是峰峦雄伟的浮山,即便是阴天子和陆行舟联手,也难以找到帝昭的踪影。
“吁……”陆行舟泄出一口气,摆手道,“找不到,太难找了,神界之大超乎你们的想象,不能这么找,真气耗不住。”
阴天子:“我还可以继续……”
“逞什么强?”陆行舟一通抢白,“你在这儿耗废了自己,回头就算找到帝昭,你也打不过他。先找地方休息,你媳妇说自己没事难道就真的没事?你是不是傻?!”
阴天子板着脸,被陆行舟和崔绝前后夹击,打得心肺要爆炸。
“跟我走。”陆行舟将崔绝推进阴天子怀里,甩手大步往前走去。
崔绝一个踉跄,扑了阴天子一个满怀,苦笑着站起来,回头,陆行舟的身影已经到十米之外了。
“还是听他的吧。”崔绝勾勾阴天子的手指,“这里是他的地盘,他比较熟。”
“哼!”阴天子没好气,攥住他的手指,牵着他走了两步,又停下,将之背起,追上陆行舟。
“先说好,这不是我的地盘,我也不熟。”陆行舟道,“这里是对应妖界方位的区域,我那老窝在人界头顶,离这里十万八千里。”
崔绝笑眯眯道:“是我误解了,看陆组长步态从容,以为是故乡的熟悉感。”
陆行舟面上从容内心冷笑:呵,什么故乡,吾心安处才是吾乡,多年未见,这神界还是如此孤寂无趣。
他已经开始思念石饮羽了,也不知道妖王宫那边情况怎么样了,石饮羽有没有及时赶到,攸昌和任不仁现况如何……
“没想到神界竟这么恬静安宁,真是一个仙境。”崔绝舒服地趴在阴天子的背上,惬意地欣赏美景,嘴里还叭叭点评。
陆行舟哼道:“这才到哪儿?等下过了吊桥,上了昆仑丘,你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仙境,昆仑玉脉的温养之力是尔等愚蠢的凡人想象不到的。”
“我们是鬼。”阴天子淡淡地说。
陆行舟:“冥界那瘠薄之地快闭嘴吧。”
阴天子气结。
“哈哈。”崔绝笑出声来,将脸埋在他的耳边蹭了蹭,歪头看着陆行舟道:“神界这么好,你当年为什么还要下凡?”
陆行舟想也没想,理直气壮道:“当然是为了遇见我的小魔物。”
崔绝一顿,干巴巴道:“……贤伉俪真是恩爱。”
陆行舟哈哈大笑,随手摘了路边一片叶子,苍翠欲滴的绿叶在他指尖化作一滴清澈的水珠,他拇指一弹,水珠飞出去,落在崔绝眉心。
崔绝感觉到一股精纯的力量进入体内,灵识为之一明。
陆行舟笑了两声,缓缓收起笑容,说道:“这里四季如春、僻静清幽、灵力充沛,是完美的理想之所,但理想却不一定是你我所想。”
崔绝看他:“你所想是什么?”
陆行舟:“与有情人做快乐事,尝人间百味,历尘世千劫。”
崔绝点头:“不论人界还是妖界,鲜活的生命都是令人钦羡的,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鬼魂千方百计想要还阳呢?”
“虚无缥缈的‘生’甚至还不如有血有肉的‘死’。”陆行舟说着,笑了笑,“顺便再拯救一下苍生,那就更有意义了。”
“哈。”崔绝弯起眼睛笑起来,觉得他做到了。
嵯峨的崇山悬浮在空中,以一条狭窄吊桥与陆地相连,三人踏上桥面,忽然感觉浪声大作,水汽扑面而来。
崔绝略微直起身,探头往桥下看去,见下面深不见底的山涧翻起怒浪,雪白的浪头直冲吊桥。
他想到刚才陆行舟的话,不由得唏嘘,低声念了一句:“脱壳飞升,逍遥间散于弱水之渊,独乐其乐,而无忧世忧民,则虽历劫不坏,世又何贵有此神仙哉?①”
陆行舟回头看了他一眼。
阴天子:“看什么?”
“让你媳妇别乱晃,趴稳了。”陆行舟目光在崔绝脸上转了一圈,意味不明地说,“这弱水之渊,鸿毛不浮,掉下去可是十死无生。”
阴天子:“这山涧叫弱水之渊?”
阴天子突然简短地笑了一声,转头看了看背上的崔绝:“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陆行舟噎了一下,后槽牙里磨出一句:“你特么……”
崔绝伏在他的脸边,吃吃笑了起来。
陆行舟果断加快步伐,大步往前方走去——这俩恩爱秀得太过低级,他没眼看,甚至还有点想把他们从桥上踹下去。
走过吊桥,踏上坚实的地面,阴天子敏锐察觉到脚下山石蕴含的丰沛灵气:“这山里的神力比之前更强,感觉跟你的力量同出一源。”
即使不喜欢这个无趣的故乡,生命本源的力量依然让陆行舟本能地感到惬意,哼哼:“小子,这下信了吧,爸爸真的是男神。”
“我们并没有怀疑过。”崔绝笑眯眯地说。
他笑得一脸纯良,陆行舟却莫名感觉到一丝丝的不踏实,下意识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被他算计了。
思来想去,好像也没有啊……
只能将之归结于崔绝做人太失败,鬼话说太多,把信用刷成了负值,真心都让人觉得像假意。
他对这片山头不熟,凭直觉走走停停,每走一段时间就停下来感知一番,不断地调整方向,半天之后,沿一条陡峭的山路来到一个狭窄的山洞前。
洞风阴凉而不刺骨,隐含温润,一踏入洞口,便能感觉到一股无可匹及的强大神力正从洞中散逸出来。
阴天子:“这是……”
“底下是昆仑玉脉,从这里下去,可以进入到玉脉深处。”陆行舟道,“玉脉养魂,判官这样的魂体,在里面会慢慢修复。”
阴天子:“需要多长时间?”
“不知道,可能几天,也可能几年,甚至几万年。”陆行舟扫一眼崔绝,“看你的造化。”
“那完了呀。”崔绝自嘲地笑着敲了敲脑门,“我运气一向非得很。”
“要试了才知道。”阴天子不多思索,背着他就往山洞深处走去。
“等等。”陆行舟突然唤了一声。
阴天子停下脚步:“怎么了?”
陆行舟没有进山洞,懒洋洋地靠在洞口山石上,随手颠着几块细碎的小玉石,缓声道:“玉脉会修复魂体,却也会洗刷感情,让人变得混沌无情。”
阴天子蓦地僵住。
“哦?”崔绝笑笑,脑中顷刻间转过无数个念头,帝昭、古神、师尊、原自障、陆行舟、石饮羽……他含笑看向陆行舟:“按这样说,你本来也该是混沌无情的。”
“所以情路坎坷啊。”陆行舟装模作样地感慨了一声,“跟我家小魔物弯弯绕绕上千年,不过总算修成正果。”
“那就不怕了。”崔绝俯身,趴在阴天子的耳边,嘴唇碰了碰他的耳垂,调侃道,“看来玉脉也敌不过有情人啊,我的陛下。”
阴天子紧绷的脸有了一丝缓和,沉默半晌,极轻地笑了一声,抬步往前走去。
陆行舟停在门口,目送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
黑黢黢的山洞深处隐隐约约传来崔绝自带三分缠绵的温柔声音:“走得这样坚决,不怕我忘却我们的感情?”
“如果你忘了,”阴天子淡淡地说,“那我正好有机会追求你,弥补当年被你抢先告白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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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脱壳飞升,逍遥间散于……”出自范阳洵《重修袁家山碑记》
崔绝惬意地放松了身体, 伏在阴天子背上, 出声道:“拥有这样一条玉脉, 昆仑虚真是当之无愧的神界。”
“幸好神界人丁寥落又不好战,否则其他四界加起来, 恐怕都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阴天子想了想:“或许这就是天意。”
最好战的魔界滋生于最贫瘠的极恶之地,最灿烂的妖界深陷于最肮脏的权欲泥淖。
昆仑玉脉生魂养魄,有这样神力的加持, 无论与谁为敌, 都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却千万年来一直隐世不出。
阴天子想到自己唯一认识的神界代表——陆行舟, 感觉一言难尽,不由得感慨:“造化玄奇。”
“玉脉可能伤脑子。”
“……”崔绝反应了一下,大笑起来。
□□中有的地方狭窄难行, 有的地方又豁然开朗,两人走走停停,说说笑笑, 仿佛即将面临的绝情之苦和下界混乱的局势都不是什么值得担心的大事。
阴天子脚步突然缓了下来。
崔绝疑问:“怎么……”
声音戛然而止。
逼仄的玉脉深处竟赫然出现一座楼宇,依周遭的玉壁雕凿而成, 精巧绝伦、美轮美奂,无声无息地立在地底, 立在这漫长的死寂之中。
“玉楼……”崔绝喃喃道。
阴天子:“似乎有人在这里居住。”
崔绝摇头, 玉楼美则美矣, 却毫无生气, 是一股从内散发出来的死一般的沉寂。
“或许曾经有, 但现在已经不在了。”
两人进入玉楼,没走几步,忽然一股浓烈的妖魔之气如核爆一般翻滚而来。
阴天子抬掌,将魔气击回,却见漆黑浓郁的魔气撞在周遭的玉璧上,竟然无言地消弭了。
“他在二楼,上去。”崔绝断然道。
这股魔气强悍无匹,内中更有霸道尊贵的妖气,正是之前他们遍寻不到的“云阳寒”。
两人跃到楼上,前方魔气化开,露出惊人的景象——玉璧雕凿而成的空间里,玉桌、玉凳,处处是家居生活的痕迹。
房间深处,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对他们,在他身前,是一张玉床……或许称为玉棺更为合适。
床上躺着的人殊美恬淡,看上去像在小憩,然而却冰冷无息,光洁的肌肤隐隐呈现玉质,下方的身体与玉床化为一体。
——很难分清,这究竟是一个玉质化的人,还是一块雕琢成人形的玉。
男人伸出手,想要触摸玉人的脸,手指悬在脸前,几经停顿,轻轻落在他的头发上。
玉石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男人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春……”
“他已经死了。”崔绝突然出声。
男人缓缓回过身来。
崔绝又道:“死亡时间是一千年前。”
“你知道什么?”男人平静地问。
崔绝从阴天子背上下来,扶着他的手臂勉强站稳,仰起脸直视对面浑身散发着可怖魔息的男人:“我知道你不是云阳寒,而是初代妖王帝昭。”
男人眼眸动了一下,落在他的脸上:“我也知道你,冥界的判官。”
崔绝微笑颔首:“幸会。”
双方在圣塔被毁当日曾有一面,后来此人魂魄附身在云阳寒身上,想必也已经从云阳寒记忆中知道了自己,考虑到云阳寒对自己的态度,崔绝十分悲观地想那肯定不是什么好形象了。
“判官,”帝昭语气漠然而又不善,“你的目的。”
“放轻松,”崔绝笑着解释,“我们是来用玉脉疗伤的,并非追着你而来,眼下这情景只是偶遇。”
帝昭:“据我所知,你鬼话连篇。”
“诶呀!”崔绝一拍脑门,就知道云阳寒没少在心里诋毁自己,他叹一声气,诚恳道:“我一向纯良,但世人却颇多误解,不过我不在意,妖王殿下,关于我们的来意,我已经给出回答,信与不信是你的判断,请自便。”
说罢,他抬头看向阴天子:“我们走吧。”
一道浓郁的魔气凝聚成墙,挡在他们前方。
帝昭:“我并未允许你离开。”
“你没有资格阻拦我们。”阴天子冷冷地出声,魔气墙应声被震碎。
帝昭目光转到他的脸上,打量片刻,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冥界的……傀儡天子?”
崔绝脸色沉下来:“放肆!”
“无妨。”阴天子不以为意,对面之人的话语虽然充满恶意,语气却平淡,他只是在阐述从云阳寒记忆中得到的信息而已。
外界看来,冥府权柄掌握在判官手里,自己这个天子确实只是个傀儡。
“你修为不低,却被他钳制……”帝昭看着他们,若有所思,突然问崔绝:“你选择辅佐他,是为了掌控大权?”
世人大多是这么想的,崔绝早已习惯,也没有辩解的意愿,此刻却不想连累阴天子的声誉,正色道:“我的权力来自我家陛下,士为知己者死,我坐稳冥府,是为了守护好他的江山。”
帝昭皱了皱眉头,似是被这冠冕堂皇的回答小小恶心了一下,又问:“为什么选择他,而不是别人?”
“因为他不是别人。”
“他有什么特殊之处?”
崔绝想了想:“我自认不算嘴拙,却一时也说不出他有什么特殊之处,但就是喜欢他,喜欢看他,喜欢跟他说话,喜欢他看着我。你问我为什么选择他,我也不知道,但除了他,别人谁都不行。”
阴天子低头看着他,没有说话,目光却变得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崔绝继续道:“世人谓我贪恋权力,其实,如果他不是阴天子,我根本不会成为判官,我贪恋的不是权力,而是跟他两相心悦的情。”
“情……”帝昭低语,手指无意间碰到玉床,被指尖的温凉触动,垂眸看向床上的玉人。
半晌,他唇角微动,勾出一抹阴晴不明的弧度,盯着玉人恬静的遗容,幽幽出声:“一派胡言,世上岂有两相心悦的情?”
崔绝笑起来:“你没有得到,不代表别人也得不到。”
帝昭蓦地转头盯向他:“你说什么?”
阴天子眼眸沉了沉,迟钝如他也能听出异样。
“世上当然有两相心悦的情,还有举案齐眉的情,还有比翼双飞的情……但没有巧取豪夺的情。”此刻崔绝的语气平静而恶毒,像淬了毒的尖刀,寒光毕现,“情是守护和尊重,是指间沙,攥得越紧,越得不到;是水中月,试图强取,只会破碎。”
“你是谁?”帝昭站在原地没动,胸中擂起雷鸣。
——他的话句句含沙射影,是知道往事的故人!
而这不可能,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往事早已埋葬在岁月黄沙之中,他曾利用云阳寒的身份调查过,世间已经没有关于他们当年之事的记载,迄今所有关于初代妖王和古神的故事都是后世寡淡乏味的穿凿和演绎。
那眼前这个所谓的冥府判官是如何触摸到真相的?
帝昭面无表情看着崔绝,浓烈的魔气却从他的脚下翻涌而起。
阴天子将崔绝挡到身后。
崔绝探出头来,指指自己的眼睛:“妖王殿下可曾听说过九生眼。”
云阳寒的记忆中确实有关于此眼的信息——判官的九生眼,可一眼看尽亡魂的九生九世。
帝昭直视着那只眼睛,只见那里黑如幽潭深不见底,幽深冰冷的潭水渐渐浮起一层讥诮,充满恶意。
“不对!”他道,“就凭你不可能看穿我,你究竟是谁?!”
话未说完,他已经一掌挥出,浩荡的掌力带着翻滚的魔气,击向崔绝。
阴天子一把将崔绝抱入怀中,抬掌与帝昭相对。
两人俱是一界之主,掌力相撞,迸出强大的威能,双方都退后几步,帝昭稳住身形,唇角溢出血迹。
崔绝看得清楚,交手的瞬间,帝昭看似不经意地护了一下床上的玉人。
他这副身躯是云阳寒的,此子天赋平庸,虽然靠天材地宝堆出一身修为,但还是盛载不住初代妖王的力量,更别说再分神保护玉人。
“你在做多余的事情,”崔绝道,“他早已经死去一千多年,保护他的遗体毫无意义……”
帝昭打断他:“与你何干?”
崔绝:“我只是提醒你,与我家陛下战斗,如果不全力以赴,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葬身之地?”帝昭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起来,“哈。”
崔绝反应过来:“我竟忘了,妖界圣塔就是你的葬身之地,可惜,被云阳寒炸掉了。”
帝昭:“你废话着实太多。”
“我有幸进入圣塔废墟,见到一具双人棺……”
空旷的玉楼中骤然响起一声高亢凌厉的鹤鸣,一柄冰寒如水的长剑出现在帝昭手中,正是云阳寒的佩剑“天霄寒”。
几乎是同一瞬间,阴天子一手护住崔绝,另一只手抬起,凄厉鬼唱从四面八方响起,翻滚的死丧之气在脚下的玉脉中涌动,割昏晓剑破地而出。
一柄是妖界不世之名剑,一柄是冥王传承之神兵,锋芒在玉楼中对峙,散逸的魔气和死丧之气如同浓郁的黑水一般,从周遭的玉桌玉凳上缓缓漫延流动。
帝昭提起天霄寒,剑身妖力流转、魔气缠绕,散发着惊人的邪异之色,他提剑指向崔绝,懒洋洋道:“说下去。”
“圣塔中的双人棺是空的,”崔绝真的继续说了下去,“一位想必就是阁下,那另一位呢,是旁边这具遗体吗?”
不知是被什么字眼陡然刺痛,帝昭的眼眸骤缩。
崔绝唇角带着刺眼的轻笑:“古神……妖界的后世是这样称呼他的。帝昭,你跟他合葬,将你们的故事刻在壁画里,却并没有留下琴瑟和鸣的美谈呢,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们不是两情相悦,”他继续道,“我说过,世上不存在巧取豪夺的情,你以为建起一座圣塔,用把他封印在身边就可以留住他吗?他是神,如果不是心甘情愿,没有人能够拥有他。你用生命为代价设置的封印很快就被他破除,他毫不犹豫地逃出圣塔,头也不回地离开妖界,从此再未踏入那个地域一步。”
帝昭张了张口:“你……”
“你知道你可怜在什么地方吗?”崔绝甜蜜倚靠在阴天子的怀里,笑得温柔而嘲讽,“我的陛下从没为我做过什么破格的事情,可全天下都流传着他对我矢志不渝的爱情;你建起一座举世无匹的恢弘圣塔与他合葬,然而后世却只认为他带你飞升,从未有一人怀疑过你们的关系,从未有一人相信过你爱他……”
“住口!!!”
一声震裂鼓膜的高亢尖鸣在耳边响起,玉石纷纷发出碎裂的声音,暴涨的魔气充满整个玉楼。
浓郁黑气中,骤然炸开一片夺目耀眼的光芒。
阴天子抬手挡在崔绝眼前。
崔绝按下他的手,直视前方,喃喃道:“原来是这样的风采……怪不得师尊……”
只见帝昭力量失控,远远超出云阳寒身体的承载之力,化回原形,破体而出,一只华彩万丈的上古凤凰从弥漫的黑气中飞出。
剑气夹杂凤火,暴戾地击向崔绝。
阴天子提起割昏晓剑,森寒剑身死气缠绕,带着不怒自威的冥王威压,悍然迎战,寸步不让。
王者之能灭天袭地,呼啸的战斗声中,玉石碎裂的脆响此起彼伏,整座玉山都不可遏制地晃动了起来。
“天霄寒”剑光袭来,阴天子抱着崔绝,敏捷地转身,险险避过剑锋,反手挥剑斩去,逼退凤凰。
“你拖累太多,不是我的对手。”凤凰冷冷地说。
阴天子:“子珏不是拖累。”
“你又何尝没有拖累?”崔绝讥讽,眼神飘向一侧的玉床,这楼中几乎所有玉石都已在帝王们强悍的力量冲击下碎裂,而这架玉床却在凤羽的严密保护下完好无损。
阴天子后知后觉地问:“那就是妖界古神?他不爱帝昭?”
崔绝:“嗯,他……”
话未说完,凤火已至眼前,泼天的剑光直劈下来。
阴天子提剑格挡,双剑狠狠撞击,刹那间火星四溅,只听咔咔几声裂响,天霄寒剑身折断。
“废品。”凤凰冷哼。
崔绝:“是你不自量力,也敢跟幽冥天子拼剑。”
凤凰怪异地笑了一声:“呵。”
“嗯?”阴天子突然皱眉,愕然发现割昏晓剑竟在违抗自己的控制,似乎另有一股力量正从剑内浮现出来。
凤凰:“堂堂幽冥天子,竟拿着一把妖剑,真是笑掉大牙。”
“快扔掉剑!”崔绝蓦地反应过来,割昏晓剑曾遗落在妖界,被云阳氏重铸。
“晚了。”凤凰冷冷地宣判。
妖力从剑身暴冲而出,割昏晓剑挣脱阴天子控制,森寒剑锋直指崔绝。
“放肆!”阴天子怒喝。
剑锋在碰到崔绝的毫厘之间戛然止住,剑身疯狂抖动,鬼神之力和妖力在剑中猛烈抗衡。
忽然一声沉闷的裂响,割昏晓剑的剑身上,竟然飞快地爬上了蛛网般的裂纹。
“妖王殿下,”崔绝轻轻出声,“我劝你住手。”
凤凰:“此刻才求饶,是否太……”
“再不住手,求饶的会是你。”崔绝唇角含笑,声音却冷如寒冰,“请看一看你的古神。”
凤凰猛地回身,只见皎洁的玉床上,竟不知何时爬满了黑色的符纹,细密的字符扭曲堆叠,勾勒出诡异的纹路,散发着幽幽的阴冥鬼气。
“你什么时候……”凤凰脱口问出,转瞬便意识到这问题没有意义,是自己小瞧了这个病弱的判官。
崔绝:“从进入玉楼的第一时间,我就已经开始了。”
凤凰:“你没有看上去那么弱。”
“多谢夸奖。”崔绝微笑颔首,“我知道你在意古神的遗体,我可以解除法阵。”
凤凰:“我也可放过他的剑。”
崔绝:“还要抽离里面的妖力。”
凤凰:“可以。”
双方达成共识,立刻行动,崔绝指诀翻动,逐步撤销施加在玉床上的术法,与此同时,凤凰也将妖力从割昏晓剑中抽离。
最后一个字符从玉床上消失,崔绝几乎脱力,软软地靠在阴天子怀中,对凤凰道:“经此一役,相信你也发现了,我们确实谁都奈何不了对方,不如握手言和算了。”
凤凰未置可否地看着他,淡淡地问:“你想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干,”崔绝诚恳道,“从一开始我就说了,我们只是来养伤的,现在也只是希望我们能回到最初,你继续守着你的古神,我们也继续我们的养伤之旅。”
凤凰没有温度地笑了笑:“可以。”
说完,他化回人形,脱离云阳寒的身体,帝昭的人形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脸颊瘦削,长眉薄唇,是个嚣张恣意的模样。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崔绝拍拍阴天子的手,示意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