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金子般灿烂耀眼的头发柔软地落在脸颊两侧,一双湖绿色的眼睛波光粼粼,传言中眼盲的神父准确无误地“看”向了坐姿十分懒散的亲王。
对上那双幽静得仿佛森林一般的眼睛时,兰德斯下意识地抬起了左手,毁容多年的亲王头一回产生了想要遮掩自己那丑陋的半张脸的冲动,手指碰到脸上疤痕时,他才想起对方是个瞎子,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手掌去触碰靠在座位旁的拐杖,也不知怎么,他竟然没抓稳拐杖,“当”的一声,拐杖掉在了地上,像在寂静的中厅中开了一枪。
忠心的侍从连忙捡起地上的拐杖递到亲王的手掌下面,小声道:“亲王大人。”
兰德斯手掌下意识地按在拐杖上,又险些没站稳,他是个天生的瘸子,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手忙脚乱过。
与此同时,莫尹也感到很惊讶。
其实在上个世界崩塌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最大的异常——那个世界的能量本源和上个世界很像。
进入这个世界,他带入了更多的精神力,而且身体除了眼盲之外没有其他的缺陷,他可以更多地分神用精神力去查探这个世界的构成。
现在,他感觉到了不远处强大的能量,和上两个世界一样的相似感觉。
真是不可思议。
已经崩溃的能量还能再聚起?!
中厅内突然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安静,这对傲慢又坏脾气的亲王来说可真不常见,他总忍不住想要讥讽些什么,那些残酷的俏皮话和他脸上的伤疤一样如影随形地成为将人拒之千里之外的武器。
“奥斯亲王?”
莫尹先开口道。
他看不见,要不然他真想看看这位能量强大的奥斯亲王和贺煊还有裴氏兄弟在外表上有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但也难说,贺煊和裴氏兄弟也完全不像,他在两个世界里的样子也不一样,能量和外表之间联系不大。
兰德斯回过了神,重新拾起了他的傲慢,“您好,神父。”
声线很优雅而富有磁性,带着贵族那种特有的礼貌和轻蔑,但同时也很陌生。
“早上好,亲王,”莫尹彬彬有礼道,“从奥斯到莰斯堡的路途遥远,您一路辛苦了。”
为这神父的贪婪和虚伪,兰德斯有心想讽刺些什么,他不是个会为美丽的空壳买单的人,他盯着那双湖绿色的眼睛,“听说神父您是个瞎子?”
天哪,这太失礼了!
比尔在心中惨叫道。
布尼尔皱了皱眉,手指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对奥斯亲王那和传闻中一样狗屎般的教养感到毫不意外。
莫尹平静道:“是的,我在黑暗中寻找光明。”
布尼尔立刻向莫尹投去了崇敬的目光,就连比尔也忍不住在心中为神父化解尴尬场面的能力喝彩,上帝保佑,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
“那我想您一定找到了,”面对这样的回应,兰德斯依旧攻击性极强地作出了回应,“瞧这些金子打的烛台,多么明亮。”
“那都是信徒们献给主的,我们的灵魂是上帝手中的蜡烛,”莫尹依旧彬彬有礼道,“亲王大人还没用过早餐吧,布尼尔——”
布尼尔连忙道:“神父。”
“带亲王大人去用餐吧。”
金发神父在胸口画了十字后离去。
教堂的餐食比兰德斯想象当中得要差一些,不过也不错了,用餐的银器倒是很漂亮,看上去价值不菲,那位招待他们的布尼尔修士说这些银器也都是信徒们赠送的。
兰德斯不客气道:“需要我送你们一些银子打的马桶吗?”
布尼尔的脸都绿了。
凡是来教堂的贵族们无不虔诚有礼,布尼尔从来没有见过身份这样高贵,言行举止却那么粗俗的贵族,出于礼貌,他可没有对这亲王可怕的外表表现出任何异常,在心中骂了句“真是只丑陋的癞蛤蟆”之后,他又立刻在心中向上帝祈祷忏悔以抵消自己的罪孽。
用完了早餐,兰德斯优雅地擦了擦嘴,将餐巾放在桌上,道:“请问受洗仪式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我不知道,”布尼尔已经在心里开始讨厌这位亲王,于是冷冰冰道,“这要看神父的意思,还有——”他有些不满地看向兰德斯,带着指责的意味道,“您的信仰是否虔诚。”
兰德斯笑了笑,他左脸对着布尼尔,笑容狰狞可怕,“神父会知道我的信仰有多虔诚。”
教堂中的后院有专门的神父楼,尤金成为神父后就从修士集体居住的宿舍中搬到了这里,他虽然是个盲人,可他自小便很刻苦,以惊人的毅力在黑暗中学会了写字,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这也是尤金身上令众位修士啧啧称道的神迹之一。
记忆中,尤金已经和兰德斯通过了几次信,信上尤金用他刻苦学会的优美而迂回的文字对这位亲王大人少量多次地进行了敲诈的暗示。
莫尹从抽屉里拿出兰德斯的回信。
回信是布尼尔读的,信上的措辞同样很婉转,隐晦地在同尤金谈条件。
今天兰德斯亲自出现,莫尹才明白这些信恐怕不是出自兰德斯之手,兰德斯可不会说出那么多好听的漂亮话。
尽管如此,不过一点无伤大雅的勒索而已,这也能成为主角和反派最大的矛盾吗?
莫尹觉得这未免也太可笑了。
他现在心里真是有些微妙的不爽。
创亖主角,击溃强大的能量,看世界崩塌是他个人的爱好,但他的爱好似乎被联盟利用了。
毫无疑问,联盟一定从他的行为中得到了好处,不外乎是联盟最在乎的能量。
这些小世界能量的相似性又说明了什么?
莫尹手指摩挲着光滑的信纸,大胆地作出了个推论——这世界的能量能够再生,而每一次崩塌时的能量倾泻很有可能就是被联盟吸收了。
换作以前,莫尹可能不会太在乎联盟是否从他的行为中获利,他本来就什么都不在乎,而经过了两个世界后,他已发生了些许变化,那些变化具体是什么很难说清,但他的确对联盟这种行为感到不悦。
他确定他现在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地利用。
“咚咚——”
门被敲响了。
莫尹扭过脸。
兰德斯感觉很奇妙。
面前的人毫无疑问是个盲人,尽管那双眼睛美得惊人,像湖水、宝石一样闪耀,令人感觉他像是正在注视你,可那视线却是茫然而没有焦距的,令人联想起初生的鸟。
“亲王?”
兰德斯道:“神父怎么知道是我?”
莫尹道:“我听到了拐杖的声音。”
兰德斯:“……”
身份尊贵的亲王出门在外从不遮掩自己脸上的伤疤和身体的残疾,他像是为之感到骄傲似的,总是把下巴微微抬起,拐杖落在地上的声音也是“笃笃笃”地极其有力,像只勤劳的啄木鸟。
没有人敢冒犯他,而面前的神父像是不知道自己已然冒犯了他似的,安稳地坐在桌前,信纸摊在膝上,神色平静祥和,“亲王大人,您真的决定信仰上帝了么?”
兰德斯讽刺地一笑,提起拐杖向前,拐杖落地的声音比平时更有力,像在宣战似的走到了神父面前,他俯视着神父金色的头发,用他那特有的华丽声线冷冷道:“上帝见证,我从不信仰上帝。”
莫尹认真思考了在这个世界他到底该用怎样的态度来对待主角。
创人是他的爱好,他喜欢和主角作对,击溃主角,让自己站在世界力量的顶端,这使他感到快乐,他也并不打算放弃这种获取快乐的方式。
但他也不想被联盟戏耍,沦为联盟的工具。
怎么才能全都要呢?
既能让自己获得乐趣的同时又不被联盟所利用。
莫尹给出的答案是:创,但别把人创死,创个半死不活,不给联盟吸收能量的机会不就行了?
仔细想想,前两个世界的主角其实都挺耐创的,或许他可以尝试将那种短瞬创死人的快乐发展为反复创人折磨人的高级趣味。
可是这样一来的话,他看不见世界崩塌的样子,那他的乐趣至少减半。
为了不白白在任务世界里瞎忙活,莫尹决定给自己从别的方面找点乐子来补偿。
在上两个世界中,除了世界崩塌之外,他也体会过其他的快乐,肉体上的、情感上的……没什么可否认的,那的确带给了他作为自然人没体会过的异样冲击。
他虽然看不见兰德斯的相貌,但他的听力在这个世界异常灵敏,兰德斯的声线华丽而磁性,带着一点坚毅的果决气息,充满了男子气概。
一直有些刻意去遗忘那种“动物性的”、“未进化的”肉体快乐的自然人胸膛中隐隐窜出一点火苗。
他不该去排斥那些,他对自己拥有绝对的信心,即使改变,那应当也是朝着进化的方向。
有能力去获得更多的快乐,难道不好吗?
金发神父沉默不语的模样如同一幅超凡脱俗极的油画,叫人真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天使降临人间。
但天使不会向人索要金钱来“修缮”教堂。
兰德斯有点不耐烦,但又想看看这神父究竟会假正经到什么地步,他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他喜欢看人出丑,尤其是像尤金这样看上去高尚实则虚伪贪婪的人。
他难得耐心地等着神父如何回应他的不敬。
“亲王大人,”莫尹微微低头,语气和缓道,“您的前半生遭遇了诸多不幸,这可能使得您误以为上帝抛弃了您,但其实上帝一直在您身边,只是您还未没发现他的踪迹,您不必为此感到忧虑悲伤,”莫尹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上帝不会因为您的自暴自弃而责备您,他依然默默地爱着您,”他仰起脸,“就像我一样。”
兰德斯双眼紧紧地盯着神父,他承认他的确挑起了他的怒火,这怒火是前所未有的,令他脸颊上的肌肉逐渐发烫如岩石般坚硬,教廷中的人有多么虚伪狡诈,兰德斯早就领教过了,但没有一个人像面前的神父这般表里不一,顶着那张纯洁美好的面孔满嘴鬼话!
瞧他那双湖绿色的眼睛,像宝石、绿色的绸带子、平静的湖水,让人直想一头栽进去在里头畅游嬉戏,但真正的有识之士一眼就能看出倘若你真跳进去,那必定会淹死在里头,成为里头又一具倒霉的腐尸。
兰德斯冷冷一笑,微微俯身,气息略微逼近了,“哦?我竟不知道我是这样受欢迎的了,连神父你这样高尚的人都爱着我了。”
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亲王身上贵族那特有的香料气息混合着一点汗味令莫尹觉得兰德斯闻起来像一匹雄马,一匹高傲地甩着头不肯戴上辔头的坏脾气的骏马,他固然难以驾驭,但这种强烈的挑衅意味何尝不是另一种信号呢?说不定他正渴望着有谁能收服他,让他心甘情愿地屈膝呢。
莫尹快速地体会到了这种新乐趣的美妙之处。
和第一个世界将之作为武器不同,他确定他是想认真地去探索这方面的可能性,纯粹地只为获取快乐。
“亲王大人,您当然受欢迎,为了表示我的欢迎,”神父语气温和地询问道,“或许您想不想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什么?亲王您要在这里住下?”
比尔大为震撼,亲王大人不是总说修道院有股难闻的臭味么?虽然他并不这么觉得,他聪明地没问下去,免得亲王说出更难听的话来,但是亲王说要住在莰斯堡教堂,天哪,这简直太不合常理了,神父究竟和亲王说了什么,能让亲王突然燃起对上帝的信仰来了?
“住在这里不好吗?”
兰德斯拄着拐杖大步走在树荫下,“总比住在王宫里,给夏尔曼充当报丧鸟的好,让他自己下地狱去见真正的魔鬼吧,就不必我特意前去引路了。”
“上帝保佑——”
比尔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他压低声音道:“这里可不是奥斯,亲王大人,您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如果让别人听到这话,会以为您在诅咒夏尔曼大人下地狱的,对您的名声会产生多大的损害哪!”
兰德斯不以为意地嗤笑了一声,“好吧,那我祝他尽快上天堂。”
比尔:“……”
比尔和马车夫帮兰德斯把行李箱放进了神父楼。
“尤金神父待您多么真诚,”比尔铺上深红色的真丝床单,“将自己独居的神父楼让给您一层。”
兰德斯窗边的沙发上坐下,“他这是在耍花招,想开个更好的价钱。”
“你在这破屋子里住上个三五天,吃了他们那一点点牛肉奶酪,等到结账的时候就会发现这里的收费比王都最贵的妓院还要翻上好几番,你问他们为什么这样昂贵,”兰德斯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对不住苦笑摇头的比尔道,“他们会说这是为信仰买单。”
比尔提着枕头道:“亲王大人,您既然这么不愿意住在这儿,何不去住旅店或者租套房,也不用住在王宫,我可以很快为您办好。”
嘴里尽是难听话的亲王缄默了一会儿,声音叽里咕噜的,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倒要看看他还有多少花招。”
“谁?尤金神父么?”比尔干完了手上的活计,走到亲王大人身边,“容我提醒您,神父今年才十八岁,与您相比,他几乎还是个孩子呢。”
亲王大人冷笑一声,“孩子?那简直更妙了,孩子是最狡猾的,用可怜兮兮的小脸蛋和那做作的哀求就可以骗一百个像你这样愚蠢的成年人。”
比尔实在被亲王堵得哑口无言,只好道:“至少骗不过亲王您吧。”
兰德斯抿了抿唇,“那是当然。”手指用力地扯了扯领口,“这地方真热,”他站起身,似乎有些烦躁地在原地踱了下步,对比尔道:“去打点水来。”
比尔下去打水,兰德斯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郁郁葱葱的橡树林散发着植物的清香,神父那大胆的提议让他感觉到了挑衅,王都的人果然每个都狡诈无比,整好他暂时还不想回王宫,就留在这里看看王都的神父比多年前是否有所长进。
十二岁那年,兰德斯曾在父亲的要求下接受红衣主教的洗礼,然而在受洗仪式开始前的一天,红衣主教意外身亡。
那是个完全的意外,王宫里却传出了难听的传言。
出生时的残疾已让他的母亲蒙羞后郁郁而终,从大火中死里逃生成为了丑陋的怪人反变成了他的过错,受洗仪式前主教的暴毙更是坐实了众人的猜测——兰德斯王子是被神所抛弃的。
上等人在面对私下无根据的议论时,会聪明地选择无视,随他们去吧,摆足高贵清白的姿态,而兰德斯的做法简直让传言都变成了事实。
他殴打暗讽他的兄弟,扬言红衣主教就是被他诅咒而死,如果还有谁胆敢企图为他洗礼,那么魔鬼马上就会将他召唤到地狱里去,将自己变得臭名昭著后,兰德斯心满意足地把自己变成了整个王宫乃至贵族圈层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可怕人物。
国王亚尔林尽了自己作为父亲最大的慈爱,给了他一块偏远的封地,让兰德斯获得富有和自由,在奥斯随意撒欢。
兰德斯很满意,他远离王都,把奥斯管理经营得有声有色,令奥斯成为了整个莱锡最富裕的地方,这下他又开始变得受欢迎了,信件像鸟一样飞来,兰德斯把它们全部烧掉。
奥斯亲王丑陋又孤僻,富有又刻薄,除了他自己和他封地的和平,他什么也不在乎,但现在莱锡的动荡已经逐渐影响到了奥斯,一个优秀的领主不会让自己的封地陷入混乱。
夏尔曼是个无能的家伙,而兰德斯自认自己有能力解决莱锡目前的困境。
为此,他愿意暂时用上帝来做他的盾牌。
他选中了最年轻、资历最浅的神父来做交易,当然他也承认他年轻时和教会结下的恩怨太深,找其他的神职人员可能更麻烦,只不过年轻的神父可比他想象中要贪婪虚伪得多了。
不肯轻易透露出交易条件,留他在修道院居住,说明这人是个敲诈的老手,想要花时间慢慢跟他讨价还价。
兰德斯面上露出个讽刺的笑容,他尽管去装模作样,到最后来瞧瞧到底谁会上谁的当。
比尔把水打了过来,兰德斯正在洗脸时,修士急匆匆地过来,看到兰德斯那张水淋淋的脸后不由得牙齿上下打了个颤,“亲王大人,王宫中的侍卫长来了要见您。”
侍卫长布鲁恩已经年近五十,他相貌堂堂,银白发丝镶嵌在棕色的卷发中,一双深棕色的眼睛显得忠诚、执拗,那一份执拗和兰德斯看起来极其相似。
“亲王大人。”
布鲁恩上来要吻兰德斯伸来的手,兰德斯却直接将他大方地抱住了,“得了吧舅舅,你知道你这外甥是多没有礼貌的人,就别跟我来贵族礼节这一套了。”
布鲁恩笑着拍了拍兰德斯,语气坚实而亲昵道:“你这捣乱的家伙,一定要让身边的人全出丑才高兴。”
“那倒也未必。”
兰德斯放开了他亲爱的舅舅,拉起他舅舅不复年轻但依旧有力的手,郑重其事地吻了一下,抬起他那双雄狮般的眼睛,“布鲁恩侍卫长,您永远有我的尊重。”
如果说整个王都还有什么人能让兰德斯尊敬的话,那无疑就是他这位舅舅了,虽然布鲁恩对王室那固执的忠心在兰德斯眼中几乎等同于愚昧,但布鲁恩对他的关爱的确也是真心的,虽然他们几乎不通信,真正的感情不需要表面的热络去维系。
只是布鲁恩这次来见兰德斯,说的却不是兰德斯爱听的话,这就是布鲁恩,他只说自己觉得该说的,哪怕别人听了会不高兴,即便是面对这个坏脾气的外甥,他也照样。
“兰德斯,对你返回王都的决定我感到万分高兴,夏尔曼除了卓然的舞姿之外,我想不出任何他可以代表莱锡的原因,而你不同,兰德斯,我不是因为你是我的亲外甥才这样恭维你,你知道的,我有好几个外甥,你的那些兄弟都糟透了,你勇敢、机敏、傲慢……我最欣赏你的傲慢,好的领导者都该傲慢一些,我相信你能领导莱锡走出面前的困境,介于我的身份……”
布鲁恩指了指胸前国王赐给他的骑士勋章,“以上并不只是我个人的意思,你明白吗?”
兰德斯当然明白。
布鲁恩的夸赞,他没有一句是担不起的。
天生残疾也不曾让国王亚尔林打消立兰德斯为王太子的念头,是后来兰德斯自己那癫狂的行为举止让亚尔林不得不放弃。
现在夏尔曼奄奄一息,亚尔林也快坚持不下去了,他必须为莱锡寻找一位可靠的继承人。
无论兰德斯有多少缺点,亚尔林明白兰德斯就是那个人选。
对于父亲的器重,兰德斯脸上并没有显现出多少惊喜,甚至表现的很理所当然,他双臂舒展地搭在椅子的扶手两侧,翘着一条腿,他身上那高傲又侵略的气息在布鲁恩眼中活脱脱就是一位锐意进取的国王。
为了未来的君主,布鲁恩开始说兰德斯不爱听的了,“但在你的面前还有两座需要翻过的山,一是你的信仰,二是你的婚姻。”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工作忙碌,加更先欠着,尽量先保持日更(不定时)
第73章
“亲王,您需要和位体面的淑女在上帝的见证下达成坚不可摧的婚姻,国王已经为您筛选出了几位合适的人选,”布鲁恩掏出藏在衣服里的深红色信封放在两人中间的小桌上,“在一个月后的舞会上,他希望您能牵起其中一位淑女的手。”
“另外,莰斯堡教堂的确很不错,但是他们新的神父未免太过年轻又资历太浅,国王对您重拾信仰的举动很支持,已写信给伊诺克主教,邀请他返回王都为您洗礼。”
布鲁恩将国王的旨意传达完毕,他站起身,单手放在胸前行了个骑士礼,“亲王大人,莱锡期待着您的回归。”
兰德斯不为所动,嘴角牵扯起一个冷讽的笑容,“倘若我不结婚,也不信仰上帝,这期待就不复存在了,我说的对吗?”
布鲁恩道:“莱锡需要一个信仰坚定、重视家庭的国王,亲王大人,这不仅仅只关乎你个人的幸福,以下是来自你的舅舅的而非侍卫长的忠告,兰德斯,你需要有人爱你,也需要去爱一个人。”
“谢谢,”兰德斯抬了下手掌,像是在敬礼,又像是在挥手送客,“在您提醒我之前,我一直以为至少我的父亲和舅舅还爱着我,我也爱着你们,现在我明白了,我尊敬的父亲和舅舅已经把你们最好的爱献给了莱锡,就像我已经把我最高的爱献给了白兰地。”
他的表情充满了明快的讽刺和自我嘲弄,这使得他看上去有种轻而易举愚弄人的魅力,让人感到恼火的同时又不免产生羞愧之情。
布鲁恩厚实而忠诚的嘴唇动了动,“兰德斯,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必解释,您和国王的意思我已经搞明白了,非常的清楚,没有任何疑问。”
兰德斯站起身,手掌按住拐杖,他虽然是个天生的瘸子,但身形高大结实,即使是在王宫的侍卫长面前依旧毫不逊色,他身上没有那种贵族式的忧郁,强而有力的精神如钢铁般附着在他的灵魂上,他或许不高贵,但绝对不软弱。
“幸运的是今天才刚有人说他爱我,”兰德斯笑得很讽刺,“看,我们已经解决了一大半问题。”
布鲁恩愣住,立即追问道:“是谁?兰德斯,是奥斯的姑娘还是王都的淑女?”
“王都的淑女……”
兰德斯玩味一笑,“这形容倒是恰如其分。”
兰德斯叫来比尔送客,可怜的布鲁恩侍卫长被忠实的侍从揽着肩膀往外走,布鲁恩不断回头对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的兰德斯大喊,“兰德斯,告诉我,那个姑娘是谁——”
经验丰富的比尔一听就知道亲王又在逗弄人了,“侍卫长大人,快走吧,王宫不能没有您的护卫。”
出来的时间确实有些久了,想必国王还等着他的回复,布鲁恩一面往下走,一面问比尔:“兰德斯认识了什么姑娘吗?”
比尔忍着笑道:“或许吧,您应当知道的,亲王不会向我们透露他的小秘密,他是位害羞的绅士。”
送走了侍卫长,比尔快步回来,兰德斯扣子解了大半,衬衣打开,中间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童年留下的伤疤若隐若现着,面上露出很不痛快的神情,“这间房没有浴室。”
比尔道:“您稍候。”
比尔脚步转向门外,肩膀仍向着屋内,微笑道:“亲王大人,侍卫长一直关心着您,您就别同他开玩笑了,他是个固执的骑士,会将您的玩笑当真的。”
兰德斯抬眸扫了自己的忠仆一眼,“五分钟之内,如果你解决不了浴室的问题,我就把你剃光了送回奥斯的羊圈,我发誓这不是玩笑。”
比尔立刻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