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晟下两眼一蒙黑听到有人要叫自己,探出脑袋看去,却被本就摇摇欲坠还被音攻的梁木正中砸下。
顿时惨喊一声,烟雾四起。
莫清岚:“……”
兰淆将诸沉峰五花大绑,甩手丢到一旁,眉心紧皱走向莫清岚,抬袖挡去飞散的尘土,低声道:“仙君,可有受伤?”
莫清岚道:“无碍。”
他低头看向怀中。在他怀中年仅三四岁的孩童脸色涨红,气若游丝,看上去情况并不乐观。
兰淆道:“我来吧。”
他语气似乎擅长照看,莫清岚点头便将孩子送去。而微微抬手,孩子却牢牢抓住了他的衣袖,半些都不松开。
莫清岚愣了愣,想到曾经的自己,没有再将他强往外送,抬眸道:“劳驾,可否找个医师来看看。”
兰淆看着那孩子,脸上一阵变化,却没有拒绝。
灵力在控制下转化成冰,覆在孩童的额上,莫清岚伸手挑开他的衣物查看。如他所料,孩童的身上已经被刻下噬灵阵,可幸的是噬灵阵还没有画完,目前噬灵术尚未启用。
他还没有被诸沉峰利用来满足超出昔念花愿望之欲。
医师很快来了,上前查探。
诸家中一个小侍从拼命挣扎,脸上满是忧心,见他没有任何修为,兰淆干脆将他放了开,他便连滚带爬的跑到了孩子身旁,低低唤道:“小公子?”“医师?小公子他怎样?!”
医师皱眉:“高热,这么小的孩子,这是烧了多久?”
侍从声音哽咽道:“整整两日了……”
医师面色大变:“胡闹!”
侍从眼睛微红,伸手拭了下眼角。他并非是诸家之人,而是卖身到诸家的仆人,因为机缘才有了照顾小公子的机会,三年以来,早已经对小公子有了感情,并不像其他诸家之人那般冷血。
兰淆远远看着,“重视子嗣,又向来不将子嗣当回事,这诸家也真是有趣。”
“何止不当回事,他们简直就是把子嗣当成满足他们贪欲的工具!”白木方丈亲自擦拭着林晟下脸上的黑灰,听言冷哼一声:“我早料到这个诸沉峰会闯出大祸。”
林晟下长叹:“轻点,轻点方丈!”
兰淆一顿,扫了他们一眼,走到莫清岚身边不再吱声。
在侍从和医师哄抱下,孩童总算是松开了莫清岚的衣服。
他们一走,兰淆便道:“仙君。”
莫清岚看去,声音淡道:“怎么?”
唤人的反而不知道自己出声引来对方注意的目的。对视之后,兰淆移开视线,低低道:“无事。”
“诸沉峰对昔念花许愿,得到的便是这个孩子吧。”
莫清岚道:“昔念花之愿需要具体的媒介。如果是直接许愿让诸氏振兴此类,并不切实。但是让后代天赋优异,只要让孕者食下花种,便可实现。”
兰淆道:“人之贪欲无限。”
一个愿望的达成,往往却是欲望诞生的开始。
或许最开始,诸家只想要一个天赋卓绝的子嗣,但随着时间过去。从一己之念到全族,最后全然颠覆。
诸家满门被祟鬼吞噬殆尽,而后又危及全洲。
这才是前世的结果。
莫清岚面色淡然。
却就在此时,察觉到什么,他眉头皱起,忽道:“花灵的气息不见了。”
兰淆道:“什么?”
莫清岚起身,扫看诸家被俘获的人,脸上微沉。诸仁不在其中。
此时诸沉峰的声音嚎啕大响,咬牙恨道:“你们凭什么抓我,凭什么阻我!”
有弟子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不清楚吗?诸家主!如此冥顽不灵!”
诸沉峰双目发恨,无法挣扎开来,突然眼眶发红地看向莫清岚,声音阴沉:“莫清岚!诸家是你的父族,就这么看着诸家被毁去?!”
他一话落,四周顿时寂静。
林晟下被按着脑袋上药,听言也是怔在了原处,挑眉看来。
师祖曾与他讲过清岚儿时曾被诸家磋磨,但他却从未想过是这等亲近的关系。
九凌宗的弟子安静片刻,刹时沸腾起来。
“他说什么?莫清岚……那不是大师兄的名讳吗?”
“……大师兄是诸家之人?”
“大师兄助我们除了祟物!”
所有人议论纷纷,或炽热或惊疑的目光落在莫清岚身上。
云絮行一愣,连忙快步走上前来,看着莫清岚道:“前辈?你……”
莫清岚没有说话。
“大师兄怎么可能是诸家的人,这种德行的家主,真是……”
诸沉峰怔愣,忽然哈哈大笑。
“好。好啊!好一个九凌宗,抢走我族的阴火体,抢走我族人运,你们目的就是为了今日!”
他眼中满是恨意,瞳孔深处蔓延露出犹如祟鬼的猩红:“你们高高在上,我诸氏却一无所有,被踩进泥泞,可恨,可恨至极——!”
他浑身的气势忽然大涨,白木方丈发觉,看去面色顿变,立马道:“结阵,诸沉峰祟气入体了!”
“什么?!”
佛鸣寺弟子们快步上前,结下镇压佛术。
祟气入体,乃是因为凡人心生恨怨而吸纳祟气,被祟气控制成为人祟的开始。人祟属于祟物的一种,其以凡人之躯吞噬祟气,实力大增,危险性高于寻常之人,又低于祟鬼。
在数百年前祟世还未大成前,人祟的存在极其恐怖。一旦开始,其便会变成只知怨恨的傀儡,甚至对亲人惨下杀手。
祟气入体并非一日之事,诸沉峰易喜易怒,显然早有端倪。
在阵法中蛮力挣扎,一双眼睛通红,诸沉峰死死盯着莫清岚。
他的眼中,是不甘的恨意与嫉妒。
“莫清岚,你认贼作父,背叛诸家。”他声音嘶哑:“当年我诸家先祖,从炼狱中找到阴火、当年无数的孩子,都被阴火所炼,只有你——为了你的诞生,我诸家倾尽所有。”
“你本该为我诸家……所用,你本该——”
白木方丈厉声道:“不要被他言语蛊惑,再镇——!”
一道又一道枷锁将诸沉峰的神识困锁。
云絮行盯着诸沉峰的脸,神色极差。他虽然与莫清岚为师兄弟之名,却因为少年之事,将莫清岚视为父兄般尊重,怎能忍耐诸沉峰如此攀扯!
紧握剑柄,他大步走去,却刚走了几步,身后便传来一声清润的声音。
“絮行。”
云絮行脚步顿止。他立马转身,紧紧看着莫清岚,喉结滚动。“……师兄?”
莫清岚平静道:“不必在意。”
“此次在诸家,你做的不错。”
云絮行唇角顿时弯起。但很快,就发觉自己有些失礼,他立马咳嗽了一声,眼中细光闪动,行礼:“谢师兄夸赞。”
莫清岚亲自来诸家除祟。这道消息不胫而走,在他们回到佛鸣寺后,不过几日,便不少势力前来拜访,直到佛鸣寺闭门谢客,俗人才停下脚步。
佛鸣寺内。
一连几日,佛塔的镇妖铃回荡不绝。
诸沉峰神识不清,被扣押在镇妖塔中洗涤祟气。
莫清岚走过木廊,身侧的房门便像能感应到他的接近般忽然打开。屋中的少年一身玄衣,与莫清岚对视,低低笑道:“仙君,好巧。”
不同于此前在诸家的模样,白衣之人一身清冷,脸庞清隽如仙,眼眸折羽间,犹若仙灵。
目光看来,莫清岚神态平静:“好巧。”
兰淆问:“仙君这是要去哪里?”
莫清岚道:“随意走走。”
兰淆走出屋中,反手将门关上。
“既如此,”他转眸道:“我可有这个荣幸,伴仙君走一道。”
莫清岚没有说话,视线落在他紧紧关上的门,却不言而明。
——你似乎,并没有给我选择。
兰淆的笑声有些低沉,比起寻常这个年纪的少年他少了几分意气风发,却凭添一份难以形容的沉稳。
因为地窖相助,对于这个少年,莫清岚并不生厌。
两人结伴在佛鸣寺的走廊慢走,兰淆主动道:“佛鸣寺的长廊为人间之最,听说历代人间帝王礼重禅宗,每新帝即位,便会来多修一段。”
莫清岚声音淡然:“小友似乎很渊博。”
听到‘小友’那两个字,兰淆的脸色有些变化,微微笑了笑:“仙君,叫我兰淆便好。”
莫清岚道:“你此前便认识我?”
兰淆道:“我一直以来便仰慕仙君,可惜……十五年不曾见过。”
莫清岚:“十五年?”
兰淆“恩”了一声,垂眸看来。
莫清岚不曾察觉他的视线,眉心蹙起:“阁下,多大?”
兰淆视线顿住:“……十七。”
那便是两岁就想见他。莫清岚笑了笑,总觉得这句话与“我从小便听着你的故事长大”没什么区别。天下之人来去往往,对于少年之前的告白,他虽诧异,却并不在意。
在前世尚未走入邪途时,他曾受万人追捧,像兰淆这样之人多如过江之鲫。
只是大都是过眼云烟,今日他们与长廊共走,明日,便可能陌路不识、甚至兵戈相向。
看莫清岚神色淡薄,兰淆转而言道:“我听言诸沉峰祟气拔除后就由九凌宗提审。那孩子也安置在了佛鸣寺,诸仁的下落禅宗已经派人去寻。”
点头,莫清岚道:“好。”
而就在此时,繁杂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两人发觉转身看去,便看到是云絮行带着一众九凌宗弟子前来。
走到莫清岚面前,云絮行眉宇微扬,与莫清岚行礼。“师兄。”
莫清岚道:“怎么了?”
云絮行却唇角轻抿,脸色有些发红。
在他身后,另一个九凌宗弟子笑着替他道:“回大师兄,云师兄今日同佛鸣寺的僧修出去猎妖,已经积累了‘千妖斩’之名。我们九凌宗有不成文的规定,猎杀千头妖物,或者镇压百次祟气便可觐见大师兄。云师兄匆匆回来,什么都没做便赶来……”
莫清岚明白了他们的来意,松了松眉宇,轻笑一声。
九凌宗确实有这样的先例,为的是激励弟子降妖除魔,身为掌职者的莫清岚会为他们备下厚礼,亲自面见。只是降妖除祟并非易事,故而至今得到此殊荣的弟子不过数十。
云絮行尚年轻,便能有此举,前途不可估量。
莫清岚道:“恭喜。”
云絮行脸上顿时涨红,低下头,方才的气宇轩昂不见,少年意气地瞪了旁边弟子一眼。
莫清岚笑了笑,“不过我匆忙下山,身上并没有带太多东西。”他抬腕,拿出一枚红玉般的玉令,放入云絮行手中,“这是我师尊在我年少时所赐,其中封有他的一道剑意。你既然长于剑术,此令,便当作送你的礼物,愿你仙路通达,万事安顺。”
云絮行一愣,顿时神色呆楞,抬起头。
这枚红玉令的传闻他自然听过。
少年时,在莫清岚门下修行,他曾多次见过师兄将之视若珍宝擦拭,显然极为喜爱。
这他怎可轻易收下?赶忙摇头,云絮行道:“师兄……这是圣尊……我怎可……”
莫清岚却松了手,只道:“无妨。”
“它与我言,已是无用之物。”
第10章
云絮行最终还是接下了那枚沉甸甸的红玉令。身旁的弟子发出羡慕惊叹的声音,云絮行极力压制自己的唇角,但也无法掩盖对得此殊荣的少年得意。
他忽然感觉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愣了愣,云絮行抬头,只看到莫清岚身旁姿容出众的少年目光落在他身上——
不,应该是落在他手中的红玉令上。
云絮行弯了弯唇角,将红玉令系在腰间,收回视线与莫清岚道:“师兄,我还接了许多委任,不再多打扰。”
莫清岚自是点头。
少年风风火火来,结伴嬉笑而去。不过多久,长廊就恢复了方才的安宁。
兰淆道:“仙君惜才。”
莫清岚倒是姿态平淡。“我师尊的剑术已臻极境,絮行年少便心志坚韧,那剑意对他更有妙用。”
兰淆嘴唇轻动,却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又走了一阵,迎面便撞上了赶来的林晟下。林晟下又变回了风度翩翩的禅宗佛子,动则衣袖如白玉叠花,远远地冲莫清岚摆手,高声道:“清岚,师祖想见你!”
莫清岚微怔。
就像林晟下到了九凌宗不会特意去拜访泠光,佛鸣寺听真祖师常年隐世镇守佛鸣寺,素年不问世事,并非是后辈轻易可以见得的存在。
听真所住在佛塔之后一座怪石嶙峋间所建的禅院中。
入院一股浓郁的檀香扑面而来,青石为阶,中为偌大的水潭清澈见底,两侧通道一尘不染,放置了三两蒲苇。林晟下带着他们到了一处屋前,扣了扣门,便推门而入。
与佛鸣寺大门前模样一样的古佛无悲无喜注目来者。
两侧的烛火摇曳,木鱼声笃笃作响,流云般的佛香从佛手垂流,湮灭在地上。
“师祖,我带清岚来了!”林晟下喊道。
他话落,木鱼敲击的声音便停了下来。
莫清岚看到在屋内游鱼山水屏风之后的人影,行礼,声音低道:“见过师祖。”
人影起身,踱步而来,站定到他们面前,声音微沉道:“清岚,许久不见。”
佛鸣寺的听真,与泠光师承一脉,亦是‘四圣’之一佛尊狄繁画的师父,已经修得禅宗究极金身,差最后一步,便可位列罗汉,成为人间活佛。
莫清岚轻轻抬眸,对上听真的视线。
传言中的古僧看起来只是三十岁的青年,一双眼睛带着足以洞察一切的寂灭。
只一眼,听真便道:“灵台有异。”
莫清岚顿了顿,平静道:“只是出了些意外,不碍事,多谢师祖。”
听真目光移动,落在他身边的兰淆身上。而看清之后,他眉头轻皱,许久才收回视线,道:“坐。”
林晟下任劳任怨地搬来三只蒲苇,一人屁股后面放了一个。
三人落座后,他又任劳任怨沏茶。
听真道:“此去诸家,你除去不少祸端。”
莫清岚道:“在我们去之前已经有人注意到了异常,查清是迟早之事。”
听真却道:“注意到,但不一定能做。”
诸家因为莫清岚年少被带离族氏不依不挠而与九凌宗定下约定,多年自诩有恩以要挟,禅宗无法沾手,九凌宗鞭长莫及,若非有人掀开破口,此事被发现或许在数年之后。
如此庞大的祟气群,数年后会如何,无人可知。
听真静静看着莫清岚,莫清岚知晓他的意思,只笑了笑,神色自若。
林晟下在一旁添话:“师祖,昔念花花灵不见了,它会不会在别的地方结出祟鬼来?”
听真扫了他一眼。
看他坐姿毫无风度,他眉心蹙起:“与昔年花结愿的人应当是诸沉峰。就算不是他,那孩子在禅宗无人迫害,无人可摧发祟鬼出世,花灵就算被带走也没什么作用。晟下,坐好。”
林晟下“哦”了一声,从伸出两条腿摊着,变成勉强盘脚。“师祖,那花灵就没有威胁啦?我看诸家在地窖里,有好多的祟气,那些是花灵干的吗?”
听真沉声道:“这也是我叫你们来此的目的。”
莫清岚抬眸。
听真:“祟气,不可能会轻易出现。”
他道:“昔念花既然没有变成祟鬼,祟气该与它没有关系。而诸家当年因噬灵术之事,受九凌宗彻底清查,理应没有祟气残留。”
莫清岚淡然接话:“而天下祟气,尽在殉祟峰。”
空气中顿时寂静。
见他听明,听真不再多说。
林晟下在一旁听着他们的交谈无端紧张,而听到这里他瞳孔微扩,道:“师祖,你的意思是有人偷了殉祟峰的祟气偷偷放在了诸家养着?”
听真颔首,看向莫清岚,“此事,我会与你师尊细说。”
莫清岚点头,道:“不过除此之外,有一事,清岚想求师祖成全。”
听真:“但说无妨。”
莫清岚道:“我身为诸家弟子之事,望师祖首肯,将此事公之于众。”
他话落,在场的人齐齐一愣。林晟下道:“你疯了,清岚。现在的诸家,那可是……”
诸家私养祟气,全族痴欲到病态,谁人听了不退避三舍?
纵然那日在诸家,那诸沉峰嚷嚷几句,但他神态癫狂,说的话没几人能听清,而在场的人多数又都是九凌宗弟子,自不会信他。莫清岚虽然说是诸家的后代,但他的父母已是很早之前的旁支,血缘早已经淡到近乎没有。
三岁时一封‘授徒书’,已经让他和诸家断清了关系,如今公布,又有祟气一事,那不是往自己身上招腥么?
莫清岚却笑了,慢声道:“无妨。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迟早而已。”
听真道:“此事,你该与你师尊说。”
莫清岚却道:“此事若公之于众,受到最大影响的是诸氏所在的空洲,是禅宗境内,自然要师祖首肯。”
听真眉头轻皱,视线微动,落在一旁静然无声的少年身上。
“我知道了。”
他道:“你们先出去罢,这位小友,留步。”
莫清岚目光落在兰淆身上,轻轻抬眉。
林晟下心中好奇,“这个小兄弟还真的和师祖关系匪浅?”而后起身,听话地和莫清岚一道退了出去。边走还边揽着莫清岚的肩道:“清岚,天下谁人不说你好,干嘛要上赶着给自己身上揽事儿呢!”
屋门关合,檀香燃尽变成青灰折落。
听真看着兰淆,许久,开口道:“在胡闹什么?”
兰淆道:“听真大师谈自己的,何必忽然屏退别人,独留我一个。”
兰淆折眸看他,一双眼眸划过几丝碧色,深无情绪,无端冷峭。
“怎么,大师教导自己的徒孙不够,还想教我行事?”
听真一派威严的脸上露出难言之色,“我自是没有本领教导圣尊。”
他这一话落,四周陷入一片沉寂。
许久,听真问:“你是为了亲自去诸家?”
兰淆道:“不是。”
听真皱眉,“清岚所言公布身世之事,你觉得如何?这世若浊流,凡世人云亦云,外界之后会如何传唱此事,你我皆不得知。”
姿态松散之人眼眸轻动,“依他。”
听真挑眉,“清岚素来外世之名如清风之流,我以为你们会极为在意他的名声……”
“怎么都无妨。”
听真笑道,“你倒是还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不过幸得此事发现的早,”他道:“殉祟峰除了你与清岚无人可以自由出入,他又与诸家关系匪浅,如果之后酿成大祸,这孩子,怕是会百口莫辩。”
话音落下,言语简练的人放在衣物上的指尖莫名一蜷。
听真并未发觉,踱步到一旁,沉声道:“此事实则古怪,殉祟峰无人可去,如此大批量的祟鬼,谁能悄无声息带走?我已派人去查当年给诸家宝图的人究竟是谁,希望可以寻到些端倪……可惜晟下还无建树,便要遇上这些祸端。”
安静了片刻,兰淆漠然道:“你老来得徒孙,是比以前教繁画娇惯一些。”
“什么老来得徒孙,”听真眉心顿时皱起,像是听不得这些话,转身道:“我未曾娇惯他。我……”
兰淆却抬手,无甚兴趣阻了他接下来要说的内容。起身,走到门边,作势要走。
而就在他手指碰上木门的一瞬,听真还是忍不住叫道,“长苏。”
他问声:“你不在裂缝全心镇守,用这具分身下来,想要做什么?”
“……”却恍若未闻,檀香消散,去者将门大敞,衣袂浮动,身影须臾间便消失在原处。
莫清岚回了休憩院中。
洪玄一早便等着,见他进来,捧来一卷文书,“主人,这是你要的东西。”
莫清岚取来,一目十行看去。诸家数十年之前曾经交易过的行脚商,多如雀羽,密密麻麻尽在眼前。
洪玄道:“那掘出昔念花的宝图之事,我在打探中略有耳闻。说是当年正巧空洲年末大集,诸家素来诸仁管家,他带着人买了不少东西,诸沉峰好名画,他有所偏重,就买了不少大家之作,其中就有此宝图。”
莫清岚找到了他说的一页,指尖落在书页上。“大家之作?”
洪玄道:“市集人多眼杂,真假难辨,诸仁高价买了不少赝品,其中这几个图,”洪玄上前替他指出,“这几个是假的,还有这一副,是真迹,却有残损,按照主人的猜测,最后只剩下这一个……”
莫清岚看着上面的字眼,慢慢念道:“临海道,卖花郎。”
临海道,是别洲一处近海的边塞之路。卖花郎,则是画图人的雅称。
洪玄点头。
莫清岚面色依旧沉寂。
身掌要职却监守自盗,与诸家同流合污,饲养祟鬼。
前世他确实罪无可恕。
而诸家之行,却切实并非他之所为。
脑海中划过诸仁极为平庸无奇的脸,莫清岚眉间微敛,合上文书。
而在此时,一阵嗡动声从洪玄身上响起。
莫清岚看去,洪玄想起什么,从袖中将不断震动的玉碟取了出来。
“主人,是姜堂主。”洪玄道:“他说联系不上您,近几日都在给我发消息,或是有什么要急的事情。要看看吗?”
九凌宗。
静心楼,议事堂。
众峰长老汇聚堂中,彼此互看冷哼一声,几息之后,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在坐于主位之人的身上。
“姜堂主,历来九凌宗分配资源,都是择优而给。我夏灵峰弟子多年在宗门比试中都稳揽前三甲,多些划拨,我认为没有什么不妥。”一人开口道。
他话落,便有另一个人冷笑:“那依照邢长老的意思,夏灵峰的弟子得天独厚,独占资源,我旁的几峰就自认倒霉?”
“春医峰的弟子向来都受人保护,不需要多高的修为,李长老何必非与我夏灵峰争个高下?”
“你们夏灵峰狮子大开口,还不准许人出声?”
几言来回,场面很快又陷入了不久前的僵持。
九凌宗六峰三阁一执事,除去宗主所辖的临道峰和殉祟峰,其余四峰以春夏秋冬结合峰中特色命名,分春医峰、夏灵峰、秋剑峰、冬体峰。这四峰各有所长,弟子也较为旺盛,每年都需要庞大的资源供给弟子们修行。每十年一到这个时候,各峰大小矛盾不断,总要比平时头疼一些。
坐在主位上的姜行渊默不作声听他们吵了一会儿,揉了揉眉心,摆手:“好了。我再考虑一下,各位长老先回去吧。”
他话落,向来不爱说话的秋剑峰长老先一步起身,其他长老陆续跟着他离开,唯有夏灵峰的邢长老还想留下再多说什么,却被春医峰的长老盯着,不好赖着不走,脸色不怎么高兴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