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之货—— by她行歌

作者:她行歌  录入:12-07

在整个新联盟国境内,梁都的狙杀能力排第二的话,没人敢排第一。但这个距离太远了,没有狙击手在这个距离上成功狙杀过目标,梁都也没有。
——他测试过,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六十。这个险不能冒。
身后有脚步声,是何迟。他永远是妥帖沉得住气的样子,戴着一副无边框眼镜,深蓝色衬衣寄到最上面一粒扣子,西裤也是一点褶皱也没有,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斯文沉闷的人是特种兵出身。大家研究讨论了一上午,或有疲态或有焦虑,只有他丝毫不受影响。
傅言归和梁都都看向他。
“有个人可以。”何迟说。
他们三人站在书房的圆形露台上,今天天气冷,露台上的移动玻璃门落了下来,只留了一扇窄窗。何迟说完,视线穿过窄窗落在远处的小花园里——角落里蹲着一个人,裹着厚重的羽绒服,只露出一颗后脑勺,正在和那只越来越肥的猫玩毛线球。
梁都几乎立刻说:“不行。”
其实他一开始也想过任意。任意的枪法是梁都教的,他的精准度和射程把控能力怎么样,梁都最清楚。但同时他也坚持,任意不能用。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抱着什么目的来的,杀不杀若莱文都对他无碍。”何迟说了自己的意见。
“所以他就能同意?你能保证他这次不会临阵反水?”梁都站直了身体,逼视着何迟。
何迟噎了一下,偏过头,没反驳。
花园里的人似乎感受到高处投来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又立刻转回头去。不过之后他就没刚才那么从容了,慢腾腾站起来,不再理会肥猫在他身边转来转去,而是低着头,沿着花园边上矮栅栏往回走。
他微微弓着背,小心翼翼的样子落在傅言归眼底。傅言归移开视线,将抽了一半的迷你雪茄摁灭在烟灰缸里,然后看着何迟说:“让他来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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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入V,连更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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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意走出电梯,发现何迟在外面等他。
何迟只是S级alpha,平常的工作也和文秘类似,很多人只把他当成傅言归的普通助理。但任意知道,他是国际特种兵出身,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其实在第四区很多沾血的事都是他做的。
他带着任意走到书房门口,停住,示意任意进去。
任意感觉到何迟不同以往的态度和气势,但他猜不透是什么事。他进了门,书房里只有傅言归自己。
傅言归从书桌后面站起来,说:“过来。”
任意低着头往前走了两步,在傅言归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下。自从游轮上回来之后,他就没见过傅言归的面,他知道陆未晞和他说再见这事儿让傅言归很不高兴,尽管对方不表现出来,但他就是知道。之后的几天,他更加小心翼翼,全天待在房间里不出来,生怕傅言归看见他心情不好。
“有件事要交给你做。”傅言归说着,从书桌上拿过一张图纸,用食指拇指捏着,递到任意跟前。
任意立马双手来接。薄薄的纸上画着简单的图画,任意看了一眼,立刻就知道这是一张狙击地形图。
“这个人必须死。”傅言归将一张照片推到任意面前,问他,“有问题吗?”
任意握着图纸的手轻微发颤,过了一会儿,他才抬头看着傅言归:“恐怕……不行。”
他说完,又立刻急急地开口解释,生怕傅言归以为是他不愿意,“我……信息素跌级之后,没法长时间隐蔽,手也不稳……五年没碰过枪了。”
狙击手需要强健的体魄才能长时间隐蔽和维持注意力,任意如今身体连个普通omega都不如,信息素又刚过紊乱期,更甚者他被关在病房里的那五年从未动过枪,饶是他再天资过人,也没把握。
傅言归并不惊讶,他显然考虑过这些问题。
他按下书桌上的呼叫铃,很快,齐颜和梁都开门走了进来。
傅言归很直接地问齐颜:“注意力和体力调节到最高值,用稳定剂可以做到吗?”
齐颜看了一眼任意,然后问傅言归:“需要维持多久?”
“两个小时。”
齐颜顿了顿,摇摇头说“不行”。
她难得严肃:“以任意这样的身体条件,一次性服用三粒稳定剂,可以将他的神经系统推到最大兴奋点,能维持一个小时吧。”
傅言归沉思着,一个小时,包括提前隐蔽、找机会狙杀以及撤离,时间虽然很紧张,但不是不可以完成。
“但是——”齐颜话锋一转,“稳定剂副作用很大,短时间服用三粒,会造成神经和信息素不可逆转的伤害。他现在的用量,也才一周两粒。”
房间内一时鸦雀无声。齐颜说完就闭了嘴,她只负责把情况说明白,至于怎么决定还是傅言归说了算。
“有没有折中的办法?”傅言归问。
齐颜说:“两粒没效果,不如不用。最少三粒。”
傅言归转过身看着任意,嘴唇动了动,刚要说什么,任意突然抢先开了口:“没事,用吧。”
他不敢迎上傅言归的目光,怕傅言归不同意,也怕傅言归同意,自己先说出来,大家都不难堪。况且自己残命一条,能活多久还说不定。傅言归未来宏图坦荡,不该在这种小事上受阻。
见他一幅心意已决的样子,齐颜叹了口气,当着傅言归和梁都的面儿,问任意:“你想好了?这东西吃下去,身体暂时觉不出什么来,等再过个几年,你年纪大了,手脚神经可能会坏死,而且信息素紊乱加剧反噬,会很遭罪。”
任意静静听齐颜说完,依然轻声说“没事”。
书房内又陷入安静,任意虽然说了两次“没事”,但傅言归一直没发话,这事儿就定不下来。
傅言归站在书桌前,一只手撑在桌面上,齐颜和梁都分立两侧,任意则在他们进来之后站远了些,靠着墙角。他站了十分钟不到,脚下已经开始发软,上半身渐渐贴到墙上,后来又靠实了,才觉得没那么累了。
“四十分钟,”沉寂了一段时间,傅言归问齐颜,“可以吗?”
齐颜立刻听懂了。她想了想,面露难色,“你的意思是,四十分钟之后再将药物清除?快速洗胃和血液灌流理论上可行,但稳定剂吸收很快,就算清除也是寥寥,未必有效。”
她语速慢下来,最终还是迟疑着说了一句:“四十分钟,时间不能再长了,可以试试。”
说罢她看向任意。任意没有拒绝的权利,况且他看起来并不在意,于是立刻接话:“好,我尽力。”
第二天,任意收拾妥当,在房间里等着。是梁都来接的他,两人做好伪装,悄然从得月台后门离开。昨天梁都就和任意介绍了相关情况,今天一路无话,临上车前,梁都只冷冷问了一句他有没有带好药。
任意很温顺地说“带了”,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三粒胶囊给梁都看。
梁都扫了一眼,就别开脸,还是冷着声音,说:“要是出岔子,我先收拾你。”
“嗯。”任意很轻地应着。
梁都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干脆闭嘴。
两人将车停在一处山坡下,然后步行穿过一个建筑工地,从后面攀上那栋在建高楼。任意尽量跟着梁都,但没爬几步楼梯就开始急喘。梁都停了几次,忍无可忍,一只手抓住他胳膊,带着他往上走。
任意抬头露出个笑:“谢谢。”
梁都没理他。
等到了隐蔽点,梁都利落地将枪支组装好,插上瞄准镜,然后再次测距。任意则观察着四周地形。
他们身在六层的一处大开间内,没有门窗,四周乱七八糟地堆着水泥袋和建材。他们在窗口处设伏,这是提前选好的射击点,正对着经济中心大楼的二层户外平台——下午三点十分,若莱文将在这里参观,期间全程陪同他的傅言归会给他介绍首都开发区的发展蓝图。
他们在此处逗留五分钟。这是最佳狙击时机,错过了再无机会重来。
时间越来越近,梁都往嘴里塞了一块薄荷糖。他习惯在对决之前吃薄荷糖解压,不过他好久没吃过了,最近这几年没什么是让他觉得有压力的。可是现在,他不得不把赌注押在一个他早已不信任、恨极了的人身上。
不远处,中心大楼陆续开进几辆商务车,周围已经戒严,分散着荷枪实弹的军警。
若莱文到了。
任意已将胶囊吞下去,喝了一口水,盯着瞄准镜,推弹上膛。梁都伏在任意身侧,估算着风速和风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药效开始发挥作用,任意盯着瞄准镜一动不动。他全身都是火热的,大脑空前清明起来。
2020米的实际射击距离,手里的巴雷特理论上可以达到更远射程,但这只是理论,没人做到过。任意在第四区保持了三年的狙击手长距离射击记录,就算他身体和信息素都遭受重创,也没人比他更合适。
3点10分整,若莱文没出现。
3点15,还是没人。
任意和梁都谁都没说话,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气氛渐渐凝重,他们都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可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等。梁都的焦虑更甚,任意的药效能维持一个小时,但如果这期间出了意外,他们将会丧失狙杀机会。
3点27分,二层平台的门开了,几名工作人员走出来,被簇拥在中间的是傅言归和若莱文。
任意最先看到了人群中的傅言归,他很高,或站或走都有一种挺拔如松的气势。他穿着军装,以最高礼节接待若莱文。若莱文身材矮胖,和照片中长得一样。他们停下来,傅言归在跟若莱文说着什么,两人挨得很近,看起来相谈甚欢。
任意屏住呼吸,瞄准,食指微弯。
在扣下扳机的瞬间,一种奇怪的闪念猛地从脑海中划过。
任意突然抬头,看向左前方的一处山坡。
那里有一处挖掘了一半的小山丘,杂草丛生,立着零星几棵枯木。
“你做什么!”梁都拧着眉看他。
任意的信息素在这一刻调动到极致,他对危险有种本能的直觉 ,并且极少出错。他多次从险境中脱身,很多人认为是他枪法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枪法准只是一方面,还有个原因是他对敌情和危险的判断有种超乎寻常的准确。
任意心跳很快,全身都绷紧了。
“对方有狙击手。”
梁都心一沉。脑子里快速进行了筛选,若莱文的人,陆未晞的人,或者是其他对手的人,无论对面狙击手是谁,对他们来说都是敌人。
“要先把他干掉,才能确保言哥安全。”任意压着嗓子,眼睛死死盯住对面山坡。
梁都说:“我去干掉他,你杀若莱文。”
“来不及。”任意转过头,脸上一片沉静。
梁都不得不承认,任意说的是事实。若是任意开枪的同时,对方也开枪——虽然不知道对方的目标是谁,但未知意味着危险——他不能拿傅言归冒险。在完成任务之前,任意必须要完成反狙击。
“不管他是谁,先找出他,杀了他。”任意眼底透出一股杀意和决绝。
梁都目光盯在任意脸上,考虑了一秒钟不到:“行。”
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但相比完成狙杀若莱文的任务来说,首先确保傅言归安全是他们两人的共识。

第27章 矛盾
狙击手可以通过枪声、子弹射入角度来判断敌方狙击手的位置,然后进行反狙击,与此同时决不能贸然暴露自己——通常情况下,谁的位置先暴露,谁就先死。
任意遭遇过最危险的反狙击情况,就是他和傅言归回新联盟国的路上遭遇突袭那次。他几乎抱着必死的心冲出去,只为了给傅言归搏一线生机,结果他赌赢了。
现在比上次更为危险,他如果再次冲出去,未必有上次的好运气。
梁都正在尝试联系跟在傅言归身边的何迟,但时间太紧张,傅言归分分钟都暴露在危险之下。五分钟的户外参观也难以让傅言归合理远离若莱文。且只会打草惊蛇。他同时开了呼叫系统,紧急协调任务区域内另一支狙击小组协助伏击。
就在这时,任意已经端着巴雷特跳出窗口,冲到六楼外面的平台上。
每多过去一秒钟,傅言归就有一秒钟的危险。
时间像一把悬在头上的刀,任意没法等,他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对方狙击手的准确位置。
他冲着那处山坡扣动扳机,开了第一枪,同时将手中的白色纸壳扔出去——那是他随手从一堆建材上拿的,在阳光映射下,有一些不明显的反光。
对面立刻发现了他,几乎是同时,子弹破空而来。
任意凭着本能翻滚,然后起身,开了第二枪。
梁都听到第三声枪响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这意味着任意故意暴露位置之后,并未被对方击中。而任意已由此推断出对方狙击手的位置,并紧跟着开了第二枪。梁都相信任意的枪法,只要对方位置能确认,任意弹无虚发的概率无人能及。
三声枪响足以引发远处人群混乱。余光中,保镖已经护着若莱文往室内撤离。
留给任意的时间或许几秒都不到。
他爬起来在平台上疾奔,原来的射击点已经回不去了,他直接跳上六楼边缘的一处狭窄高台,将狙击枪紧紧抵在胸前。瞄准镜里闪过太多人影,若莱文半边身子已经挤进大门。
枪栓扣动,“砰”一声枪响传来。
若莱文应声倒地。
任意扔了枪,从高台上摔了下去。
那把巴雷特太沉了,他的体力已经冲到极限,若莱文倒下的那一刻,他身体里的那股热量轰然褪去。模糊的视线里,二层平台上的混乱还在继续,傅言归蹲在若莱文身边,似乎在指挥救援,远处已经有军警快速往这边移动。
脸上热热的,他抹了一把,是鼻血。余光瞥见腕上的手表,从他吃药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十分钟。
他闭上眼,静等身体落地时的剧痛。
但没有,他掉进一个人怀里。梁都冲过来接住了他。
梁都将他背在身上,沿着逃生通道快速往楼下跑。
耳边传来密集的枪响和嘈杂的叫喊。梁都心想,背上这人真是一点重量也没有,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走。可就是这样一片羽毛,刚才端着近二十公斤重的狙击枪冲出去,先干掉了对方狙击手,又把目标人物一枪爆头,全程用时不超过两分钟。
就算背着人,梁都速度也不慢。在军警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带着任意回到接应车上。
齐颜将任意放到车后座,给他往嘴里塞了一点东西。
几分钟后,梁都开着车驶出危险区,而任意开始呕吐。他在行动前按照齐颜的要求吃了一些蛋白质类食物,催吐很顺利。车子开到另一处秘密点停下,梁都抱着意识昏沉的任意下车,和齐颜一起上了急救车,洗胃和血液灌流设备都准备好了。齐颜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去五十分钟,不管有没有用,都要试一试。
车子从后门驶入得月台,任意悄无声息地出门,又被悄无声息带回来。
他躺在自己房间里,手上挂着点滴,一番折腾之后,整个人看起来更萎靡衰弱。任谁看了现在的他,也和几个小时前端着狙击枪的人完全不同。
任意再次醒过来已是下半夜。身上的稳定剂药效和麻药劲儿都过了,他动了动手脚,睁开眼睛。房间里亮着一盏小夜灯,齐颜躺在旁边的沙发上。任意一动,她也跟着醒了。
“怎么样?好点没?”齐颜走过来,坐在任意床边,昏暗的灯光和刚睡醒的惺忪让她看起来特别温柔。
任意弯了弯眼睛,说:“没事。”
“你就会说没事。”齐颜说。
任意睁着眼看齐颜,欲言又止。齐颜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便主动提起:“会长也没事。不过若莱文死了,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他今晚在军部坐镇指挥,要全力追查暗杀事件,给缅独立州一个交待。”
“他会有麻烦吗?”任意问。
“他能有什么麻烦!对了,那个被你干掉的狙击手已经查出来了,是若莱文带来的人。那人的目标确实是会长。”
任意有点吃惊,在新联盟国的地盘上杀傅言归,倒是很难让人怀疑是若莱文动的手。两方政治局势本就复杂,任意也猜不透这其中玄机,只要傅言归没事就好。
“那个狙击手倒是帮了忙,会长计划把这人当替罪羊交给缅独立州。”齐颜说到这里笑了一声,她大概觉得傅言归实在是心太黑,竟然打算跟缅方说是这个狙击手暗杀了若莱文,反正死无对证。当然缅方也不会真的追究就是了。
“你回去睡吧,不用陪着我。”任意放了心,语气也跟着轻松起来。
“你上半夜一直昏睡,我不放心,现在你醒了,我一会儿就走。”齐颜对任意一点不在乎自己身体的心态有点不满意。
“你拖得时间太长了,不过好在催吐还算及时,虽然稳定剂吸收了一些,但残留的都排出来了。将来只要好好休养,别再折腾腺体,影响不会太大。”
任意很认真地说“知道了”,又说“谢谢”。
两人又聊了几句,齐颜这才关了夜灯,悄悄走出房间。
第二天下午,任意打完当天的点滴之后,便去三楼走廊尽头的露台坐着。
他谨遵齐颜医嘱,不敢随意走动,裹着很厚的一条毯子,扒在窗口往下看。那只肥猫跑来跑去,跳上一楼的栏杆,抬头冲着任意喵喵叫。
“傅言言——”任意软着嗓子轻喊,“你饿了吗?没人喂你吗?”
傅言言喵呜两声回应。
“我现在走不动路,等我好一点去看你行不行?我从网上给你买了小鱼干,地址发到保安室了,过两天就到。”任意把脖子又往前伸了伸,试图安慰今天有点暴躁的肥猫,“你别着急,再等等好吗?”
傅言言从栏杆突然往旁边的树枝上跳去。
“诶——”任意惊呼一声,立刻站起来,上半身已经完全探出窗口。他没来得及看清傅言言是否成功跳到树枝上,就被一只手握住腰,大力往后一带。
他重心不稳,跌坐在椅子上,突然的一起一落让他眼前发黑,等他定了定神,便看到一张面色不虞的脸。
——傅言归站在他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听了多久。他刚才在专心逗猫,完全没注意到。
任意登时窘迫起来,他慢慢站起来,和傅言归面对面,像往常那样垂着头不敢看他。
“我……不是故意的。”
“哦?”傅言归平淡地问,“不是故意给猫取名字,还是不是故意要掉下去。”
羞窘一点点爬上脸颊,任意两只手揪着身上的毯子,努力想辩解:“不会掉下去的,我扒着窗框了。”
“那猫呢?”傅言归说,“故意的。”
毯子往下滑了滑,流苏拖到地上。任意手忙脚乱抓着毯子一角,往上拽一拽,另一角又掉到地上。傅言归静静看着他站立不安的样子,看他两只手笨拙地总算都抓住了毯子,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任意看傅言归不像是要追究给猫取名字的事,而且也没有要走、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努力开始想话题。
“那个……事情顺利吗?”任意藏在毯子下的手心出了汗,眼睛看向一边,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但又无意识做出了想听傅言归回答的样子。
这次行动成功几乎全靠任意不要命的打法。他没有恃功邀赏,单纯是太想和傅言归说说话。
“溅了我一身血。”傅言归说。
“嗯?”任意愣了一下,不自觉抬头看了一眼傅言归,随后意识到什么,努力压下唇角那一丝上翘的弧度——傅言归愿意接他的话,并且还调侃了一句。
胸腔里一颗心脏狂跳,任意尽量想表现得镇定一点。
他点点头,努力在想,想了半天,磕磕绊绊回了句:“哦,是的,那个,你挨得他太近了,当时时间很紧张,我等不及你远一些。”
说完了,他吞了吞口水,又说:“……对不起。”
傅言归目光如灼,看着前一秒还开心着,下一秒就陷入莫名愧疚的任意。
他不太开心的时候眼尾下垂,密而长的睫毛打下一小片阴影,鼻头冻得有点红,两瓣嘴唇是不太健康的粉白。
往前的日日夜夜,这两瓣唇里总是发出一些让人不忍卒听的声音,求饶的,哭泣的,衰弱的。
再往前,往很久很久之前,这里还会发出一些让人无限快乐的声音,甜蜜的,大笑的,沉迷的。
傅言归感觉自己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里,但好在,他很快就清醒过来。
狙击现场的情况,梁都事无巨细和他说了。这两天他待在办公室里,脑海中总是见缝插针蹦出他们之前在第四区的一些画面。那次也是这样,任意为了让他有逃生机会,不要命地冲出去干掉了对方狙击手。
心底有一块很小的地方渐渐软下去。他意识到了,迅速警觉起来,并立刻叫停。
他跟自己说,别心软,别相信。
也别在意。
可他刚才站在他身后,听他叫着那只胖猫的名字,看他手忙脚乱地掩饰。傅言归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岂止是太矛盾。

第28章 年夜饭
傅言言的小鱼干是用齐颜手机买的。任意没手机,也出不了门。他来得月台之后,身上的物品都被清理了,仅有的几千块钱还在,冯泽检查过后还给了他。
任意给了齐颜现金,用齐颜的手机从网上选了一款不算便宜的小鱼干。
齐颜对现代人没有手机的行为无法理解:“我那里有不用的,半年前的型号,我拿给你。”
任意赶紧婉拒,并背出了缓解剂行为守则其中一条:“缓解剂不能私自联系外界,未经允许也不能有社交工具。”
齐颜翻了个白眼,决定下次来直接给任意买个新的。
过了两天,小鱼干到货了。齐颜打电话给管家冯泽,让冯泽和任意说一声。
齐颜吩咐的事,冯泽不敢怠慢,立刻上楼来找任意。
任意踌躇了一下,说:“谢谢冯叔。能不能再麻烦您去保安室把快递拿过来。”他说完看了一眼自己脚腕上的蓝色脚环。
冯泽也看到了,大门口的保安室不在任意的活动范围内。他沉默少顷,说:“你自己去拿吧,尽快回来就行。”
任意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他的活动范围有限,跟坐牢没什么区别。他当然很愿意自己去拿。他没细想冯泽态度的微妙变化,穿了一件厚羽绒服脚步欢快地出了门。
傅言言很喜欢小鱼干,任意过了一个愉快的上午。
今年春节来得早,过完阳历新年没几天就到了。军部放了假,傅言归难得在家里闲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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