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笔一划,苍劲有力,盈盈如华间,有无尽威压玄落,让人无法靠近。
傅雪衣从雪中走来,一步一步靠近,好似有无穷压力一起压在了他背脊之上。
而这些压力也只不是来自于“清玄灵殿”四个字而已。倘若他连这一关都过不了,又如何见得到那殿中之人。
这时候,殿中琴音又起,清越如仙乐,动听却似疏离至极,并不算亲近与温和。
傅雪衣踏上殿前台阶,本就苍白的唇被他咬破,渗出了艳色的血。
身形几近摇摇欲坠,傅雪衣却依旧坚持着前行,每每踏出一步,便是比前一步所承受的压力更甚许多。
琴音好似近在咫尺。
傅雪衣跌进殿门之中,那些琴音方才化作无上灵力,将殿外一切威压阻绝在外。
殿中寒深空寂。
傅雪衣低声喊道:“仙尊。”
弦停音落,传来那人无波无动的声音:“你想见我。”
傅雪衣朝着那高座之上的人恳求道:“求仙尊赐我仙药。”
“我从一位仙者那里听闻仙尊手里有有空灵一族留下来的灵药。”傅雪衣低声道,“请求仙尊赐药于我。”
“你能给我什么?”
殿中传来谢凛冷淡的声音。
傅雪衣闻言,身形僵立在原地。
高座上的人,是九州第一人,要什么,便会有什么。
他一介凡人,能给什么?
傅雪衣迟疑良久,听见高座之上传来收琴的声音,慌乱起来,连忙抬起头去。
他的视线里率先出现月色衣摆,淡蓝银纱缥缈如仙。
谢凛拂袖收了琴,从高座之上走下来,那双如点漆的眼眸中平静,苍如山川河海,无垠神秘。
当谢凛来到傅雪衣身边时,傅雪衣以为是谢凛等得不耐烦了,下意识伸出手,指尖抓住了谢凛的衣角。
谢凛停下脚步,垂眸看向跪在他身边的人。
这个动作太过冒犯了,傅雪衣深知此事,却因为想到谢凛要走的事情而不肯放手。
他迟疑道:“我……”
他能给什么?
他能给什么,才可以交换那枚灵药?
他有什么呢……
殿中寂静得好似落一根针都能听见响声。
这一刻,傅雪衣做了一个荒唐又大胆的决定。
他握着那袂衣角,小心翼翼地攀附而上,仰头吻上谢凛,低声道:“仙尊,我只有我了。”
傅雪衣苍白着面色,轻敛眸光,瞥见谢凛唇色间被沾染上的点点血色,才恍然察觉到自己的唇被自己给咬破了。
他下意识抿唇,想将那点血珠抿进去,唇舌之间尝到了一点难涩的味道。
傅雪衣的动作有些生涩和迟疑。
他低头去解自己的衣裳,手指修长而白皙,隐约带着点儿轻颤。腰带缠绕在他指尖之上,如同柔软无害的菟丝花。
谢凛审视的目光落在傅雪衣身上,犹如清玄境茫茫夜色间的雪风,寒冷而神秘。
傅雪衣扯下衣裳,微微抬起眸光,安静地站在谢凛面前。
柔软的衣料堆叠在他脚边,看起来像干净漂亮的雪云。
傅雪衣再度吻上这个人,被谢凛冰凉的唇冻得轻轻颤抖。
他的指尖亦在轻颤。
谢凛是冷的,就连身体也是冷的,比山巅白雪还要冷上许多。
但在某些时候,傅雪衣于恍然间,又能够感受到谢凛的炙热与滚烫,几近要将他灼伤。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这应该是我写过进展最快的一对了,一步到位.jpg
天将亮时,纷纷大雪才停了下来。
傅雪衣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然天光大亮。他下意识坐起身来,薄被从他身上滑落至腰间。
傅雪衣垂眸便看见自己身上的痕迹,抬手用被子遮住了。他昨日夜里身体上的不适好像已经被清理过了,彻底消失不见,只留下这一身算不上疼痛的痕迹。
分明可以用同样一道灵力一起消除掉这些痕迹的……
傅雪衣止住昨夜的思绪,起身穿好衣服,来到灵镜前。他目光微抬,看见自己脖颈下方遮不住的痕迹,不得已又换了一身新的衣裳。
新衣裳带着隐隐约约的雪绒边,堪堪遮住了傅雪衣脖颈间的那些痕迹。
他转身时,看见放在桌上的玉盒,走过去将其打开。
玉盒中,是一株灵参。
傅雪衣感知不到这株灵参上蕴含有多少灵气,却能从其品质上看出绝非寻常之物。
据传空灵一族近万年来一直与剑宗上林春一脉交好,因而在空灵族不出世的时间里,只有这里才会有空灵一族的灵药。
傅雪衣并未在殿周遭见到谢凛。
而后,他回到殿中,欲留下一封感谢信。
在写信的时候,傅雪衣原是右手握笔。
思索良久之后,他将其改成了左手握笔。
没有人知道他还会左手写字,左右手写字的字迹也截然不同。
傅雪衣很快写完信,并未落下署名。
将信压在桌上后,他跑出了殿外,很快下了山。
山间已经没有在落雪,就好似那些重重阵法也随着这场雪停而消失了。
傅雪衣并没有遇见任何阻碍,便走出了清玄境。他远远地看见了贺流云,并未迟疑,迈步走了过去,道:“贺公子。”
贺流云再度见到傅雪衣,脸上神情惊喜,出声道:“傅公子,你昨日见到仙尊了吗?”
傅雪衣应声道:“见到了。”
两人一边往外走去,贺流云一边问道:“仙尊好说话吗?”
傅雪衣稍显迟疑,掩去昨夜的种种细节,只道:“我在清玄境中跪了许久,令仙尊动容不已。”
“所以,他将灵药赐给了我。”
此事过后,一方是高高在上的当世仙尊,一方是无法修炼的普通凡人。他们永远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际。
傅雪衣觉得自己说下谎言,那位仙尊也不会特地跑出来追究他的。
傅雪衣微抿着唇,轻声道:“仙尊是一个很好的人,望他能够早日飞升。”
要是能够明日飞升,那就再好不过了。
傅雪衣心想,又道:“贺公子,我拿了灵药,现在要离开青州了。”
“啊?”贺流云依依不舍,迟疑地问道,“这么快的嘛?”
他想到一件事情,询问出声:“就昨日我师尊说的,若你明年来剑宗,我师尊可以收你为徒。你明年会来吗?”
他怎么会再来剑宗呢?
他永远也不会再来剑宗了。
就算有朝一日可以修炼了,那他也是去道宗,找沈景之的。
傅雪衣道:“贺公子是修炼之人,而我并无修炼天赋,只不过是一介凡人,此去一别,便不知何时再见面了。”
两人离开剑宗驻地后,傅雪衣来到青城中的传送阵前,对贺流云行礼道:“贺公子,我去徐州。”
贺流云问:“傅公子是徐州人?”
傅雪衣答道:“算是在徐州附近不远处。”
徐州隔壁相隔数万万里的豫州。
傅雪衣交了灵石,迈步走进传送阵中,转身对贺流云轻声笑道:“贺公子郑重,道途一帆风顺。”
传送前最后一瞬,傅雪衣看向遥遥之巅的剑宗驻地,逐渐安静下来。
昨夜只是一场永远不会再有交集的梦而已。
傅雪衣从徐州神城再乘传送阵,到达豫州时,才午时过后。
他赶到沈家时,沈家门口的守卫见到他,立马迎了上来。
守卫道:“傅公子。”
傅雪衣问:“沈景之现在在何处?”
“少主在房中休息。”
傅雪衣应了声,道:“那我先不打扰他,我先去找那位仙者。”
他先前来找过沈家那位仙者,自然知道仙者住在什么地方。
沈家上下都知道傅雪衣与沈景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平日里关系甚好,并未阻拦。
傅雪衣很快来到那位仙者所住的院子,抬手敲门,出声道:“楚前辈?”
自从沈景之被查出灵脉受损之后,沈家便从医修阁请了这位仙者来沈家长住,平日里为沈景之调养身体。
院中传来那位前辈楚寒时的声音:“请进。”
傅雪衣推门走了进去。
楚寒时看见傅雪衣,神色间似有疑惑:“傅公子,我听闻你‘离家出走’了?”
傅雪衣走过去,将那方玉盒中的灵参取了出来,递给楚寒时,开口道:“楚前辈,我已经拿到了空灵一族的灵药,还请楚前辈出手救治沈景之。”
楚寒时神情惊讶:“傅公子,你竟然真的拿到了?”
他接过傅雪衣手中的灵参,仔细感知之后,应声道:“的确是空灵一族的灵药,不知道傅公子是如何……”
傅雪衣打断了楚寒时的话,轻声道:“这灵药是我向仙尊求来的。”
他郑重行礼:“沈景之就拜托楚前辈了。”
傅雪衣并未过多打扰楚寒时炼药。
离开院中后,他走在小道上,安静了一会儿,才去找沈景之。
现在正值春日,天气虽然晴朗,却依旧隐有阵阵寒意。
傅雪衣到沈景之院门前时,瞥见沈景之身边随侍正欲向他行礼,微微摇了摇头。
他没有惊动院中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却洲?”沈景之坐在书房前,并未抬起头来,听见脚步声,以为是他的随侍,便开口道,“帮我把书架上的《九州奇闻录》拿过来。”
傅雪衣脚步一停,转了个身去,找到那本《九州奇闻录》,然后站在沈景之身侧,将书递给了他。
傅雪衣并未离开。
沈景之接过书后,翻了一页,便道:“却洲,你挡住我的光了。”
“真的吗?”
傅雪衣应了声,身形往旁边移去。
这时候,沈景之抬头转眸。在看见傅雪衣的那一瞬,他眸光微亮,抬手拉住了人。
“傅雪衣?你回来了。”
“我还以为你看书看入神了呢?”
傅雪衣眉眼微弯,轻声笑道。
沈景之起身为傅雪衣倒了一杯灵茶,这才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听闻傅雪衣前些日子留了封书信,就从傅家“离家出走”了。
“就今日才回来的。”傅雪衣接过那杯灵茶,继而问道,“你身体近日怎么样?”
沈景之摇头道:“还是老样子。”
傅雪衣道:“这次没关系,我在外面的时候,遇见了一位大能,他给了我一株灵参。”
“来之前,我去了楚前辈那里,他说服用了这株灵参,你的身体就会好了。”
沈景之并未放在心上,只是道:“哪有那么简单。”
傅雪衣心想这次一定可以。
他开口问道:“沈景之,身体好了之后,你是不是就要去道宗修炼了?”
三年前,道宗来到傅家与沈家,特地为傅雪衣和沈景之探过天赋。
沈景之本该有大好的修途未来,却因为两年前的一场意外,而导致灵脉损伤。若是沈景之灵脉伤好了,那他就可以去道宗修行了吧。
傅雪衣捧着那杯灵茶,随意地问道:“那你不会去了道宗,就忘了我吧?”
“道宗距离神城又不远。”沈景之道,“若真有这样的一日,我带你一起去修炼。”
傅雪衣捧着那杯灵茶,仰头喝了一小口,便听见沈景之疑惑道:“傅雪衣,你脖颈怎么了?”
傅雪衣神色暗自一惊,放下杯子之后,解释道:“我回豫州之前,穿过一处丛林。丛林中的蚊虫太凶了,我脖颈上就是被咬出来的痕迹。”
“等楚前辈炼好药之后,你就好好养身体。”傅雪衣叮嘱道,“我还没回去过我家呢,先回去了。”
说罢,他跑得飞快,很快离开了沈家。
傅雪衣回到傅家后,当天下午,父亲母亲和大哥都回来了,拉着他好一阵唠叨。
傅雪衣熬到晚上,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再偷偷跑出去之后,才得以回到自己的院中。
回到自己院中后,傅雪衣才安静下来。
沐浴时,他瞥见自己身上那些还未消散的痕迹,闭上眼,将自己整个人埋在了水里。
直至将近喘不过气来,他才面色潮红地起身站了起来,穿上里衣。
傅雪衣闷在自己的院子里,好几日都没出门。
直到这一日,他大哥找上门来。
“雪衣?”
傅闻寻一袭青色锦袍,容貌清俊。他在房间里找到傅雪衣,问道:“我听说你回来之后,就闷闷不乐地待在自己院子里,连门都没出过了?”
“怎么了?出去一趟,整个人就蔫了?”
傅闻寻把人给拉了起来。
傅雪衣坐起身来,目光看着傅闻寻,喊道:“哥?你做什么啊?”
傅闻寻道:“我本来是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你还先怪上我了?”
他起身欲走。
傅雪衣闻言,抬手拉住傅闻寻,问道:“是不是沈家有好消息了?”
“就知道沈家的沈景之?”
傅闻寻抬手探了下傅雪衣的额头,傅雪衣本就白皙的额头蓦然红了一小块。
“哥!”傅雪衣起身道,“我自己去沈家问。”
傅闻寻连忙将人给拉了回来,解释道:“我师尊现在在沈家。”
傅闻寻比傅雪衣大了些年岁,在数年之前就已经拜入了道宗,是道宗宗主的亲传弟子。
傅雪衣听见这个消息,分析道:“也就是说,沈景之的身体已经好了,可以修炼了。”
不然,道宗宗主何必亲自到沈家去呢?
傅闻寻道:“沈景之还需要再养上几个月才行。”
“那就好。”傅雪衣道,“那我过些日子再去找他。”
“我听闻沈景之的那株灵药是你找到的?”傅闻寻眯了下眼,沉思道,“你遇见是什么大能啊?”
傅雪衣含糊道:“我是在青州遇见的,冷冰冰的,像雪一样。”
“唉不记得了不记得了,反正我做了一件好事,那位大能看我有天纵之才,诚心诚意,把灵药赐给了我。”
傅闻寻见傅雪衣这副样子,无奈摇头道:“不知道你在乱说些什么。”
傅雪衣轻易地将这件事情给揭了过去,没有人知道他的灵药是怎么来的。
那的确只是一场梦。
半个月后,傅雪衣见了沈景之一面,得知沈景之不久后就要去道宗修行的事情。
他回到院中,仔细算了下时间,然后确定了一个极好极好的日子——花灯节。
傅雪衣决定在花灯节这一日向沈景之表明心意。
花灯节来临之前,他特地约了沈景之,让他一定要把那一日的时间给留出来,不能被其他人给占了。
花灯节前一日晚上,傅雪衣给自己选了一件最好看的衣裳,整整齐齐地挂在房间里。
他整个人处于一种开心之中,等待着花灯节的到来。
傅雪衣出门前,对着镜子认认真真地整理过自己的衣冠。
他今日穿了一身有些艳的红衣,同色系的发带系在发间,等风跑过时,便如翩飞的蝶翼,灵活又惊艳。
豫州神城内,因今日是花灯节而热闹不已。
长街两旁挂上各式各样的花灯,绚丽的灯景装点着神城。河岸边波光粼粼,倒映着夜月与星辰。
傅雪衣走在街上,路过一处摊位时,挑选了一盏最漂亮的兔子花灯,提在手上,朝着同心桥上走去。
再有一刻钟,就是他与沈景之约定见面的时间。
傅雪衣在桥边买了一杯桃花酒,一饮而尽。喝过桃花酒后,他本就白皙的面庞浮上极淡的粉色,像天生而成的桃花妆面,艳而甜。
给自己壮过胆后,傅雪衣迈步走上同心桥。
平日里,他和沈景之出来约见面,他总是迟到的那一个。沈景之一定想象不到,他今日会提前整整一刻钟,到了同心桥附近。
傅雪衣站在同心桥上,听着周遭的热闹声响,垂眸把玩自己手中的兔子花灯。
他一边满怀期待地心想着沈景之什么时候到,一边准备着自己要跟沈景之表明心意的话。
就在这时候,夜风吹过湖面,在掀起湖水涟漪之后,落在了傅雪衣周身,他发间的发带轻轻地扬了起来。
周遭的声音好像小了下来。
沈景之还没来,还有半刻钟时间,傅雪衣正欲下桥去,再买一杯桃花酒来喝。
他抬眸时,正好望见了从桥头另外一边走上来的身影。
雪衣清遥如梦,像是一捧干净到极致的雪。
谢凛身形颀长,气质出尘,落在这漫天热闹的红尘世俗之中,亦如高高在上的神明。
傅雪衣身形僵住,好似又回到了数月之前的那个夜里。
谢凛道:“傅雪衣,过来。”
几近冰冷与强势的声音,让傅雪衣浑身生了寒意。他手中的兔子花灯掉在了地上。
于是,灯中那点儿火焰轻轻地熄灭掉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我会收你为徒。”
他明明没有告诉过谢凛他的名字,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仙尊竟然会屈尊纡贵,向剑宗其他人打听他的名字。
又或者,他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招数,在九州第一人面前,如同小把戏般,轻易就被戳破了。
傅雪衣浑身冰凉地僵在原地。
这时候,周遭那些消失的声音好像又回来了,一同钻进傅雪衣耳中,让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在半刻钟后将要做的事情。
他约了沈景之来同心桥,要向沈景之表明心意。
沈景之快要来这里了。
沈景之绝对不能在这时候跟谢凛碰面。
在这一刻,傅雪衣蓦然惊醒过来,迈步跑了过去。他发间系的发带因他的动作而轻扬起来,艳色勾勒得好似比漫天灯火还要耀眼。
傅雪衣很快跑到谢凛面前,下意识抓住谢凛的手,低声说了句“走”,便拉着谢凛迅速离开了同心桥。
因修道的关系,谢凛的身体常年冷得像冰一样。傅雪衣豁然间抓住谢凛的手,就如同抓住了一块冰似的,手间的温暖被一并汲取了过去。
尽管傅雪衣曾经真真切切地感受过谢凛这双手的冰冷,此刻却仍旧像是被激了下,指尖微颤。
他轻抬眸光,看了眼谢凛,旋即又连忙抓紧谢凛的手,将人带到了附近一处人少的僻静处。
谢凛安静地看着傅雪衣的举动。
傅雪衣现在像是在藏一件什么见不得光的物品般。
傅雪衣心跳飞快。
他面色早就因谢凛的出现而没了血色。此刻身处人烟稀少的僻静之地,他更是感觉到了来自于身旁人强势的压迫感。
傅雪衣连忙松开谢凛的手。
他努力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后,才垂眸轻声问道:“仙尊,你……”
来豫州是有别的事情吗?
傅雪衣没把话说完,他小心翼翼地安静了一会儿。
谢凛并未出声,他只好再次主动询问:“仙尊,你来豫州,是有要事要办吗?”
谢凛眸光轻垂,看见傅雪衣如鸦羽般的眼睫轻细颤抖着。
他道:“你怕我。”
傅雪衣迟疑地摇摇头,又听见谢凛对他说:“不用怕我。”
他微掀了下眼睫,眸中隐有惊色,目光落在谢凛身上。
“我去了一趟你的家。”谢凛出声道,“对你的家人说,我会收你为徒。”
傅雪衣听见谢凛前半句话,呼吸猛然一凝。在听见谢凛接下来的那半句话时,他睁圆了眼,茫然地看着谢凛。
“为什么呢?”
好半晌,傅雪衣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犹豫。
谢凛淡声地问:“不可以?”
傅雪衣启唇:“我……”
他能说不可以吗?当世九州第一人要收他为徒,他有什么理由去拒绝?
这世间有多少人欲拜谢凛为师而不得,更何况谢凛要收徒的是他这个不开灵窍的修炼废物?
无论任何缘由,他怎么去拒绝?
傅雪衣沉默下来,卷而长的眼睫轻轻眨了下,覆落下半面如同小扇子的阴影。
他问道:“那我父亲母亲他们是怎么说的?”
谢凛道:“他们很高兴。”
傅雪衣知道因为自己不能修炼的事情,父亲母亲平日里揪心不已。当周遭人的寿命都能够从修炼之中有所增长的时候,那个不能修炼而只有百年寿元的人就显得有些独特了。
可怜的不是他,而是他的父亲与母亲在百年之后,将会面对亲眼看见他的离世。
也难怪他父亲母亲在听见当世仙尊欲收他为徒的时候,十分高兴了。
傅雪衣不用去想,便知道此刻的傅家上下都在为他而高兴。
成为当世仙尊的亲传弟子,该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情。
傅雪衣轻扯着唇角,低声问道:“仙尊,你今日来,就是为了做这一件事吗?”
“嗯。”谢凛道,“我来将此事告知于你。”
傅雪衣想了想,出声道:“父亲母亲一定为你准备了住处。仙尊,我送你到我家去。”
谢凛看他一眼,应了声“好”。
傅雪衣不敢去再看同心桥上的情况,他的心仿若沉了底。
他轻敛着眸光,跟在谢凛身边。
长街上灯火灿烂,人来人往,热闹至极。所有人都在为今夜花灯节而朝热闹处前行聚集,却有傅雪衣与谢凛两人穿越人潮,逆流而行。
远离热闹地后,傅雪衣方才回头看了一眼。
快到傅家门口时,傅雪衣盯着大门口的灯,良久失神,终于是出声道:“仙尊,我的兔子花灯好像遗落在那边,我想回去取一下。”
还没有将客人送至门口,便自己离开,这是不符合礼数和规矩的。
但是,他心有不甘,仍旧想回去看上一眼。
谢凛看向傅雪衣,眸色幽静,问道:“我陪你?”
傅雪衣笑着摇头道:“我快去快回,很快就回来了。”
但是,一介凡人,再快也不会比一位大乘尊者的速度还快。
傅雪衣往后退了半步,抬眸撞进谢凛那双深邃如墨玉的眼睛里,忽然有一种被看穿的错觉。
他抿唇轻声问:“仙尊,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豫州神城,同心桥。
傅雪衣跑回来的时候,远远地看见站在桥上的人,竭力克制着呼吸,走了上去。
“沈景之。”
傅雪衣迎着夜风,朝沈景之喊道。
沈景之听见声音,转眸看过来,很快来到傅雪衣面前。
“抱歉。”
傅雪衣轻声道:“沈景之,这次我又迟到了。”
沈景之笑了笑,抬手将傅雪衣在奔跑时乱掉的发丝,开口道:“你今日怎么了?竟然还跟我客气地道歉吗?”
傅雪衣微抿唇,故作轻松道:“我家今日来了一个很重要的前辈,所以我才耽搁了些时间,不是故意迟到的。”
“还有,我今天可能没法再逛花灯节了。”他小声说,“我是偷偷溜出来的,马上就得回去。”
“沈景之,道宗宗主是不是收你为徒了?”傅雪衣笑起来,得意地说,“但是,现在有个更厉害的前辈,要收我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