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霁定定看着他。
秦子延神色一怔,喃喃道:“师父我……”
“如果秦少宁来找你,把封神榜给他罢。”
秦子延手指力道骤然收紧:“师父!”
“你知道了?谢风清……”
沈初霁叹息道:“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无论是为了我,还是少宁。”
秦子延眼角垂着泪珠,紧紧攥住他的袖口,问道:“没有其他办法吗?我们一起、所有人一起,至少不要让你一个人。”
沈初霁神色复杂,拭去他的眼泪,说道:“当年我爹已入飞升境界,他和师兄师姐合力才勉强修补了结界。你知道吗?那道破损的结界甚至不如一个拳头大小,但是他们的魂魄至今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域海海底,你觉得仅凭凡人之力,能够以绝后患吗?”
“那你就飞升啊!这是凡人应该遭受的劫难,就让我们自己承受不好吗?!”秦子延情绪变得激动,捂着胸膛重重咳嗽起来,“就因为你是沈初霁,就因为你能飞升,就要你代替我们去死吗?”
“师父,师父,你信不信?你信不信?那些信奉你的人,那些蠢货,他们根本就不值得!我已经让人散布了假消息,神像会收回他们得到的神力,神像才导致一部分人没有得到神力,你猜他们会怎么做?他们一定会毁了你几百年的心血,你明明在拼死救他们,他们却憎恨你剥夺了他们的神力!他们的信仰根本不值一提!我就是要让你看清楚,他们根本不值得!”
秦子延哽咽道:“师父,他们死了终有轮回之日,那你呢?你还有什么?”
沈初霁沉默擦拭他的眼泪,看着他撕心裂肺地咳嗽,眼中不禁溢出一丝心疼。
“子延,我当年为何活下来你还记得吗?”
沈初霁坐在塌边,看着他消瘦的脸颊,竟然有些想不起他幼时的模样。
秦子延曾是一个乖巧又听话的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笑起来时脸颊有两个酒窝,天真无邪。
仔细想想,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秦子延真实的模样了。
“当年,我爹将我困在结界中,不许我和他们一起牺牲。他说,在他的卦里,我是人间两界的一线生机,对我来说,从那时起我就和他们一起死了。”
“我不想他们白白牺牲,不想他们甘愿困在海底四百多年最终还是没能改变结果。我不单单要救世人,我更要救他们,我不在乎值不值得,不需要世人记得我、爱戴我,我只想他们活着。”
“无论好人坏人,痛苦也好,享受也好,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什么都好,我只想一切恢复原状。”
秦子延抬起通红的眸子,眼中不知是爱、是恨,还是别的。
“那我呢?楼西北呢?抚云顶那些弟子呢?”
没逗留太久, 沈初霁告别离开。
秦子延起身亲自送他,站在寝殿门前,看着沈初霁远去的背影, 他苍白瘦弱的手指紧紧扣着门框,手背青筋几乎冲破削薄皮肤。
师父, 您真狠啊。
夜间, 秦子延状态好些,招待他们吃了些好酒好菜。
抚云顶弟子对他充满好奇,小声讨论:“这病秧子就是大师兄的徒弟?”
“我怎么觉得他命不久矣?”
“仙儿, 不然你给师侄把把脉?”
仙儿抬眸看着龙椅上的男人,摇头说:“他没病, 就是身子坏了。”
“哦?此话怎讲?”
仙儿鄙夷看向众人, 说道:“用你们能听懂的话来说, 就是他的身体相当于搁浅太久的鱼,就算把他重新放回水里也活不了多久。”
宣夜点头:“懂了。”
秦子延捧着汤婆子坐了不到半个时辰,身体实在无法坚持, 叮嘱他们吃好喝好在宫中住下就回了寝宫。
当夜他们在宫中睡下,沈初霁从仙儿那里要了一味补药,交给了侍奉秦子延的宫女, 让她熬上四个时辰给秦子延喝。
翌日一早, 沈初霁向他告辞后离开了皇宫。
为了不引起注意, 沈初霁让其他人找个地方消磨时间, 自己和楼西北、桑儿一同前往神殿。
“桑儿姑娘,实在对不住, 又耽搁了一些时间。”
此行毕竟不止抚云顶自己人, 沈初霁见她一路脸色不甚好看,不由心生歉意。
桑儿一张蓝纱遮面, 纤长睫毛微敛,却是看向楼西北,问道:“楼西北,你说和沈道长一起调查神像一事,如今可有眉目?若是没有发现什么,就去和楼家弟子会合罢。”
楼西北挑眉:“我一没拦着不让你走,二没强迫你跟着我,你想去就去罢。”
桑儿神色愠怒:“那你可还记得我们此行的目的?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私下里你跟沈道长如何都可以,我们此行是要压制人间界的乱象,如今你们做了什么?吃喝玩乐,枉顾黎民百姓!”
或许口不择言,桑儿这话不仅指责了楼西北,还暗指沈初霁一番。
楼西北当即沉下脸色:“你倒是说得冠冕堂皇,你胸怀大义,你打算怎么帮他们?给他们衣物?给他们粮食?给他们住所?还是你要帮他们打仗?圣女,你救得了一时,救得了一世吗?更何况你连一时都救不了。”
“你不愿跟着就……”
“楼西北!”沈初霁严词打断他的话,神色严肃。
楼西北脸色依旧阴沉,把“滚”字吞进了喉咙。
桑儿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攥着拳头,即使楼西北性格再顽劣,他们也是相识多年,楼西北对外人如何她知道,只是从来没想过楼西北会对她如此恶语相向。
她做了什么?她不过指桑骂槐说了沈初霁一句而已。
“桑儿姑娘,你可曾听过一句话?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曾经我每隔四十年就会下界一趟,和你如今的想法一样,救不了一世也要救一时。”沈初霁笑容浅浅,透着无力,“可是,问题根源不在凡人身上,我连一时都救不了。”
“姑娘请放心,我并非没有收获。”
桑儿沉默良久,她何尝不知道沈初霁有自己的办法,按理来说她应该比楼西北更能够理解他,可是一想到楼西北为他死过一次,一想到或许楼西北还会为他死一次,她就无法、无法用平常心态看待他们走在一起。
无法忍受他们变得越来越亲密,无法忍受楼西北对他的感情越来越深。
“对不起。”桑儿声音低哑。
沈初霁摇头:“我倒无碍,或许楼西北需要你的道歉。”
楼西北不耐烦地拉住他的胳膊:“走快点儿,别跟她废话。”
待他们来到神殿,却发现这里门可罗雀,与此前途径的几座神殿完全不同。
守殿僧人看到几人,不由露出笑来:“几位可是来烧香?”
楼西北点头,又问:“听说这是秦国唯一一座神殿,为何不见有人祭拜?”
守殿僧人叹息道:“几位有所不知,昨日不知从哪儿传出消息,供奉神像会导致大家失去神力。“
楼西北一怔,下意识看向沈初霁。
桑儿皱眉道:“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手电僧人神情无奈:“但是,回都几乎没有拥有神力之人。不仅如此,九座神像所在的城池几乎也不曾出现过,甚至原本拥有神力的人,在回都待上一年半载神力也会消减,所以薛侓将军才会常年在边疆,鲜少回京。”
“和尚、和尚,今儿还有香嘛?”
这时,路边走来一位与锦儿年纪相仿的少年。
他穿着一身锦衣,长得乖巧好看,笑起来时眼眸灿烂。
说话间,他紧张地往后看,催促道:“快点!一会儿我爹追上来就糟了。”
守殿僧人愣了片刻,忙将一根香递给他,莞尔道:“王少爷,还以为您今日不来了。”
“谢了啊。”王少爷接过香就溜进了神殿。
见三人面露诧异,守殿僧人解释道:“他是一个商贾的儿子,几乎每日都要前来祭拜上香。”
沈初霁点头道谢,接过三支香走进了神殿。
王少爷比他们动作快些,点燃香三跪九叩后放进香炉。
回头看到沈初霁三人,他招了招手:“我就说不止我一个人嘛,我爹骗我。”
沈初霁走进神殿,笑问:“你爹不让你来?”
“对啊!”王少爷坐在蒲团上,神情苦恼,“他说供奉赤元君会偷走我们的神力,当今世上没有神力就会被欺负,所以他们都想得到神力。”
沈初霁点头:“你爹说得没错,供奉神像会偷走你们的神力。”
“那又如何?”王少爷气哼哼,“神力到底有什么好?听说回都外面拥有神力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要被抓到战场上打仗呢!再说,没有赤元君怎么会有如今的秦国嘛?”
“我娘常说人不能忘本,就算没有神力又怎么样。”
沈初霁失笑:“你说得对。”
见到有人认同自己,王少爷气焰更甚:“哼!他们那群胆小鬼不愿意供奉就算了,就算我一人供奉也没关系。”
闻言,沈初霁垂下眼帘,笑叹:“只要世间有一人信奉于他就足矣。”
“那赤元君就可以只庇佑我一个人!”
从神殿离开时,朝廷派了侍卫过来,要暂时封锁赤元神殿,王少爷气得破口大骂,被他姗姗来迟的父亲提溜了回去。
看见侍卫围住神殿,楼西北低声道:“这就是秦少宁的目的?”
沈初霁颔首:“大概罢。”
找到抚云顶众人,他们在城中停留半日,秦少宁便带着封神榜回来了。
“这么快?”楼西北诧异道。
秦少宁将泛黄卷轴交给沈初霁,瞥他一眼,说道:“今日城中流言你们听说了吗?那就是谢风清的手笔,作为交换条件他把封神榜交给我代入保管。”
“有劳秦公子。”
沈初霁并未多言,将封神榜接了过来。
楼西北从他手中拿过封神榜,展开仔细查看,上面名字和封号依旧看不清楚,并且看上去与年久掉色的宣纸无异。
“当真是封神榜?”
“嗯。”
秦少宁静默片刻,房中只有他们三人,他犹豫片刻,问道:“封神榜怎么会落到谢风清手里?”
这个问题,已然没有必要隐瞒。
“封神榜和神像息息相关,当年被我留在了人间界。”
“所以谢风清本是凡人。”
“嗯。”
秦少宁又道:“如今城中流言四起,秦阴帝已经下令封锁神殿,恐怕消息不日就会散布到人间界各地,届时……”
沈初霁不甚在意道:“无碍,只要世上仍有一人信奉神像,信仰之力就不会消失。”
秦少宁神色一怔,难怪谢风清会直接将封神榜交给他,他们根本就阻止不了沈初霁达到目的。
可是……
秦少宁面露迷茫,那么谢风清多此一举又是为何?
让沈初霁顺利收回散落人间的灵力,对他们而言不是更有利吗?
这时,楼西北嗤笑一声:“谢风清想做什么?阻止你收回灵力?还是想让你知道凡人根本不值得救?”
楼西北或许只是无心之言,秦少宁却觉得醍醐灌顶。
谢风清分明想让沈初霁达到目的,还偏要在这时候引诱凡人憎恨沈初霁,难道就是为了让沈初霁知道,凡人根本不值得救?
“不知。”沈初霁淡淡应道。
不日,他们启程离开回都,薛侓代替秦子延来为他们送行。
临行前,薛侓神色复杂地看着沈初霁,直至他们就要走远,才飞身落到船上,双手抱拳问道:“沈道长,神力对凡人来说,弊大于利是吗?”
沈初霁顿感意外,他以为薛侓一定会站在秦子延那边。
忽而,沈初霁笑了,语气笃定:“神力对如今凡人来说,只有弊,没有利。”
薛侓神色变得郑重,朝沈初霁弯腰:“末将明白了。”
“敢问道长,薛侓有什么能够帮到您?”
沈初霁对于薛渡的印象已经不多,只记得那是一个沉默寡言墨守成规的少年,没想到几百年后他的后人想法如此通透。
“替我好好照顾子延罢,他时日不多了。”
薛侓牙关一紧,红着眼睛点头:“是!”
“恭送道长!”
“回去罢。”
然而,没等他们离开太久,神像可以吞噬神力这一消息便不胫而走,几乎传遍了整个人间界。
途经几座破败城池,上位者沾沾自喜从未信奉过神像,饱受欺凌者将自身苦痛归咎于神像剥夺了他的神力。
他们庆幸也好,咒骂也好,和沈初霁有何关系呢?
他们求权也好,求生也好,是对是错又由谁来评判?
沈初霁是对是错又由谁来评判?
他和世人一样,只是一意孤行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已。
随着流言愈演愈烈, 没能拥有神力的百姓把矛头指向了神像。
待沈初霁一行来到第四座神殿所在城池——天域时,城中百姓已自发前往破坏神殿。
“大师兄,要阻止他们吗?”
众人站在人群外围, 听见里面传来摔砸之声,不约而同看向沈初霁。
沈初霁像置身事外的过路人, 神色平静望着躁动人群, 脸上没有悲喜,亦看不出真实情绪。
平淡眸光落在仙儿身上时,看着她皱紧眉头, 神色忿忿不平,笑了笑:“无碍, 随他们去罢。”
这些百姓未必真的认为神像夺取了原本属于他们的神力, 或许只是需要一个宣泄口, 将苦难推到他人身上。
“住手、住手!你们做什么?”
男人看见混乱人群,一时大惊失色。
“你们疯了吗?!”男人焦急扒开人群,闯进被毁得不堪入目的神殿, 神像遭到剧烈攻击已然倒塌在地。
“让开!就是因为他在,我们才没有神力!”
“他偷走了我们的神力,变成了自己的力量, 我们只是想让他还回来!”
“混账!!!”男人怒骂一声, 因为愤怒脸色胀得通红, “你们以为那神力是什么好东西?!你们去外面看看!如今世上还有比天域更和平的地方吗?!”
“滚开!有了神力我们还怕什么?我们处处节衣缩食, 可那些拥有神力的人呢?他们轻松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不用挨饿受冻, 不用担惊受怕。”
“你再不让开我们就不客气了!”
男人眼睛通红, 捂着胸口连连后退,看着这些人眼神失望至极:“既然如此, 就连我一起打死罢!我绝不做你们这等忘恩负及之辈!”
或是被即将得到的神力蒙蔽眼睛,手中铁锹高高举起,重重砸向男人。
只听“铮”的一声,一把银白骨剑穿过人群,削铁如泥般将铁锹削成两半,“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骨剑则没入神龛之中,将其彻底瓦解,四分五裂。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惊愕回头,一袭云金长袍的男子面沉如水,缓步向走来,他身后跟随着十来个人,皆是一副难得的好相貌。
“死物砸便砸了,岂敢伤人?”
沈初霁出手不似普通人,再加上他身后那些人就连四五岁的孩童看起来都极为不好惹,手持武器的百姓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
待他走上前,立刻如洪水猛兽一般后退。
沈初霁白靴踏过一地狼藉,走到跌坐在地的男人身边,俯身将他搀扶起来,神情冷淡地看着众人,说道:“砸也砸了,走罢。”
“滚!”
“看什么看?赶紧滚!”
江阔和宣夜凶神恶煞地恐吓,为首之人知道他们不好惹,没敢继续逗留离开了神殿。
“多谢公子。”
男人向他道谢,随后来到倒塌的神像前,企图将沉重的神像重新扶起来。
沈初霁抽回神龛上的骨剑,还剑为笛系回腰间,让楼西北制止了他的行为。
但是楼西北这厮向来不知轻重,直接握住鱼骨鞭“啪”的一声将神像抽了个粉碎。
“别扶了,只要神像在,他们迟早还会再砸一次。”
男人身体僵住,背对众人看着碎裂的神像,无助地哭了起来。
“楼西北你小子,油盐不进啊!人家刚才都要和神像一起死了。”
梁浅则面带迟疑地看着沈初霁,问道:“师兄,这样没问题吗?”
秦少宁朝他摇头,示意没什么问题。
沈初霁走到男人身边,满地碎屑中,男人跪坐其中,掩面而泣。
他弯下腰,指尖捻起碎沙,说道:“神像迟早会有风化的一天,他无需端坐高处,只需存在你我心中。乱世之道,明哲保身足矣,神殿已无必要,带一捧金土,必要时候可保你性命。”
沈初霁咬破指尖,血液滴入神像碎裂后的金土,一道白色阵法涌现,青色小蛇熟稔地将阵法吞入腹中。
沈初霁要来一个瓷瓶,将沾了自己鲜血的金土装进去,放到男人手中。
男人脸上挂着眼泪,无比震惊地看着沈初霁。
“您、您是……”
沈初霁笑了笑:“多谢。”
“楼西北,我们走。”
男人怔愣看着手中瓷瓶,再抬头时神殿中只剩下他一人。
适才那群人像是凭空出现,最后又凭空消失。
他颤抖着手臂,眼泪滚滚而下,半晌才反应过来,俯身一点一点将神像聚拢。
没有再耽搁,他们即刻前往下一座神殿所在城池。
正是午夜时分,众人走进颓圮的神殿。这里早已受到流言影响,大殿神像遭到破坏,殿内除神像以外的东西被抢夺一空。
破碎神像倒在一地月光中,令人感到惊讶,一位三岁小童衣衫褴褛地蜷缩在神像怀中,安然入睡。
他依偎着冰冷神像,脸颊沾了些污渍,睡得很是香甜,好似做了什么美梦。
“你们别进来。”沈初霁放轻脚步,回身叮嘱众人。
他独自一人走到神像旁,垂眸看着熟睡中的小童,从随身携带的纳物匣中取出一把长命锁,轻轻套在他脖子上。
小童睁开朦胧睡眼,看着沐浴月光的男人,好似痴了一般,笑喃道:“嘿嘿……神仙……”
沈初霁屈起手指蹭了蹭他的脸颊,轻声道:“此物可保你无病无灾长命百岁,除非你愿意,他人取不下来,好好戴着。”
片刻后,沈初霁走出了神殿。
窝在神像怀里的三岁小童,下颌轻轻抵着长命锁,一股银色灵力萦绕在他周身,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结界。
沈初霁一行赶到剩下几座神殿时,已经全部遭受破坏,只剩下残骸。
可是或多或少,依旧信仰着神像的人在那里留下了不少印记。
至此,沈初霁收集到了八座神像的阵法,如今只剩最后一座,也就是他一百二十一年前最后一次下界前往的地方——宁安县。
正因为这次下界让沈初霁意识到,单凭凡人之力已经不可能改变现状了。
当年,宁安县所在的齐国,在这里做了一个试验。
齐国丞相拥有了神力,向当时的皇帝提出一个丧心病狂的想法:制造出可以依附在空气中的毒.药,逐步瓦解其他国家势力。
为了成功实行计策,齐国丞相制造出第一批毒.药就在宁安县试验。
而他的制造过程相当简单,在灵力中掺杂传染病源,凡人接触到传染病必死无疑,然而一旦进入能够聚成灵核的人体内,就会形成剧毒,能够解毒之人只有丞相本人。
也就是说,齐国想通过这种方式,在除掉他国百姓的同时,逼迫能够聚成灵核的人,不得不为齐国所用。
即使灵力催生了凡人心中的欲望,沈初霁也万万想不到竟有人恶毒到这种地步。
宁安县这座城池足足被传染病折磨了半年之久,朝廷只给予有用之人治疗,对于那些普通百姓的生死完全视而不见。
看到那些病患时,即便沈初霁也不由头皮发麻,他不敢想象,若是此举在整个凡间界实施会造成多么可怕的后果。
当年,就算沈初霁带着无数灵草丹药下界,救回来的也仅仅只有宁安县三分之一的凡人。
沈初霁杀了齐国丞相和皇帝,将此事公之于众,并表示二人因触怒天道遭法则绞杀。
随后,事不宜迟,将救下来的女童安顿在客栈,承诺会下界接她,沈初霁一刻不停赶回修真界,引了飞升雷劫渡劫。
然而飞升遭到重创,再加上楼西北之死、自己身负重伤,沈初霁恢复过来已是三年之后。
届时他带着封神榜下界,想起了曾经被自己安顿在客栈、承诺会接她的女童。
待他重回故地时,客栈掌柜告诉他,那名女童双亲病故,自己无依无靠,身上银钱用完后不愿离开,寒冬腊月也守在客栈门口,最终没能熬过次年冬天。
沈初霁一行进入宁安县时,惊讶地发现这里的神殿并没有遭到破坏。
阿絮牵着沈初霁的手,穿着他赠与的披风,将苍白小脸埋在领口中。
“哥哥,你记得这里吗?”阿絮抬眸看着他,眼里充斥希冀。
沈初霁点头:“记得。”
阿絮立刻露出笑颜:“哥哥,你知道吗?那位大人救了我们整个宁安县,我们绝对不会伤害他的神像。”
街边人来人往,日子平静而祥和。
江阔走到一位店家面前,买了几个包子,趁机问道:“店家,你们这儿砸神殿了吗?听说砸了神殿就能拥有神力呢。”
“去!”店家笑骂一声,“可不许你打咱们神殿的主意!”
“听他们胡说八道作甚!神力有什么好?咱们宁安县百姓险些死在神力上呢!若不是那位大人出手相救,我爷爷他们早就病死了,哪儿还有我的事儿?”
“你是不知道,那病有多吓人!灵丹妙药都治不好!”
“是吗?那倒是可怕。”
江阔买回了包子,分给三个小家伙。
楼西北厚着脸皮上前讨要,江阔不给他就自己抢。
沈初霁垂眸问道:“阿絮,你来自宁安县?为何会在相隔那么远的地方?”
阿絮捏着手中热气腾腾的大包子,小声说:“我在找一个人。”
沈初霁神色一怔。
阿絮抬起泛红的眸子,问道:“哥哥,你知道吗?就在前面那间客栈,曾经有一个和我一样大的小女孩,她冻死在了门口。”
“她当时很冷、很饿,那天还下了雪。兄长明明答应她,三日之内就会来找她,为何一直没来呢?”
“哥哥,兄长为何没来找她?”
“哥哥,你说一百多年过去了,兄长还记得她吗?”
“如果她现在不是人了,兄长还会带她走吗?”
那双明亮眸子藏着雾气, 握住沈初霁手指的掌心冷汗直流。
微风拂过阿絮苍白脸颊,鬓发凌乱贴着侧脸,神情忐忑中带着一些期许。
沈初霁温厚手掌盖住她的头顶, 不答反问:“她怪兄长吗?”
阿絮摇头:“兄长是世上最好的人,兄长不来接她一定是因为来不了, 所以她不怪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