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柏舟也没有想太多,既然‘谢知’说会接住他,那就一定能够接住他,他将自己的生命安全交给‘谢知’。而现在,‘谢知’说让他跳下来,那他就会义无反顾跳下来。他永远相信‘谢知’是不会骗他的。
“谢知。”
“抱紧我。”
这一次谢知没能在底下抱着他,他的身体直接坠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谭知礼没有想到柏舟真的会从阳台上跳下去,他到现在还是像缺了魂魄一样站在原地,身体僵硬得不行。等他反应过来时,柏舟已经从阳台上跳下去了,明明烟火声那么刺耳,可他还是能听到柏舟摔在地上时肉体所发出来的破碎声。
他的身体有些站不稳了,眼神突然模糊了一霎,他冷静下来,急奔到阳台的护栏旁,透过清冷的月色,他看到柏舟摔在地上的模样。
有些事情似乎都能解释清楚了,柏舟在洗手间里面拿着修眉刀割腕,并不是装模作样,而是真的想要去死,他那时候不知道柏舟的病情,用冰冷的语气呵斥他,还威胁他说死了以后也得跟他葬在同一个棺椁里,把柏舟给吓坏了,导致他的病情加重,出现了幻觉,才会从阳台上跳下去的。
他以为他看到了曾经落魄的谢知,他以为谢知会接住他。
可他就是谢知啊。
柏舟却再也不肯相信他了。
他现在的思考能力像是城墙一样倾塌了,扶着护栏的手指绷得发白,上面的青筋突起,他咬着牙,有气无力地喊出来:“叫救护车。”
“好的,少爷……”
佣人们六神无主地去找电话,场面一度变得兵荒马乱起来。
谭知礼步履维艰地从顶楼走到一楼的小花园里,这里种植的波斯菊都长出来了,但他不知道柏舟什么时候才能看到。
他走到beta的身旁,屈膝跪了下来,他那双修长干净的手指此时颤巍巍地停在半空中,将食指伸到beta的鼻端面前。他很怕beta没有呼吸了,但很幸运的是,beta还有呼吸。
从三楼跳下来的致命率是最高的,而庭院的顶楼是二楼,beta并没有死,他保住了一条命。
谭知礼第一次庆幸没有把beta藏在小区的高楼里,要是从小区的高楼里跳下来,那肯定是尸骨无存了。
救护车发出了“呜喱呜喱”声,训练有素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从救护车的后面走出来,医护人员将浑身是血的beta给搬到担架上,并把beta推进救护车里,其中一个负责记录的小护士说家属要跟救护车一起走。
在这个时候,被称为家属的只有谭知礼一个人。
谭知礼虚晃着身体,扶着墙才勉强站起来,他的脸上除了有些苍白外,让人看不出别的神情,“我跟你们走。”
来不及换睡衣的谭知礼也坐进拥挤难闻的救护车里。
小护士需要登记患者的信息,她问:“病人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谭知礼报出柏舟的名字,他停顿很久都没有说出柏舟的年龄,说实话,他一直都没有将柏舟放在心上,以至于他连柏舟的年龄都记不清了,只随便说了一个年龄,“二十一岁左右吧。”
作者有话说:
写这章的时候我一直在哭呜呜呜!明天还有一更!
谭总要慢慢悔悟,然后追妻啦!
深更半夜,道路两边的灯都亮了起来。
一辆不断闪烁着红色警士灯的救护车在空荡荡的柏油马路上疾驰而过,尖锐的鸣笛声划破了寂静的黑夜。很快,救护车就行驶到附近医院的急诊大楼,训练有素的医护人员将担架搬了下来,并急匆匆地将担架里的患者送到急诊室里,而家属也跟在患者的后面。
急诊室里的医生先是询问了病人的情况下,检查一遍病人的身体,确定病人没有脾脏破裂等危险后,将病人送到急诊的骨外科进行治疗。
急诊的骨外科医生还很年轻,头发都还在,一看就是没有什么经验的医生。一般来说,在急诊里上夜班的医生都是资质尚浅且需要磨砺的年轻医生。
谭知礼看着医生那么年轻的相貌,忍不住都皱了皱眉,要是换做平时,他肯定要发脾气让医院给他换一个厉害点的医生,但现在情况紧急,来不及换有资质的医生了。
医生走到病床前,为柏舟检查伤势,他的手法看起来很熟练,并不像是没有经验的年轻医生,他说:“问题不算很严重,患者右边的小腿处有轻微骨裂的现象,需要打石膏,再进行住院治疗,等观察几天再出院。”
“谢谢医生。”谭知礼对医生逐渐有了信任与好感,他斟酌着问,“他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
“不一定。”医生很隐晦地说,“看患者的身体素质,有些身体素质好的患者马上就能醒过来了。”
医生的言下之意就是柏舟不会那么快就醒过来。
柏舟自从跟他重逢以后,身体素质变差了,以前的柏舟一天能够打三份工,能坚持很长一段时间只睡四个小时,腹部还有线条明晰的腹肌,而现在,柏舟身上的腹肌早就消失不见了,他成了一个怕冷、身体素质低下的beta。
谭知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被搁在岸边的鱼,缺少海水的滋养,险些就要缺氧而死了。
医生透过厚重的镜片望着他的眼睛,“患者是跳楼才导致骨裂的,我建议家属去带他去精神科看一下,以免再次出现意外。”
医生这句善意的提醒更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谭知礼的脸颊上,谭知礼浑身一颤,身体的血液好似都被冻僵了。他差点都要忘了,柏舟的心理早就出现问题了,他以前就有抑郁症,现在只怕更严重了,至于严重到什么程度,也就只有医生知道。
谭知礼微微颔首,手指紧握成拳,“我知道了。”
医生说:“医保卡呢?”
谭知礼屏住呼吸,他犹豫着皱眉,“没有医保卡。”
“拿着你伴侣的身份证去医院窗口办一张就诊卡,等会儿去收费处缴费,再把卡拿给我。”
谭知礼抬起小臂,揉着被扰乱的神经,他将柏舟的身份给注销了,柏舟的医保卡、身份证全都用不了。他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冲动将柏舟的身份注销了,才会惹来一大堆的麻烦事。
他走出骨外科的诊室,去外面给这家医院的院长打了电话,现在是半夜,任凭谁接到电话都会不高兴的,院长听到电话按掉了好几次,直到第三次才将电话给接通了。
谭知礼利用谭家的身份与权势,让院长出面,先让底下的医生给柏舟治疗,把那些复杂的办卡程序给免了。他答应院长,给他们提供德国进口的最新医疗器材,双方达成共识。
两分钟后,骨外科的医生接到了院长的电话,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站在诊室外面西装革履的男人,他这才悄然意识到男人的权势之大。
谭知礼收起手机,看着医生为柏舟清理皮外伤,最后是打上石膏,过程有些慢,等到差不多天快要亮的时候,柏舟才被转去普通病房里,医生建议柏舟要住上几天,等伤势稳定下来再出院。
普通单人病房里阒寂无声,空气中弥漫着难闻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似乎还隐隐藏着着某一种令人近乎窒息的压抑情绪。
柏舟的脸色苍白,双颊深陷,像是营养不良的样子。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连动也没有动一下,别人在昏迷时都是双眉紧蹙,而他则是眉目舒展,唇角翘起来,谭知礼靠近柏舟时,他听到柏舟从唇缝里渗出来的声音,柏舟是在唤着谭知礼在深水巷的化名。
他即便是到昏迷,都还想着以前的谭知礼,他喜欢的也是以前的谭知礼,而并非是这个让他受尽折磨的谭知礼。
谭知礼意识到这点以后,心脏蓦地抽搐般的疼痛。
柏舟是喜欢他的,而他却几次三番糟践柏舟对他的感情。
他的拳头慢慢收紧,呼吸又沉重了几分,他转过脸,将视线望向了窗外,折腾了一个晚上,现在天色都亮了,可他却一宿没睡,尽管如此,他还是半点睡意也没有。
他的心底出现了某种隐蔽的情绪,正在悄无声息地破土发芽,并在他的心底扎根。
巡查病房的护士走进给柏舟测量血压等生命体征,狐疑地看着面色发冷的alpha,劝慰道:“家属可以休息一下。”
谭知礼微抬下巴,算是回应。
护士知道谭知礼是来头不小的大人物,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测量完柏舟的血压、体温之后,就到别的病房去巡查了。
前脚护士刚走,柏舟就醒过来了。
柏舟颤抖着睫毛,视线是一片模糊,他眨巴了好久,才勉强看清眼前的场景,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的墙顶跟刺目的白炽灯,很久都没有看到光亮的他不习惯地将眼睛闭起来,过了好久他才勉强适应这样的光线。他的脖颈僵硬而酸痛,缓缓地转了过去,他的视线里倒映着身姿颀长的alpha,眉眼弯了一下。
分手以后,柏舟从来都没有对谭知礼笑过,谭知礼知道柏舟这是对过去的他微笑。
谭知礼的眉头紧紧地压着眼眶,视线像是胶带一样固定在柏舟的身上,“你现在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柏舟盯着谭知礼,原本的笑着的眉眼瞬间就垮了下来,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他觉得恐怖的回忆,脸上露出了惊惶失措的神情,他颤声道:“我求求你,别再碰我了,我好痛……”
“我不碰你。”谭知礼从未这般急切地跟谁辩解过什么,他停到半空中的手显得是那样无力,伸出去也不是,停在半空也不是。
“啊——”柏舟蜷缩着身子,双手抱着脑袋,看样子像是受到了刺激,他从喉咙里挤出了难听尖锐的嘶鸣声,“别碰我!……”
听到动静的护士连忙从外面急奔而来,护士将谭知礼从病房里拉了出去,疾言厉色地警告他,“这位家属,病人现在有应激症,他不想看到你。麻烦你先出去,否则只会加重病人的病情。”
谭知礼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他瞬间冷了脸,又嘴硬地问道:“我要是走了,谁来照顾他?他爸不要他,他妈不管他。”
“他总有朋友吧?你让他好朋友过来照顾他。”护士提出建议。
柏舟是有朋友,他从小一起长的钟觉浅被他想方设法送出国了,班级里其他同学跟他的关系都很一般。
谭知礼蓦地想到白淮书。
护士进去安抚柏舟的情绪,谭知礼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他倚靠在墙上,肩膀处蹭到了墙壁上抖落下来的灰尘。他没有白淮书的电话,只能将电话打给陆风白。
陆风白就是个夜猫子,这会儿刚睡下也被谭知礼的一通电话给吵醒了,陆风白对谭知礼向来都是言听计从,也没有问谭知礼为什么要找白淮书,就直接把白淮书的电话发给谭知礼了。
谭知礼拿到白淮书的联系方式,他拨打了白淮书的电话号码,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很快就接通了,他言简意赅说明来意,“白先生,很抱歉打扰你休息,我是谭知礼。”
大概是白淮书真的很讨厌谭知礼,在听到是谭知礼这个名字以后,白淮书立刻将电话给挂断了,谭知礼的耳膜只听到了一长串的嗡鸣声,饶是谭知礼的脾气再好,也快要被白淮书给气死了。
但他现在有求于人,又不能真的跟白淮书生气。
他连续拨了几个电话都被白淮书给挂断了,在白淮书快要将他拉黑之前,他编辑了一条短信:白先生,小舟他现在受伤在住院,情绪很不稳定。他没有什么朋友,可以拜托你过来照顾他一阵吗?
谭知礼是天之骄子,他像是高傲的白天鹅一样,从未低下头颅。
但他这次为了让白淮书过来照顾柏舟,还低声下气地求着白淮书,甚至还用了“拜托”这个词,要知道他可是从来都没有人跟别人说过拜托一类的话。
半个小时后,刚值完大夜班的白淮书赶到这家私立医院的骨外科普通病房。上一次,白淮书跟谭知礼见面,白淮书被谭知礼给威胁了,以极其不愉快的方式收场。
他这人睚眦必报,可不是什么善茬,这会儿被谭知礼“求”来病房,也没有给谭知礼好脸色。
谭知礼在病房门外拉住白淮书的手腕,他的脸上带着困倦与疲态,态度与之前的趾高气昂截然不同,“拜托你了。”
白淮书冷漠地推开谭知礼的手,“放手。我照顾小舟,不是看在你求我的份上,而是因为他是他叫我一声淮书哥。”
作者有话说:
谭总现在才知道低下头颅?晚啦!
白淮书撂下这句话,转身进入病房。
之前还能跟白淮书一起在餐厅里喝酒的beta被折磨的不成样子,beta穿着松松垮垮的病号服,满脸惊恐地缩着身体,躲在病床的角落里。
尽管一旁的护士在安慰着beta,可beta还是害怕地躲在床角不肯出来。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站在门外偷偷窥视的谭知礼,想到这里,白淮书对谭知礼的厌恶就多了几分。
放下挎包,白淮书靠近病床,他朝着角落里的beta伸出手,声音温和,“小舟,我是淮书哥。”
“淮书哥。”角落的beta一瞬间安静下来,他睁着点漆似的眼睛,似乎有过一瞬的迷茫,但渐渐放下了戒备,也不会再跟刚才一样嘶声尖叫,这时的他就好像是一只收敛起浑身短刺的小刺猬,对白淮书露出柔软的肚腹。
白淮书注意到柏舟的小腿处打了石膏,他诱哄般出声道:“我可以抱抱小舟吗?”
柏舟的耳蜗有点问题,听得不清楚,他垂下睫毛,“什么?我听不太清楚,你能再说一遍吗?”
护士这才告诉白淮书,说柏舟的右耳朵被检查出来有问题,现在还没有进行手术治疗,所以在听力方面有所欠缺。
白淮书的心脏狠狠抽搐着,他放大声量,确保柏舟能够听到。
这一次柏舟轻轻点头,同意白淮书靠近他、拥抱他残缺不堪的身体。
面对白淮书,他不会害怕、不会像疯子一样尖叫,他会听话地依偎在白淮书的怀里,仿佛没有生病一样。
站在病房外透明磨砂玻璃门外的谭知礼正在偷偷地窥探着病房里的动静,看到柏舟在对他与白淮书截然不同的反应时,瞳孔紧压着,好似妒火要从他的眼眶里面喷薄而出,但很快他的心底又被别的情绪所取代。
病房里有白淮书这样贴心的医生在照顾着柏舟,他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碍事了。
他走出病房,让家里的司机过来接他回浅水湾,他上了车,全程都是沉着一张脸,连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回到浅水湾,管家从客厅里迎了出来,他看到了自家少爷一夜憔悴了许多,也不免心疼起少爷,“小先生,他还好吧?”
“他看到我就害怕,有应激反应,护士让我别留在那里,会加重他的病情。”谭知礼将外套褪了下来,疲惫地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小时候,时醉惜跟谭荣川都不会将心思放到谭知礼的身上,可以说幼年时期的谭知礼是管家一手养大的,也因此谭知礼与管家十分亲厚,什么事情都会与管家说。
管家叹息,“少爷等到小先生情况稳定时,再去照顾他。”
谭知礼沉默下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管家说的话,过了好久,他才将眼睛给睁开,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了佣人正在搬运的纸箱子,“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纸箱是小先生的父亲送过来的,说是小先生用过的东西,我正准备要拿去杂物间。”在佣人还没有开口之前,管家就替佣人说道。
谭知礼脸色难看,声音是说不出的嘶哑,“放下来。”
佣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看到管家点头了,才将纸箱子给放下来。
谭知礼踱步来到纸箱子旁边,他单膝跪下,伸手去拨纸箱里的东西,那里面装的都是柏舟用过的生活用品,大多都是一些布满灰尘的书本,连一个像样的玩具都没有,柏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穷苦潦倒,他翻到下面,被灰尘呛到了,捂着嘴连续咳了好几下才勉强止住,他继续翻着箱子里的书,翻到最下面的时候,他看到了老式录影带,这种录影带是得插入vcd才能够播放。
目光看向一旁的管家,谭知礼问他:“家里有能放录影带的vcd吗?”
管家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他猛地一拍脑门,“仓库可能还有,我给您找找。”
谭知礼没有再出声了,管家则是转过身去仓库里面找vcd了。
十几分钟后,管家在井然有序的仓库里找到了一台年久失修的vcd,上面有灰尘,管家怕谭知礼再像之前那样呛到,还特意让佣人拿了湿毛巾将vcd给擦拭干净,才将录像带给插入vcd里。
这个录像带有些年头了,刚插入vcd时还闪现了几条黑线,将整个屏幕给挡了个大半,声音还很刺耳,会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管家想说要不还是别看了,但看在谭知礼那样兴致勃勃的份上,也不好扰了谭知礼的兴趣。
屏幕上渐渐明晰,穿着蓝白条校服的柏舟出现在大屏幕上,那时候的柏舟好像跟现在跟不一样,他的脸上不会瘦到双颊凹陷,眼睛亮的跟玻璃珠似的,是那般炯炯有神,而现在的柏舟眼底一片灰败,像是到了朽木之年的老人才会有的晦涩神情。
谭知礼的胸口胀痛,他倚靠在沙发的边缘,撑着下颔,继续看屏幕上的录影带。
屏幕里的柏舟看到有人在拍他,会害羞胆怯地将脸给移开,这是他不自信的表现。
画面一转,出现了一个文质彬彬的男老师,看上去大概是柏舟的老师,这位男老师拍着柏舟的肩膀,告诉他别害羞、看镜头,还说了几句鼓励他上台演讲的话。
原来这段视频柏舟高一时期拍摄的,他作为学校的优等生上台演讲。
他穿着身最为普通的校服,站在学校的大礼堂上,那时候的柏舟似乎还没有被生活的苦难给压垮,他的肩背是笔直的,身上还洋溢着青春特有的气息。他其实长得并不出众,只是有着一张清秀的脸,放在人堆里也不好辨别,可当他站在大礼堂上代表全校优秀生进行演讲时,他的身上似乎散发着光芒。
他站在大礼堂最中间的位置,口若悬河、侃侃而谈,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极具诱惑力。
那时候的他是高中里最耀眼的优秀学生代表,尽管他的长相普通,他的家境贫寒,但他的学习成绩却是整个年段最好的,他将来毕业后步入社会,以他的学识、学历,一定能找到一份高薪水、有脸面的工作。
而他,却将他给毁了。
他让远在首都的舅舅疏通关系,把柏舟的户籍给注销了,柏舟的学籍自然也会跟着成为一张没用的废纸。柏舟应该是难过地要命,才会渐渐地出现幻觉,会变得这样神志不清,像是容易受到刺激的疯子。
一个本来应该出国当交换生的优秀beta,现如今躺在医院里。
beta像是动物一样失去了保护壳,变得脆弱、容易生病、脸上没有笑容,或者说,他再也不会对他笑了。
是他让明珠蒙尘了。
要是没有他的话,柏舟这颗明珠该是很耀眼的,他会成为别人口中的“高材生”、“海归”,也会受到很多人的瞩目与青睐,他不应该像现在这样蜷缩在医院的病房里,碌碌无为地过完这一生。
他突然脑海中又出现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舅舅送给他一把价值上百万的小提琴,他很喜欢这把小提琴,保存小提琴最好的方式就是将小提琴置于高处欣赏,尽量减少使用小提琴的频率,但他的喜欢方式跟别人不一样。他每天都会拉小提琴,一直拉一直拉,终于有一天他将小提琴给拉坏了。
可小提琴跟人总归是不一样的,喜欢的小提琴坏了还能重新买,可要是失去了柏舟,这世界上就不会出现第二个柏舟了。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把柏舟弄地伤痕累累,不知道还能不能修补回原来的样子。
胸口、心脏、大脑都传来了密密麻麻的钝痛感,闭上眼睛时尤为明显,他倏地将眼睛给睁开,望着空荡荡的客厅。
他又想起当初柏舟刚被他关在浅水湾的模样,他讨厌他,以至于他对他总是没有好脸色,但他却很喜欢那只在外面捡回来的脏兮兮的小狗,他会对着小狗笑,可他却从来不对他笑。
不知道是怎么了,他怀念起当初的那段日子了。
即使柏舟不喜欢他,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生气,现在的柏舟病怏怏的,三魂没了七魄,也不会跟他顶嘴,只会远远地躲着他,害怕他的靠近,将他视作洪水猛兽。而那时候的柏舟会跟他顶嘴,会在私底下偷偷骂他,还在疼的时候蜷着身子红着眼睛咬他的肩膀,那才是真正的柏舟。
他很不习惯这样的柏舟,他想要将原本会露出尖牙利齿的柏舟给找回来。
谭知礼发疯似的,反复地观察这段录影带,他明明知道看了会心疼,但他还是一遍遍地观看,他想要从录影带里找到当初柏舟的影子。
越是看着以前意气风发的beta,他只会越心痛。
终于,他受不住录影带的折磨,让管家关掉vcd。
管家看着自虐般的谭知礼,有些担忧,“少爷,您折腾了一夜,要不要先喝点粥垫垫肚子,再上楼睡觉?”
“我喝不下。”谭知礼起身的动作里隐约带着颤抖,他揉着肿胀的额头,“我先上楼了。”
“好,那您饿了,再跟我说。”管家尽职尽责。
谭知礼沿着扶梯上楼,他打开卧室门,又“噗通”地一声将门给摔上,也不知道是在跟谁发脾气,他的视线缓缓地落在卧室的书桌上。
之前他应酬回家时,柏舟都会安静地坐在书桌上刷题,他的桌面上有一个暖黄色的台灯,灯光在他的脸上揉开暖色的光晕。
现在书桌的位置都是空的,那里没有柏舟,也没有柏舟堆砌如山的书本。
那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柏舟留在那里写作业,他竟然感觉到了不适应,只觉得胸口空空的,像是被抽取了一部分的血液。
眼眶骤然红了,额角的青筋陡然突起,他突地不受控制地握紧拳头,他低着头,嗅到紧闭地空间里传来他浓郁的雪松信息素的味道,那应该是从他的腺体里散发出来的。
都是几十岁的男人了,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他进入易感期了。
可他前一阵子才易感期,怎么这次易感期那么快就到了?是他情绪波动太大,导致信息素紊乱了吗?
来不及多想,他咬着后槽牙,浑身发颤地走到床头柜旁边,将床头柜里面的alpha专用抑制剂给抽了出来,他撕开抑制剂的包装袋,把全新的抑制剂从包装袋里抽出来。
alpha轻车熟路地将针管插入他的小臂中,冰凉的抑制剂顺着他的血管不断渗入他的体内,等一管抑制剂都输进体内时,他体内的燥热感并没有因此而减退,反而是愈演愈烈,他咬着下唇,暗骂了一声,手中的抑制剂“吧嗒”一声掉落在地上,发出了响亮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