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被他逼着来的吧?”她试探着问。
梁泊言擦干眼泪,自己也哭笑不得,说:“没事,打了就打了。我本来也想试试。”
真是奇怪,他以前好像并没有这么怕疼的。以前有次演唱会事故,本该升起来的升降台故障了,他唱着歌没注意到,一脚踩空,脚踝骨折。医院里,演唱会负责人吓得都过呼吸了,他也是在龇牙咧嘴,没怎么哭。
“三千五百二十一块钱啊,我给你记账上了。”临走的时候,鼓手一句话,让梁泊言险些吐血三升。
“你去抢吧,你那什么朋友的潮牌店,看着都没生意,你就是托吧,这是强制消费。”梁泊言说,“我不会还钱的。”
鼓手骂他,说他住那么好的房子三千块都不给,梁泊言说我他妈住那屋吃的也是打包回来的剩菜,哪有钱给你。说着说着,就想起李昭。
也不知道今天回去有没有剩饭吃,又或者,按照李昭的性格,说不定会要求他交代清楚,不是说跟宸耀娱乐合同到期了吗,为什么对方现在还可以这么肆意妄为,不好好说明白,就不许吃饭。
做好这些心理预设之后,门一推开,所见到的场景,还是超出了梁泊言的想象。
“你这户型是典型的穿堂煞啊!”门口的地方,一位穿着道士袍的师傅,正在跟李昭说话,“玄关这个地方,你要么买棵植物,要么放个屏风,挡一挡。”
这封建迷信是停不下来了,梁泊言很绝望。
第31章
道长是专业的道长,不仅专业,还很有职业道德,看到梁泊言怀疑的眼神,主动拿出了他的道士证,还有在某地道教学院的毕业证。
“我们道教学院是本科,我是本科生。”道长说,“这是我们的最高学府。”
梁泊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昭就开口了:“那我跟您说的那种情况,您有什么头绪了么?”
道长摆了几个手势,沉默地思考着,梁泊言猜他是在想用什么鬼话来圆场糊弄。
“你说的这种年纪大的人突然变年轻的情况,在我们道教经典里的《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里提到过。”道长说。
能念出这么长的标题名字,道长已经竭尽全力,接下来他开始让现代科技与玄学结合,拿出手机开始百度正文。
说经一遍。诸天大圣同时称善,是时一国男女聋病,耳皆开聪。
说经二遍。盲者目明。
说经三遍。喑者能言。
说经四遍。跛疴积逮,皆能起行。
说经五遍。久病痼疾,一时复形。
说经六遍。发白反黑,齿落更生。
重点来了:
“说经七遍。老者反壮,少者皆强。”
李昭问:“那你遇到过真起效果的吗?”
“我觉得有病还是去医院治疗比较靠谱。可以去看中医,其实中医里也融合了很多我们道教的精华知识。”道长说。
“但我真的见过这样的。”李昭说。
道长显然不相信:“那可能只是某种骗术,要不然我还是帮您看看家里的风水吧。”
李昭却不依不饶:“要不然你把那个什么经反着念一次,我觉得说不定能起到反效果。”
好家伙,这要是反着念一遍就有反效果,那岂不是让听得见的变聋,看得见的变瞎,说得出的变哑,等全部念完,梁泊言能不能变老不知道,怕是全楼的人都是要团灭。
道长不愧是本科生,不但拒绝了李昭的要求,告诉李昭这种叫诅咒,并且偷偷问梁泊言:“你哥哥是不是有什么精神问题,要不然还是带去看看吧。”
梁泊言深表认同。
李昭要求的事情没办成,道长也不好意思收钱,还免费画了道符送给李昭,说这是驱邪的。
“符水喝了说不定比较有用。”李昭已经不问道长意见了,直接自行判断,“要不麻烦您烧一下吧。”
道长还是很想拒绝的,但是刚一抬手,李昭已经把打火机和钱一起塞了过去。
看着道长远去的背影,梁泊言想,李昭再这样搞下去,总有一天会被北京的封建迷信界给封杀。
一转头,李昭已经在桌边点上了上次免费拿的许愿蜡烛,配上桌子上的外卖,也不失为一种烛光晚餐。
一边打开外卖盒,梁泊言一边问:“上次不是说顺其自然吗?你怎么又开始了。”
李昭刚掰开一次性的筷子,听到他说话,抬起眼皮看他,面无表情。
他对着梁泊言是发过很多次脾气的,有时候梁泊言也会烦了,觉得这人实在莫名其妙,也懒得再理,就等着过些天,李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又把他从黑名单录放出来。但这一次好像不太一样。
“因为我不喜欢你变得年轻。”李昭说,“是非常讨厌。”
梁泊言一愣,但想一想,似乎也能理解。
“正常,我要是三十五岁的时候,一夜之间看到我同龄或者更老的朋友变年轻了,我也会生气的。”他说,“你看我现在熬个夜完全没什么,说不定通宵都行。”
比如,万一陈启志这种人,突然变回二十岁的青年时期,怕是要自觉龙精虎猛,春宵一刻值千金,沟遍整条街的女。而他会嫉妒得发疯。
李昭三十三岁,事业有成,大概能击败99%的同龄人,但随之付出的代价,大概就是身体的透支。而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就更加的明显。不是外形上的不同,而是那一种疲惫。会在夜宵摊上坐着打盹,但是那么困了,也还是要陪他坐在一起。
“我又不是嫉妒你身体回到了十六七岁。”李昭语气甚至还有点嫌弃,“瘦得干巴巴的,有什么好。”
“真的吗?我以为你是自卑了。”梁泊言持怀疑态度,“我还以为你觉得自己虚了。”
“……”李昭看梁泊言已经打开外卖盒,准备吃饭,索性拿起手边的碗,把道长亲自烧的符水给倒了进去,“喝了吧。”
梁泊言跳起来:“你还来真的啊!谁要喝这种东西!”
“这个很贵的,别浪费了。”李昭只说。
“我不想变回去。”梁泊言依然坚持,“我现在挺好的,不,是非常好。你看我现在,也不抽烟喝酒了,还能回到最佳状态去唱歌了,还有了新的朋友……”
“朋友。”李昭重复了一遍,“你今天就是跟你的新朋友一起出去的吧。”
不仅从头到脚都换了造型,甚至左耳上还打了耳钉,看起来应该配上滑板,或者在路边跳街舞,真是足够年轻。
“对啊。”梁泊言还没发觉有什么不对,继续说着,“死大学生,英语歌词都写不好,还要我来改。”
“玩得挺开心。”
梁泊言终于听出来了:“也没有……非要我坐在那里几个小时搞头发,太麻烦了,我也没看出来什么区别。”
“挺好看的啊。”李昭说,“下次再跟他去嘛。”
梁泊言觉得自己堪比窦娥冤:“我需要唱歌,他们搞大学生乐队的,那我不找几个人唱唱歌,我还能干什么。总不能跟着你去写剧本吧?还是每天都蹲在家里,擦地砖打扫卫生做饭等你回家?”
李昭一时失语,梁泊言现在的尴尬身份处境,的确好像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合适。相比之下,能找到一个不正规的乐队愿意接纳他,已经算不错了。
但他当然不能这么说,事情再怎么合理,都不能驱散他感性上的不爽。
“你都重回十六岁了,正常人十六岁该做什么你不知道吗?”李昭说,“人家都在上高中,现在这个时间已经在上晚自习了。正好你以前没读书,趁这个机会补上。”
梁泊言觉得这种对话简直有病到极点,头都痛了,但他居然还真的跟李昭探讨可能性:“我的证件上是三十五岁的香港人,你说我去哪里学习?”
“可以的。”李昭说,“我去找人办假证。”
再听下去就要报警了。
梁泊言转身想走,还被李昭叫住,让他喝了那碗符水泡饭。
“喝个屁。”梁泊言头也不回,“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我根本就不想变回去,三十五岁,越来越老,什么都在往下掉,到底哪里好,哪里值得那么留恋啊?!”
话越说,越愤怒,他回卧室,难得地,用力摔上了门。“砰”地一声响,门关上了,他还怕李昭进来,又反锁上了门。
在床上瘫成大字躺了一会儿,梁泊言平静了一些,拿出手机,点开鼓手的头像,点击转账。试图刷李昭的卡,给鼓手转账三千五百二十一元人民币。
转账失败,微信提醒,第一次转账,他需要输入对方的完整姓名。他便截了个图,发给对方:“你叫什么,说一下。”
鼓手:“陈思牧!你怎么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名字!我擦!”
梁泊言隐约记得对方是告知过,但他没怎么认真去记,名字输进去,钱也立刻转了过去。
“白天不是说不给吗?现在怎么给这么痛快。”陈思牧却没有收,反而问道。
“我刚去辛辛苦苦偷的,求您收了吧。”梁泊言没想到自己还能求着人收钱,“我得跟你划清界限。”
陈思牧果然骂他有病,又说梁泊言一个中学生哪有什么钱,白天开玩笑的,请他了。说来说去,最后决定从以后主场的工钱里扣。
“我把你今天鸟枪换炮的照片发朋友圈了。”陈思牧说,“好几个人都说喜欢你这个类型的,男的女的都有。你记得也点个赞。”
梁泊言点开一看,放了一堆拍得乱七八糟的照片就算了,文字还是:welcome our new 主唱,欢迎大家多多捧场。让梁泊言有一种错觉,鼓手其实是个老鸨,而他被当头牌给卖了。
几小时后,梁泊言开始后悔。
掺了符水的饭可以不吃,但菜还是该吃几口的。这个年纪正在长身体,一顿不吃,半夜就饿了。
外面的灯是关的,李昭应该已经休息了,梁泊言开了卧室门,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李昭还算好心,不仅给他留了菜,还重新叫了一盒饭。
不过,饭盒上还贴着一张纸,梁泊言揭下来,又十分晦气地扔开。
又是会议。
非常有意义但让人昏昏欲睡的会议,一番讨论后,领导在发言席上强调,当下的电视剧要弘扬时代精神,展现时代风貌,文艺工作者要了解并认识自己肩负的使命,创作时要有社会责任感……
李昭的眼皮开始打架。他决定把责任归咎于领导的发言太高大上,让他这等俗人有些想睡,而不是如梁泊言昨日所言,现在熬不了夜了,一旦没睡好,第二天就会精力不济。
他以前其实不是这样的。
且不说工作上有多拼,那时候他跟梁泊言是露水情缘一般的长期炮友,他不停地,重复性地一次次往返于两地。那时为了更便宜的机票,他需要乘坐最早的航班,五点或六点,他在候机楼里,在交通工具上,马不停蹄地补充着睡眠时间,但见到梁泊言开门的那一刻,又会立刻清醒过来。
梁泊言有些时候还没睡醒,睡眼惺忪,还在刷牙,嘴角沾着泡沫,亲他一下。他用手去擦,但牙膏的香气仍然留在唇边。他会从后方抱住梁泊言的肩膀,箍住梁泊言的脖子,像一个犯罪者一样,将梁泊言往后拖。
梁泊言会发出含糊不清的抱怨声,或者吃痛地叫两声,但是没一会儿,就会主动用胳膊搂住他的脖子,无论多少次,都会有触电一样的感觉从头部蔓延到脊柱,
他便俯下去接吻,怎么都不够,直到让梁泊言困倦至极地睡过去。上海那么大,李昭从来没有放松清闲地去过什么景点,很多地方没有去过,只在那个地方。一整天倏忽即逝,他需要离开,最晚的航班飞回去,降落时已是凌晨,但他那时候不觉得累。那是他拥有的一场好梦,哪怕只能偶尔暂借。
他一定是爱着这个人的,不然那些奔波的夜晚算是什么呢。
从李昭三十二岁开始,他变得疲惫,变得易怒。在同龄人逐渐忧愁于体重增加的时候,他愈发消瘦,别人以为他像一个注意形象的人一样,保持身材。同时取得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爆剧播出,他拿到许多荣誉,邀约不断。
李昭的三十二岁,梁泊言失踪,像雾一样散去,遍寻不到踪迹。他才发现,梁泊言说得没有错,他们一点也不熟,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梁泊言。
不该是这样的。他明明曾经见过最年轻的那个梁泊言,在大雨里的最落魄的一面,知道梁泊言的隐秘身世。相识那么多年,他连梁泊言的骨头是什么形状都一清二楚,但他们居然不够熟。
还要可怕的是,比起三十五岁的梁泊言,面对着十六岁的James Leung,他居然更不熟,更陌生。
梁泊言读中学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也是这样容易交到朋友吗?会和同龄人去组乐队吗?那时候,突然新学期没去上学,他的同学会觉得奇怪吗?
李昭的确没有想过。
他彼时过得也不是很好,在学校里不被同学待见,把他当成怪胎,只有老师看他家里情况可怜,对他多照顾一些,回去以后房子里总是没人,他是寂寞的。而梁泊言这个遥远的人,似乎却过得那么轻巧而自由,寄来遥远的信和小礼物,外国的糖或者曲奇,他不会拼的乐高和看不懂的赛车模型。是他最早感受到的资本主义社会的糖衣炮弹,变成能够触碰到的梦境。
因为这样的陌生感,让他发觉与
“下面请陈启志先生作表态发言……”
主持人的声音把李昭拉回到现实里来,依然是这个漫长的会议,已经开到了最后的环节。陈启志作为代表再说一些废话以后,就可以结束了。
尽管李昭一整场的时间都在走神,还提前拒绝了发言的邀请,离开的时候,仍然有很多人过来寒暄,又借机提出要求,想要个李昭的联系方式,以后说不定有合作机会。
李昭以前那个用来敷衍的小号给了梁泊言,又没来得及申请新的号,只好拿出手机,用大号加了一堆人。
好巧不巧,居然有个人问:“李老师,你之前那个微信是被盗号了吗?我之前加了,前些天发现名字头像都改了,朋友圈也不像你。”
李昭说:“是被盗号了,你把他删了吧。”
“艹,怎么有这种人啊,那我帮你举报了。”对方还挺正义。
李昭问:“他发了些什么朋友圈?”
那人便点开给李昭看,大部分只是一些分享小众歌曲的链接,最新一条是一个几分钟的视频。梁泊言不知道把手机架在哪里,架好以后站起来,笑眯眯地说:“做人还是要学会乞讨,从邻居那里零元购了一台钢琴。”
然后后退几步,坐定之后,弹了起来。
“看起来不像会盗号的。”对方放完,变得有些恋恋不舍,有些不忍心把这个可恶的盗号者拖进黑名单里了。
“开玩笑的。”李昭改了口,“是我一个认识的朋友,他的号被封了,一直没解封,就借了我的号过去用。”
“啊?干什么会被微信给封号啊。”
“搞诈骗。”李昭说,“你不是看到了吗,一天就骗了一台钢琴。他住的那个房子都是他骗来的。”
“……”对方实在看不出李昭是在开新的玩笑还是说真的,尬笑了几声,居然还能想出来夸的词,“李老师交际圈真广。”
人都散完了,李昭走到外面,看到有个男的在过道里夹着烟跟人闲聊,听见脚步声,偏过头来看他,是陈启志。陈总热情异常,一把将李昭揽过去,跟人介绍:“李昭!我们灵极视频明年的开年大戏、S+电视剧、X省2024年重点选题、公安部和政法委联合进行指导,就是他负责担任总编剧的。”
“我一个人写不了这么多剧。”李昭说。
陈启志跟他小声说:“对面是广电的领导,你别给脸不要脸。”
领导一走,陈启志立刻兴师问罪:“听说你不想呆北京了,要去西藏养老?”
李昭不知道这谣言从何而来,为什么地方都帮他选好了,从大理到西藏,蓝天白云,空气也好。哪像北京,干燥、空气差,没几天就要去洗一次车,房价也贵得没天理,但他还是要待在这里。就像那些小剧场的演员们一样,哪怕没几个观众看,也要一直演下去,才能获得机会。
陈启志意外地不像个黑心资本家,宽容了一些:“你要休息几天也不是不行,我也理解你现在心情挺差。不过毕竟他已经……你还是要往前走。”
李昭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陈启志也没有再解释,其实他觉得李昭已经挺能往前走了,这才多长时间,真是有能耐,能找到跟梁泊言那么像的小年轻。
“对了,那个梁占怎么样了?”陈启志突然提到梁泊言的化名,“我老师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挂念他,念了好多次,都发生了医学奇迹,开始说话了。”
他话说得委婉,其实挂念梁占的,不仅仅是他的导师许耀军,他也时不时想起来,有机会再见一次也不错,能想起旧友的模样。不知道梁占会不会喝酒,知不知道威士忌的年份是什么含义,精酿啤酒和普通啤酒的区别,红酒有哪些产地。他以前在酒桌上这么考别人,梁泊言会骂他有病,让他喝完赶紧闭嘴。
而许耀军的理由则不同,许耀军说,梁占是他以前一个学生的儿子,学生英年早逝,他总想帮衬一下。陈启志也不知道自己导师都中风在家休养了,还能帮衬什么。
李昭说:“他挺喜欢唱歌的,最近在跟人搞乐队。”
“那什么时候演出,我去参观一下。”陈启志又开始许诺,“如果唱得不错,我也能给个主题曲唱唱。”
他其实这么胡乱跟许多人说过,但李昭听得又不太高兴。
李昭想,几面之缘,陈启志就注意到了梁泊言。
“陈总可真大方,”李昭说,“看来他挺让你喜欢的。”
“他眉眼很像梁泊言。”陈启志也没藏着掖着,直言道,“长相就算了,气质也挺像。”
“哦对,你跟梁泊言也挺熟。”李昭说,“梁泊言人怎么样?”
陈启志顿住了,他倒没想到,李昭会问他这个问题。
提到梁泊言的时候,李昭对他总是有莫名敌意的,话不投机,从来说不了几句话,仿佛他们这些酒友是祸害梁泊言的罪魁祸首。而他从影视圈的人口中听到的,又是李昭总是作为那个散布者,发表一些对梁泊言没什么好处的传闻。
“他人挺好的。”陈启志说,“很……心态好的一个人,对朋友也很好。从来不抱怨运气,也从来不摆明星的架子。”
他以前是不那么瞧得起歌手的,会不怎么尊重,总是起哄让人家唱一首。梁泊言不给他面子,但又能很圆滑地把事情给圆过去,不知不觉间他就没再这样过了。酒席之上,醉意上头时,很多人都会趁机开始谈生意谈人情,梁泊言从来没有问他要过什么好处,他好像真的只是沉迷在酒精里,想要喝醉,想要不清醒。一个歌手,原本不该这样不保护嗓子,但他没有去劝过,他其实是后悔的。
唯一的一次,其实是因为李昭。梁泊言说,自己的朋友是编剧,需要让陈启志给一个机会,跟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亮的,于是陈启志答应了。但李昭似乎根本不知道,于是他也没打算说。
“但到了舞台上又完全不一样了。我去过他的演唱会,是他给的赠票。有首歌的舞台灯光是蓝色的,他那一身表演服也全是蓝色的亮片,真是晃眼睛。听起来就像蓝色的星星落在地面上。”陈启志哼起那一段旋律,走调跑音,难听至极。
李昭觉得并不该是星星,那太小了,还应该更大一些,也更亮一些。
“快到中秋节了。”李昭突然说。
“你这也太快了,不是端午节才刚到吗?”
“差不多吧,就那么些天。我这些天一直都在想,为什么人类明明登上了月球,发现那里跟古代幻想的完全不一样,但还是会对月亮憧憬?”
李昭说着问句,但又并不像在提问。
陈启志来了兴致,煞有介事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因为那都是美国人造假的骗局!阿姆斯特丹根本没有登月,都是在地球上完成的特效!”
“你他妈……”李昭骂了脏话,终于停住这个略显矫情的话题。
第33章
“你们这里适合加一段program。”梁泊言说,看乐队的其他人都一脸迷茫,他叹了口气,“没人会电子合成器,对吧?”
“你会?”鼓手陈思牧反问,“那你来吧,能者多劳。”
梁泊言知道大概的原理,但并不算特别精通。以前在正规的公司里,他只需要提出自己的理念,然后就有专业人士去执行。不然从制作到宣传,要是事必躬亲,他会在三十五岁前就累得猝死。
但鼓手这么一说,梁泊言突然想起他的微信好友里还有个好心人可以白嫖。
住在隔壁楼的邻居许先生,因为行业不景气正在待业中,每天在家负责接送孩子,以及监督孩子弹钢琴——后者现在不需要了,因为钢琴已经被搬走,楼上楼下的邻居都松了一口气。每天在朋友圈里发履历求职中,视频也发了不少,说什么都可以做。梁泊言都点开听了,不愧是专业院校毕业的,其实做得都很不错,既有专业性也有流行度,只是暂时还没人欣赏,怀才不遇得很。
反正许先生也没事情,不如帮他做点音乐。
可是对方拒绝了他,还在那头嚷嚷着:“我他妈不会再被你骗了!我是个艺术家,让我免费干活很过分的,这和钢琴不一样!”
钢琴可以免费送,但劳动力不行。
梁泊言承诺:“不是免费,只是我们暂时没钱给。”
“那些人也是这么说的,后来一分钱没给。”许奕说,“你以为老婆的软饭很好吃吗?我也想赚钱养家的。我现在每天都要看我老婆的脸色行事,很痛苦的!她要是知道我又白给人打工,会把我给宰了的。”
梁泊言明明只是想占人便宜,现在却要被迫收获滔滔不绝的抱怨,他也不是完全不能共情,毕竟他现在也吃着软饭,也要看那人的脸色行事,说痛苦倒也算不上,但有那么一些时刻,比如非要让他喝符水时,他也是很想给李昭一拳的。
“我可以帮你接送小孩。”梁泊言提出比较实际的条件,“一个月。”
许奕犹豫了,他离开了一会儿,回来说:“不行,我老婆怕你是人贩子。”
梁泊言无耻地运用起了他的年龄优势:“我自己都是个未成年,你不信给她看看照片。”
许奕也依照他的说法去了,但老婆问:“怎么这个年纪不好好上学,还在搞乐队?”
“完成九年义务教育了,”许奕帮梁泊言说话,“这个年纪出来打工都不算童工了,而且那些搞音乐的,年纪都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