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说:“不戴就是瞎子了,我近视。”
他跟梁泊言上床的时候都会戴,有时候会磕到梁泊言的鼻梁,梁泊言便生了气,伸手过来,把他的眼镜扔到一边,凑过来亲他的睫毛,又伸舌头舔他的下眼睑。李昭不知道梁泊言整日从哪里学来这些下流的招数。
关掉直播的时候,李昭也快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把酒店送的免费咖啡喝了,但没能马上奏效,又扇了自己两巴掌,才好那么一点,打开新剧的文档,对照着总局给出的修改意见,将白天没改完的后半集剧情全都改好后,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椅子一转,却吓了一跳,梁泊言正坐在床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正在盯着他。
“说过多少次了,”梁泊言叹完气,才把灯打开,“你要赶稿,要么就去书房,要么把灯打开,我这个人睡眠很好,怎么都睡得着的,不需要你关灯。”
在黑暗里看电脑或手机,会让视力下降更厉害,是梁泊言以前并不知道的常识。也多亏李昭,让他触及了知识盲区。
“哦。”李昭只是说,“那你现在可以关了,我要睡了。”
他便走过去,关了灯,又才躺下来。其实李昭定的是标间,但香港的酒店也如此寸土寸金,两张床都是并排着放,一点缝隙都没有。
梁泊言躺在他旁边,离得那么近,突然问:“你不去冲个澡啊?”
李昭说:“洗过了,还刷牙了。”
梁泊言轻笑了一声,仿佛预料到一样,突然用手臂撑起上半身,李昭反应过来,刚想用手臂挡住脸,就已经被亲了一下。
他很想骂梁泊言,但梁泊言说:“两点了,好困啊,快点瞓觉啦!”
又讲粤语,但考虑到真的很困,李昭想,还是先睡觉吧。
李昭是第二天11:50左右醒来的,被房间里的电话叫醒。
“李先生,”前台的港普温温柔柔,“您昨天定了807的标间一晚,我们的退房时间是中午十二点,请问需要续住吗?还是帮您办理延迟退房呢?”
李昭问:“最迟能延迟到多久?”
“下午一点。”
“那麻烦帮我延迟退房吧。”李昭说。
这间房是他昨天看到梁泊言以后,走出酒吧才去定的。酒店前台说已经没有大床房,只剩双人标间和套房,他当然选标间。
然后又打电话给原本住的酒店,问他不住了,能不能取消后面的预定,把钱退给他,毕竟一天四百块,着实也不算少,被拒绝。
现在离退房还有一个小时,李昭想,陪梁泊言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和金钱,他要在一个小时内问清楚,梁泊言到底想去哪儿。
梁泊言睡得迷迷糊糊,被李昭吵醒,又被逼着做选择,起床气有些大:“我说我想继续留在香港当街友,但你同意吗?或者返大陆,你告诉我这么回去?开个发布会宣布梁泊言返老还童了,然后送去做科学研究?”
李昭搞不懂:“留在香港有什么好,你爸妈都不算香港人,你是香港籍,但你在香港连一套房都没有。你留在这个干什么?继续露宿街头,还是找什么新认识的狐朋狗友借住?”
李昭对梁泊言再清楚不过,十六岁之后,梁泊言母亲一离开,租住的豪宅即刻被屋主收回,唯一剩下的一点现金,被梁泊言拿来给菲佣付了薪水。从此以后,他在香港根本不算有家。内地那位生父被判无期,至今也未出狱。
当然,对外不是这么说的。不是没有人好奇过,但梁泊言的出生纸上,只有母亲姓名,父亲栏是空白。梁泊言宣称母亲常年在海外旅居,除此之外,便不再提及。只留下许多不靠谱的猜测。
但,催得太急,似乎激怒了梁泊言。
“留在这里,是没什么好处。”梁泊言冷冷地说,“但回到内地,却有一个坏处,那就是又要看到李大编剧的作品了。”
梁泊言一开始没有看过李昭写的剧。
有一次跟李昭在外面吃饭,餐厅的大屏幕上正在放最近热播的情景喜剧,为了餐厅不那么嘈杂,还是无声版。梁泊言略微走神地看了几眼,一边吃着膏满黄肥的蟹黄面,一边说:“现在的电视剧真是不行了,这明显就是抄的《武林外传》嘛,完全不到人家的功力,太低级了。”
李昭正在往蟹黄面里倒醋,一不小心倒了快半瓶进去,但是又不能换,于是继续吃。
梁泊言闻到了味道,说:“你不觉得酸吗?”
“我就是喜欢吃酸的。”李昭说,“还有,这部戏是我写的。”
梁泊言吃面的动作没停,只是另一只手顺便打开手机页面,搜索了一番,吞下面之后,才说:“我没搜到你有参与啊。”
“多给了两倍的钱,”李昭说,“当枪手。”
“当枪手也不能写这么烂吧?”
“甲方要求的,他们说就要照着爆款来。”
梁泊言便问李昭很缺钱吗?要不要借他一点,说得很轻巧。就像他拒绝唱公司安排的口水情歌一样。
后来梁泊言便没有再提起过李昭的作品,哪怕李昭拿到了署名的权利,甚至开始排在第一位。别人说起他,都是说,年纪轻轻、炙手可热的大编剧,特别好用。
但梁泊言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倒是现在说起来了。
“好像也卖到香港来了,过段时间翡翠台就要放。”李昭说,明明是有些挑衅的话,但是被他说得很泄气。
“李昭,”梁泊言叹口气,没有继续把准备好的刻薄话说下去,“你们这些文人真的太多弯弯绕绕了,我搞不定也不想搞。你看,你现在也功成名就了,随便找个二十岁的小男孩不好吗?哦你非要睡我也行,反正我都很享受,其他的你就别管我了。行不行?”
李昭觉得他做不到,但他似乎也没有办法把梁泊言打晕了塞箱子里带回去。把梁泊言扔在香港不管也是不可能的,他又想起刚刚把梁泊言的衣服撕开时,仍然看到手臂内侧的疤痕,原来在梁泊言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
是面积不大的圆形疤痕,但却有一串,点缀在梁泊言光滑的手臂上,非常难看。李昭后来查了一下,那应该是烟疤。他想梁泊言玩得真够花的,是不是越痛,这个人反而越爽?
想是这么想,但他还是没有在梁泊言身上实践过。就像他来香港之前,原本也想过,等找到梁泊言,他就应该把对方锁起来,植入芯片定位器,梁泊言就再也不能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但见到真人的时候,理智也跟着回来,一样都办不成。
“好啊。”李昭说,“我也挺忙的,回去可能就顾不上你了。”
这话倒是不假,编剧这一行,诸多辛苦,但一旦混出名头来,只要是带着知名编剧某某某的剧本,都能变成众人争抢的好饼。李昭连着写红了好几部剧,还乐意在微博和知乎上分享各类创作心得,一时间,名声便起来了。
很多前辈劝过李昭,没必要这么高调,不然以后万一作品不合人意,到时候观众指着骂的也是他。
“你看那位黄老师,前几年都说只要他出品必属精品,搞得出品方逼着他挂名了好几部编剧,最后烂了都在骂他。他还不能出来说根本不是自己写的。”
“他挂名也收了钱的吧。”李昭不是很在乎,“那有什么,我也愿意不写一个字就收钱,骂就骂。”
人家便也像梁泊言那样问李昭,为什么这么缺钱,是不是困难了,要不要借钱给他。
李昭想想,又复述了一次他的故事,讲他的父亲有多乐善好施,从失学儿童到行乞老人都在资助,可是老婆得了肺癌晚期,连办入院手续都没钱,最后只能保守治疗。母亲离世前的一周,他在病房外听到母亲痛得锤床,求人再去给她开一针杜冷丁止痛。
“所以我想多赚钱。”李昭对前辈说,“老师如果有好的机会,麻烦多考虑我。”
李昭便又获得了许多机会,赚了更多的钱。
梁泊言见他答应得这么快,也跟着松弛下来。笑着推了他一把:“你拉倒吧,现在是这么说,我信你才有鬼。”
但他又问:“不过说真的,你有什么办法?”
李昭说:“你那个被偷的包,警察找到了,证件、手机,都在里面。”
“你拿到了?”梁泊言问。
“嗯。”
“怎么拿到的啊?”
“我说我是你未亡人。”李昭说,“因为你是明星才无法公开,给他们看了床照,他们就信了。”
“说点靠谱的行吗?”
“不关你的事。”
梁泊言气笑了:“喂你有没搞错啊,我的东西,你说不关我的事。”
“很多人都以为你自杀去了。”李昭岔开话题,突然说起来,“我觉得不会,你再怎么都能活下来的,多不堪的境地,你都能活。”
所以他一定要过来,看看梁泊言到底活得如何。
李昭的退房并没有成功,他与梁泊言说起话来,就忘记了时间。再说,也不是说走就能马上走的,他也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在前台续完房以后,李昭说:“麻烦帮我送一份云吞面到807房间。”
“好的李先生,我现在跟厨房那边说。”
“对了。”李昭想起来,“如果房间里的人打客房电话要酒的话,别给他。”
说完李昭便走了出去,酒店的地库里已经有人在等,看到李昭挥了挥手,李昭带他到地面的一家小店里,边吃边聊。
“哇李生,是不是太小气了,起码请我食鱼翅啦,现在就碗仔翅?”
李昭头也不抬:“给你的钱够你吃几万顿鱼翅了。”
“那也不是我一个人拿啊,我冒很大风险的,上上下下打点咁多人,才将梁泊言的遗物拿到手。万一ICAC(廉政公署)查到,要去坐监的。这价格,我已经给你打折啦。”
“拿来。”李昭只是伸手。
侦探也不再嬉皮笑脸,正色将一个黑色皮包递给李昭。李昭拿起来逐一核对以后,拉上拉链:“等我一回大陆就把尾款打给你。”
“喂李生,”侦探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叫住李昭,“你让我跟人讲,如果系统有梁泊言的过关记录,让他们别管,但梁泊言不是死了吗?”
“没有。”李昭回过头来,认真地说,“他没事,只是不想再出来了,我替他转告一声。那个失踪的案子,也可以撤了。”
他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放到了侦探面前:“不信的话,可以去验一下DNA。”
侦探瞪大眼睛,在黑色的桌面上看了又看,才看到一根黑色的头发。
他突然觉得这个钱收得很不安心。
没过多久,李昭又接到了侦探的电话:“差人揾你。”
李昭已经受够了这些自顾自讲粤语的人,脾气也不太好:“讲普通话这四个字你是哪个听不懂,再听不懂人话,我举报你违反国安法。”
“……警察找你。李生要不要这么暴躁啊,边个……谁惹你了?”侦探赶紧改了过来,“不是啊,谁让你装神秘给我扔根头发,现在警察那边检测出来真的是梁泊言的DNA,怀疑你绑架啊。对了,证件也让你拿回来。”
“钱呢?”李昭说,“东西没了,钱你也该退回来。”
“你先过来啦。”侦探敷衍道,“这点信用我还是有的,你先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警察传召,不得不去。快到警局前,侦探的“关系”还特意从李昭那里拿走了证物,说要赶紧归位,免得被发现。兜兜转转一圈,李昭花的钱似乎真的马上要竹篮打水,他决定回去就举报到ICAC。
警局里的女警察态度要和蔼很多,知道他是大陆人,用普通话问他:“李先生你好,你声称梁泊言还活着,是吗?”
“我昨晚才到香港。”李昭说,“没有绑架他。”
警察一愣:“你放心,我们只是进行一些询问。可以问一下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吗?”
李昭觉得解释不太清楚,便拿出手机,给对方看照片。
“李先生,你其实只要说你们是好朋友就可以了,没必要给我们看床照的。”
李昭只好收了起来,但又解释:“不是床照,只是他睡觉的照片。”
“好了我们知道了。那……你是在香港找到他了?”警察继续询问。
李昭点头:“但他不愿意见别人,我劝过他了。”
“经纪公司也不联系吗?”
“他跟经纪公司早就结束合作了。”李昭说,“合同到期,他不愿意续约。也不知道他经纪公司有什么资格报案,我都没有报案。”
警察记录完他说的话以后,离开讨论了一会儿,回来告诉李昭,虽然梁泊言不愿意,但仍然需要去他住的酒店,确定一下梁泊言人身自由没有受到限制,然后才能考虑撤案。
李昭便坐着警车带他们过去,想跟梁泊言发条信息提醒他离开,才想起没有梁泊言现在的联系方式。那个打来的电话,还是借的调酒师手机。
还好,打开房间门的时候,梁泊言已经不见了。
警察拿走了牙刷和杯子,提取了指纹,还找酒店要了大堂里的监控。但只有梁泊言戴着帽子的背影,他们在讨论:“是有点像,但好像要矮一点?也瘦很多。”
李昭说:“他本来也不高,可能昨天没穿增高鞋吧。”
“但你拉他的动作有少少粗鲁哦。”女警指出。
“我们干柴烈火,比较着急。”李昭又要解释。
警察于是又跟他说,不用讲这么直白,一副很不想听到这种话的样子。
李昭便不太高兴。
“梁泊言为什么不愿意出来?”临走的时候,警察仍然在问这个问题。
“他对现在的歌坛太失望了。”李昭说,“说等抖音神曲消失的一天再回来。”
警察对同事说:“我觉得呢个人可能有病来噶。”
又转头跟李昭用普通话讲:“李先生,那如果有新的消息,还是麻烦你联系我们。”
“好的。”李昭说,“一定配合。如果你们撤案了,可以把他的证件给我,我代为转交。”
警察这次没有答他。
梁泊言一直没回来,李昭也不想留在房间里写稿,没走多远就是维港,沿路走下去,看见对面的高楼灯光闪烁,直入云端。
他在星光大道上找了两圈,发现并没有梁泊言的名字在护栏上,看来名气还是不行。
“你看起来像要投海啊。”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李昭转头,年轻的梁泊言双手插兜,正笑着看他。
“你去哪里了?”李昭问。
梁泊言指了指身后的行李箱:“不是你说要回大陆?我回去收拾东西咯。”
刚刚去跟陈泽明道别,也是花了一些时间,他说要跟人走,阿明很不赞同。
阿明问他,那人是谁。梁泊言说不清楚,只能一摊手:“老相识。”
阿明神色担忧,劝他年纪轻轻要走正道,别去找糖爹。
梁泊言有些想笑,但面上却露出不得已的表情:“没办法啦,他威胁我,不跟他走就要把我送官。”
“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吗?”陈泽明问,“你要同我讲啊。”
“你别问了。”梁泊言说,“你留个账号给我吧,这些天多谢你的照顾。”
陈泽明没有给梁泊言银行卡号,但留了联系方式:“回大陆之后,一定打给我啊,我怕你不安全。”
梁泊言问:“你几时学会讲普通话了?”
“一直都会的啦,”陈泽明说,“我们服务业现在谁不会说啊,只是你广东话讲那么好,我以为你香港人来着。”
梁泊言说:“我也不知道我哪里人,都差不多吧。”
终于要走了,阿明对梁泊言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肯定要走的,这里这么小,留不住你。”
“你倒是知道跟他告别。”李昭酸溜溜的,“去年你消失的时候,什么都没告诉我。”
“你当时把我拉黑了。”梁泊言提醒他,“我申请了两次好友都没通过。”
李昭觉得梁泊言真是太会找借口,从不正视问题。
鉴于证件问题尚未解决,回酒店的时候,李昭又续了一晚上的房。
前台告诉他,这个标间明天有客人预订了,明天还剩一间大床房,可以看到海景,本来要贵一些的,但给他免费升级,还是今天这间房的价格。
他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梁泊言,让梁泊言明天记得早点起来换房间。
“挺好的啊。”梁泊言还挺高兴,“我就说睡一起嘛,你明天出去买套吧。”
李昭青筋暴起,甚至骂了脏话:“买个屁!我他妈又不恋童,你赶紧给我变回来!”
梁泊言不信:“不是吧你?十六岁你没感觉,三十五岁你可以?你恋老啊?”
“我也三十三岁了。”李昭说,“你说谁老?”
“好好好,是我,我中意老男人!”梁泊言投降,“你现在都比我年纪大一倍了,宽容点嘛。”
他说完这话,睁大眼睛,冲着李昭眨了眨。
“别装嫩。”李昭说,“看你这样我都硬不起来。”
梁泊言作为一个各方面条件很不错的基佬,这么多年来,喜欢过他的人实在不能算少。但他不得不承认,李昭在这些人里,都是最特别的。
第6章 与君分杯水
“据香港警方公布,有匿名人士向警方透露,梁泊言此次并非失踪,只是不愿再与外界联络。警方根据多种事实证据,已决定撤销立案……”
“你还真是……”梁泊言关掉了电视,"挺有手段啊,这才几天,就搞定了。你才是香港人吧。”
再不搞定,李昭就要考虑把梁泊言扔进海里偷渡了,只要一个救生圈,成本低廉。不像香港,花钱如流水,酒店也贵,服务生只能讲蹩脚普通话,对讲英文的客人最友善。
梁泊言成日消失,在旺角的唱片行里淘碟,老板夸他识货,低价卖了一堆CD和黑胶给他。
“警察是不是还把我的包转交给你了?”梁泊言问,“能不能把我的银行卡给一张啊,钱花完了。”
李昭给了他一张八达通,让他随便花。
“回乡证不给我就算了,”梁泊言受不了了,“我自己的卡都不让我用啊?”
“回去以后再给你。”
梁泊言这种人,给他点自由就会立刻跑得没影,李昭不愿意寄予信任。
拿到登机牌的时候,梁泊言才觉得诧异。
“去上海吗?”梁泊言问,“我以为是和你去北京。”
李昭反问:“不是你说北京太干了风沙又大,不喜欢去?”
“但我的房子不知道还留着没有……可能要住酒店。”梁泊言想到比较实际的问题。
“留着的。”李昭说,“我跟房东续了租约。”
房东是认识李昭的,之前就偶然碰到过好几次。梁泊言失踪以后,他也乐意按原来的价格继续租给李昭,有时候会过来检查一下水电家具,又碰到李昭坐在屋子里。房东会说:小李你真是专情,要是外面那些乱搞的男同性恋都像你一样就好了。
他以为梁泊言会再多问几句,比如为什么要续租,等了有多久,但梁泊言只是把登机牌收了起来,说:“李昭,你这个精力,要是换个性取向,孩子都能上小学了。”
似乎并没有一丝感动。
这机场真是先进,除了安检之外,几乎都是机器自动验证,梁泊言摘掉口罩和帽子,伸展双臂让安检人员检查时,明显看到对方愣了一秒,但并没有说什么,甚至没有都看一眼他握在手里的证件。
虽然很像,但明显是两个人。这层意思,梁泊言从那人的眼睛里读了出来,他照镜子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只有无情的人脸识别机器,从皮囊照穿灵魂,认出他仍然是那个梁泊言。
李昭似乎真的挺忙,飞机上空姐都让他收起小桌板了,李昭把电脑抱到腿上放着,继续敲着键盘。
梁泊言在旁边看着,但剧本的格式只有一些单调的人物对话,让他兴趣缺缺,没一会儿,就靠着椅背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紧紧攥着那一张照片,那张黑白照,旧到已经泛黄,是用胶片拍摄、暗房里洗出来的,几十年前的幽魂。
那是三十五岁的梁泊言,看到的最后一件东西。
“飞机遇到气流颠簸,卫生间暂时关闭,请系好安全带,不要随意走动。”
上下的晃动让李昭看不清屏幕,他想把电脑放进背包里,右手臂活动不开,转过头一看,原来是睡着的梁泊言,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李昭很少看到梁泊言这么痛苦的表情。
以前的时候,梁泊言在卫生间里呕得只剩酸水,嗓子像被硫酸洗过,第二天仍然去演出。后来嗓子退化得厉害,变成有些沙哑的声线,好像也没怎么难过,就是这样接受了现实,还跟李昭开着玩笑,模仿烟嗓该怎么唱。
看来这段时间,梁泊言过得也没有那么好。
他轻轻推了一下梁泊言,对方醒过来,脸上一片空白,呆呆的,坐着不动。好一会儿之后,似乎才清醒过来。
他看到梁泊言从外套胸口位置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片来,又是那样,放空似的看了半天,又放回去。
飞机正在降落。
“李昭。”梁泊言说,“ 要不然去北京吧。”
“什么?”李昭问。
问是问了,他又等不到梁泊言回答,有些恼怒地把电脑包丢到地上,发出闷响。
“你就是在玩我。” 李昭说,“改来改去,你觉得我很闲吗?”
梁泊言不解:“你很忙那不是更该回北京?你们公司本来也没在上海吧?”
他都可以想到李昭到上海以后的行程,哪里都不去,坐在书房里开视频会议,骂手下的小编剧写得太烂,开完会一群人继续加班,点冰美式。梁泊言会去取挂在门口的外卖,尝了一口觉得很苦,换成自己在喝的中药,给李昭拿进去,李昭喝一口喷出来,骂他。
这些步骤,换成北京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梁泊言说给李昭听,李昭听得冒火,但嘴太笨,又反驳不了。飞机终于落地,他眼看李昭把手机拿出来,开始打电话。
“喂,是我。对,从香港诈尸死回来了。我看了你发给我的部分,这都写的什么台词,每场戏的剧情都给他们了,还写不出来吗?这是古装剧,有没有点文化?硬拽词也拽点好的。说什么原著作者这么写的,这是理由吗?不就是原著作者写太烂了,才需要改编剧本。照抄就行的话,我拿个AI抄不就好了?AI写得说不定都更好。晚上九点开会,你让他们吃了晚饭就过来。”
骂完以后,李昭挂了电话,定了即刻起飞的新机票,跟梁泊言说:“两小时后起飞,在机场吃吧。”
梁泊言觉得没什么问题,但随便走进机场的餐厅,他给自己点完,问李昭要吃什么。李昭说:“你自己吃吧,我去贵宾休息室吃免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