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家刷的抬头,一双圆圆的杏眼满是热泪。她眼神凶狠,可是豆大的眼珠哗啦啦地从眼眶里落下,彪悍的眼神和这梨花带雨的模样极其不符,似乎这眼泪并不受她控制。
梦想家:“就你说我秃!”
王饕:“……”好的他闭嘴。
扎心的话是不能再说了,王饕压根不懂,自己明明在安慰少女,怎么对方不仅没开心,反而更加生气了。王饕:“现在你感觉到心痛了吗?”
梦想家是一位四级用户,她进入扎心者的逻辑链后,进入下一阶段的时间比普通人要漫长很多。也就是说,她更能“苟活”。
天色已亮,梦想家仍旧没有表现出那种激烈的心痛感。
少女一边哭,一边摸了摸心口:“大概已经进入最终阶段了……嗝。”
王饕轻轻颔首。他感受着空气中暴动的逻辑因子,目光扫视漫山遍野的血迹惨状,不知怎的,他的眼前忽然闪过一张阴鸷冷漠的脸。
三年前他作为官方的中间人,介绍扎心者和梦想家见面,也短暂地见过扎心者一面。
此时此刻,扎心者已经尸骨无存。不过有件事确实非常奇怪……
“他也不是中都人,为什么逻辑即将崩溃的时候,非要跑来中都一趟?”
“没事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赵狠正下达命令,处理伤者。身后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他回头一看。看到对方那张温润的脸庞时他还有些发愣,随即还是先认出了对方身上的逻辑链波动。
赵狠问道:“插画师?你怎么来了。”
蒋维笑了笑:“我家就住在附近,你忘了?”
“哦对,你的那家画舍就在西山这边,还是我帮宿上校、萧矜予联系你,让他们昨晚来这里找你的呢。”
蒋维:“虽然我只是个普通的三级用户,排名也不高,但我感觉到这场逻辑风暴已经快过去了。我刚把孩子们都安顿好,哄睡了,所以现在才有时间来问问,清除小队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赵狠挠了挠头,他望向自家队员,回头道:“你如果能来帮忙就更好了。虽然我们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但现在还在寻找伤员。毕竟还有一些失踪者,暂时无法确定他们是身亡了,还是在山林的某个角落里昏迷呢。不过你猜得没错,梦想家似乎已经快走完扎心者的逻辑链的。根据我们队长的推测,最多再过一个小时,这场逻辑风暴就会彻底结束。”
“那我帮你们寻找伤员吧!”
“好啊。”赵狠嘿嘿一笑,“有你这个三级用户帮忙可太好了。毕竟逻辑风暴还没完全结束,也不能让普通人进山找人。哎,还是人手不足啊,你说咱们中都市最近几个月怎么这么多事……”
仿佛有一只电钻狠狠地刺穿大脑,心脏被一只手狠狠攫住,用力地按压。
萧矜予哗然从梦中惊醒,他浑身被汗水打湿,坐在床上大口喘气。下一秒,他猛地收声,警惕地观察四周。清澈的眼眸在昏暗的房间里快速扫过,仅仅花了一秒他就适应了这偏暗的光线,接着看清了这间卧室。
这是一间简洁到令人发指的卧室,很难让人不怀疑房间的主人是不是有什么强迫症。
黑白两色是房间的主色调,窗帘将室外的光线遮挡得不漏一丝。他摸了摸身下柔软的床垫。
-是一张两米宽的双人床。
两只枕头。
不过很明显一只枕头上有明显的压痕,显然常年被主人使用。另一只枕头,也就是他所用的这一只,十分干净平滑,应该从未被使用过。
房间外传来一道平缓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
萧矜予鼻子动了动,房间主人淡漠冰冷的气息窜入鼻腔。那人刚出现在门口,逆着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萧矜予便喊出了他的名字:“是你家?宿九州。”
“啪嗒——”
男人开了灯,他挑眉反问:“猜的?”
萧矜予:“……反正不是我家。”
青年一脸淡定,向来凉薄的脸上看不出太大表情。但萧矜予并不知道,他的毛衣在睡梦中被扯开了半截,露出大半白皙的锁骨。
视线落在对方裸露的皮肤上几秒,宿九州收回视线,笑了:“嗯,我家。心脏还疼?”
察觉到对方短暂的注视,萧矜予顺势看去,接着面无表情地把衣领拉高。
“不疼了。新用户现在情况如何?”
宿九州:“还没醒。不过逻辑研究所研究了几个进入他逻辑链的队员,大致猜测出了他的逻辑链因果。首先是伤心,接着是心痛。对了,新用户的ID是‘高频怨种’。”
-第四视角不该知道新用户的ID。
萧矜予神态自若地点头,分析道:“高频怨种,因果是伤心和心痛,还挺符合的。按照字面意思来理解,只要在这条逻辑链的范围内伤心了,心就会痛。”
“没错。不过目前看来,他这条逻辑链有个特别之处。就是你伤心的程度越深,你心痛的程度才会越深。也就是说,伤心和心痛是一个正比关系。”
萧矜予这下明白了:“所以我现在之所以能逃离‘高频怨种’,是因为我现在不伤心了?”
宿九州笑道:“嗯。”
大脑迅速运转,萧矜予皱起眉。有件事在他从004那得知新用户的信息时,就注意到了。“你有没有觉得,新用户的逻辑链和扎心者,似乎有种……异曲同工之妙?”
宿九州:“很明显,新用户之所以觉醒,是受到了扎心者的逻辑风暴冲击。他开启逻辑链的那把钥匙,就是‘扎心者’逻辑链。”
“但从来没有研究表明,用户的逻辑链和导致自己觉醒的逻辑链有什么关系。”
“是。我也没说,他们之所以相似,是因为扎心者导致了高频怨种的觉醒。”
萧矜予刚要开口,忽然,他停了声音。
明亮的灯光下,宿九州一身黑衣,站在床边。他身后有一副浅粉色的画,很突兀,在这样黑白分明的房间里会挂着这样一副温馨浅淡的油画。
这个男人正含笑看着自己,几乎是一瞬间,萧矜予:“你发现了他们俩之所以相似的原因?!”
-反应很快。
宿九州心里涌起这句话。
-从哪儿发现的,从我的表情揣测到的?
这是第二句话。
宿九州:“不能说是我发现的。半个小时前,用户委员会从资料库里找到了新用户‘高频怨种’的资料,发现了他的身份。”
脑中闪过一道灵光,还没抓住又瞬间消逝。萧矜予:“难道他的身份很特别?”
“他姓吴。今年十一岁,是个男孩。”
下一秒,青年双目睁大:“他和扎心者吴森是什么关系?他是吴森的儿子?!”
宿九州:“也没那么亲近。”
“他是吴森的侄子,也是他唯一在世的、最后的亲人。”
“根据首都用户委员会给的资料,大概从去年五月起,扎心者吴森就在全国各地四处寻找自己的亲人。喝水么?”
一边说,宿九州一边将杯子递给萧矜予,青年随手接过。
“吴森今年38岁,二十六年A型辐射事件在全球范围内爆发时,他刚12岁。那个时候他的亲人就不多,他父母都是独生子女,没能活到辐射结束。爷爷辈的亲人也在灾难后全部丧生。不过他父母响应当时华夏的三胎政策,一共生了三个孩子,吴森在其中排名第二。”
看着青年喝了口水,宿九州接着道:“当时他的妹妹虽然活了下来,可是五年后就因为癌症去世。所以只剩下一个比他大七岁的哥哥。”
润了润干涩的喉咙,萧矜予道:“他需要寻找亲人,也就是说,他和这个哥哥失去了联系?”
“对。A型辐射爆发时,他的哥哥正在外地上大学。灾难来得太过突然,全球所有交通系统全部瘫痪,政府要求人们就地隔离。他哥哥就待在自己大学所在的城市,也就是徐都。而扎心者家则在首都。灾难结束后,他哥哥也没有和他联络。那段时间连政府系统都产生了混乱,人员信息丢失大半。所以他们兄弟俩就此失联了。”
萧矜予眯了眯眼:“他以前有找过这个失联的兄弟么?”
宿九州勾起唇角:“这就是关键。没有,一次都没有。”
不是每个人都在乎血缘关系。一场巨大的灾难过后,一个十二岁的男孩想要寻找自己千里之外的亲人,难度不易于登天。但是……
萧矜予冷静道:“吴森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十二岁的孩子了。他如果真的想找哥哥,在他成为用户后,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找他。可他没有。徐都和中州很近,三年前吴森甚至来过中州一趟,可他依旧没想过找哥哥。为什么去年五月,他突然决定找寻这个失踪的亲人?”
他抬起头,望着男人:“他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找到新用户,也就是他的侄子‘高频怨种’的?”
宿九州:“三天前,在海都。他哥哥六年前在徐都去世了,这孩子跟着妈妈改嫁到了海都。”
“也就是说,他三天前刚找到亲侄子,就把他从亲生母亲那儿带走,并且……还带来了中都?他去首都我能理解,那是他们的故乡,带孩子认祖归宗。哪怕是去徐都也很好理解,徐都是孩子的故乡,从小长大的地方。但为什么是中都?而且还是三更半夜,荒郊野外?”
顿了顿,萧矜予认真地看向对方:“很不对劲。”
宿九州:“很有问题。”
和这个男人总是能很轻易地达成共识。
萧矜予掀开被子,下了床:“高频怨种醒了吗?”
宿九州:“暂时还没有。扎心者死亡时,身边没有带任何特殊的物品,目前清除小队在对整座西山进行地毯式搜查,但估计不会找到什么特别的物品。”
“那看来只能等高频怨种醒了,或许从他口中能知道,他这个多年未见的亲叔叔到底为什么会带他来中都。”声音停住,萧矜予看了看手里的杯子:“你刚才一直在看它,有什么问题么?”
宿九州淡定地笑了:“有点渴了,想喝点水。”
萧矜予:“?”那去喝水啊,看他的杯子做什么。
仿佛听见了青年心中的话,男人微微一笑:“我家就一个杯子。”
嘴唇微动。
萧矜予:“……”
青年神色淡定,目光不偏不倚地望向前方,将杯子递了过去。
客厅灯没有开,清脆的敲门声从黑暗深处传来。
宿九州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应该是李笑笑来了。”
萧矜予微微一愣:“李笑笑?”
“忘了和你说,半个小时前她给我发了消息。王倩文的情绪已经得到了彻底的稳定,这两天她一直在回忆自己收到包裹的那天有没有遇到什么特殊的人或事,可惜一无所获。直到昨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她终于想起了一件和往常截然不同的事。”
“我在上电梯的时候,应该是碰到了一个人的。
“就是那天晚上,准确说是傍晚,我和平常一样买菜回家准备做晚饭,具体买的什么我记不得了,几点我也想不起来……应该是五六点,我猜。
“我摁了电梯键……
“我们是老小区,这栋就一个电梯,所有人都从这个电梯上下楼的。电梯开的时候我没想到里头有人,所以就没看,还在发呆。但我后来发现有人出电梯了,我就特意看了她一眼。”
“是个女人。一个长得很好看的黑裙子女人。”
唦唦的电流声戛然而止。
李笑笑关闭录音笔,看向萧矜予和宿九州:“情况大概就是这样。王倩文很肯定地说,她在那天以前从来没在小区里见过这个女人。刚才我让手下去你们小区调查了一下,走访了整栋楼所有的居民,确认你们楼里没有这么个长得很漂亮的黑裙女人,同时,他们也没有哪个亲戚朋友符合这个特征。”
萧矜予目光微凛:“王阿姨的意思是,这个女人只在那天出现过。此前此后,都没再现身。”
“是。”
“所以那幅《鱼缸中的金鱼》也是她放在我家门口的。”
这是一个肯定句。
李笑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这也是我们用户委员会的初步推测。但具体事实如何,还得看有没有其他证据。”
萧矜予面色不由沉了下去。
他从没想过,《鱼缸里的金鱼》的主人,居然有可能是一个女人。
这幅画不是通过快递,而是被人手动放到他家门口的。因为这幅画,王阿姨才会被卷入第三者逻辑链,遭受审判之矛和第四视角的同时攻击,最终导致双目失明,至今还在医院接受治疗。
如果这幅画的主人真是那位神秘的黑裙女人,那么极有可能,第三者逻辑链的主人……也是这个女人。
一个隐匿于中都市某个角落,并无形中杀害数人的连环凶手,竟然是个女人。
宿九州忽然问道:“她的画像呢?”
李笑笑:“我离开医院前,委员会特意派了一个画像师去九华医院,根据王倩文的描述尽可能地描绘出那个黑裙女人的长相。”话音刚落,她的手机响了一下。李笑笑拿出手机,点开消息:“喏,正好,画像师把那个女人的画像传了过来。”
明亮的灯光照射在手机锃亮的防窥膜上,一时间有些反光,萧矜予和宿九州都没能看清屏幕上的人。
稍稍眯了眯眼,萧矜予低头,他屏住呼吸,看向手机上的那张照片。
下一秒,他愣住,刷的抬首:“背影?!”
只见李笑笑的手机屏幕上,潦草却生动的铅笔图像上,赫然只有一个窈窕高挑的女性背影!
李笑笑无奈道:“之前没来得及和你们说,对,只有一个背影。王倩文说,她上电梯的时候根本没想到里面有人,所以当然没刻意去看里面人的长相。直到这人出了电梯,她才意识到有人,于是匆匆忙忙的,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宿九州轻挑一眉:“但是王倩文说,这是一个很好看的黑裙子女人。”
只看背影,能确定这是个很好看的女人?
听到这话,李笑笑忽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她回想起白色的医院病房里,当说起这个女人时,床上已经失明的病人倏然仿佛看见了一段美好的回忆,没有焦距的双眼隐约地都亮了起来。当时,她好像是这么说的——
“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可是她真的很美很美。她也一定是很美很美。”
李笑笑眼神坚定,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王阿姨的原话。
“就是这么多了。”将录音笔又重复放了两遍,李笑笑回忆一番,确定自己把所有细节都描述到位后。她收起录音笔,轻轻咳嗽了一声。
萧矜予突兀地问:“你是不是渴了。”
李笑笑:“?”
清冷俊秀的青年神色平静地看她,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刚才说了很多话,看你也咳嗽了一声。”
李笑笑不大明白对方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但硬要说的话:“呃,好像是有点渴。”
下一秒,青年突然起身,餐厅里的椅子在木地板上发出哗啦啦的刺耳摩擦声。
“那我去帮你倒杯水。”
李笑笑:“……啊,好,谢谢。”
短发女负责人摸了摸下巴,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第四视角原来是个这么热心肠又细节的人?
余光里瞥到一个男人的身影,李笑笑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只见餐桌的另一边,也就是萧矜予刚才所坐位子的左侧,宿九州单手握着一只玻璃杯,修长瘦削的手指骨节分明,轻轻搭在颇有棱角的杯身上,正在喝水。他似乎心情不错,目光一直追着青年的身影,飘到厨房,嘴角始终愉悦地勾起。
察觉到李笑笑的注视,宿九州收回视线,笑意更盛,还饶有兴致地朝她举了举杯。
李笑笑:“???”
厨房里传来砰砰砰的开关柜子声,似乎一连开了数个柜子。
李笑笑一脸懵逼,很快,萧矜予便拿着一碗水走了过来。
等等,一、碗、水?!
李笑笑瞬间清醒。
青年面无表情地将碗放到餐桌上,道:“厨房里好像没有杯子,只能拿碗给你倒水了。”
李笑笑:“……”其实她也不是那么渴。
在萧矜予和宿九州奇怪诡异的目光下,李笑笑迷迷糊糊地喝完了这碗水。她将黑裙子女人的素描画像发给萧矜予、宿九州一份,便拿着录音笔离开。
临走前,她道:“再有什么消息,我会再通知你们。萧矜予,用户委员会也会帮你搜寻这个女人的身份,不过她很有可能是个匿名用户,能隐藏这么多年,现在想找到她难度极大。”
萧矜予轻轻颔首:“我知道。”
“可惜了,其实王倩文应该是看见了对方的长相的,她一定看见了。但是这个短暂的画面并不存在在她的表层记忆里。她没记住。”李笑笑叹气道:“如果她没有被第三者逻辑链捕捉,禁止与用户接触,只需要让梦想家出马抽取记忆,就能知道这个女人到底长什么样。”
李笑笑的提议他们早已想过,只是一切没有如果,王阿姨已经被第三者逻辑链捕捉,无法与任何用户、逻辑链接触。
李笑笑突然道:“我又想起来一件事,不过应该算是一件难得的好事。”
萧矜予:“嗯?”
短发女人笑道:“一个小时前,梦想家顺利理清扎心者的因果,结束了扎心者的逻辑风暴。接着她就昏迷了。王队把她送到逻辑研究所后,经过检测,她的生命体征没有问题,反而是她的逻辑链处于一个高度活跃的状态。”
宿九州惊讶地笑了:“看来梦想家和扎心者,确实是两条非常互补的逻辑链。”
“宿上校,你觉得梦想家有机会升到五级吗?”
“几率大概为50%。”
李笑笑皱眉道:“居然这么低。”她以为会高一点。
宿九州:“但是她的排名,一定会提升。”
三人又说了两句,李笑笑先行离开。
大门在身后啪嗒关上,干练的女性精英站在电梯间里,一边看着显示器上滚动的楼层数字,一边垂眸揣摩着。
“这两个人是不是哪里怪怪的……哪里呢?”
女性的第六感发挥了一半作用,很遗憾地没能直探真相。
走进电梯,李笑笑还在思考审判之矛和第四视角今天晚上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忽然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手机。
很快,接通了电话。
开朗活泼的大嗓门男声从听孔里传出。
“姐,你什么时候回家呀。”
“嗯快了。我信号不好,有什么事,快说。”
李小同无语道:“我就不能是关心你一下,问你什么时候回家嘛。你都两天没回了。”
李笑笑单手插着口袋,想了想:“等会儿就回去,我正好忙完了,正在坐电梯呢。”
李小同敏锐地问:“你不在用户委员会?”
组织部在用户委员会的一楼,一般来说不用乘电梯。
李笑笑报了个小区名:“我来这个小区一趟,做个任务。”
“卧槽这么巧,姐,我在隔壁超市门口呢!你这个小区就在我马路对面,你过来啊。”
李笑笑蹙眉问:“你在那干什么。”
“还能干嘛,我和齐姐刚清除了一点垃圾。忙了一晚上,可累死我了。现在天还没亮,饿死了,我们就在路边小摊吃东西呢。你来吗?”
天蒙蒙亮,东边的天空有一丝淡淡的鱼肚白。
李笑笑走到马路对面的超市门口处,她四处张望了几秒,一下就看见了那个戴着鸭舌帽、激动地高举挥手的大男孩。
她没有表情地走过去:“又吃路边摊,垃圾食品。”
齐思敏无辜道:“可别说是我带你弟吃的,你弟自个儿硬拉着我来的。别说,这家店的烤肠炸串味道还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来都来了,李笑笑非常顺畅地拉了椅子坐下,对不远处卖烤肠的大叔说道:“一根淀粉肠、一根纯肉肠,你这还有什么?”
“手抓饼要么。”
“那来一份,不要香菜多放辣。”
香喷喷的烤肠、手抓饼很快送上桌。李笑笑随意地瞄了眼摊主,是个皮肤很红的胖子,笑呵呵地把东西送上来后还问:“喝水么,我这有饮料,可乐五块钱。”
倒也不是很贵。李笑笑:“那来三瓶。”
李小同:“好耶,老姐请客了。”
齐思敏也笑眯眯地说:“吃大户,美滋滋。”
李笑笑:“你俩就不能有点出息!”
老板呵呵地笑着,红萝卜似的手指在脏兮兮的围裙上擦了擦,跑到摊子抽屉里拿了三瓶可乐。
李笑笑对自家这个弟弟十分恨铁不成钢,看着他大口吃肉的模样,终于忍不住道:“你就不能长点心,努力点,好好琢磨琢磨。你们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保持思考!保持思考懂不懂,你什么时候能升级!”
李小同:“别骂了别骂了,在努力了在努力了。”
李笑笑:“唉!”
又有人来买烤肠。
老板吆喝着:“三块五。”
温馨浓烈的肉香在空气中缓缓盘旋,上升,与初升的朝阳一起飞向天空。
胖老板放下烤肠,感慨道:“今天的阳光也很灿烂嘛。”
刚开春。
凌晨六点,天还未全亮。刺骨的寒风刮过道路两边干枯黝黑的树枝,焦黄的落叶在风里打旋。中都市第四中学的门口,学生三两结群,穿着蓝白色的校服,一边小声说着话,一边走进校门。
干瘪的天气让学生也显得单薄枯瘦。
『厕所的水应该会很冷吧。』
“哗啦——”
一盆飘着浮叶的水从二楼阳台洒下,泼在一个矮矮的短发女生身上。
楼上传来女生们银铃般的笑声,浑身是水的女生缓缓抬起头。油腻的刘海被淋成一绺绺的,一双乌黑的小眼睛透过湿哒哒的发丝缝隙,望着那传出笑声的阳台。
可是人早已全躲起来了,只能看见发黄的教学楼瓷砖。
天空还没亮,还是黑黑的。
她来到教室,在五楼。座位当然是最靠里侧的,靠墙,后面就是垃圾桶。
嘈杂的教室在她进来的时候静了几秒,接着是哄堂大笑。
没有人早读,都在叽里呱啦地讲自己的事。
昨天晚上和谁出去上黑网吧,和男朋友做的时候第一次没戴套。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生们向朋友炫耀十块钱刚做的美甲,男生们呼呼大睡,在老师进门前突然几个人嚷嚷着打架,拎着被踢断的几根凳子腿,拉帮结派地跑了出去。
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老师看着她湿透的模样,皱了皱眉,却又不说话。结结巴巴地翻开教案,想说话,又没人理他。
『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里。』
整个学校散发着一股脏臭恶心的气息,黑色的天好像已经开始放亮,这所学校还是这么脏,那么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