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一家人,同一个父母,一起长大,可他们就好像只会在学校打招呼的普通亲戚,不亲近也不热络。
李年被他的两个字的回答给打懵了,又联想到自己弟弟沉默寡言的性格,也没在意,他抬手拍了拍李佑的肩,笑容一如既往的阳光肆意,好兄长一般嘱咐,“有什么事给家里打电话,也可以来找我和傅丞,还有楚之昂,你知道的,他就在你隔壁班……”
李佑知道他这番话没有任何恶意与其他,李年对谁都是这样,不是因为自己是他弟弟而特殊对待。
“我知道了,谢谢二哥。”李佑乖巧应道。
随后李年又闲聊了几句,大多是一些无关痛痒的琐事。
少年抬手看了眼腕表,难得有些急躁,他想离开,已经快6点半了,他还要赶去食堂。
李年很快止住话题,他不是老妈子的性格,与三弟关系也一直不咸不淡,看他似乎有急事,便了然地笑了笑,侧身让开了一条路,“去吧,下次再见。”
李佑点点头,自他身边走过,脚步不停,“……再见。”
走出几步远了,李佑深深呼了一口气,晚间的凉风被他吸进肺腑,他却觉得清新极了。
直到他离开了,李年身边一直没出声的几人才开始谈论起来,其中一人声音大了些,被风打着卷,送到了还未走远的李佑耳边——
“拽什么啊,不情不愿的,谁还不知道他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废物。”
“你小点声吧……”
这些话被李佑全盘无视,他没事人一样走得飞快。
自食堂出来,李佑提着打包的饭团和椰奶拐进了通往宿舍区的校道,树影丛丛,还是每天都会见到的熟悉景象,探手摸索了两下,他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拿出一根在食堂便利店买的火腿肠,停在被树影遮蔽的校道四顾了一周。
他还没忘记前两天在这里撞见的那只小猫,今日是来履行承诺的。
昨天李佑也来了,但并没有遇到它,只看到一边的灌木丛留着吃剩了一半的猫罐头,像是早几天就放在了那里,李佑没做多想。
今日惦念着罐头或许被小橘干掉了,他又带了火腿肠来,早先他查过资料,猫咪是可以食用火腿肠的,也因为他在学校只能买到这个,学校便利店是没买猫咪辅食的。
但显然,有人比李佑更早注意到了这个小家伙。
小橘还有猫罐头吃,可以无忧无虑的撒欢跑跳,生活质量很好。
可李佑没想到,李今天依旧没看到那只又呆又傲娇的橘猫,只是在原来同样的位置看到了一只新鲜的,刚开封的猫罐头。
还没被舔几口,看起来像是今天新放的。
想来是前几天投喂小猫的那人又出现了。
李佑不无遗憾地垂眼看了眼手中的火腿肠,看了几秒,他还是撕开了包装,把火腿肠掰成了好入嘴地小块,又垫了一张纸,放在了猫罐头旁边,与那粉色的易拉罐并排放,对比下格外朴实无华,像在无声较劲。
布置好后,少年倒退几步,确认放在了小猫可以嗅到吃到的地方,而后转身离开。
宿舍区是一如既往的吵闹,放学后的时间对于学生来说是自由的,英华并没有强制规定上晚自习的要求,除却一半愿意留在教室自习的学生,剩下的一半大概都在宿舍。男生宿舍楼各有三栋,与女生宿舍楼相距一条林荫校道,李佑住在最靠近女生宿舍的那栋,背靠一大片绿植,有个小公园般的休闲区隔开了男女宿舍区。
这一栋也是入住学生最少的一栋,前两栋基本已经满员了,这栋是特殊宿舍最多,也最僻静的地方,李佑住的三层很安静,安静的不像学生宿舍。
因为自己住,他不必担心打扰室友。
如果可以,李佑希望直到高考前,他的生活一直保持如此。
每天习惯了上下爬楼后,李佑感到自己的体能有明显进步,从常坐办公室的状态回归各种课外活动的高中生,过程虽然痛苦,但也很有成效,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他感觉自己爬楼都不那么喘了。
他走的慢,三层也很快便到了,在走廊上他提前拿出了钥匙,顺手拉开了自己羽绒服的拉链,爬上三楼他虽然并没有强烈的窒息感,但到底身体发虚,出了一些汗,这会冷风一吹,少年单薄的身体瑟缩了一下,但并没有立马拉上拉链,像是贪凉一般。
宿舍在305,距离楼梯口很近,宿舍楼光洁明亮,走廊并未封闭,大片袒露于自然中,建筑内采光通风很好。夜晚降温,李佑站在防盗门前,拿出钥匙开锁,但刚卡进锁眼,他却明显感觉到门没锁。
眉头微敛,少年后退一步,试探性地推了下门。
门开了,半开的显露出门边的一只黑色行李箱。
那不是他的。
卫生间传来一点水声,李佑瞬间明了。
还好……是新室友,他差点就要报警了。
瞬间,提起的心又落了回去,李佑上前推开门,放轻了脚步,有些忐忑地迈步走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与他想象的大相径庭。
没有想象中的很多行李,除了一只被随意丢在门边的行李箱,原本那张只有床板的空白单人床已焕然一新,男生浅灰色的套装被褥铺叠的干净齐整,除了手机和充电器的存在,瞧不出一点生活痕迹,褶皱全无,规整的像是样板床。
左手边的卫生间水声作响,隔着磨砂玻璃门,李佑感受到了蒸腾的热气熏在身侧,水汽顺着门缝钻出来,与室外带进来的冷风碰撞消融,他就站在这冰火两重天的交界。
少年向前迈了一步,彻底进入室内,而后轻手关上了房门。
他一时不太习惯与自己独处了几天的房间搬进来了另一个人。
短暂的愣神后,李佑浅浅地呼出一口气,他强迫自己忽略正在卫生间冲澡的室友,按部就班地放下了书包,然后把羽绒服脱下挂在门口的晾衣架上。
做完这一切,李佑又走回课桌边,开了自己从家中带来的小台灯,然后坐下。
原本还温热的饭团已经被风吹冷了,他摸了摸尚还温热的椰奶,微凉的手指舒服地蹭了蹭纸杯的杯身,热度很低,但聊胜于无。
撕开饭团的包装纸,刚咬下第一口,卫生间的门锁便响了。
“咔嗒——”,清脆的锁把转动声,在李佑耳朵里自动被慢放了无数倍,在这空隙里,他回头望去。
门开了,一个高大男生迈步而出,他只穿了件简单的灰色卫衣,下身套黑色长裤,毛巾盖在他滴着水的短发上 ,遮盖了大半张脸,身前的衣服洇出了大大小小的深色水痕,透过布料其下包裹的肌理偾张,带着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蓬勃力量感,他头脸带着一些伤痕,但却无所顾忌地沾了水,骨节分明的大手覆上毛巾,盖住头脸粗糙地挫了搓。
来人看不清长相,但沾染了蒸腾热气的侵略性一览无余,李佑呆愣地忘记了咀嚼,恍惚间感觉到那翻涌的热气迎面而来,裹挟了自己,烫的惊人。
“……”
卧室面积不大,两张单人床和独立衣柜占了房间正中大半空间,余下的位置足够容得下两个成年人走动生活,但男生一出现,李佑却觉得原来宽敞的宿舍一时间拥挤了起来,连空气都些微稀薄。
男生侧过身弯腰,自床上拿起手机,终于拽下了盖在头上的毛巾。
似有所感,他回过头,目光与李佑交汇。
“……”
四目相对,少年不可避免地睁大了眼睛。
眼前的人,赫然是几天未出现的贺晁!
这时候李佑是该感慨,世界真小,不然也不至于让昨天还在惦记反派的自己今天就和他住进了同一间宿舍。
贺晁微一眯眼。
目光交汇的那一瞬间,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睁大了,这是一种很明显的惊讶反应,这说明对方认得他,或是认得他的脸。
贺晁视线在对方身上放了几秒。
脸很小,皮肤很白,秋季校服里套了件高领白毛衣,侧过头望过来时,一边脸颊还塞了东西,呆愣愣地,像是某种进食被打断的小动物。
有点眼熟,但没什么印象。
只看了几眼,贺晁便收回了视线,掀起肩上毛巾擦了擦脸颊,随后便在床尾坐下了。
完完全全无视了李佑。
“……”
李佑终于回过神来,他后知后觉咬下了嘴里塞的饭团,酥脆的外皮在口腔里爆开,咔嚓作响,这让他下意识又向宿舍那头瞥去一眼,见人低头玩手机并未有反应,又放心大胆地咬了起来。
他害怕贺晁,但不可避免地对他好奇。
这是一种李佑自己都觉得矛盾的想法,害怕是因为贺晁看起来真的很不好惹,但好奇是因为想知道,前世他和贺晁在剧情中的交集。
李佑知道,自从他重生,剧情就已经在蝴蝶效应下产生了不可逆的脱轨。前世他并未离开李家住校,也并未关注过贺晁,更没有与贺晁住进同一间宿舍,如今的他就是那只亚马逊的蝴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扇动了一下翅膀,一切都变得未知起来。
在李佑的前世记忆中,只能记起零星一点关于高三班里空降的转学生的事情,他的记忆就像冬日里被冷凝覆盖的毛玻璃,他努力想擦去眼前的朦胧,却总会再次变得模糊,他遵循着剧情设定,全部的身心都交给了傅丞。
傅丞掌控了他。
或许李佑已经无从得知前世两人到底如何相识,但他却还是任由自己去关注贺晁,这无关情爱,是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人已经习惯并且已经不在乎家人对自己的漠视,但这时有一个人出现,那个人维护了他,仅仅只是一件小事,可在那一瞬间,说出这番话的人是在乎的。前世他爱惨了傅丞,可伤他最深的也是同一人,李佑不是没血没肉的钢筋铁骨,他只是个普通人。
前世活得很失败,李佑知道,所以这一世他不要活得那么烂。
宿舍多了一个人,李佑罕见的失眠了。
原本倒头就睡的超能力像是一夜失效,他睁眼望着天花板,深思无比清明。
余光瞥去,对床也没睡。两张单人床并着排,手机莹莹的光在李佑眼角亮着,是贺晁靠在床头玩手机。
冬日的夜很静,耳边是男生均匀的呼吸声,轻轻浅浅地,与那微弱的亮光一起,在他的黑暗中照出了一小块并不突兀的光明,奇异的,消弭了他久违失眠的焦虑。
李佑不知何时睡去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时,他还疑惑自己何时睡着,不及反应,闹钟的空灵声响在室内炸响,他急忙伸手摁掉。
向旁边瞥去一眼,男生睡得安稳,并没有被吵醒。
李佑呼出一口气,轻手轻脚地下床洗脸穿衣。
在第一节课上课前,李佑缩着下巴向后看了一眼,偷偷的,而且很快,这一眼让他透过教室同学层层叠叠的间隙,看到了贺晁坐在最后一排的身影。
很不巧的,偷看被人发现,贺晁抬眼,视线准确无误地看了过来。
李佑迅速扭头,坐直了身子,掩饰性地握紧了笔,耳根有些泛红。
这一幕同样被杨阳注意,他心中没什么太深的想法,这反应在他看来就是害羞。
他不无惊讶地去看李佑,暗自琢磨。
一上午,背后的视线古怪又执着,李佑自然注意到了,不是贺晁,但他也没在意。
晚上放学,李佑坐着没动,他想起宿舍里那尊煞神,还是决定在教室待到九点再回去。
刚拿出一套崭新的试卷,还未下笔,桌兜里放着的手机就嗡嗡响了两下,是消息提醒。
李佑拿出一看,穿着绿毛衣的伯恩小狗锁屏上,只有两个联系人发来的消息,拿到手机后他就主动屏蔽了无用的骚扰信息和物料推送,还了手机页面一个清净。
一个是楚之昂,另一个是未知号码。
楚之昂:看到回我(要是不回就死定了
他自动忽略这条消息,点进了另一个界面。
未知号码:别忘了赌约,你还有不到四周的时间嘻嘻
李佑眼前一黑,他扣下手机,居然真的把这事给忘了。
贺晁是被流放到江市的。
他在上京便是圈子里有名的煞神,与他三个死党结成了纨绔小团伙,行事张扬霸道,威名远播,因着贺家在上京扎根百年的威望,贺晁在学校无人敢惹,自小嚣张惯了,知情识趣的人都绕道走,不会自找麻烦来触他霉头。
但偏偏有人知情但不识趣,把算计打在了贺晁头上。
不顾忌公共场合,贺晁直接动了手,重伤,把人打进了ICU。
他当了十八年大爷,没想到第一次惨遭滑铁卢。
那人家里在市政府有关系,入院后当即联系了媒体曝光,事闹大了,学校被迫公关作出书面承认,他身份随之被扒了出来,影响到了贺家股市,老爷子震怒,直接将他扫地出门,打发来了江市。
贺晁的一切特权都被剥夺,卡停了,车没了,他近乎是身无分无地随着管家赵叔来到江市。
活了十八年,贺晁从未如此憋屈过,但他梗着脖子不肯服软,坚持叛逆到底,纨绔团伙就剩头目,他转学后一个人也能在英华中学闯出威名。
贺晁不在乎,反正老爷子消气了,他早晚要回上京。
为了怕他一个人没意思,发小周瑾良还联系了自己在江市上学的表弟,正好也在英华,高二年纪。晚上闲来无事,贺晁应了他的邀约,结果玩到一半清吧发生了械斗,他没想出手,但为了自卫还是伤了几个人。
警察赶到后,把动手的一个不落请到了局子里。
本来这事贺晁没想惊动赵叔,他满脸燥郁的给警方强调他已满十八岁成年,可他没带身份证还穿着英华校服,接待警员一脸不耐,口中一遍遍强调按章办事,贺晁脸比他还臭,架不住照章办事的警员一个电话,他的侥幸系数化为泡影。
这次顶风作案的后果,就是彻底把老爷子惹火了,他一个电话打来,就让赵叔把他的行李扔去了学校,还特意电话叮嘱了校方不用特殊对待,再三强调,没有特权,该怎样就怎样。
贺小爷第一次纡尊降贵的和人挤在了小破宿舍里。
没了别墅的住宿条件,还要跟人挤在一个比家里厕所还要小的宿舍里,贺晁也无所谓,他只是更烦了。
这烦的后果就是他快压抑不住自己无处发泄的暴躁,有濒临失控的前兆。白日睡了一上午,睡醒后再听身边人和老师的叽叽歪歪烦得要命,直接翘了课提前溜回宿舍,躺着床上玩手机。
英华的走读生每日可以放学离校,但住宿生就跟坐牢没什么区别,周五离校,一周休两天。
贺晁扔下手机,起身去了卫生间,自他走后,消息也没停下来,微信群聊页面不断刷新,聊天框顶端是几个响当当的大字——
【上京是我家】
很符合纨绔团伙的威名。
【做饭的飞:呼叫加贝!呼叫加贝!】
【做饭的飞:刚还在呢,人飞了?】
【园丁尚:注意点,他现在就是个火药桶,一点就着,小心引火烧身。】
【做饭的飞:加贝烧谁也不能烧我啊,我可是你们的团宠飞飞~】
【园丁尚:谢邀,我立马吐】
【周管家:……】
【园丁尚:阿良怎么加入群聊了,是不是被姓梁的骚扰到了?】
【做饭的飞:别来沾边!阿良绝对有正事。】
【周管家:听说我表弟周河惹事了,连累加贝又惹了贺老爷子不高兴,加贝现在被赶到学校宿舍了。】
【做饭的飞:我靠!!!!】
【园丁尚:??!!】
接下来的屏幕被满屏的感叹号问号刷屏了,贺晁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捞了手机,随意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又回到了最下方,点进输入法,打字。
【周管家:对不住老贺,我去给贺老爷子解释。】
手机的光自下而上照在男生脸上,更显轮廓线条深邃分明,他拧着眉头,眉眼下压着燥郁,眼里却没多少情绪,显然并没有生气动怒,连打字也维持了一贯作风,惜字如金。
【隔壁霸总:不必,这事结了。】
接下来的刷屏他没看,切了微信点进了游戏,自他转学去了江市,微信群聊的消息每天都是99+,他那些好兄弟似乎生怕他在江市人生地不熟无人作伴,自告奋勇云陪伴,消息轰炸吵吵闹闹每天都在上演。
在他们的圈子里,贺晁突然转学去了江市已不是什么秘密,不止小团伙消息轰炸他,无数他记不住名字的甚至没有打过交道的人发来问候,关心的打探消息的皆有,他烦不胜烦,一个都没理会过。
贺晁叼着一支烟点燃,坐在床边,一手捣鼓手机,烟圈徐徐地萦在眼前,上升漂浮又散开,安静的室内只能听到游戏界面启动的清脆声响。
他打的专注,却运气不行,连输三把,越打越窝火,连宿舍门打开,进来了人都没发现。
李佑踏进宿舍,险些被烟味呛到,他捂着下半张脸,另一手挥了挥面前的空气,走进宿舍带上了门。
直到李佑走到近前,贺晁才察觉到有人接近,掀起眼皮瞥去一眼,依旧是无波无澜的眼神,不带任何情绪,可其中的阴翳和森冷却让李佑吓了一跳。
一瞬恍神,他好像又看到了多年后那个的西装革履的男人。
在贺晁的视角里,少年幅度很小地缩了一下肩膀,后退了一步,本来注视着他的目光飞快收回,背过身放下了书包。
像是被他吓到了。
“……”
贺晁垂眼,游戏结束,系统正在结算奖励排名,他却没注意看,探手将燃了一半的烟按灭,然后轻飘飘地投进垃圾桶。
他一手攥着手机,视线又挪回到背对着他的少年身上。
李佑进门脱了羽绒服外套,正在拉校服拉链,瘦削的肩膀比同龄人要单薄一些,皮肤苍白,整个人没包裹几两肉,可是身量却撑着,一米七五的个子,长手长脚地立着,衣服也脱得慢条斯理。
浑身上下瞧不出一点肌肉轮廓,看起来就像身体不好,手不提肩不能扛的瘦弱小白脸。
贺晁向来没有歧视性别这一糟粕劣习,也尊重个体差异,虽然他混惯了,但新室友干净话少不龟毛,同住一个宿舍,他确实要考虑自身带来的影响。
虽然无感,但他并不讨厌李佑。
这边,李佑已经把脱完的校服叠整齐了,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蓝色的折叠盆,正好将衣服放进去,就听到了室内响起一道不属于他的,更加低沉暗哑的嗓音,低低的,掠过空气,钻进他的耳朵:
“……我对你没有恶意。”
李佑愣了,他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话音落地,那人就没了下文。
原地等了几秒,李佑试探着转身,就看到了原本燃在男生指尖的烟已经没了,室内呛人的烟味淡了些,男生站起身开了床头上的窗,留了一道小缝,又利落地拿过空调遥控器按了开关。
“嘀”得一声,空调导风板悠悠地开了盖,沉默着蓄力。
做完这一切,贺晁又倒回了床上,也不管李佑作何反应,手机戳动着屏幕,很快响起了游戏的厮杀声,只是音量被调小了一些。
李佑手里抱着衣服,慢半拍的小小声回道:“……没事。”
刚才那句,好像是解释。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衣服,然后弯腰放进了地上的大盆里,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又找出洗衣液拎在手里,抱着盆走向宿舍门。
学生宿舍每层都配有一个公共卫生间,有洗衣机可供学生扫码使用,李佑也想手洗,但冬天还没过,衣服又厚又重,遂放弃了自食其力的念头。
走到门口,他像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男生搭在床尾的校服外套,李佑还是斟酌着开了口,“你、你要不要洗衣服?”
声音很小,险些被淹没在游戏音效中,但贺晁鬼使神差地抬了头。
李佑把“我们一起洗”这几个字掰开了重组,忐忑着建议,“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只有校服。”
大概率会被拒绝,但李佑觉得自己应该有所表示,在室友发出友好信号后。
他虽然没有经营室友关系的经验,但这些小事是他力所能及就可以做到的,就像贺晁开窗开空调一样顺手。
贺晁惜字如金,却没拒绝:“随便。”
丢下两个字后,他就又重返了战场,手指不停,眉头拧起专注屏幕,没再看李佑一眼。
得到意料之外的回应,李佑小小地欣喜了一下,却识趣地没表现出来。
他抿着淡红的唇瓣,折返回来,动作小心地将他的校服外套放进自己的蓝盆里,然后再次转身出了门。
这一次,李佑去了挺久,室内静悄悄的。
屏幕一阵蓝光闪过,胜利的字眼砸到屏幕上,贺晁松了眉眼,仰躺在床。
午睡结束后连输游戏的燥郁似乎被奇异地抚平了,室内开了空调,凉气散尽,暖气蒸的他有些发热。
贺晁向来是不怕冷的发热体质,冬天在北方的上京都用不上暖气,单纯火力旺盛,寒冬腊月也能浑身滚烫,照贺老爷子的话说,他就是肝火旺,野牛脾气,傻小子睡凉炕。
空调嗡嗡作响,直到烟味散的差不多了,他才丢下手机起身,把先前开了口的窗户重新关上。凉风佛过脸颊,带着二月还未消融的寒冷嶙峋,透过朦胧落了灰的玻璃窗,贺晁看到抻到窗前的树枝上光秃秃的,残根败叶在风中摇晃,萧索凄凉,但却坚韧。
冬天快要结束了。
一次小小的搭话,没有在这间宿舍作出什么大的改变,李佑和贺晁依旧相对无言,彼此沉默的重复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
生活平静,也没人再来找他麻烦,李佑的变化不仅周围人看得到,已经让全班都注意到,但没人关心他发生了什么,不知情不相干的人只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一些关于李佑的八卦不知从何处传了起来。
但目前尚且还未闹得正主面前,李佑毫不知情,直到楚之昂的突然到访,让他猛然记起一天前的那条消息。
午饭时间学生走的又快又急,李佑落到最后,刚收拾好桌面站起身,就在教室后门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轻佻的身影。
楚之昂笑的嘻嘻,两枚虎牙稚气未脱,可是唇角的弧度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孩子气,李佑站着没动,眼看人一步步接近,不禁将那句威胁意味十足的话与面前这张脸贴合。
适配度百分百。
楚之昂在恶作剧和看热闹方面的功力不相上下,李佑不敢恭维。
正发散着思维,就听到那又蛊又低的嗓音靠近过来,近的像贴在他耳边:
“一起去吃饭,你……不会拒绝吧,李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