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星君闻言笑了笑。
风神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微转:“说起来,那小魔物可有的是罪受喽,眼下不知他怎么样了……他为了让神族太子寻不到你,亲手屠戮了你的肉身,神界能放过他吗……”
燕执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九重天的,他的心中很乱,心情也很低沉,他从未想过,自己爱了那么多年的师尊,有朝一日会失去记忆,爱上旁人。
他该怎么办?……
若是师尊永远无法恢复记忆呢?……
带着这些杂乱的想法,燕执回到了啻玉宫,床榻之上的红衣男人仍在昏睡着,他的面容消瘦,脸色苍白如纸。
造成眼前那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这个人,按照常理来说,燕执应当痛恨他的,可是事实是,当他看着这张虚弱憔悴的脸,想起这张脸往日面对自己时的笑颜,发现自己根本痛恨不起来,甚至感到心脏犹如针扎般痛着。
在人间度过的那十年历历在目。
自己受伤之时,摹冽日夜不眠的悉心照顾;自己晚归之时,这人永远会在院子的栅栏外等着他,见到他,便高兴地迎上来抱住他;自己生气说重话的时候,他永远陪着笑脸望着自己……好多好多,诸如此类细碎的事情,证明这个人在一刻不停地深深爱着自己。
他或许是一个内心有些阴暗,嫉妒心很强之人,可他对他的爱从未吝啬过一分,甚至在很多时候,燕执会觉得,在这个人的心里,自己好像远比他自身还要重要。
记得有一次,自己随口说了一句想吃红烧鱼,这人便去景花山下的那口千年古潭边钓了一整日,可他钓鱼的技术实在太烂,钓了一整日都未钓到一条,趁着天黑之前,他脱去了身上的外衣,在大冬天日跳入寒冷刺骨的潭水之中,捉了一条硕大的黑鱼回来。
那日燕执是先收工回家的那个,他看到从外面回来的摹冽时,摹冽整个人几乎已经冻僵了,怀里紧紧地抱着一条黑鱼,脸色白得跟死人没什么区别,但是当他看到燕执的时候,眸子却仿佛星星一样亮起来,朝燕执举起怀里的鱼,邀功般笑道:
“阿执哥哥,你看,阿冽钓到鱼了,晚上可以给阿执哥哥做红烧鱼了……”
他一口咬定鱼是吊来的,在燕执再三逼问之下,才承认鱼是他跳入古潭中捉来的,燕执当时便生了气,气他为了一条鱼不顾自己的身体。
每当这种时候,摹冽便会同他说,阿冽往后再也不会了。
可是燕执知道。
往后他还会这么做。
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摹冽好像总会用尽一切办法,弄到他面前,送给他。
燕执眼眶猩红地抬手,触上床上昏迷之人有些发凉的脸,轻轻摩挲着,暗哑道:“为什么……为什么害死师尊的人是你……”
手底下的人紧闭的眼角忽然间划出了泪,紧皱的眉宇之间呈现痛苦,像是坠入了噩梦之中,口中无助地喃喃着什么。
“别走……不要抛下阿冽……”
“阿执哥哥……求你……”
燕执听清楚了,他还未反应过来,摹冽便睁开了布满泪水的双眼,看见他时,犹如看见救命稻草一般,撑着床起身,蓦地将他抱住,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身体不断地发着颤。
“阿执哥哥……”
“还好……你还在阿冽身边……方才阿冽只是做噩梦,对吗……”
燕执下意识想要抱紧他,那是在凡间的那十年来养成的本能习惯,可是当他的双手即将贴上摹冽单薄的背脊时,却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将手缓缓收了回来,转为抵上摹冽的腰腹,徐徐滑至摹冽胸前,用力且不容抗拒地将人推开。
摹冽愣愣望着他:“阿执哥哥……”
燕执红着眼盯着他,将话从沙哑的喉间挤出来:“为何要骗我?……”
因为受伤而变得混沌的大脑在这一刻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摹冽知道,燕执恢复记忆了,他想起来了。
摹冽笑起来,红着眼道:“因为阿冽喜欢阿执哥哥,不想阿执哥哥离开阿冽呀。”
理由其实和燕执所想的一样,他应该厌恶他、痛恨他的,可是看着这张脸,他居然再说不出狠心的话,于是燕执从床沿站起身,背过身道。
“滚。”
“离开这里,别再让我看到你。”
“可是阿冽无处可去……”摹冽道。
阿执哥哥所在之地,便是他的家,如今阿执哥哥不要他了,他便没有家了。
燕执抿唇,没有说话。
摹冽坐在床榻上发了会儿呆,徐徐起身,坐到床边穿上鞋子,脚步虚浮地往外走去。
燕执看着他的背影,想问他要去何处,可是刚才是他叫他滚的,那句话竟是怎么都问不出口。
待啻玉宫的殿门被人轻轻打开又轻轻合上,燕执终于忍不住,冷着脸道:“来人。”
守在殿外的两名神将刹时出现在殿内,朝燕执作揖道:“帝君有何吩咐。”
燕执:“魔尊复活,神魔开战,摹冽虽身为天后,却是魔尊之子,难免有通敌之嫌,你们二人即刻押送摹冽回贱魔居,叫他禁足殿内,哪里都不许去。”
“待押送他至贱魔居,你们二人便不用回来了,守在暗处看着他,有任何异动立刻向我汇报。”
“是。”两名神将领命,消失在殿内。
燕执在原地停了片刻,缓缓行至床沿坐下。
他知道摹冽绝不会做出通敌之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个人有多在意他,任何不利于他安危之事,摹冽都不会做。
不知为何,燕执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可想起那人的行事偏激又不顾自身的安危,他方才对他说了重话,保不准那人会跑到一个他寻不到的地方,黯然地悄悄死去。
燕执不想他死,虽然他恨他。
摹冽原还在思考着,燕执说再也不想见到他,是不是他从九重天宫上跳下凡间,摔得粉身碎骨,才是阿执哥哥眼下想要的。
谁知身后突然出现两名神将,说要押送他回贱魔居,反倒是给了摹冽另一条出路。
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原点,不过囚神洞也好,贱魔居也好,只要阿执哥哥没有赶他出天界,往后终有再见之日。
于他而言,眼下他已经是这般光景了,身子一日比一日虚弱,往后不知还有多少寿数可活,正因为如此,他得以多见阿执哥哥一面,便是叫他多占了一分便宜,摹冽觉得很欢喜。
那两名神将还算客气,说是押送,但并未捆束他的手脚,只是在他身后盯着他一同往贱魔居去。
到那破落不堪的寝殿时,本以为往后该是孤身一人过,不想即将踏入殿中之时,殿内竟传出急促的脚步声,摹冽不禁停下步伐,不久,便见似水清秀的面庞出现在他面前。
似水激动地扑上来抓住摹冽的双臂,眼中悬泪道。
“天后!您回来了!”
“似水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呜呜……”
摹冽愣了愣,想不到自己不在九重天的这些日子,似水居然一直守在这如同冷宫一般荒凉的殿宇中。
很不习惯除了阿执哥哥以外,有人这样真心实意地为自己担忧的模样,他心中颇为动容,半晌才反应过来,露出一个笑:
“似水……你怎么还在此处……”
“帝君先前吩咐似水看着您,后来帝君失踪了,您也下凡去寻帝君了,无人给似水派新的活,似水便仍旧同姐妹们在此轮班,等着天后回来……”似水哑声解释道。
“天后,您的身子还好吗?”
摹冽笑道:“好着呢,放心吧,死不了的。”
似水看着摹冽苍白的脸色,却知晓恐怕不是如摹冽所言那般,她眼眶红了红,没有语言。
此时,其中一名押送摹冽回来的神将在摹冽身后面无表情道。
“帝君有令,眼下神魔开战,天后身为魔尊之子,恐有通敌之嫌疑,故从今日开始禁足贱魔居,不得外出。”
两名神将怕是要盯着摹冽进入殿内才会走,摹冽同似水笑了笑,说了句“进去吧”,似水红着眼看了两名神将一眼,跟着摹冽进入了殿内。
刚踏入殿内,摹冽的身形便有些摇摇欲坠,似水眼疾手快地将摹冽扶住,带着哭腔道:“天后,您怎么了?!”
在凡间时受了曳灵神君一掌,身子本就未好,刚才又走了好些路,摹冽只觉得眼下连呼吸都有些不畅,他无力地开口道:“无事,扶我去床上躺一会儿便好了……”
若摹冽是神,还能去求帝君请个医仙来看一看,可摹冽是魔,不论是生病还是受伤都得硬挨着,偌大的天界,竟无一人心疼他,似水想想便觉得心中难受,可是再难受,她也做不了什么, 只得按照摹冽说的,将他扶至床上躺下。
似乎是觉得冷,摹冽躺下之后,便将身体慢慢地蜷缩了起来,似水为他盖上被子,感觉到被褥下的人薄得像一张白纸。
在人间度过了十个春夏秋冬,天界不过过去了短短十日,连这个寒冬的一半都没有过完,对于摹冽来说,在九重天的凛冬是最难捱的,日子也总是显得十分漫长。
所以他特别期待阿执哥哥召自己侍寝的时候,每当见到阿执哥哥,他便觉得身上的痛好像都会少上许多。
可是从人间回来后,阿执哥哥应该比从前更加痛恨和厌恶他了,因为他骗了他,他骗他,他们是夫妻,从前很相爱。
在阿执哥哥心里,其实从来不曾真正将他当成过妻子吧。
想到下一次不知要何时才能见到阿执哥哥,摹冽便觉得更冷了,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这一睡,便是整整三日。
他记得自己睡着的时候,似水的眼睛红红的,他醒来的时候,看到似水的眼睛仍是红红的,她说她怎么都唤不醒他,以为他就要这样睡去,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摹冽朝似水笑了笑,说,自己还没有好好地同阿执哥哥道别,怎么可能会走,他便是要走,也会好好地同那个人说声来生再见的。
即使那人不一定想听。
但是他想说。
因为他下辈子还想要见他。
在摹冽醒过来的那日午后,似水上头的掌事姑姑突然来了命令,叫连同似水一起日夜盯着摹冽的一众仙娥都撤回去。
似水接到命令的时候又哭了,摹冽从不知有人竟会为自己流这样多的眼泪,以至于令他也有些想要流泪。
摹冽不知她在不舍什么,只知道自己其实也有些不舍,他虽总是一个人,但他实际上并不喜欢一个人,他不想要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
不过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他总会习惯的。
纵然心中难过,摹冽还是笑着道。
“似水,你哭什么……我这里又不好,往后你不论要去何处,定然都比我这里要好多了,你应当高兴。”
似水也不清楚自己为何要哭得这般伤心,她只知道自己心疼极了这个人,甚至有些时候会生出想要代替他来承受的想法,她知道这是不正常的,可她找不出缘由。
眼下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仙娥,掌事姑姑叫她走,她也只得走,似水此时也不管逾矩不逾矩的了,她握住摹冽的手,哽咽道。
“呜呜……天后,您保重……往后定好好的……”
摹冽朝她弯唇,笑道:“我会的。”
“你也是,似水。”
似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她走了之后,本就安静的贱魔居便更安静了,摹冽坐在床边的案几旁,望着窗外发白的天空出神,一坐便是一日整。
他猜测似水之所以被撤走,是因为阿执哥哥不想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了,他是死是活,都同阿执哥哥没有关系了。
日子日复一日地过着,不知过了十日还是十五日,那日傍晚,摹冽弓着身子在殿外的水井旁打水之时,忽然有一只有力的大手替他将手中的水桶提了起来。
摹冽蓦地转过头去,面上露出笑来:“阿执哥哥!”
水桶被人稳稳地放在地上,一滴都未曾溅出去。
对上那张年轻且英气逼人的脸,摹冽愣了愣:“……敖霜?”
“这便是你想要的吗?……”敖霜冷冷地看着他,眼底不知为何分布着一些红血丝,声线沙哑。
“什么?……”摹冽茫然地开口,他没想到消失万年的人会突然出现,还一来就问他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敖霜:“你想做他的妻子,便杀了他的爱人,欲取而代之……如今虽身为他的天后,却沦落至这般下场,没了修为,住在这冷宫一般,连殿名都充满羞辱意味的地方,这便是你想要的吗?……”
摹冽顿了顿,笑道:“是啊,这便是我想要的……”
敖霜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不信。”
“我不信你会滥杀无辜,亦不信你会做出这般愚蠢之事。”
万年前,摹冽突然翻脸将敖霜赶走,敖霜一气之下开始闭关修炼,摒弃一切杂念什么都不想,修为上竟层层突破,万年后出关之时,已经飞升为九重天上的上神,明日便要在紫霄云殿册封神位了。
万年过去,敖霜同摹冽之间的气早便消了,他本欲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摹冽,却从父王那里得知,摹冽在燕执与文昌星君大婚之夜杀了文昌星君,险些被诛灭于诛神窟。
如今虽侥幸逃过一死,还被燕执娶作了天后,可这天后,竟比九重天上的仙娥还要卑贱,谁人都能践踏他。
众神都说摹冽有罪,可敖霜却不信。
他不信初见时,那般浑身上下充满神性的人,会因为一己私欲而滥杀无辜。
“信或不信,这便是事实,你如今说这些又有何意义。”摹冽笑着道。
“你定然有苦衷的……我相信你。”敖霜道。
“……”摹冽垂眸,掩住发红的眼底。
敖霜上前一步,抓住摹冽的手,哑道:
“万年前,我同你说过,有朝一日若你想离开,便同我说……我回来带你走,这句话的期限,是永远,如今亦是有效。”
“阿冽,他不爱你,没关系……换我来爱你,好不好?……”
摹冽抬眸,笑道:
“我同阿执哥哥是彼此的命定之人,你要娶我,需得以命来对抗天道,你会受天罚惩戒而死,大好的神途因此毁于一旦,你不怕么?……”
敖霜沉默片刻,摇头道:“我不怕……我喜欢你,父王说过,为了爱付出一切,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我喜欢你,便什么都不怕。”
摹冽没想到会得到这般答案,正要开口回答,便听“啪、啪、啪”三声掌击,他扭头看去,只见燕执从虚空中走出,哂笑道。
“真是好生精彩啊,竟不知我的天后不仅生性善妒,还不知检点,学会了偷人——”
第48章 以神途换他自由
摹冽见到燕执的那刻,面上本是露出了高兴的神色,却不想燕执口中居然说出了那样的话,令他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阿执哥哥,阿冽对你的情意,在你眼中,便是这样不堪吗……”
他原本也只是想让敖霜知难而退,才告诉敖霜,想要同自己在一起,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并不是想要敖霜的承诺,而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不想敖霜居然说不怕,他还未能开口回绝,燕执便出现了。
他知道自己在阿执哥哥眼中的形象,早已是一个善妒的小人了,但他自认为,所表现出来的对阿执哥哥的爱意,向来直白而浓烈,阿执哥哥怎么会这样想他呢。
看出摹冽的难过,敖霜心中也不好过,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燕执若要因此迁怒摹冽,他做鬼都不会放过自己。
敖霜沉着脸,上前一步挡在摹冽身前,朝燕执作揖道。
“帝君误会了,这一切都是敖霜一厢情愿,同天后无关。”
“帝君若要罚,便罚敖霜吧。”
燕执嘴角笑意愈发浓,近乎咬牙切齿道:“好一个一厢情愿,你分明知晓他是天后,还敢同他说那些话?你有几根神骨供得起伺天鉴扒?”
伺天鉴,是九重天专门处置犯了重罪,但罪不至死的神之地,一旦被送入伺天鉴,便会被扒去神骨,打入轮回,至于是人道、鬼道、还是畜牲道……便要看所犯罪责之重了。
敖霜才刚刚由仙飞升成神,岂能因为今日之事,而被扒去神骨贬入轮回,摹冽拢共就这一个朋友,必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落到那般下场。
敖霜跪在地上,正要回答,摹冽便已笑着开口道。
“阿执哥哥是在为阿冽吃醋么?……”
燕执愣了一下,道:“你说什么?……”
摹冽:“阿执哥哥既不喜欢阿冽,又管阿冽要同何人在一起干什么?”
“阿冽便是同旁人在一起,违逆了天道,受到惩罚,也是阿冽咎由自取,阿执哥哥为何要如此生气?……”
“难不成阿执哥哥是关心阿冽?抑或是在为阿冽吃醋?”
燕执刹时间黑了脸,咬牙道:“你莫要胡说八道……”
“你眼下身为我的天后,便该恪守规矩,同旁的不三不四的人牵扯在一起,像什么样子,传出去会叫众神贻笑大方。”
“敖霜不是不三不四的人。”摹冽低低道。
阿执哥哥是他所爱之人,而敖霜,是他今生唯一的朋友。
燕执几乎为那句话气昏了头,都已经到眼下这个地步了,摹冽还在维护对方,他面目冰寒,一字一句将话挤出来。
“你方才,是不是正要答应他?”
“若我今日不出现,你是不是便要同他偷情了?”
他知道摹冽缺爱,如今自己不待见他,说不定旁人朝摹冽勾勾手指,便将他勾走了。
燕执想到摹冽有可能承欢在旁人身下,便觉得气血上涌,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都要炸了。
摹冽垂着眸,并未回答燕执的话,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眼,看向燕执,淡淡笑道:
“阿执哥哥,可曾有一刻,真的将阿冽当成过阿执哥哥的妻子?……”
倘若有,便是只有一刻,也是好的。
燕执被这句话给问住了。
自从于人间归来之后,他便时常梦见在人间同摹冽一起生活的日子,在梦里,他是真的将摹冽当作了自己的妻子,疼之爱之,念之惜之。
可醒来之后,他便清楚地记起,摹冽本性是个怎样的魔,又犯下了怎样的错误。
他怎么可能真的将他当作自己的妻子?
若不是因为他,师尊便不会只剩下一缕残魂,更不会失去记忆爱上旁人,而如今师尊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却是全然记得的,他怎能抛弃师尊于不顾,将仇人当作妻子?
不可能……
于是,在摹冽的注视之下,燕执微微动唇道:“不曾。”
其实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所以摹冽并不意外,他点了点头,道。
“阿冽知晓了。”
敖霜单膝跪于地面,目光坚定,红着眼于此刻抱拳道:
“既然如此,敖霜恳请帝君赐天后一纸和离书,放天后自由,敖霜愿娶摹冽为妻,永生永世,不离不弃,愿帝君成全……摹冽从前虽犯下了一些错,但敖霜相信他是有苦衷的,如今帝君罚也罚过了,阿冽的修为也尽数废去了,还请帝君大人大量,宽恕于他。”
“……至于敖霜的神骨,帝君若想要,便拿去吧,敖霜愿以神骨,换吾妻自由。”
万年前,燕执在准备与文昌星君大婚之前,曾有意安排摹冽同敖霜相亲,当时摹冽一副不情愿的模样,最终燕执都以为他们未曾见上面,不承想,背地里两人居然熟到了这种地步,摹冽还处于他天后位置上,敖霜便以“吾妻”相称了。
燕执简直要被气笑了,他虽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看向摹冽,道:“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叫他放着大好的神途不顾,甘愿为你舍去神骨,做个凡人?”
摹冽知道燕执虽心善,可是当真的动起火来的时候,谁都劝不了他,若是再这样下去,难保敖霜真的会被降下罪责,他在心中无声叹了口气,道。
“阿执哥哥说笑了,这不过是个无知无畏的傻小子罢了,阿冽同他并不熟的,阿执哥哥莫要因为无关紧要的人生气,阿冽将他赶走便是。”
摹冽行至敖霜身侧,将手搭上他的肩膀,轻轻推了推,道。
“你起来,往后莫要再来了……走吧。”
敖霜抬头,双手握住摹冽的手,哑道:“阿冽,我是真心爱慕你的,万年前,自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便心悦你了……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我愿以神途换你自由……只是往后,我若成了一个普通人,你会不会嫌弃我?”
燕执冷笑道:“听到没有,他说要娶你,以神途换你自由,还要同你永生永世,不离不弃,你可愿嫁给他?……说话呀。”
摹冽顿了顿,垂着眸,认真道。
“敖霜,你的好意,阿冽心领了,只是阿冽心悦之人,唯有阿执哥哥,从前我同你说过的,只要我活着,便不会有所改变。”
“所以,我没办法答应你……你亦不用以神途来换阿冽自由,因为,阿冽身处于此处,并不觉得被束缚,阿冽是心甘情愿待在阿执哥哥身边的。”
燕执骤然消失在原地,出现于摹冽身侧,搂住摹冽的腰,蓦地将人贴近自己。
“听到没有?”
“还不快滚?”
敖霜握着摹冽的双手垂了下去,红着眼望着摹冽,眼中氤氲出水雾:“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要爱他么?……”
“他到底有什么好的?”
摹冽笑了笑,没有说话。
阿执哥哥的好,数之不尽,他眼下只是不得不恨他而已。
敖霜终是起身,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摹冽望着那背影,微微失神,耳边响起一阵讥讽。
“还未看够?方才怎么不同他一起走?”
摹冽还未反应过来,燕执便松开了他的腰,转为抓起他的手腕,猛地将他拽了过去,往殿门的方向扯去。
这是燕执头一回踏足他的贱魔居,分明可以直接穿门而过,燕执却是一脚踹开了殿门,刷着银漆的斑驳破门被踹得几乎掉下来,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殿内更是寒酸,连地板都有些腐朽了,除去一张不是很大的床,一张蛀虫的木屏风,以及一张吃饭的桌子,一个陈旧的衣柜,殿内便没什么像样的东西了。
燕执宽大的手掌掐上摹冽的脖子,将他按在墙上,赤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他,问道:“你同他云雨过?”
呼吸的权利被剥夺,摹冽没有血色的脸顷刻间涨红起来,失神地望着面前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阿……冽……没……有过……”
“你最好是没有。”在摹冽即将昏厥过去之前,燕执松了手上的力道,掌心贴着他的脖颈滑到他的后颈,转为抓住摹冽的后颈,压着他跪了下去。
“否则,不仅是心脏,便连身子也脏了……愈发叫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