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解临渊变了脸色。眨眼之间,他就考虑到是不是他和帕尔默商讨的计划泄露,庇护所在杀鸡儆猴。但转念一想,直接击杀异能者而不对他的能力做研究,这不符合庇护所的做事风格。
阴谋论和坏心情让他的面容浮上一层阴霾。
“谁推的?”解临渊声色冷冽,压迫感十足地向前一步。
“……再说吧,反正都死了。”杨蓦竟然对他眉宇间的戾气毫无畏色,甚至还不耐烦地摆了下手,自顾自地说:“我讨厌这个地方,等不到明天了,现在就动手吧。”
说着他抬眸瞥了眼解临渊,目光就像刀刃一样锋利:“把监控关了,我有话要跟你说。”
这几句话讲得没头没尾,没什么前后逻辑,解临渊不明就里,皱起眉狐疑地盯着这个奇怪的人。
戊寅也没有过多解释,他朝趴在桥面护栏上的几扇小巧荷叶抬起左手,眼神方一轻飘飘地挪过去,叶片便如同受到主人召唤的小狗一般,亲近地凑了过来。
解临渊随意地移去一眼,甚至没有在第一时间意识发生了什么。
下一刻,他的眼神发直,极度震惊地看着眼前诡异的画面。
戊寅用手背贴上荷叶油滑的表面,低声问:“记住我之前的示范了吗?”
荷叶尖亲昵地蹭了蹭他,像是在作肯定的回答。
解临渊瞬间没有一丝犹豫的关了监控,但神情依旧警惕,垂在腿边的机械手虚虚握起,在指缝中变换出一根见血封喉的毒针:“杨蓦你到底……?”
“我叫戊寅。”戊寅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他抬起头,直视解临渊的双眼,“虽然它只是我的编号,但我没有其他名字,所以‘戊寅’就是我的名字。”
解临渊猛地想起他和帕尔默第一见面的时候,对方询问他:
究竟什么样的人只有编号,没有名字?
他当时的回答是:
所有人都有名字,如果只有编号,那编号就是他的名字。
“你——”
“解临渊,你接触的帕尔默,和面前的这个杨蓦,都是我。”戊寅平静地解释着,丝毫不顾及听的人能不能接受如此庞大的信息量,“这才是我真正的异能。”
“簇”的一声,解临渊的左眼显示屏短路熄灭,他捂着黑屏的眼瞳,难得流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态。就连他机械臂上的皮肤涂层都因为运转失灵发生颜色故障,像打翻了颜料盘,闪过一连串五彩斑斓的黑,最后凝固成一条非常社会的大花臂。
第23章
转瞬之间,机械战神紧急重启,重新亮起的左眼眶内涌入大量的数据,一排又一排微小繁杂的代码从显示屏内急速刷过,最终形成一颗绯红色的人类瞳孔。重启之后机械臂的涂层也总算能正常显示,可Z1932的脸上却满是震惊又复杂的神色,定定地注视着戊寅,“……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在他说话期间,络腮胡里根长官缓缓走了过来,从走路姿势和表情来看,这人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异样,更没有任何防备。有两名队员不近不远地坠在他身后,然后是刚上桥的赵志勇和小陈,剩下的三名队员还在这两人的后面。
戊寅没有回答解临渊的问题,只转了下眼珠,用眼神轻飘飘地示意正在靠近的里根。
解临渊没有别的选择,也不会放过这个选择,他神情迅速变得笃定坚毅,微不可察地朝戊寅颔了下首。
黑发男人微微一笑,像是狡黠的灾厄之神,想要给惹他不快的人类降下一些惩罚。
这明明是杨蓦的身体,是和同之前一模一样的五官,但在不同灵魂的操控之下,一颦一蹙,竟然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气势。
里根彻底走到了杨蓦和解临渊的中间,注意力全部都放在地上这具残破的尸体上。
“Z,节哀。”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里其实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
虽然里根看似接受了Z1932也会谈恋爱的设定,还主动叫他临出任务之前看望一下恋人,但事实上里根的内心根本不赞同,他认为恋爱并不是一个为战争而生的实验体应该做的事,而表面妥协只是他安抚Z情绪的权宜之计。
因为里根一直隐隐约约感觉Z的一些行为在隐晦地表达他也是一名人类的潜台词。
Z从没有直接挑明过这份诉求,但刻在骨子里的信念总是会在不经意间,通过某些无意识的言语倾向或者动作,流露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Z渴望像个正常人一般的生活。
但这怎么可能呢?
他可是从小就经过严格挑选,几乎有记忆起在实验室、手术室和训练场度过的机械战神计划实验体,他不该有独立的人格,也不该考虑任何战斗以外的事情,他就是一把枪,一把还算好用的枪。
枪为什么还会有情感需求?枪为什么要有自己的想法?
帕尔默的存在永远是一个变数。他现在死了,正合里根的意。
短暂的思考结束,里根忽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热情的呼唤:“里根队长!”
他转过头,就见杨蓦满脸堆笑地伸出手,“非常感谢你们及时赶来,不然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类似的话语里根不知道听过几百遍了,但也不好拂了笑脸人的面子,伸出一只手和杨蓦相握,“没事,这是我们先锋队的职责。”
就在两只手相握的瞬间,黑色的毛细血管如叶片的经脉纹路,以戊寅的五指指尖为起点,迅速蔓延上里根的整面手背。
络腮胡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就已经被戊寅附身,他面部肌肉变得松弛,两眼无神放空,整个人都好似被按下了停止键。
他被控制着抬起右手,如吊线傀儡一般伸进衣领中,从颈项处拿出一枚雨滴形状的密钥,再呆滞地低头摘下。
“动作快一点!”解临渊忍不住出声催促。
戊寅恍若未闻,动作依旧缓慢磨蹭,十多秒了都还没能把项链摘下来,急得解临渊恨不得动手去抢。
过了好一会,密钥才总算成功递交到戊寅掌心。可出乎解临渊意料的是,这人并没有依他们计划的那样进行持有人权限转移步骤,而是刚拿到密钥就松开了控制里根的手。
二人接触的地方黑色血管迅速消失,下一秒里根就恢复神志,猛地惊醒过来。
那种感觉就如同从深海浮出水面,模糊难以辨认的画面和声音骤然拉近,吓得他惊魂未定地扫视四周。
再一定睛,就见杨蓦的手心里赫然握着他的机械战神密钥,轻描淡写地上下抛扔了两回,然后直接反手丢进湖水中,被等候在那里的荷花小美人兴奋地捡了去。
“你!”里根反手一摸颈项,发现里面空无一物,他顾不上思考秘钥到底是怎么消失的,迅速反手拔枪瞄准杨蓦。
但动作比他更快的是解临渊,整条机械臂迅速伸展变化出一面重型钢盾,嘭一声砸向地面,另一只手扯过戊寅,齐人高的盾瞬间稳稳挡在他身前。
不过盾牌后方的安全区却并不安稳,解临渊反过头着急地对戊寅喊:“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不修改权限人?还把密钥给扔了!……这和我们商量好的不一样!”
戊寅本来心情就欠佳,被这么冲着脸吼更是不耐地皱起眉头:“结果不是一样吗?”
“一样什么一样!我无法攻击密钥权限持有人你不知道吗?”解临渊声音高了许多,“现在怎么办,你出去和里根对点?”
“不能攻击秘钥权限持有人?”戊寅用上挑的话尾表示自己确实是头一回听说。
“我分明给了你说明书!”
戊寅摆了下手:“里面字太多了,我没看。”
这个答案太过轻描淡写,随意到令解临渊脑袋轰的一声嗡鸣,他的左眼闪过一连串红色乱码,怒骂脱口而出:“你有病吧!”
“……”戊寅倏然抬起头,冷冷地和他对视,目光中的薄凉和淡漠迅速使解临渊高温过载的大脑冷却恢复正常运转,他嘴唇动了动,识相地忍下怒火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数片大大小小的荷叶浮出水面,小美人好奇地观察着桥面上争吵的两人。
距离他们一米之外的桥头,络腮胡瞪视这面坚不可摧的金属盾,脸上攒满了不可置信与被背叛的怒意,可当他正要开口怒斥这个叛徒的时候,戊寅捏了掌心深绿色的叶片,下一秒,一张荷叶甩着淤泥直接糊上了络腮胡的脸,根茎为鞭,狠狠打上他的右手,力道之重,里根的手背顿时肿起一条红痕,掌中的枪支也脱手甩到了地上。
“现在结果又一样了。”戊寅拂开解临渊护着他的手,走过去捡起落在桥面上的手/枪,看也不看直接别到后腰上。
解临渊:“……”
身后几名先锋队的成员都注意到了这边的骚乱,纷纷警惕地摸枪寻找掩体。戊寅回头瞥去一眼,数道荷花茎根骤然破水而出,准确无误地鞭中除了戊寅和解临渊之外每一个人的腰腹、脑袋或者小腿。
拱桥上顿时全是一阵七零八落的摔倒声,变异荷花的攻击并没有停下,滚满淤泥的根茎像蛇一样,紧紧地缠缚住猎物的躯干和四肢。“小美人”还自学成才,拿生长结实的藕堵住了他们的嘴。
在一片混乱中,解临渊的金属盾徐徐拆解重塑,变成了一把M20步/枪,他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两个反抗最激烈的队员甚至被小美人直接扯进了湖里。
“……”
他快步走到戊寅身侧,压低声音问:“这是什么情况?又是你的……能力?”
“不是,这只是因为变异荷喜欢我,所以主动帮助我。”戊寅仅仅是站在河湖边,白底红尖的荷花就争相对他盛开,还不停地朝他所在的方向生长根茎,“我向来受变异种的喜欢,无论是变异动物,植物,还是人,亦或变异失败的畸变体。”
说着他意有所指地斜觑解临渊一眼:“这点你应该清楚。”
“……”
为什么这人会格外受变异种的青睐?看他似乎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但解临渊清楚这点吗?解临渊确实清楚。
最初遇见“帕尔默”的时候,他就莫名其妙地在意这个金发研究员,有好感,想要亲近,但又因为这种感觉来得过于突兀,并且“帕尔默”实在是没有什么正面的形象,所以解临渊的理智在极力劝阻着本能。
这种情感与理智的矛盾也就导致他在这之后做出了非常不符合性格的举措——他竟然试图去色/诱这名传闻中色中恶鬼的研究员,再以这个借口强行解释自己想要接近“帕尔默”的行为。
当然,还没等色/诱的色字写出头上的那道撇,解临渊就发现了“帕尔默”的异常,于是他立刻更改了计划。
面对这个自称戊寅的男人,解临渊已经不止一次感受到事态超出预计的失控感,并且这一次预感尤为强烈,几乎如海浪潮水一般将他完全淹没。
解临渊顶着灭顶的窒息感,问出了他这辈子都没问过的问题:“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他做事向来求稳,永远都是计划周全的。每踏出一步之前,他都会在心中进行无数次的演算,直到确认所有可能导致的后果都在他的承受范围内。
和“帕尔默”合作已经是解临渊大着胆子走的一步险棋,没想到现在……他只觉得前途一片渺茫。什么计划?什么稳健?都被变异荷花嚼吧嚼吧咽下吃了。
“接下来回庇护所,去接丑狗,然后走人。”戊寅简单粗暴地吩咐道,“你开车。”
“我们回不去庇护所的。”解临渊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抬手开枪干掉周围一名不长眼的污染者,“庇护所要求我出入庇护所的时候必须要有监督人在场,也就是里根……我不建议进门的时候就暴力破关引起注意。”
听到这句话,戊寅停下脚步,转身皱着眉头看向他。
解临渊被这副表情盯得心尖一悸,大脑在疯狂报警,他咬咬牙,再一次笃定地着重音强调:“非常不建议。”
“啧。”戊寅烦躁不已,“你不是战神吗?不能一个人把他们全搞定?”
“就算是战神,也请把我当做一名会累、会受伤、会死亡的人类看待。”在戊寅面前,解临渊就有话直说多了,“更何况我的最高指令还在他们手里,你要是弄得太高调又没办法速战速决,很可能还在庇护所内我的机械战神系统就被强制锁定,到时候……”
“你不是说你有办法应对最高指令吗?”戊寅打断了他。
解临渊哑了一下,神情有轻微的不自然:“我是有办法,但在应对期间需要一个安全不被打扰的环境……”
“你在撒谎。”主动暴露身份和能力之后,戊寅也直白多了,“你根本没有办法解决指令,你就是打算自毁。”
解临渊的瞳仁轻微颤了颤,在戊寅几乎逼供的视线下,他硬挤出来一个营业性的笑容:“你在说什么呢?我为什么要自毁?”
“为什么?”戊寅低头思考了一下,“因为……你想要的是绝对的自由。”
“……”
“你想要一个完全独立的人格,想要能够按照自己真实的意愿行事,随心所欲,想要从此时此刻起,一分一秒也不再受制于人。为此,你甚至不惜失去机械战神这份令所有人都眼热的力量,不惜折寿,不惜付出任何代价。”戊寅倏地了然般的啊了一声,“或者说,正是因为机械战神的存在,你才会像个没有思想的货品一样被操控。”
解临渊的呼吸越发灼热,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戊寅,心脏怦怦直跳。
他渴望了二十年的字眼,最为讳莫如深的字眼,打碎了牙齿都要往肚子里吞切不可暴露的字眼……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被一语点透。
解临渊禁不住朝戊寅的方向靠近,靠近这个激起他共鸣的男人,放纵根植在他内心深处蠢蠢欲动的亲昵,“我……”
但就在这时,戊寅忽然抬头向他勾起一个笑,肆意、戏谑、嚣张、乖戾,总之就是和良善温和没有任何关系:“想得很好,但我不允许。”
“……”解临渊体内高速运转的机械忽然卡了壳,他愣了下:“什么?”
“你对于我来说,最大、也是唯一的利用价值,就在于你的机械战神,”戊寅面无表情地说,“没了它,我根本没有任何和你合作的必要。”
他的话语冷漠自私到了极致:“我不会被操控,也不用担心生命安危,我甚至都不是必须要救那条臭狗,不过一时兴起接个委托,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但是你和我不一样,你的核心密钥,最高指令,仍旧全部都在庇护所手里,你甚至还已经暴露了反心,却无法将知晓你秘密的人灭口。
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你,如果你继续留在庇护所,接下来的处境简直比在刀尖行走还要难。解临渊,你说,他们会不会考虑采取某些精神或者物理的方式,剥离你的思想,让你彻底成为一个没有脑子的趁手武器?”
戊寅的言语就像锐利的匕首,割开了解临渊压在箱底的记忆盒,残忍将里面从未落灰的记忆翻绞捅碎,一瞬间,解临渊几欲有呕吐的冲动。
会,当然会,为了让他们这些不服训的实验体听话,那些人什么做不出来?
凉水浇在滚烫烧红的金属上,滋一声散发出层层白气,解临渊松动的眉眼逐渐变得冷峻,他不再依从本能可笑地自作多情,更不会去申辩说他暴露的原因是为了救某个人。
冷却后越发坚硬的钢铁重新运作,他的声音寒得如同深渊:“所以?”
“所以不如我们来重新制定一下合作条款。”戊寅没有在意他冷淡的态度,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臂,“离开庇护所之后,我缺一个‘生活助理’,我会修改你的最高指令转移权限,而你就来做我的‘生活助理’,为我服务,一直到——”
他想了一下:“一直到死的话有点太遥远了,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样吧,就一直到我找到自己原本的身体那天为止,怎么样?”
“你自己的身体?”解临渊眉头皱得死紧,直觉这是一笔超级不平等条约,谁签谁是超级冤大头。虽然他因为重大决策失误葬送了自己的选择权,注定要当这个冤大头,但在跳坑之前,他还是要算明白自己到底被坑得有多惨,“你原身什么样子?”
“就正常人类的样子。”
解临渊挑衅地冷哧一声:“居然还是人模人样的?”既然两人已经撕破了脸,他也就不必再压抑自己的本性,“我以为你本体会是条寄生虫,或者电影《异形》里的那种怪物。”
戊寅没看过这部电影不知道内容,不过他听得出解临渊的阴阳怪气,清楚这不会是好话。他笑意愈深,上前两步靠近解临渊,“哦,忘了说了,合约中还要加上一条,除了生活助理,必要时,你还要贡献出你的身体,充当我的备用寄生宿主。”
解临渊呼吸一滞,眼见着就要发怒,戊寅却丝毫不惧地倾身逼近他:“解临渊,你别无选择,谁叫你倒霉遇到了我。”
“……”
血红对上深黑。
长久的对峙中,戊寅期待着解临渊的反应,是愤怒地反击,还是非暴力不合作地对抗,亦或色厉内荏地虚张声势……
倏然,解临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双眼时,嘴角是一抹咬牙切齿的微笑:“好的,我接受新的条款。那么,戊先生,您所谓的‘生活助理’,具体是要我为您做些什么呢?”
他服软了,他在示弱。
落败的狼露出了肚皮,讨好地嘤嘤叫,向压在身上的胜利者寻求喘息之机。
意识到这一点让戊寅双瞳骤然睁大,呼吸也变得粗重,解临渊的屈从几乎让他瞬间兴奋到了极点。即使他明知道解临渊内心丝毫没有认输的意思,或者正是因为解临渊强忍着不满向他弯腰,望着那双赤瞳里烧灼着的熊熊怒火,戊寅才会格外的激动。
“你要为我提供可口的食物、干净的住处,为我清洗衣物,保护我的安危,还有我累的时候背着我走,我生气的时候让我高兴……”
“就是当你的奴隶,对吧?”解临渊神色冷漠,又在心底苦笑一声,他真是越混越惨了,现在是个没有人身自由的打手,未来即将变成没有人身自由的奴隶。
“奴隶?”戊寅疑惑,“这明明是‘生活助理’。”
解临渊不屑地撇了下嘴角:“随便你怎么称呼。”
“对了,”戊寅突然想到什么,他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把“那条”加上去,虽然他不明白这项功能的用处到底在那里,但既然之前那个叫辛蓉的女人那么刻意地着重强调,肯定有它的意义在里面,“在我需要的时候,你还得替我暖床。”
饶是解临渊打定主意虚与委蛇,见机行事,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太阳穴旁的青筋都狠狠地跳了两下,他一字一句,磨牙吮血地反问:“暖·床?”
“暖床。”戊寅理直气壮地重复,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人为什么对这个词反应这么大,但既然解临渊不爽了,那他就爽了。
暖床,必须暖床!等出了庇护所,他第一时间就要让解临渊暖床。
解临渊总觉得戊寅说出这两个字时的口吻很不符合语境,就像一个孩子在偷穿妈妈的高跟鞋一样,但他现在无暇思虑那么多,他只再次深深深深深地吸一口气,核善微笑道:“好的,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您需要,我一定好好为您暖床陪/睡。那么,想要我陪您睡觉好歹两个人都得有命活下去,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做?”
“回庇护所,去接丑狗,然后走人,你开车。”
“……”
十五分钟后。
解临渊驾驶着先锋队特殊行动组专属的越野车,行驶在返回狼烟避难所的路上。
后座,戊寅斜斜地歪倒在椅背上,懒懒散散,看上去一根手指也不想动,跟十分钟之前那个咄咄逼人的家伙根本判若两人。在他旁边,坐着一个横眉冷对怒目而视的络腮胡长官里根,他的双手双脚都被布条捆住,嘴巴也被堵住,动弹不得。
至于布条的来源,是戊寅就地取材,从帕尔默身上剥下并亲手撕成的,沾满了血污、泥土和一些不知名的东西。堵向里根的嘴时,戊寅都感觉络腮胡翻了个飘飘欲仙的白眼。
至于越野车的副驾驶,上面坐了一个非常玄妙的……矿泉水瓶。
非常普通的那种塑料瓶,末世三年过去,什么都消失了,但这些白色垃圾仍旧随处可见。
瓶身内部装了点东信湖的湖水和淤泥,淤泥中间栽了一颗小小的莲花枝。
戊寅只随便劝说了两句,“小美人”就兴致勃勃地将大部分本体留在湖内,选取核心部位跟着戊寅这个野男人跑了。现在的它非常不安分地待在副驾驶座上,只有根还扎在原处,茎秆伸得快要到车顶盖上去,把最大的花冠和两颗小花蕾探出窗户,兴奋地东张西望。
它的行为太过人性化,让解临渊忍不住问:“它听得懂我说话吗?”
戊寅懒洋洋地睁开半只眼,整个人就宛若一只午后晒太阳的猫,打着哈欠道:“听不懂,我要和它交流也必须有接触。”
说着,他随手在车门边和椅背的收纳袋里觅食,未果,于是又慵懒地伸个懒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那我就直说了。”解临渊操作方向盘打了个急转,“虽然它把花朵探来探去的样子是很可爱,像个东张西望好奇的小孩子,但是花朵应该是植物的生殖器官,那它这样……是不是在耍流氓?”
“花朵是植物的生殖器官,”这个前半句戊寅倒是听懂了,但后半句什么耍流氓他不明白。如果平时他就会不懂装懂,但现在没什么必要,他直接开口问:“耍流氓是什么意思?”
“……”解临渊疑惑地从后视镜里看向他,“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连这个都听不懂,你简直比我更像个实验体。”
络腮胡里根也在此刻停止了挣扎,探寻的目光在戊寅和解临渊之间不断来回。
戊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掀起眼睫,对着后视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这抹笑霎时勾得解临渊脑内风起云涌,万千冗杂没有条理的头绪涌入其中,乱得他CPU都快干烧。从知晓戊寅的异能起,解临渊就习惯性以为这是由于灾厄传染源产生的突变,但如果戊寅的异能产生时间不是在末世后,而是在末世前,并且是人为导致……
解临渊简直想当场停车把戊寅摁在地上说清楚。
但一是碍着里根还在车里绑着,二是戊寅这喜怒无常的家伙肯定不会坦诚告知,他也只好强行把好奇心按回土壤里,什么也没有再问。
边陲监狱建在庇护所的最外区,过去只需要通过一道关卡。通常情况下,值班的门卫会尽职尽责地打开车门,检查归来车辆的所有乘客,装载物,再询问出入原因,确认无误之后才会通行,耗时一到五分钟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