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边站了一个模样年轻的青年,淡蓝色衬衣撑起了板正的身形,五官端正干净,见他看过来?,唇边微微牵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淡淡的温和并不生?硬,让人见之便心生?了好感?。
贺晁不在,李佑一愣。
听说护工来?了,李佑松了口?气。
但看到护工是这样年轻像是大学生?模样的人,李佑再次一愣。
心绪几个流转,当他还正陷在茫然中,眼前的年轻护工已经收回手扔了棉签,直起身立在床边,主动说起,“我毕业于江市医科大的临床护理专业,虽然看着年轻,但我还算有经验,你不必担心。”
终于被这番自我介绍吸引回了注意力?,李佑愣怔地应了一声,眨眨眼,又问道?:“那个,贺晁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护工思考了下,“我今早进来?的时候正好见到一个男生?离开,应该是您口?中的人。”
闻言,李佑心下稍安,但转念又想到,沙发床虽然可以充当临时床,但毕竟狭小,贺晁昨夜应该是没?睡好,早点回去也好。
两人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直到中午年轻护工才出?了一趟房门,回来?后手里提着一个饭盒,在距离李佑一段距离的沙发茶几前坐下了。
盒盖掀开,香气瞬间?溢散开来?,勾的李佑也感?到了久违的饥饿。
可他受着伤,前三天不能吃东西?,连粥都喝不下一点,眼下这样的香味侵袭,实在是对他的一种折磨。
年轻护工似乎见李佑在看,又笑着解释了句,“您前三天都不能吃这些,要?等舌头的伤口?好的差不多了才可以。”
李佑抿抿唇,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他才缓缓出?声,“不用称呼、您,叫我、李佑,就好。”
年轻护工看起来?很好说话,笑着点头,应下了,“好,李佑。”
相安无事的直到年轻护工吃完饭,洗干净饭盒放在茶几上,两人又趁着午后的悠闲阳光聊了会天。
交谈中李佑得知,对方叫宋榆,刚毕业一年,在一家?专业的护理机构上班,虽然年轻但履历不错,自大学积累了丰富的实习经验,从业后一切顺利,业内口?碑良好。
最重要?的是,他是李白先和苏婉看了无数个护工的资料才选出?来?的。
两人对宋榆这种受过高等教育又掌握专业知识的大学生?格外信任,私心里也想让李佑放下戒备,和同龄人之间?更好相处。
他们也确实做到了,李佑的确通过宋榆温和的交谈放下了戒心,因?为对方是个很温柔的人,说话的嗓音不快不慢,带着一股认真倾听的专注姿态,看人的时候很礼貌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只是这直视时常让李佑感?到无措。
好似察觉到李佑的抗拒,宋榆也淡淡一笑,顺着对方收敛了自己?的习惯。
两人聊的很轻松,直到病房门被人推开,一个人大步走了进来?。
病房内的两人齐齐转头,视线落在来?人身上。
傅丞目光第一时间?扫向单薄的少年,第二眼才去看床边的宋榆,脚步微顿,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你是什么人?”
无人作答。
李佑沉默,可他的眉眼已迅速化冰般冷了下来?,这些细微表情落在宋榆眼里,他收回视线,主动站起了身。
这次,是真正地直视了匆匆赶来?的傅丞,开口?的话一如既往的温和,“你好,我叫宋榆,是李家?聘请的护工。”
听他自报家?门,傅丞松了那口?莫名其妙的气,转而又看向病床上的李佑,喉结滚了滚,难得沉默了下来?。
两天了,他没?合过眼,一直被警方扣在市局做笔录跟进调查,因?为他提供的证据,他这边就成了姜川犯罪的第一人证,直到第三日的上午才得到机会离开警局,他马不停蹄地回家?洗了澡换衣服,连休息都顾不上,就第一时间?赶来?了医院。
自接到姜川的电话他就在着手准备,他是第一个知道?李佑出?事的人,他被愤怒与焦急冲昏了头脑,第一时间?带着搜集来?的全部资料上了车,因?为他有本事让姜川拿不到一分钱,还要?乖乖夹着尾巴把人放了。
可他还是晚了一步。
最后这些证据落到了警方手里,而通过跟进案子?的警察了解,他才得知这件事居然还有贺晁的参与。
而且,贺晁是第一个冲进去把李佑救下并送往医院的人。
在接到电话时都未有过的愤怒与嫉妒席卷了傅丞,他放在桌上的手倏地攥紧,双眼可怖地崩出?了红血丝。
又是贺晁。
明明他才是在背后出?力?的人,他为李佑做了那么多,可贺晁转眼就居功甚伟,天天在李佑眼前晃悠。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想一一解释,可在触及到那窝在一片雪白中的苍白少年,傅丞满腔的怒火偃旗息鼓,一句话都问不出?来?。
一个念头清晰无比地浮上心头,他差点,真正的失去李佑了。
半晌,只有一句,“李佑……我想和你谈谈。”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
傅丞不自觉向前走了一步,可却被上前一步的宋榆不动声色地拦了下来?。
“医生?说,李佑需要?静养。”
听他阻拦,傅丞顿时顾不上什么愧疚与自责,也懒得伪装,直接撕开虚伪的假面,抛露出?恶劣至极的高傲内里,对着眼前人恶语相向:
“让开,你算什么东西??”
宋榆良好的教养维持不住,没?忍住眉心微蹙,但还未开口?说些什么话,身后一直沉默的少年却突然出?声。
这些话,他说的很慢,一字一句,嗓音艰涩却又坚定,“他是、我的朋友。”
闻言,傅丞表情一愣,瞬间?就明白了李佑的立场。
他想笑,于是就牵出?唇角笑了出?来?。
本就急迫的冲动被三番几次的阻拦,也失了最开始的不管不顾,他看着少年人直视过来?不带丝毫情绪的黝黑瞳眸,再也压抑不住翻涌扭曲的酸涩嫉妒。
再开口?的话不受控制地变了意味,“李佑,我在警局呆了两天没?合眼,就为了姜川的案子?,我找了最好的律师,我有信心让他烂在牢里……不是只有贺晁对你上心。”
还有其他人。
后半句话他说不出?口?,那太不体面,简直像个怨夫一样。
所?以傅丞选择了沉默,他有太多话想说,可他却不敢逼李佑。
李佑的眼睛很空,空到再也装不下他,空到即使听见他的剖白,也没?有丝毫动容。
傅丞不明白心底那股慌乱从何而来?,只是让他本能地想要?抓住点什么。
李佑、李佑……
两个字翻来?覆去地,被他嚼烂了咽下,两天的时间?他就靠着这样饮鸩止渴,一面担心一面焦虑。
这是傅丞第一次体会到心急如焚的感?觉,那滋味不好受,可他忍了。
他也想第一时间?赶到李佑的身边,可他只能被困在警局,一样是为了李佑。
不甘,当然不甘。
脚步被牢牢钉在原地,即使没?有宋榆的阻拦,他也无法前进半分。
傅丞本能的察觉到,李佑似乎是要?说些什么。
那一刻,他瞬间?没?有了勇气,甚至想后退逃避,不听不看。
“谢谢,但、请你出?去。”
少年人的身量单薄,嗓音也细小,他现在说话已渐渐不再卡壳,一句话顺畅的说出?来?,少了些模糊的停顿,多了异样的坚定。
房内的人俱是一愣。
宋榆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连姿势都没?换过的少年,见他似乎看累了,垂下眼揉了揉眼睛,只有语气很硬,“如果、你不走,我也可以、让保安来?。”
傅丞一瞬泄了力?,五指攥紧到发疼。
李佑没?变,却又像变得面目全非。
在傅丞的印象中,李佑一直是个温软的人,所?有人都只看到了李佑表面的好欺负,只有他明白,这样看似随意拿捏的人实则很倔。
李佑内心有自己?坚持的准则,这样的准则他一旦认准了,便不会轻易改变。
曾经,傅丞在他的准则中,甚至可以为了傅丞失去底线。
而现在,傅丞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在被踢出?这个准则,被曾经对他满心满眼的那个人无情驱赶。
用的还是曾经他最熟悉的那种温软姿态。
没?有重话,可字字句句都化作了刀刃戳向他的胸口?。
“李佑,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嗯,你是我最亲的人……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好。”
小小少年沉默了许久,久到那时的傅丞忍不住去看他,才等来?了他的回应。
他被李佑牵着手放在了那单薄的胸口?,男孩的眼睛又圆又亮,像黑曜石,眼角微弯,盛满了对他的依赖与喜爱,幼稚的嗓音却作出?了遵守一世?的诺言。
“这里,永远都会有你的位置。”
病房内很静, 只有唯一站着的两人立在凝滞的风暴中。
李佑内心很平静,他好像已经想不起来上次见到傅丞是什么时候了,以至于再见到对方时,他脑海中一片空白。
连别?扭和逃避都没?了, 剩下的只有全然的不在意。
他能感到心口的某一块失去了一些东西, 变得很轻,泄去了一些负担, 沉甸甸的胸腔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并非赌气?, 他只是不想看到傅丞。
他从苏婉那里听说了傅丞在警局为他的案子出面指控,他也知道姜川当初就是因为傅丞, 才会去绑架他。
他感?谢傅丞做的一切,可再多就没?有了。
事已至此, 他与傅丞的纠葛已经理不清了, 你欠我我欠你的种种像线团般缠绕住了两人?,向?前一步, 万劫不复。
一刀剪断,就是最好的做法。
从前那些不清不楚与爱恨交错早就失去了意义,继续留下徒增烦恼,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对傅丞,李佑不知道还要怎么做才好, 只是他实?在不想勉强自己。
他早该放开过去,只是这些话?,一直等到现在才说。
李佑缓过了眼睛的不适, 复又抬眼去看那对峙的两人?,迎上傅丞近乎孤注的眼神, 只顿了顿,开口?的语调毫无波澜, 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以前的、事,就当结束,与过去、和解吧。”
轻飘飘的,却有如千斤砸落耳边。
傅丞不答,像是失去了行动能力,只呆立着。
李佑等了又等,没?等到他的回应,也疲惫地移开了视线,被子向?上拉了拉,盖住了自己,小幅度转了身子,背对了两人?。
再无话?可说了。
宋榆见他回避,态度也比先前更加强硬了,一只手伸向?大门?的位置,做出了一个送客的姿势,“我送你。”
那几秒钟,没?人?知道傅丞在想什么。
用力到发青的指节陡然泄力,傅丞后退一步,不用宋榆送客,他垂下眼,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李佑连见他都不愿,这些坚持小丑般可笑。
再多待一秒,那些沉默都像针扎般,化作巴掌落在他的脸上身上。
直到身后的病房门?彻底合拢,傅丞才深吸了一口?气?,太阳穴的刺痛让他眼前一阵发黑,一直竭力支撑的挺拔身形踉跄了两步,及时扶住墙才站稳。
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他可以一直对李佑好下去的,可是当初说不会离开他的人?,怎么又反悔了?
李佑应该离不开他的才对。
他们两人?早就抵死纠缠在一起?了,就像依附缠绕的凌霄与银杏,互利共生,藤根交颈扎进?土壤中,早已密不可分。
可如今,李佑要硬生生折断藤,抽掉根,离开攀援的这棵树,企图甩开他的庇荫舒展枝丫。
“你没?事吧?”
耳边传来一声?关切问候,傅丞抬眼去看,眼前是身穿护士服的女?人?。
他收回纷乱的思绪,摆了摆手,直起?身,大步离开了走廊。
不能倒下,还不是时候。
脚步踏进?,缓缓合拢的电梯门?遮蔽了傅丞垂下的眼睫,还有嘴角那抹堪称诡异的弧度。
藤与树,早就分不开了。
他离不开李佑,也不会离开李佑。
封闭的电梯厢缓缓下沉,载着他下到一楼,一开一拢,人?群阻挡间,有一人?走进?了另一侧的电梯。
李佑尚未睡着,却又有人?来访。
与先前的傅丞一样,楚之昂脚步慌乱,衣衫凌乱,甚至还瘸了一条腿。
原本高挑挺拔的男生模样狼狈,外套一半耷拉在肩膀上,他一手扶着门?框,呼吸急促地喘着,拖着腿一圈一拐地推开门?,当着两个人?的面走了进?来。
宋榆不知如何判断眼前的情况,本能的去看李佑的表情。
可李佑同样茫然,他不知楚之昂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李佑……”
楚之昂的嗓音干涩,半晌只念出了他的名字。
只眼神很沉地注视着病床上的单薄少年。
李佑转过头,看了会,到底还是坐起?了身,“你、怎么回事?”
听到他第一句话?并非赶人?,楚之昂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脚步又向?前迈了一步,反应了两秒却又克制地停了下来。
“我被家里关了禁闭,翻墙出来的……小伤,没?事。”
他省略了前因后果,只是简单陈述了他被关禁闭的事实?,说完去看李佑的表情。
李佑表情没?有松动,一如既往苍白又脆弱的漂亮面容,他却再也看不懂那上面的情绪。
空白的,没?了他所熟悉的一切神色。
是他和傅丞从前做错了,他认了 。
自从上次两人?闹翻后,楚之昂再也没?见过李佑,淋了一场春雨,他当晚回去就生了病,本来身体结实?的人?辗转病了四五天,只有家中的阿姨照顾他。
等病好了,父母也都从国外赶了回来,第一时间不是关心他的病情,而是责问他的学习成绩。
两人?自顾自说着,从来不过问他的意见,当即说要把他送去国外读书,他自然反抗,可这反抗的结果就是他被禁足在了家里,学校那边已经请过假,他被锁在家中,只有手机能联系外界。
直到李年一个电话?,他才知道李佑出了事。
家中大门?有人?看守,情急之下,他选择了从二楼翻墙出去,可在落地的时候不甚摔伤了一条腿。
刺痛尖锐,但他顾不上,只能拼命甩掉身后追赶而来的保镖。
十?八年,楚之昂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终于赶到医院,终于见到了李佑。
一直紧绷的心弦松了,腿部的疼痛越发鲜明,叫嚣着让他无法忽视。
冷汗顺着额头滴落,楚之昂手背在身后,忍耐着没?出声?,可他的异样瞒不过一直暗中观察他的宋榆。
许是职业病,他没?忍住出声?提醒,“你最好还是先去挂个号,看一下医生,如果伤到骨头会落下病根。”
楚之昂皱眉瞥去一眼,咬肌鼓动明显,逞强道:“我没?事。”
他还有好多话?想对李佑说,他不能就这样离开,下次、下次再见面,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一路上打的腹稿在看到李佑的那一瞬间,他突然一句话?都想不起?来了,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名的陌生情绪占据了他的心口?,让他从急迫中生出了莫名的胆怯、忐忑、紧张、慌乱,心里像打翻了的颜料盘,各种情绪杂糅,在他荒芜的心海里绘出了复杂的线条。
他本是这一切的旁观者,在傅丞对李佑态度随意时,他只是默默看着,甚至选择与傅丞站在同一边。
可眼下,他想融入这段关系,却好像来不及了。
从最开始的捉弄到如今的在意,可笑又滑稽。
楚之昂明白,自己明明是个施暴者,可他却对受害者产生了别?样的情感?。
或许,最开始的蓄意捉弄就带了些不一样的意味,可他心瞎眼盲,只把那些悸动藏在李佑带给他的莫大乐趣中。
在家中关禁闭的那段时间,他日想夜想,终于在杂乱的思绪中理出了一点?头绪,他抽丝剥茧,却陷入了古怪的自证怪圈。
他喜欢李佑,却又没?法从过去的所作所为中找到一丝喜欢对方的举动。
他带给李佑的,只有伤害和一些掺杂在玩笑中的嘲讽。
可笑,楚之昂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就是最大的傻子。
想道歉,想一遍一遍解释过去发生的那些玩笑。
也想告诉李佑,他不是耍人?,他是认真的。
可最终,楚之昂喉头滚动,只说出了一句:“……你还好吗?”
李佑瞳仁黝黑,一眨不眨地眼神落在他身上,却让人?看不到专注和认真,他只是像个小动物般在观察。
“没?事。”
很简单的问候,也很平淡,像是无话?可说了。
话?音落地,李佑垂下眼,又缩进?了被子里。
他没?把楚之昂赶出去,只是因为对方看起?来很糟糕,他生不起?赶人?的想法,却也不想再搭理。
傅丞和楚之昂都是一样的人?,两个人?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他决心要抛弃的过往。
现在已经彻底撕破脸皮,无话?可说,做什么都显多余。
李佑不关心楚之昂为什么被关禁闭,他也不在乎。
他没?有力气?声?嘶力竭去向?过去报复,转身离开就是他的态度。
话?已经说绝了,再继续只会更加难看。
可楚之昂脚步定在原地,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一直旁观的宋榆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作为李佑的全职护工,他首先要考虑的便是李佑。
“走吧,他要休息了。”
这话?他也不想说第二遍,可这些人?就像商量好的,一个接一个的来,但李佑的态度无一例外。
本以为楚之昂会继续僵在这里,但宋榆一走近,楚之昂却动了。
他后退了一步,眼神却直勾勾锁在病床上那背过身的少年背上,腿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拖着,显得有些怪异。
宋榆看到他双唇微张,眉眼拧在一起?,表情纠结又痛苦,欲言又止,却是什么都没?说。
“好、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他再次后退两步,肩膀一斜撞上了门?框,宋榆看他站不稳正要上前扶他,可他很快就开了门?,动作急切地走了出去,落荒而逃般。
房门?留下一条缝,沉重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宋榆顿了顿,走过去关上了门?。
转身,少年还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了圆润的脑壳和小小的肩膀,一动不动地,像是睡着了。
人?走了,病房内再没?了嘈杂的动静,静得有些沉寂了,仿佛空气?都落在了地上。
宋榆走向?沙发,没?两步,余光注意到病床上的少年动了动,他又停了下来。
李佑从被子中起?身,摸到一边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支起?手肘坐直了身子,垂眼在手机上点?戳了几下,细瘦的手指握起?边沿,贴近了耳侧。
他打给了李年。
通话?一直在滴声?,两三?秒后才被人?接起?,李年大咧咧地嗓音透过听筒传来,“李佑,怎么了?”
头发很久没?剪,已盖过了眼睛,垂下的发梢偎在脖颈耳后,越发衬得那块皮肤白的透明,鸦羽似的眼睫垂盖,掩住了少年的眼睛,也掩藏了其中的情绪。
病房内太过安静,李年许久没?等到李佑的回应,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李佑?”
这次李佑嗯了一声?,内心成型的思绪缓缓出口?:
“……我想指控姜川校园欺凌。”
第52章
李佑之所?以打给李年, 因为贺晁说李年来看他时提过,父亲和大哥在和警方交涉姜川违法犯罪的证据,涉及量刑,他们会很忙。
这算是变相的解释, 但当时李佑没在意, 现在,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非法拘禁和绑架罪姜川已经逃不掉, 他还想再加上校园欺凌这一项, 虽然不知会有多少作用,但他还是想试一试。
先?前?的隐忍不发?, 不是他懦弱,只是他并未找到合适的机会, 他知道?姜川的背景强硬, 也知道?周围人对自己明晃晃的恶意很大程度来自他在李家尴尬的地位。
所?以他不想向父亲求助。
况且,他以为姜川的威胁只是一件小事?, 是他轻敌,相信狼来了的故事?。
但他至今想不到为什么姜川会因为傅丞而把他绑架,为了威胁傅丞,可傅丞怎么会突然插手姜川的事??
不过这也正好把机会送到了他眼前?,新仇旧恨, 数罪并罚,姜川光明正大动?了李家的人,父亲绝不会袖手旁观, 任姜川背后有再大的人脉,他的违法犯罪也已实锤。
电话挂断, 李佑放下手机又躺了回去,他并未侧过身, 视线落在实木环绕的天花板上,睁着眼发?呆。
李年似乎对他说的校园欺凌并不意外,而是对他说要出面指控姜川的行为感到诧异。
一直做缩头乌龟,他也想勇敢一回。
他终于有能力可以回应自己的恨意,他要正大光明地站出来,让姜川付出代价。
脑海内来来回回地想了很久,过多的心绪压在心头,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梦中光怪陆离,半梦半醒,身体仿若被?劈成了两半,来回拉扯在梦境与?现实中,末了,他又腾空而起,灵魂飞出了窗外,不受控制地飘向了刺眼灼目的太阳。
在一阵白光中,李佑蹙眉睁开了双眼。
眼神空洞地落在虚空,并未聚焦,茫眨动?了几下,他才堪堪回过神。
甫一睁眼,就有几个人围在了身边,李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道?熟悉又清脆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李佑,你醒啦?”
后知后觉地,李佑才看清病床前?的人,是陆露和许佳月,还有段声。
“你、你们、怎么……”
他话未完,就被?陆露打断了,“我?们知道?你受伤不便说话,没关系,你别说,听我?们说就好。”
李佑一愣,许佳月又拍了一下陆露的手臂。
“我?们是从班主任那里听说你请假住院了才过来看看,还有段声,问了宋先?生,他说你没什么重?伤,静养几天就能出院了。”
“是啊,当时听说你住院把我?们吓了一跳,还好……”
闻言,李佑松了一口气,软了眉眼,嗓音很轻,“谢谢,我?没什么事?。”
一边的段声也忍不住搭腔,“听说姜川被?警方?拘留了,是不是跟你受伤有关?”
这话一出,陆露和许佳月都看了过去,班主任只说了李佑请假住院的事?,别的没说,姜川的事?还是他们从别人那里听来了,不知真假,所?以来求证。
若真是与?姜川有关,那这件事?就一定要告诉班主任和校方?,为李佑讨回公道?。
李佑没想到他们也会听到消息,但也没想隐瞒,“嗯……是发?生了一些事?。”
他省去了绑架那部分,只是肯定了姜川与?自己出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