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着急,花重锦心道:何必总是把善意浪费在我这个拉不起来的“废物”身上呢?
花重锦也知道,自己应该演得再狠一点,狠到连云婷也彻底失望、放弃自己才对。
可潜意识里,花重锦还是有些舍不得。
毕竟,云婷是她从十岁被花家认回来后,唯一给他带来过温暖的人……
哦不,说唯一其实也不算对。毕竟傅琢祈不论出于什么心态,也是帮过自己的。
想起傅琢祈,花重锦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左耳后的痣。
昨天的消息说,傅家做了花家制药厂的新供应商。难道是傅琢祈想插手制药业,所以才答应联姻的?毕竟花家在制药业也算是半垄断了市场,跟花家联手,确实很容易来分这块蛋糕。
现在药业发展的确有前景,但花重锦又觉得,以傅琢祈这几年发展傅家产业的势头来说,应该也不会觉得药业的仨瓜俩枣,能值得他赌上第一段婚姻——甚至可能因为这段婚姻,连带傅琢祈也沦为那群人的笑柄。
看来,还有自己的人没打听到的,更深的内幕。
花重锦支着下巴,看着大巴缓缓启动后,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
傅琢祈。或许我真该好好重新认识你一下。
修学旅行定在了瑾城市郊区的一座山上。这边旅游业发达,山上错落的房子,都是一家家的民宿。
学校这次的修学活动是跨院系的,而且给学分,所以大二大三来得人挺多。
负责带队的老师们下车后,把人组织到了一起:“其他学院的女生也跟着艺术院的一起住在这边这几家吧,这几家有独立卫浴,方便一点。男生们跟我再往上走走,把行李都放下后,下午五点在这个小广场集合。”
一听男女分开住,周鹤瑄顿时来了兴致,刚刚晕车的蔫头巴脑状态也一扫而空。
大步朝前走了几步,追上先一步跟上老师步伐的花重锦。
周鹤瑄一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护崽的母鸡终于不在了。哥保证,一定会带给你一个难忘的假期的。”
“周同学,你能不能先松开,你……太重了。”花重锦说话声音比着平时大了几分,刚好给旁边老师听到。
旁边老师过来给了周鹤瑄一个玩笑般的巴掌:“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玩闹!有点大人样行不行?”
“这不是跟我们阿锦同学关系好嘛!”应付完老师,周鹤瑄依旧紧勒着他的脖子,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行!告老师这种小学生才干的事,也就你这废物,二十好几了还能干得出来!我就不信你能让老师二十四小时盯着你!”
修学旅行,老师当然不会二十四小时盯着他们,尤其是学生来了大几百人,老师也就来了十几个。
不过说起来,花重锦倒是比周鹤瑄更希望老师不要盯着他们。
就算要盯,也该是刚刚那样,一切都按着自己希望的模样,给老师、同学们看到。
一边跟在老师后面沿着山路上行,花重锦一边打量着周围的自然环境,开始谋划这十四天,该怎么反过来,给周鹤瑄留一个“难忘的回忆”。
夏天的山里,蛇虫鼠蚁多得可以把人直接抬走。
花重锦也想不明白,瑾大为什么会想不开,带学生来山里做这次修学旅行——明明去年是去的海边,前年去了隔壁市的某个度假区。
看云婷给的清单里没有驱虫的东西,花重锦去民宿附近的超市,在花里胡哨的驱蚊产品里买了两盒效果最好的,顺道去下面,给云婷送了一盒。
看他过来,云婷立刻拉着他小声问:“刚刚分开之后,周鹤瑄没再欺负你吧?”
花重锦摇了摇头:“那么多同学老师都在,他不敢的。”
“他不敢?”云婷显然不信,“我跟你说,如果他单独叫你出去,你可千万别答应啊!就算大家一起走的时候,你也离悬崖陡坡这种地方远点!”
“知道了。”花重锦点头应了,反过来叮嘱,“山里不像外面那么热,如果有外出的活动,最好是穿长袖长裤,可以防蚊虫,也能防那些低矮的树枝刮蹭。那些矮树枝东西看着不起眼,但是刮一下可厉害了。刚开始就是一条白色的划痕,不疼也不痒;过一会儿就会红肿起来,又胀又热很不舒服;最后还会渗血,稍微一出汗就搞得伤口又疼又痒,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
点了点头,云婷随即笑了:“没想到,我也有被你反过来叮嘱的一天。”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唠叨的。”花重锦立刻道歉。
“我没怪你!只是这种突然调转过来的感觉很新奇。”云婷笑着拍了拍他的头。
有时候云婷忍不住会觉得,花重锦太像一只小狗了,一只即便被人多次抛弃,却依旧愿意信任别人的小狗。
稍微对他好一点,立刻屁颠屁颠对着人吐着舌头摇尾巴,似乎完全不记得,在这之前被人伤成了什么样子。
“哦,你没生气就好。”花重锦冲她笑了笑。
云婷觉得,笑起来的他更像一只小狗了:“你以后……对人不要这么没有防备心啊!”
“知道了。”花重锦依旧乖地看着她。
云婷顿时没辙了。
“婷婷,我看那边有枣树,你要不要跟我们去打枣啊!”有女生推开门进来,喊云婷一起去玩。
见状,花重锦起身:“你去玩吧,记得防护,我就先回去……”
“别走啊!”进来的女生拦住他,“跟我们一起打枣去呗!你个子高,待会儿还得你帮忙够一下我们够不着的呢。”
花重锦拿不定主意,看向云婷。
又在摇尾巴了!云婷无奈地替他做了决定:“走吧,一起去!”
虽然花重锦未必喜欢跟她的同学们一起玩,但也总比放他一个人上去,跟周鹤瑄那群人待在一起要好。
云婷班里的同学,因为云婷的关系,对花重锦还是很热情的。有人带了榨汁机,去旁边住户家买了西瓜,回来榨了汁分。
花重锦作为打枣小能手,甚至被分到了两杯。
“小锦哥,你跟我们婷婷……”趁云婷去洗枣,班里有从山上下来的男生凑过来八卦问。
花重锦赶紧摇头解释:“我们就是一起长大的朋友!而且,我……我结婚了。”
“啊?!小锦哥你竟然结婚了?嫂子是谁啊?校外的吗?漂亮不?”
这些人来的时候坐的是另一辆大巴,也不知道之前在车上的事,听到这事立刻笑眯眯八卦。
“小锦哥长这么好看,嫂子肯定更漂亮啊!”
“有嫂子照片吗?看看呗!”
“看看,看看!小锦哥不会还干吃醋这么小气的事,不给我们看吧?”
“都聊什么呢?围着阿锦干嘛呢,热不热啊!”云婷回来,就看到一群人团团围住了花重锦。
“聊小锦哥家嫂子长什么样呢!”有人笑着问,“婷婷你跟小锦哥关系这么好,肯定已经见过嫂子了吧?”
云婷立刻明白,这是花重锦提过已经结婚的事了,心道:嫂子好不好看另说,但要是给那小心眼的老男人知道你们管他喊“嫂子”,怕是要记仇的。
“见过了,跟你们想的完全不一样,所以你们别想了。”云婷把洗好的枣往桌上一放,随后坐到花重锦旁边,小声问,“告诉他们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反正大家迟早都要知道。”
“你俩说啥悄悄话,不能给我们听吗?”
花重锦赶紧解释:“没有没有,主要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的结婚对象……是个男人。”
听到花重锦用了“结婚对象”这个说法,加上大学三年期间,他们也听过、见过花重锦家里的一些情况,当即沉默了。
想也知道,这婚不是他自己愿意结的。
他们学艺术的男生,本身就有不少弯的,对于这方面的事还是比较敏||感的。虽然花重锦长得漂亮,性格温吞,但他们倒是从没觉得花重锦是个gay过。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花重锦时,心里只剩下两个字:可怜。
随即有人出来打哈哈:“不说那个了,出来修学,还是聊点学校的事吧!明年就大四了,你们学分修得怎么样了?”
“我还差好多,早知道前两年少翘点课了呜呜!”
“我跟完这次修学旅行就够了!”
看着话题就这么岔开,云婷松了口气:“你要先回去吗?”
然而转念一想,一回去说不定又要碰到周鹤瑄跟他那群狗腿子,云婷又赶紧说:“还是先别回去了,待会儿你跟我们班男生一起走吧。”
花重锦拿出手机给她看:“老师找我们了,我得先回去了。”
看着备注上的钱老师,云婷也没法再挽留。毕竟这次活动虽然是全校性质的,但是每个院系具体组织的活动还是不太一样。
花重锦在瑾大读的是汉语言文学。
因为花盛昌觉得,他这种三脚踹不出一个屁的废物,应该好好学学如何说话——虽然这个专业跟花盛昌想的并没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认真读了下来。
而周鹤瑄却在瑾大读金融,豪门最喜欢让继承人选的专业。
云婷学的服装设计。她们所在的艺术设计院下各专业一起,花重锦所在的文学院跟周鹤瑄所在的经管倒是一起活动。
“你……自己小心周鹤瑄。”云婷像个儿行千里,正担忧的老母亲。
花重锦点点头:“恩。”
从艺术院的“据点”离开,花重锦删掉了手机里那条“钱老师”的通知短信。
哪儿有什么钱老师,哪儿有什么集合?不过都是他自己自导自演,找个顺势离开,可以单独行动的借口。
现在,山上的人以为自己跟着山下的艺术院在玩,山下的人以为自己回了山上,两边没有要紧事都不会想起来要找自己,在几百人的环境里,有点什么事,也算是个合格的不在场证明。
一个人沿着小路越走越偏,花重锦用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把附近的情况大概了解了个清楚。
这山上似乎有人在非法捕猎野生动物,好几处地方都埋了捕兽夹,要不是花重锦太了解这些东西,或许也会一不小心就踩上去。
研究完路线,花重锦心里已经有了个计划。
沿着小路重回了山上,他们落脚的民宿院子里,两只小白狗正在摇着尾巴到处乞食,显然是以前的游客经常投喂,给它们养成了见人就讨好的习惯。
看到花重锦过来,两只小狗又屁颠屁颠跑过来,在他脚边跳来跳去。
瞥了旁边的周鹤瑄一眼,花重锦蹲下..身,抬手摸着狗头:“没有人给你们吃的吗?”
“哟,总算找到你的亲兄弟了!”周鹤瑄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说怎么远远看起来那么和谐,原来是一家人……哦不,一家狗啊!”
这会儿带队老师们正在室内开会,商讨活动内容,周鹤瑄便肆无忌惮地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花重锦假意没听到,继续挼着小狗。
即便生活在山上,两只小狗也被主人精心照料着,身上干干净净,毛发蓬松,摸上去十分舒服。
其中被挼的那只狗子被挼舒坦了,冲着花重锦翻了肚皮,一副期待被多挼几下的模样;另一只被“冷落”的小狗也凑过来,用头拱着这只,似乎是要把它拱走,好自己争宠。
被无视的周鹤瑄十分不爽,绕到花重锦面前,抬脚想要踢开狗。
好在狗反应快,在看到他抬脚的一瞬,便爬起来跑远了。
“啧。”看两条狗都跑了,周鹤瑄舌尖顶着脸颊,“喂!老子跟你说话呢,别装聋子!”
周鹤瑄一过来,院子里其他同学便都下意识朝这边看了过来。
在学校的时候,他们就没少看周鹤瑄变着法儿去欺负花重锦,什么撕作业、撒饮料都是家常便饭,关厕所、故意用球砸人之类的,也不少见。除了直接动手打人,周鹤瑄基本什么都做过了。
而花重锦也是让他们大开眼界。
都这个时代了,竟然真的有人能做到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一整个逆来顺受,只会红着眼眶辩解“我不是、我没有、放过我”,简直软弱到令人发指!
所以,现在看到周鹤瑄要欺负花重锦,他们也只不过准备围观看乐子,完全没有想制止的意思。
听到周鹤瑄拔高的声音,花重锦这才抬起头。
一脸讶异又胆怯地仰视着他,花重锦小声问:“你……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啊,就是来看看你跟你的兄弟认亲嘛。”
早就知道周鹤瑄真实身份的花重锦,在心里讥笑着他的蠢笨。
表面上,花重锦还是一副怂到人看了会气得牙痒的模样,说出口的话,却是差点气死周鹤瑄。
“啊?是……是说跟你吗?”花重锦本来是打算自己主动激怒对方的,可是没想到,周鹤瑄实在太配合,反倒是给自己递了话茬。
“操!”周鹤瑄嘴里的烟随地一吐,抬手就想去抓人领子,把人拉过来揍。
花重锦反应飞快,立刻弹了起来,后退两步躲开。
躲避让周鹤瑄更恼怒,尤其是周围还有那么多人盯着自己看。那些人的眼神里,似乎写满了“这都抓不住?也太废物了吧”。
于是周鹤瑄立刻试图追上去,抓住他。
然而花重锦似乎也学精了一些,见他有要追的架势,立刻拔腿就跑,边跑还边喊:“你……你别追了!”
“那你别跑啊!”周鹤瑄没想到,花重锦这小子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跑起来竟然跟兔子一样快。
“你答应……答应不打我,我就不跑了!”花重锦一路按着自己选好的路线朝树林里跑去。
“你不跑,我就答应不打你!”周鹤瑄为了能跟上他,只能努力追。
两人沿途遇到了不少在自由活动的同学,认识不认识的,听到两人的动静都看了过来。
渐渐地,沿途一个同学也看不到了,周围的灌木丛也越来越高,脚下渐渐没有了路,周鹤瑄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然而,为时已晚。
“周鹤瑄!金融二班的周鹤瑄呢?”
天色刚暗下去,带队老师便把学生们聚集到一处开始点名,点着点着,两个专业的负责老师都发现自己队伍里少了个人。
打开手机,找到这俩人的手机号拨过去,却得到了两人都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也不知道到底跑到哪里去,竟然连信号都没有。
没办法,老师只能先问在这边的同学们:“你们有谁见到花重锦跟周鹤瑄了吗?”
有同学立刻反映:“下午的时候,我好像看到周鹤瑄追着花重锦跑了。”
“对,我也看到了!”
老师立刻皱起眉问:“往哪边儿跑了?”
见到过两人的同学们纷纷指着同一个方向。
点了几个男生,老师让他们打上手电筒,跟着自己一起沿着指路的方向出去找。
“花重锦!周鹤瑄!”老师带着几个同学沿路一边找,一边喊。
顺着那条小路越走越偏,眼见着就要没路了,老师们心里都跟着咯噔起来。
让他们来这种修学活动带队,还是带男生们的队,是他们最不愿意做的工作——每年不管活动开在哪儿,都有不听话的男生自己乱跑,出了事后,家里人还要反过来怪学校开活动又不管孩子。
都是二十来岁的成年人了,他们老师就算管了,这群人不听,他们还能直接给学生关起来吗?
没办法,现在每年再办活动的时候,都要学生自己先签一个“如果由于学生本人自行离队、擅自活动出现问题,由成年学生自己负责”的声明。
可即便签了,对老师们而言,出了事也是一个非常头疼的问题。
一边喊着两人的名字找人,老师一边问随行的学生:“你们知不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追逐打闹还跑这么远?”
“他们跑的时候,我好像听到花重锦在喊什么‘别打了’。”
另一个男生也附和道:“我也听到周鹤瑄喊什么‘有本事别让我抓到你,不然打不死你’之类的,反正听起来是在威胁人。”
一听这话,老师头都快要炸了。
比起单纯乱跑出事来说,这种情况可能还包含了校园霸凌的情况更加棘手。
老师们一肚子火,但没找到人之前,再气也只能先压下去,继续在周围晃着手电筒,大喊两人的名字。
“……在……”
“刚刚是不是有声音?”其中一个男生突然问其他人。
“嘘。”老师示意喊人的先停一下。
“……这里……”
风声中夹杂着隐约人声。
老师立刻叫几个男生站在山路上等着,自己拨开灌木与草丛,一脚深一脚浅地顺着声音方向找过去。
走出去大概十来米,就找到了坐在旁边一块石头上,看起来楚楚可怜的花重锦。
“怎么样?还能站起来吗?”
“脚好像崴到了。”花重锦不大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痛苦,听起来好像崴得很严重。
老师只能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把他拉起来:“还能走吗?”
“应该嘶……可以。”
“先忍一忍,还是得先从这个地方出去。等到路上之后,让同学架着你,脚上别用力。”
“恩,谢谢嘶……老师。”花重锦沿着老师辟开的小路,走出了树丛。
见花重锦现在看起来虽然狼狈,倒是没什么大问题,老师问:“怎么就你自己?见到周鹤瑄了吗?”
“他?他还没回去吗?”花重锦忍着痛问。
“没有。”老师又问,“你是怎么跑来这边的?”
“他当时追得我很紧,我一着急就乱跑迷了路,”花重锦一边回忆,一边说,“跑到这边的时候,我回头想看看他追没追过来,没注意就崴到了脚。当时我听到他好像骂了一声什么,然后就没什么动静了。我……我以为他没找到我,就自己先回去了。”
声音越说越小,一副知道自己犯了错的模样。
听到这话,老师们眉头又皱紧了几分:“你们两个先陪他回去。这两个同学就再辛苦辛苦吧,跟我们一起在附近找找。”
“好的。”
花重锦被两个男生一左一右架着回了民宿,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左脚脚踝肿得像个馒头。
学校随行的校医简单给他处理了一下:“你这个最好是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那……这次的修学?”
“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这点学分呢?还是赶紧去医院看看,回家养着吧。”
花重锦有些懊恼。
这次是真懊恼。
他本来只是想假摔的,但大概是太久没有回山里生活,低估了山里的状况,假摔过程里出了点纰漏,最后变成了真摔,还倒霉到崴了脚。
不过唯一庆幸的是,花重锦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伤到骨头。
又过了大概十几分钟,老师们带着被找到的周鹤瑄也回来了。
周鹤瑄看起来比花重锦还要糟糕多了,白色的运动裤上不仅沾了泥土,甚至还有已经干涸发黑的血块。
被卷起的裤腿下,露出一截血淋淋的小腿,看得不少围观学生倒吸一口凉气。
“我刚刚在路上的时候已经叫了救护车,麻烦你先给他处理下伤口。”老师一回来,就把校医叫了过来。
周鹤瑄人虽然醒着,但看起来精神状态十分萎靡。只有在看到一旁坐着的花重锦时,顿时又像打了鸡血一样,炸了起来。
“花重锦我草你……”
“都伤成这样了还闲不住这张嘴啊?!”旁边一个女老师凶了他几句,“让你出来修学,不是让你来跟同学打架闹事的!回去养好伤之后,写两千字检讨书交上来,听到没有!”
“写就写!但是我写可以,花重锦也得写!”
老师一听,都快被气笑了:“人家被你欺负,你凭什么还让人家写检讨?”
通过目击学生们的“证言”,老师们也都大概把整件事串了起来。
肯定是周鹤瑄招惹同学,吓唬人家,人家胆子小不经吓,直接拔腿跑了,结果两个人一个追一个跑,就跑到了偏僻的地方。
一个摔到崴了脚,一个一脚踩进了抓野物的捕兽夹。
虽然看起来周鹤瑄伤得更重,但老师们心里已然偏向了花重锦。
听着老师这么说,周鹤瑄快要气炸了,因为失血有点多而泛白的嘴唇简直气到发抖。
花重锦一脸胆怯与隐忍,心里却在讥嘲周鹤瑄的愚蠢。
人们总是会对弱小又可怜的生物,自带一份信任。
尤其当这个弱小又可怜的生物,过去总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时候,这份信任又会被无限扩大。
这个道理,是花重锦七岁那年懂的。在这之前,他也曾有过像个疯子一样,不管不顾跟人干架的时候。
——他小时候生活的村子里,有一条小白狗,比着其他看门狗来说,又瘦又小,还瘸腿,村里没人拿它当回事,就连它的主人也懒得管它,任由它自己满村乱窜。
村里这种地方,总是男孩子多。男孩子一多,凑在一起就爱惹祸。
隔壁老刘家的三孙子是村里的孩子王,打小心眼儿就坏,不是踢别人的狗,就是拿火燎人家的猫尾巴。
小白狗就是刘三最喜欢欺负的那条狗,因为小白狗很怂。
别的狗被惹急了,还知道冲人龇牙,冲人大声吼叫,可小白狗只会躲。村里人都知道,小白狗是条怂狗。
然而就是这条怂狗,突然有一天,发疯把刘三给咬了。
可是没人信狗疯了,所有人都以为,是刘三又去招惹狗,把狗惹急了。就连刘三一向护犊子的亲爷爷也这么想。
但花重锦亲眼目睹了刘三被咬的一幕。
刘三放学回来,又看到了小白狗,但是这次他竟然意外地没有去欺负它,只是脚步轻快地朝家走,似乎有什么开心的事。
小白狗却不知道怎么了,原本趴在树下打盹,突然跳起来,一声不吭冲到刘三脚边,张口就咬在了刘三小腿上,咬到血流如注,小白狗都没有松口。
最后还是村里有大人听到刘三哭喊,拿着笤帚驱赶小白狗,才把刘三从狗嘴里救出来。
刘三实话实说,可没有一个人信他。所有人都信了那条不会说话,但可怜巴巴的小白狗不是无缘无故咬人。
虽然从那以后,花重锦再也没在村子里见过那条狗。
可从那天起,他明白了,假装软弱,也是一种武器,一种可以让所有人都放下防备,一击致命的武器。
就像现在。
周鹤瑄是被他故意激怒的,那条路也是他提前选好的,包括周鹤瑄只要来追就一定会踩进捕兽夹这件事,也都是花重锦反复思考计划出来的。
不说周鹤瑄会不会想到自己是故意的,就算周鹤瑄知道了这一切,转头和所有人说,他们也不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