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女不知怎么,止不住要热泪盈眶,伸手摸了摸主教的胳膊,心中感到异常高兴。
用完了午餐,修女带主教重新参观了一遍修道院,克莱修道院比起莰斯堡教堂来说规模要小得多,修女们正在劳作、祈祷,她们维持着还算不错的生活,又收养了几个孩子,女孩多,男孩少,毕竟她们这里是女修道院,男人实在太不方便,稍微大一些就得送走,就像尤金一样。
修道院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清香,主教和老修女在长椅上坐着说话,老修女说她身体健康心灵也很安宁,有时牵挂主教,但大部分时间都相信主教能在王都过得很好。
“你是个天使,”修女拉起主教的手,“你会将你所在的地方都变成天堂。”
主教:“您过得如何?”
“很好,”修女欣悦的,发自内心道,“一切都好,就像过去的每一天那样好。”
修女要去照顾几个年龄还小的孩子,主教道:“格蕾修女,我能问您一个问题么?”
“哦,当然,”修女温柔道,“亲爱的尤金,你想知道什么?”
主教迟疑了一下,他问了一个实际来说对自己毫无价值的问题,他说:“请问您知道有关我亲生父母的事么?”
修女的神情一下变得很温和慈祥,带着浓浓的怜爱之情,她握住主教的手在唇上吻了吻,“我的孩子,你终于问我了。”
“我捡到你后不久便试图去寻找你的亲生父母,克莱并不算大,我四处都找过了,很可惜没什么头绪,你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修女笑了笑,再次吻了下主教的手,“尤金,就将自己当作天使吧,你是上帝的孩子。”
不知为何,主教竟觉得毫不意外,他贴面吻了下修女的脸,“感谢您,我将自己当作您的孩子。”
修女抚摸了他柔软的金发,“亲爱的,我同样也将你当作自己的孩子。”
修女离开了,主教沐浴在阳光下,感到一种异样的平静,这种平静他在上一个世界里也曾感受过,在庸城。
主教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他没有回头,而是直接道:“阿奇尔。”
身后传来笑声。
“尤金,你可真厉害,”阿奇尔撑着椅背跳过来坐下,“你到底是怎么分辨来的人是谁的?”
“直觉。”
“哈哈,你的直觉可太灵验了。”
在克莱,阿奇尔的顾忌少了许多,不用过分遮掩,这里的人对革命党了解不深,也不知道谁是革命党或者谁不是革命党,他们只知道强壮热心的阿奇尔有时会来帮忙干农活。
阿奇尔很兴奋,这是他和尤金重逢以来第一次在莰斯堡教堂以外的地方碰面,“尤金,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说服那国王接受你的加冕的?我太好奇了,你太棒了,我真想知道一切事情!”
主教随口敷衍,说他上次立了大功,吓住了他们,叫国王害怕,选择了向宗教祈求力量,阿奇尔听得连连惊呼,自豪感十足,开心地拍起了大腿,“真棒,那么是否表明你现在比国王更有权势了?你想见巴奈特,是想赦免我们么?我们是不是能够过上好日子了?!”
阿奇尔的头脑已经不能用简单来形容,主教似笑非笑道:“那要取决于巴奈特的选择了。”
所谓的革命党和主教预想中的一样,他们没有纲领没有领导思想,只是一群走投无路的人以反抗来自救。
人人都想要过好生活,这一点错都没有。
主教不禁思绪又飘忽了一瞬,因他想不到自己的好生活是什么模样。
在主教抵达克莱的第二天晚上,巴奈特又出现了,他语气严肃,显然已经考虑清楚,说话极其的有条理,他准备了许多问题,和主教一条一条的将所有问题梳理清晰,他不许主教回避,每一条都要听到准确无误的答复,他盯着主教的脸庞,企图看清主教有没有撒谎,他不敢轻易相信教廷中人,尤其是来自莰斯堡教堂的人。
他们交谈了大半夜,巴奈特很谨慎地表示他要继续考虑,主教说那是应当的,这是该慎重。
等又过了一天,主教在修道院里帮忙犁地时,阿奇尔来了,他请主教跟他去见巴奈特。
“主教,我能相信您的威望么?”
“你可以像相信太阳升起那样相信我。”
“我心中仍有疑虑,这并非我不自信,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是我?王都有那么多的贵族。”
“可是那些贵族却一个都不肯上战场。”
巴奈特挣扎了许久,这对他来说是个机会,一个他想都不敢想的机会,自他向王朝发动攻击以来,他其实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信心十足,他日夜难安,在恐惧中入睡,在恐惧中醒来,他逼迫自己勇敢、坚强、无畏,因为他已没有退路,然而狡猾的主教却向他伸出了橄榄枝,这一下对他那种决心的打击非常之大。
有一个光明正大东山再起的机会,和躲躲藏藏随时都会丧命的情景,任谁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巴奈特咬了咬牙,“我希望您能答应我两件事。”
“我同意。”主教道。
巴奈特道:“您都不问我是什么事么?”
主教笑了笑,“我想你不会提出我无法办到的事,菲尔德先生,你已经充分展示了你的谨慎,我愿意相信这一点。”
巴奈特感到主教对他的态度变得不一样了,好像是他们已达成了协议,这令他有些卸下心防,他低声道:“我希望我的那些兄弟们都能得到赦免。”
“这完全没有问题,他们会得到赦免,回到自己的家乡,拥有一块土地,辛勤劳作,过幸福的生活。”
巴奈特微微弯腰,吻了下主教的手指,“您是我将近十五年来第一次吻的修士。”
“很荣幸,接下来,”主教预感那才会是革命党首领真正想要解决的问题,“请说说你的第二个请求。”
“我曾有过一个可爱的儿子。”
“他活泼又善良,有一些顽皮,不过那算不得什么大的罪过,他真的很可爱,像只小狗,总围绕着我,爸爸、爸爸地呼唤我,他是我的唯一,我妻子去世了,我只剩下他一个宝贝,可是他不见了……”
巴奈特的语气变得沉重而悲伤,“我到处找他,花光了仅有的积蓄,我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天哪,”巴奈特的眼中含着泪水,“小卡尔,我已经有十五年没吻过他那张可爱的小脸蛋了……主教,”巴奈特深深地弯下腰捧起主教的衣摆,“如果我真能像相信太阳那样相信您,我祈求您,让太阳的光辉洒遍莱锡的每一个角落,叫我的小卡尔从阳光下走回我的身边。”
“你希望我能帮你找回失踪的儿子?”
“是的,这就是我最后的请求,”巴奈特抬起脸,“只要您肯答应,我愿付出我的一切。”
主教沉默了一会儿,他的思绪又短暂地游离了一下,他想到亲情,想到父母和子女,想到自己未知的来历。
“我答应你,”主教道,“你获得了我的承诺。”
在历史上,宗教力量很强盛的时候,教宗曾拥有一支神圣骑士团,整个骑士团都由最虔诚的贵族子弟组成,他们信仰上帝,勇敢无畏,相信死亡是另一种形式的永生,这样的队伍简直战无不克。
主教曾经也拥有过一支队伍,现在,他要将那支队伍带回来。
巴奈特交出了自己的信任——他的手信,并且让阿奇尔护送主教回王都,这里巴奈特其实是做出了试探,看阿奇尔能否在王都获得赦免,以测试主教的威信。
主教领略到了巴奈特的计谋,心里很满意,他看中了巴奈特,希望他有一切领袖该有的气质,其中就包括冷酷。
而阿奇尔一无所知,他只知道他要送主教回莰斯堡,光明正大的!他高兴极了,在主教身边又唱又跳,他拥抱修女们并且吻她们,惹得修女们哈哈大笑。
“尤金,太好了尤金,我们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做朋友了——”
主教躲开了阿奇尔的手臂,“我们一直都是朋友。”
返回的旅途轻松多了,阿奇尔赶了辆马车,主教坐在马车里休息,阿奇尔大声地和主教交谈着,告诉主教他将夏尔曼带出皇宫后所发生的事情,尽管主教压根没有问。
“尤金,之后那王子恢复了身份,会不会报复我们?”
“不会的,我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阿奇尔笑了一声,他手上快乐地握着马缰,“中午你想吃什么?我去打猎怎么样?林子里有许多鸟,你不介意吧?我是说猎杀动物,应该不,你很爱吃牛肉的。”
阿奇尔自顾自地说了一通,主教不置可否,马车渐渐停了下来,阿奇尔将马车停在河边,他扶着主教下马,让主教坐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别乱跑,前面是河,我马上回来。”
阿奇尔跑开了,主教留在原地,水流的声音进入耳膜,还有风和鸟叫声,在自然的包围下,主教又出了神,他继续见缝插针地又开始思考。
在克莱的这三天,主教觉得很宁静祥和但却并不无聊,在这个世界里,他很少感到无聊,哪怕仅仅只是坐着,什么也不做,他原本空荡荡的内心被某些东西给填充了,但他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那些是什么。
主教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干净的空气,决定不否认他的确是变了,也不否认除了激烈的毁灭之外,有时一些微小平静的东西也能给他带来快乐,而且是不同的快乐,掌控一切的快乐,击溃主角的快乐,身体上的快乐,还有那些更简单的快乐……这么想的话,完全是好事呢,至少他变得更容易快乐了。
阿奇尔打来了两只鸟,他熟练地处理了鸟,抹上采来的香料,架起火堆烤起了鸟。
食物的香气慢慢在空气中弥漫开,阿奇尔发现主教在微笑,于是也微笑了,“尤金,你会觉得我是罪恶之人吗?”
“为什么?”
“我杀了很多人,”阿奇尔道,“我想你应该知道。”
“杀人者不全是罪人。”
“这跟教义可不同。”
主教仍然在笑,“这是我的教义。”
阿奇尔大笑了一声,他突发奇想,原地跳了起来,道:“尤金,你再为我洗礼一次吧?这样,我不就是和国王接受了同一人的洗礼么?那样,我可多高贵啊!”
阿奇尔越说越兴奋,他摇了下主教的肩膀,“好么尤金?求你了尤金!让我也当一回国王吧!”
主教不知怎么心情很不错,对阿奇尔这种玩闹也不生气,大概阿奇尔给他的感觉和上一个世界里的程武和张志有些相似,他竟然还记得他们的名字……
“好吧。”主教随口道。
阿奇尔欢呼了一声,他拥抱了主教,大笑道:“尤金,我可真爱你——”
就在这时,主教敏锐地回过了头。
阿奇尔还没意识到什么,他亲了下主教的面颊,放开手,像模像样地单膝下跪,低下头道:“亲爱的尤金主教,可否接受我成为您的信徒?”
片刻之后,阿奇尔没有等到回应,他悄悄地抬起眼睫,映入眼帘的是向后扭着脸的主教,以及不远处骑着马,面容平静而可怕的国王。
第104章
阿奇尔一眼就认出了国王,在老国王去世时,阿奇尔曾混入修士群中为老国王祈祷,当然他是想要诅咒的,可当他看到老国王苍白瘦削得和普通老人没什么区别的脸后仍然选择了祈祷,对于国王那张奇特的被大火烧毁的脸也印象深刻,认出国王的阿奇尔下意识地将手往腰间的枪上摸去,活泼爱笑的青年身体里隐藏着一个杀手的灵魂,随时都准备冒出来。
主教推了下革命党,手掌恰到好处地按在阿奇尔摸枪的手上,阿奇尔发愣时,主教站了起来,“陛下。”
国王没有马上认出阿奇尔,他首先意识到这是个挺英俊的青年,高个子,挺鼻梁,笑容很明亮,对着主教很亲热的模样,最糟糕的是主教竟然也在笑,笑容很恬静,国王从来没见主教这么对他笑过。
一股强烈的嫉妒攥住了国王的心,他的手紧紧地抓着马缰,粗糙的皮革与手套拧得咯吱咯吱响。
河边安静极了,风刮过干草发出沙沙的声响。
国王将视线从主教转移到阿奇尔身上,这时他终于从那双看似活泼实际却藏匿着冷酷杀机的眼中看出了端倪,国王重新将视线转回到主教身上,主教神色镇定,半边身体隐约挡住了身后的革命党。
好极了。
真是好极了。
气氛很异常,就连阿奇尔这么头脑简单的人都感觉到了,他想国王或许是看出了他的身份,他戒备着靠近主教,“尤金……”
阿奇尔对主教直呼其名的亲昵呼唤令国王的眼眸闪烁了一下,国王硬生生地扭过脸看向一旁茂密的森林,单纯的嫉妒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像是突然掉入了火堆,脸颊发热脖子发烫,灼烧的刺痛感几乎传遍全身。
不着痕迹的深呼吸两下后,国王重新转过脸,“主教。”他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很平静道:“真是巧。”
比尔看到主教也很诧异,他是想招呼的,可是感觉到国王周身似乎正弥漫着一股紧绷的气息,于是便没出声,此时便跟着道:“主教,您是在附近游学么?那看来去马岛的人要扑个空了,”他微笑道,“幸好您没真往马岛去,国王可真担心您呢。”
主教将脸转向国王的方向,他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国王此刻心绪难平。
“陛下这是?”
国王没有应答,比尔看了国王的脸色,帮国王回答道:“陛下来巡视封地。”
“哦,”主教道,“陛下真勤政。”
不知怎么,比尔觉得气氛似乎有些尴尬,他又看向国王,尝试揣测国王的心思,很遗憾实在看不出国王此刻的脸色到底代表了什么。
国王脸色如冰冻一般,他表现得异常高傲,眼神挑剔又轻蔑地在阿奇尔身上一掠而过,连招呼都没打就拉动马缰带领着长长的马队转向了道路的方向。
比尔都未反应过来,险些落在队伍后面,他匆匆地对着主教说了句“回见,您小心。”后马上跟随了过去。
阿奇尔注视着马队,冲着地面啐了一声,“真是贵族气派。”
主教道:“他是国王。”
“可你为他做过洗礼,他可是你的信徒!”阿奇尔嘟囔道,“他真傲慢,跟他兄弟一个样,”阿奇尔收敛起了不满的情绪,“你还要回王都么?我们真需要请求他的赦免?”阿奇尔的情绪一下又上来,赌气般道:“我去把他干掉,我们未必战胜不了他们。”
比起巴奈特,阿奇尔显然是头脑简单得近乎愚蠢了,他什么也不懂,将政治理解为简单的暗杀。
“回王都吧,”主教坐下,“巡视封地是个大工程,我们可以在王都休息上两三个月。”
阿奇尔也跟着坐下,他忽然不想要接受主教的洗礼了,甚至为自己刚才沾沾自喜能和国王一样高贵感到羞耻,得了吧,他就是个农民的儿子,从人格上来讲,他不一定就比那些傲慢的贵族低贱。
阿奇尔有些低落,食物的香气也没有令他重新振作起来,还是主教提醒他似乎有烧焦的味道,他才手忙脚乱地拿起火堆上烤着的野鸟。
“真糟糕……”阿奇尔苦笑道,“看来我是搞砸了。”
“没关系,”主教道,“我们还有别的食物,面包就足够了。”
阿奇尔感到些许安慰,感觉尤金还是没有变,尽管他已经贵为主教,可他们还是好朋友。
“我把面包烤一烤,”阿奇尔转了下串着野鸟的树枝,“里面应该能吃,我把它撕开,夹在面包里吃,会挺不错的。”
主教应了一声,思绪仍停留在刚才突然出现又匆匆离去的国王身上。
因为眼盲,主教看不到国王的神情,只能通过国王的声音、语气、呼吸去尽情想象。
他感觉国王似乎很生气,他以为国王会大发雷霆,他想国王应当是妒嫉了,他和阿奇尔的举动的确会让国王这个已和他有过亲密关系的人产生些许误会,只是他没想到国王会直接扬长而去。
这倒挺有意思,所以国王倒也不是专程出来找他,只是巡视封地恰好到了克莱附近,主教挑了挑眉,心说有这样巧合吗?他出来统共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国王巡视封地,立刻就选到了克莱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
主教神情若有所思,阿奇尔正在用刀割下烤焦的外皮,主教的耳尖微微一动,脸孔转向左侧。
“里面都黑了……”阿奇尔尴尬地抬起脸,他看到主教脸孔奇异地向着大路的方向,然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映入耳中。
阿奇尔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主教被国王伸出手臂强行掠到了马上,动作实在太快了,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主教披着的头巾掉落下来,露出那一头金子般耀眼的头发,阿奇尔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嘿——”
阿奇尔举着刀和烧焦的树枝,震惊地指着高大的纯血马,国王一手握住马缰,一手搂住主教,回头冷冷地扫了阿奇尔一眼,他的眼神简直比脸上的伤疤还要可怕。
马跑进了树林,一口气踩过了层层叠叠的树叶,在主人的指挥下减速、停下。
国王单臂扶正了主教,呼吸急促地在主教脖颈处吸了口气,“该死的,你居然敢什么都不说地就离开王都。”
“我说过,”主教的呼吸也很急促,国王勒得他太紧,马也跑得太快太颠簸,他被侧掠在马上的姿势也太勉强,“我告诉你我要去游学了。”
“别狡辩。”
国王将鼻尖抵在主教的颈上,所说每一个词,呼吸都喷在主教的皮肤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担心?”主教无动于衷地笑了笑,“我好像并没有那么柔弱。”
“得了吧,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国王终于将嘴唇按在了主教的嘴唇上,四片嘴唇相接的一瞬间,国王的思念与嫉妒就再也无法克制地爆发出来,他狠狠地吻着他,像是要将主教的舌头和嘴唇全都嚼碎一般,叫国王感到心潮澎湃的是主教竟也在回吻他,他们激烈地在马背上亲吻,国王手掌紧紧地搂着主教的腰,两人嘴唇中间吻得一片湿润。
“尤金……”国王的语气酸得发狂,“你让他那样称呼你……”
主教微微喘着气,带着接吻后湿润温暖的气息笑了笑,“是的,他总是那么叫我。”
国王眼睛狠狠地瞪着主教,“我以为你和革命党的勾结不包括这方面。”
“谁知道呢?”主教轻描淡写道。
国王胸膛起伏,他恼恨极了,简直痛得难受,脸上发烫的同时身上又感觉发冷,“尤金,别用这个来故意刺激我叫我难受,告诉我,你和他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我不想回答。”
国王紧迫道:“那就是没有。”
主教仍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重复道:“谁知道呢?”
国王下了马,将主教拦腰从马上抱下来,他将他按在一棵高大的阔叶树上狠狠地又吻了他一回,“尤金,你在有意捉弄我,对么?”他吻他一下,“我承认我正在嫉妒,我嫉妒得发狂……”他又吻他一下,“我想念你,发现你离开后,我用最快的时间安排好了一切,马上就从王都赶来找你,我猜你或许会回家乡,尤金,我们多么默契,告诉我,告诉我你跟他毫无关系……”
尽管国王身形高大,面目狰狞,语气急躁,完全将单薄的主教给笼罩住了,任谁看都是他正在欺负可怜的主教,把人禁锢在树前强行求欢,可主教和国王都心知肚明,他们到底谁占据了上风。
主教当然可以继续挑逗玩弄国王的心脏,国王都已经将自己的心那么明晃晃地拿出来献上了,他可以拧着它,将它狠狠地摔在地上,到时国王就会悲伤、痛苦,那么他就会感到愉悦了。
主教平静道:“我们之间并非毫无关系,相反的,却是非常亲密。”
国王的吻僵住了,双眼紧紧地盯着主教的眼睛,可惜主教的眼睛幽深如井,是空洞的,无反馈的。
“有多亲密?”
“这重要吗?”主教道,“还是你一定要听细节?”
“……”
国王咬住了牙,脸上肌肉颤动,他自虐般凶狠道:“好啊,我倒真很想听!”
主教嘴唇动了动,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有些说不出口,他钟爱的是将强大的力量击溃的感觉,对方的力量越强,对抗越足,他就越是兴趣高涨,而国王却几乎算是在他面前赤裸的毫无抵抗,他将他一切的弱点都毫无保留地在他面前展现,这感觉就像是欺负个手无寸铁的小孩子一般。
主教的沉默令国王被折磨得痛苦难言的心脏好似浮在空中一般,他仔细地辨认着主教的神情,试图从主教的脸上找出答案。
上帝,我的要求并不算过分,我只要魔鬼为我有片刻停留……
主教微微皱了皱眉,按照自己想法将这次对峙到此为止,他淡淡道:“抱歉,我没这个爱好。”
国王的视线细密地从主教脸上扫过,那两道拧起的眉毛,瞳孔碧绿的眼睛,轻轻抿起的嘴角……他紧揪的心脏慢慢放下了,他心跳得很快,终于在极度的紧绷中找回了知觉,他重新感觉到了风,感觉到了树叶,感觉到阳光从头顶洒下。
国王将额头贴在主教的额头上,眼中的视线变得柔和而又坚决,唇间吐出热气,他斩钉截铁般道:“尤金,你撒谎。”
“我撒谎?”
“是的,”国王的态度并未沾沾自喜得意洋洋,他语气柔和,但绝不轻易退缩,“尤金,你在撒谎,你和他压根就算不上亲密。”
“看来您是真想听细节了。”
“不,我不想听。”
国王没有像迎战般顶上去,而是再次选择了退让,深邃的目光凝视着主教,“不管那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都会令我心碎。”
主教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国王的声音很动听。
这从他们初次见面时,主教就领略到了,然而此时此刻,他感觉到国王的声音正在撩动他的耳膜,他感觉到其中所蕴含的脉脉情意,令国王的声音听上去比之前更加磁性深沉。
不是国王变了,是他变了……
两人沉默之时,国王轻轻吻了下主教的嘴唇,很短暂的一下,随后国王转身打了声口哨,马跑近前,国王将主教举到马上,拉着马缰上马,从后头拥抱着主教指挥马往森林外走。
“一开始我以为你去了马岛,所以是和他约好了在克莱碰面么?”
国王的语气柔和而严肃,代表他现在是在商讨公事。
主教不想和他交待什么,对于自己的改变,他有些许烦躁,反问道:“你来克莱又是做什么?”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巡视封地,”国王低头在主教耳后根嗅了一下,“还有,寻找你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