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温着粥,虞倦的嘴很挑,吃了半碗就吃不下了,决定让周辉月做饭,两人吃过午餐,再慢慢收拾房间。
反正周辉月今天一天都不上班。
出门前,两人停在玄关前,周辉月出去了,虞倦换好鞋,抬头的一瞬间,目光一滞。
周辉月问:“怎么了?”
虞倦半晌没反应过来。
周辉月穿的风衣,不是高领,整个脖子都露在外面,与此同时,那些过于明显的痕迹也会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虞倦的脾气很坏,从来没有忍着的道理,昨天……太激烈又太爽,又被翻来覆去抓回来好多次,可能是无意间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好一会儿,虞倦说:“我拿个东西。”
几分钟后又回到门前,手里拿了条围巾。他走到周辉月面前,简单粗暴地在对方脖子上绕了好几圈,又退后几步,重新打量了一遍,才点了下头。
周辉月似乎明白过来::“现在是工作日的下午,人很少,而且也不会靠得太近……”
虞倦装作没听见,径直走了出去。
他是知道,但没那么厚的脸皮。
两人在门口的超市采购了新鲜的蔬菜,准备回家。
电梯快合上的时候,后面的老太太推着个小车,慢悠悠地往楼道里赶。
虞倦眼疾手快地按下了按键。
老太太走了进来,笑眯眯地打量了两人一眼:“感情真好,又一块出来买菜了啊。”
两个人的感情怎么样,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有人牵着手,也不是感情深厚,而眼前两个人站在一块就很不同。
就比如高个子的男人,平时在电梯里撞到,也不是不打招呼,总是客客气气的,但只有和另一个一起出门时,眉眼里才有几分温柔的笑意。
至于另一个绿眼睛的男生,脸上冷,脾气倒很好,上次见她的东西多,不声不响地把自己把东西拎回了家。
就是跑得太快,没等她招呼对方喝口茶,就又走楼梯上去了。
虞倦没说话,点了下头。
老太太正是爱唠嗑的性格,看着周辉月手中提着的袋子,忍不住说:“现在的小年轻都不爱做饭了,喜欢吃外卖,但外面的东西哪有家里的健康。”
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要是我家孙子也会做饭,也不用我这么操心了。”
周辉月附和,仿佛很有心得:“想要找对象,的确得会做饭。”
虞倦:“……”
老太太连连点头。
电梯停在六楼,虞倦离电梯近,一直按着按钮,直到步履缓慢的老太太走出去才立刻松开手。
从前偶尔碰到老太太的时候,虞倦和周辉月都没表现得太亲密,现在看来,老太太看得清楚得很。
年关将至,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周辉月一天比一天忙。
周恒那边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
一旦失败,或者白家拔得头筹,他的前期投资,包括为了开发成功而做出先行投资都会付之一空。
他的底线就在正月,除夕过后,周辉月必须要有拿得出来的东西,否则他真的会实施别的手段。
周恒不是没考虑过,但是除了指望周辉月,别的法子都太不靠谱,而他的能力也不支持再多开一个组,或者找到更精通的人。
在几场很不愉快的交谈后,周辉月给出了一个不算出人意料的原因。
公司里有内鬼。
白家和周家的研发进度明明不同,开发的分支也有不同的侧重,但白家那边却总能在下一阶段同步周辉月这边的进度。
查内鬼成了当下关头最要紧的事。
除夕当天,白城下起了雪,周辉月在接了几个电话后,索性关了手机,不想再被打扰。虞倦这段时间也陆陆续续接到不少信息,都是虞淮和路水城换不同手机号发来的。
才开始是虚情假意地要求虞倦回家,共渡难关,得不到回应后便是失去理智的侮辱谩骂,最后就是哀求了,恳请虞倦看在过去多年的养育之恩上放过虞钊,他们全家都会感谢虞倦的。
虞倦内心毫无触动,对此的回应就是没有回应,发一次拉黑一次。
直至除夕的下午。
周辉月和虞倦出了躺门,白城大学里没人,两人牵着手,在学校里逛了一圈。
外面的雪下了薄薄的一层,有些商铺还未关门,到处都是车来车往。
回去后,电梯停在门口,虞倦先走出去,房门前站了个人。
是面容憔悴,不知道等待了多久的路水城。
这段时间, 虞家的氛围很是惨淡。
虞钊进了局子,涉及到杀人这样的重罪,根本无法取保候审。他在看守所里的时间越长, 公司就越混乱。虞淮压根没有主持大局的能力,路水城四处托人,也找不到门路。
母子俩忙的昏天暗地,却没什么用处, 好不容易有空一起商量对策,虞淮想不出对策来, 怪自己亲妈为什么非要收养虞倦这个白眼狼,如果不是虞倦的婚约, 也不会招惹到周辉月的觊觎。
路水城连忙追问是怎么回事。
虞淮被逼的没办法, 只好说出自己的猜测, 律师告诉他们, 这桩案子是多年前发生的, 警察管不到国外,还牵扯到一桩更为久远的案中案,却不知道怎么又旧事重提, 肯定是有人在背后运作, 故意陷害。
想来想去, 只有周辉月能做到。
一旦虞钊入狱,虞家没有主心骨, 他就能借着虞倦的身份,吞下虞家。
说到最后,虞淮的语速越来越慢, 之前的义愤填膺也全没了,反倒很畏惧似的, 磕磕绊绊地说:“我是猜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他对周辉月有心理阴影了,不敢面对。
路水城一眼就看出自己的儿子在想什么,骂了句:“不中用的东西。”
其实内心深处也不觉得是真的。周辉月的首要目标是周家,哪来那么多功夫花在虞钊身上。但冷静下来,又打听了一圈,才知道周辉月今时不同往日,据说都拿到了周家的股份,早就不是当初等在偏僻山中的弃子了。
找他帮忙,似乎也是个办法。
想来想去,还是要先找虞倦。这是他们间唯一的联系。
今天是除夕,路水城特意赶在这个时间,堵在虞倦的门前,想打打感情牌。
路水城一见虞倦,眼眶立刻红了:“倦倦,你去哪了,妈妈在外面等你好久。”
虞倦停在门前,面无表情地瞥了路水城一眼,看着她表演,不怎么客气地说:“路女士,别乱认孩子。”
周辉月弯了下唇。
男朋友的脾气还是这么差。
路水城显出难堪的神情,她很少受到这样的对待,最近是求人求的多了,遇到不少冷眼。但虞倦不同,她一直没正眼看待这个孩子,把他当成自己养的小宠物,只等待出售一个高昂的价格,没料到对方一点面子没给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怒火,继续说:“我知道,你一直怪我,觉得我对你不够好,比不上你哥哥。但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精心把你养大,养的这么好,现在家中有难,我们也该一起承担才是。”
门开了,虞倦朝周辉月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要和路水城单独谈话。
有些事他也想一次性说清楚,太麻烦了。
而周辉月之前找了那么久的证据,现在忙成这样,他也确实不希望周辉月再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关的人和事上。
以周辉月的性格而言,很难放任虞倦离开自己的视线。
但虞倦坚持。
周辉月偏头看了虞倦一小会儿,还是说:“我去弄饺子馅。”
说完便走进去,关上了门。
路水城很明显想要周辉月在场,她想要打动虞倦,是为了让虞倦说服周辉月。
但现在这样的状况,虞倦这么排斥,只能徐徐图之。
虞倦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路水城:“不是有事要和我谈吗?说吧。”
路水城只好收回多余的想法,将心思放在眼前的人上:“家里的事,想你也知道,乱成一团,实在顾不上你。今天是除夕,你不回家,我没办法,才出来找你。”
外面接近零度,这里没窗户,算是室内,还是很冷。
虞倦没说话,似乎是听进去了,让路水城信心大增。
她苦口婆心地说:“你和周辉月的婚约,说起来还是你们……你们母亲定下的,当时那样小,周辉月又走丢了,你们没在一起长大,说不上有多少情分,感情肯定是淡薄的。现在周辉月回来了,又要继承周家,多少人盯着他,数之不尽的人想诱惑他。我听人说,白家人还想挑个人和他结婚,这样白周两家成了亲家,再多隔阂也都烟消云散了。”
虞倦靠在墙边,一言不发地听了,很感兴趣似的“哦”了一声。
路水城将这套逻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说给虞倦听,内心盼望他能明白自己的苦心,帮忙捞出虞钊不仅是为了虞家,更是为了他自己。
于是说出自己的目的:“你是我们虞家的孩子,我和你叔叔自然是心疼你,要帮你的。但他现在身陷囹圄,无计可施,等他出来,有虞家的支持,周辉月也不敢太过分。”
虞倦点了下头,随意地问:“你是想要周辉月帮忙?”
路水城的心中涌出一阵无法压抑的喜悦,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虞倦还是虞倦,他很懂事,识时务,知道什么是好是坏……
然后,她就听虞倦说:“虞钊杀了人,杀人偿命,难道你要替他还吗?”
路水城猛地抬头,满脸不敢置信。
虞倦轻飘飘地说:“虞钊大概也很愿意,路女士,你愿意替他认罪吗?”
路水城听到这句话时浑身一冷,如坠冰窟,她干巴巴地否认:“你在说什么呢,怎么可能代人受过……”
虞倦说:“的确不可能。我开玩笑的。”
路水城愣在原地,她意识到自己说的话虞倦一个字都没信,就像他说的只是一个玩笑。
怪不得虞淮怎么也不愿意来,他可能先一步发现虞倦早已改变,根本不能用先前的办法对待了。
路水城咬了咬牙,感情牌打不动,就要换一种了。
“我是为了你好,你不相信,我也无能为力。但如果你的叔叔能安然无恙,等你结婚,虞家的股份和几处房产,也会交到你的手中,作为结婚贺礼。”
“虞倦,我从前便说过很多次,别人的东西再好,也不如自己手里的。到时候,这些全都放在你的名下。如果你不信,我们现在就可以签订协议。”
虞倦听她说着这些,不着调地想,路水城果然和虞淮是母子,连这些想法都差不多。
听到这里,虞倦也知道路水城再没有别的手段了,她没和白周两家扯上关系。
这样就行了。
虞倦懒得再敷衍下去,他问:“你知道虞钊杀的人是谁吗?”
路水城往后退了一步,本能提醒她这个问题的答案不会是她想知道的:“不是一个在国外投资的商人吗?”
虞倦略低下头,直视着对方,他的眼睛与一般人不同,颜色很浅,在路水城这样心怀不轨的人看起来显得诡谲可怕。
虞倦说:“这是其中之一。他原来是虞鑫的家庭医生。案中案中还牵扯到两个死者,你说会是谁?”
久违地听到这个名字,路水城几乎喘不上气。
虞鑫死后,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件事和虞钊有关。但虞钊是自己的丈夫,他们夫妻一体,自己又会成为虞家真正的女主人,这样没什么不好的。
她渐渐忘掉这些。
虞倦随意地说出让路水城心惊肉跳的话:“之前说过,让你们不要再来烦我,为什么不信?”
“如果非要说我有什么愿望的话,那只能是你们越过越差了。”
路水城一阵毛骨悚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虞倦与从前判若两人。
她想起去年夏天的六月,虞倦的高考结束,她从国外回来,让虞倦想办法自己解除婚约。
现在想来,从那时开始,到之后虞倦在不愚山多次和自己通话的诸多抱怨全是演戏。或许他已经和周辉月暗度陈仓,达成秘密协定。
时至如今,她只有后悔。但为时已晚,一切都没有办法了。
忽然,背后传来一阵敲门声,是周辉月从房门里敲的。
他说:“饺子馅拌好了,不是说要包饺子吗?”
虞倦不知道具体谈了多长时间,但也觉得没必要再纠缠下去,最后说了一句:“也别找周辉月了,杀人犯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路水城模模糊糊的意识到,或许真的像虞淮说的那样,整件事背后是由周辉月推动,原因是虞倦。
但……查那么久远的事,需要多少精力,多少时间,周辉月又怎么是抽出功夫的呢?
他们之间真的存在爱情吗?从不愚山开始,所以周辉月才会这么做,他们就像一对深爱彼此的小情侣,虞倦说的最后一句是别来找周辉月了。
门开合的瞬间,路水城能感觉到屋内吹来的一阵暖意。
但路水城这样的人,只能相信金钱,无法相信感情,所以也只承认是败给了利益。
回到房间后, 温度骤然升高,虞倦脱掉外套,往客厅看去。
饺子馅摆在桌上, 调料也在一边,才和了一半。
而周辉月一向会把所有东西准备妥当。
虞倦说:“这么着急,不是说弄好了?”
周辉月看了他一眼,镇定自若地说:“一半就够了。”
顿了顿, 又说:“和她有什么好聊的。”
不怎么耐烦的样子。其实两个人在外面顶多聊了十分钟,周辉月的耐心从没有这么不足过。
虞倦忍不住笑了。
他去洗了个手, 回来后盯着饺子皮研究了一会儿,看向周辉月, 准备让这个人教自己怎么弄, 对方也没动静。
虞倦愣了一下, 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你也不会?”
周辉月点了下头, 打开一个视频, 里面传来一个慈祥和蔼的老奶奶的声音。
“今天,张奶奶教大家怎么包出好看又好吃的饺子……”
于是除夕的下午,两个人开始学包饺子。
虽然都是从零开始, 但进程也大不相同。
周辉月从小生活在福利院, 做过的乱七八糟的事比虞倦多得多, 又会做饭,在包饺子这件事上, 明显要比虞倦容易上手的多。
但虞倦不是那类会轻易认输的人。
在十数个失败的成果后,虞倦终于包出一个完美无缺的饺子,他展示着自己的成果, 得意地对周辉月挑了下眉。
周辉月认真地说:“好厉害。”
饺子没包太多,够两个人吃的就行了。
冬天的白昼很短, 天色渐渐暗了,市区禁燃烟花,马路上车少人稀,反倒比平常更安静。
爷爷奶奶去世后,虞倦第一次和人一起过年,吃了周辉月做的年夜饭。有一道菜是才学的,火候没把握好,差点糊了,但味道还不错。
由于没什么过年的经验,吃完饭后,虞倦随手打开电视,准备看这个世界的春节联欢晚会。
好像家人在一起团聚都会看吧。
周辉月坐在虞倦身旁,一边剥橘子,一边投喂。
春晚开始了。里面出现的主持、演员和歌手,虞倦可能在无意间见过几次照片,但具体来说,还是一个人都不认识。
虞倦的话不多,处事不惊,不太会表露自己的情绪,所以在宿舍里住了半年,虽然对广为人知的明星演员,童年回忆都一概不知,也没被人发现。
此时他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嘴里含着橘子,含含混混地问周辉月那些人是谁。
那些熟悉的老面孔,周辉月认识,至于年轻人,他也不太清楚。
春晚有点无聊,聊着聊着,很忽然的瞬间,一个对视,或者是吃橘子时虞倦的唇碰到了周辉月的指尖。
下一秒,他们很自然地吻在了一起。
橘子的味道很清爽,很甜,周辉月也尝到了。
虞倦被周辉月压在身下,他平躺在沙发上,仰着头,看到的是周辉月英俊的、熠熠生辉的脸。
又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临近故事的结局,周辉月的沉闷阴郁,嘲讽冷淡。
恍若隔世。
那时的虞倦不会想到,他会喜欢上周辉月,和这个人谈恋爱,许下与永远有关的承诺。
除夕很特别,是一年的结束,然后是新的开始。
虞倦的眼前闪过很多片段,最后伸手碰了下周辉月的薄唇,他有些恍惚:“你记不记得,在金台的时候,我说的事。”
周辉月捉住虞倦的手,没让他移开,一点一点地亲吻他的指腹:“记得。”
谈不上想好或不,这样的事,虞倦很难想到万无一失的决策,所以他只是想告诉周辉月而已,就像曾经承诺过的那样。
“我知道……我看的一切,和你有关的一切。”
他的用词很奇怪,一般人会说经历,或是了解。如果置身事外,用的是听说,但虞倦说的是“看到”。
就像是以旁观者的视角,观察着周辉月从前的一生。
周辉月是一个非常敏锐的人,他问:“什么是看到?”
虞倦慢慢眨了下眼,他的心好像也变得沉重,想过无数遍的话难以说出口,可能这辈子没有这么犹豫不决过。
在坦白和隐瞒中,他选择告知周辉月全部。
“因为我看了一本小说,”他的声音很轻,就像一朵花在夜晚开放,“这是一本书。”
说完这句天方夜谭后,虞倦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辉月,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所以偏过了头。
周辉月沉默地凝视着虞倦,很久,他问:“那我是谁?小说的主角吗。”
他似乎已经猜到了。虞倦不是在开玩笑,而如果这是一本书,虞倦是读者,之前的种种难以解释的疑问都有了结果。
“嗯。”
虞倦的心沉甸甸的,他整个人都被周辉月的影子笼罩着,闭上了眼。
这是虞倦人生中鲜少的逃避时刻。
严格意义来说,虞倦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是观看了周辉月一生的人。
周辉月是一个内敛的人,擅长忍耐,他不会向任何人展示自己的经历,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去,每一个痛苦的瞬间。虞倦随意地翻看一本小说,以轻松的态度审视周辉月鲜血淋漓、饱经折磨的前半生。
当时只是打发时间,现在喜欢上周辉月,才会觉得残忍和不应该。
不知过了多久,虞倦听周辉月问:“虞倦,你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个世界的?”
虞倦一怔。在很多次模拟演习中,从未想过周辉月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这不符合常理。如果知道自己生活的世界是一个人创造出来的小说,他可能很难接受。
但在说出第一个字时,虞倦已经决定诚实回答周辉月的所有问题。
所以几秒钟后,他说:“高考结束,我出了一场车祸,醒过来就在那个房间了。”
周辉月的声音很低,但一字一句很清晰,传入虞倦的耳朵:“十八岁,好小。”
但和周辉月想的差不多。
虞倦的耳朵一热,明明他的年纪和这个世界的炮灰一样,周辉月又不是不知道。
他抬起手,推了下这个人的手臂:“我成年了。”
没使什么力气,所以也没用,周辉月问:“那个时候,我去见你,是什么样子的?”
“我看不太清你的脸,当时房间里很暗,你推开窗,”虞倦想了一小会儿,记忆犹新,“你说,等我死了,会有人为我伤心吗?”
周辉月也还记得,他问:“是不是恨我?”
虞倦点了下头:“当时很讨厌你。”
但也只是当时了。
因为讨厌,想要报复,所以才会来到不愚山。
虞倦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周辉月很快又抛出下一个问题:“你怎么认出来的?”
虞倦觉得他的问题很多,但没有一个是自己事先想过,莫名的情绪在胸口涌起,周辉月问得很急,一个接一个,他只有坦白:“你叫那个人的名字,和我一样,在那里待了很久,加上最后看到了你。”
周辉月替他补充了一句:“我的腿有问题。”
虞倦看的是书,当然不可能知道周辉月的长相,最突出的特征就是腿,行走间和平常人不一样。
虞倦很不愿意提周辉月曾有的缺憾,他依旧闭着眼,没有挣开,但抬起手,死死抓住了周辉月的肩膀。
周辉月任由他抓着,好一会儿,很轻地笑了:“书里的反派角色,和你一个名字,也看的下去吗?”
虞倦:“……”
周辉月提醒他:“怎么不说话?”
虞倦的喉咙很干:“有点奇怪,但他出现的次数又不多,还是在很后面,所以没怎么在意。”
周辉月低下.身,他靠近了些,手臂微微用力,搂住了虞倦的肩膀,将他稍稍抬起:“虞倦,运气好差。”
问了这么多,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虞倦的运气太差,和一个反派角色重名。
如果不是重生,十八岁的虞倦就那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了。
虞倦被周辉月手腕处的骨头硌着,不疼,但存在感很明显:“在原来的世界,我也出了车祸死掉了。”
周辉月的呼吸越来越近,喷在虞倦的耳侧,很热,他的问题无穷无尽:“看书的时候喜欢我吗?”
“还行。”
周辉月锲而不舍地追问:“还行是多少?”
“……我能对一个小说人物产生多少感情,都说了是打发时间看的。”
虞倦终于被问的不耐烦了,他觉得自己之前想的太过多余。周辉月这样的人脑回路和普通人根本不一样,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自己和原来的那个不是一个人,还想留下来观察到底是怎么回事。
知道自己是一本小说的主角,关注点也都很奇怪。
那些复杂迷茫、难以消解的情绪不知在何时褪去,消失得无影无踪,虞倦不再逃避,也不必再担心任何事。他支着手肘,撑起上半身,他半垂着眼,五官过于精致,看起来很冷淡,但泛红的脸颊和耳垂暴露了那些隐藏于心,真实的想法。
虞倦仰躺在沙发上,眼睛睁得很大,看着周辉月的侧脸,这样的视角像是他当初生病不能起身的时间,但靠得没这么近。周辉月的眼眸深沉,下颌线绷着,显得锋利而嶙峋,和那些轻松的谈话根本不一样。
因为周辉月在听到虞倦说这是一本小说时,想到的第一件事虞倦的运气不好,在这本书的命运不佳,想要哄好虞倦。
虞倦很缓慢地抬起眼睑,睫毛轻颤,他的绿眼睛仿若透明,像是一眼便可望到底的湖泊,那般纯粹的美丽。
他说:“我爱你。”
“不是不幸,是奇迹。”
除夕的夜晚, 虞倦和周辉月相拥着入眠。
虞倦做了很多个梦,以前的世界,现在的世界, 那些记忆或场景像是夏日阳光下的泡沫,慢慢随风腾空,倒映在虞倦的眼眸中,是他人生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