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噙着笑:“你不是想知道吗?我可以告诉你,但是需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听完之后再说。”
楼西北抿紧唇线,意识到原本在他手上的主动权,又一次被沈初霁握了过去。
沈初霁并不避讳他知道这些事情?
没等他回应,沈初霁将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告诉了他。
他说话声音缓慢而不带有情绪,好像在说一段与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
然而事实上,他亲眼见证了那场浩劫,也是当时抚云顶唯一活下来的弟子。
这段往事没有需要保留的地方,沈初霁把自己当时所见所闻全部告诉了他。
楼西北听后怔怔看着他许久,扣住他的手腕极其用力:“为何告诉我这些?”
沈初霁笑道:“你迟早会知道。”
“你知道我的预感是什么吗?”楼西北坐直身体看着他。
“倘若我就是神府主人,你起初避开我,而后不再逃避,甚至不再向我隐瞒这些事情,是因为已经没必要了。你不是解决了难题,而是,这是最后的时间了,我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因为已经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握住沈初霁的肩膀,眼睛直勾勾望进他眼底,窥伺他藏在心中无法被捕捉到的真实情绪。
今夜的沈初霁沉默得可怕,像一头无法言语却能吞人的巨兽。
他没有想到,楼西北能猜到这么多东西。
“沈初霁,我是神府的主人。”楼西北平铺直述。
如果沈初霁再不回答,就能证明他的猜测都是对的,沈初霁对他表露出感情,只是因为时间不多而已。
然而,出乎楼西北的预料,沈初霁比他想象中平静得多。
几乎没让他等多久,沈初霁就回答了他:“你不是他。”
楼西北瞳孔骤缩,紧紧盯着沈初霁,希望从他脸上看出一丝说谎迹象。
可惜,没有。
沈初霁叹息道:“楼西北,你是你,他是他。我喜欢你,若真要说出个理由,大概就是你很自由、潇洒,甚至是肆意妄为。”
“我不瞒你,因为本就没必要。”
“你是我故人的孩子,我自然无法与你太过亲密,只是后来想通了。”
楼西北双目阴沉,死死定格在他脸上。
“那你打算怎么解决域海结界?当年又为何不肯飞升?”
沈初霁蹙眉:“你说过不问我。”
“而且我不是不飞升,只是时候未到。”
楼西北牙关一紧:“那好,我不问你这些。我问你,以后你会不会离开我?”
沈初霁眼帘垂下,说道:“楼西北,你也知道,我只剩魂魄,活不了多久。”
“所以呢?”
“所以,解决这件事后,我会飞升。九天神殿在天界,与修真界存在着难以逾越的屏障,如果那时你想来找我,就只能飞升。”
楼西北紧扣着他的手腕,一字一顿道:“沈初霁,我会来找你,给我好好活着,等我。”
“好。”沈初霁点头。
楼西北看着他的脸,突然狠狠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声音沉沉:“沈初霁,不要骗我,否则我一定会恨你。”
沈初霁轻笑一声:“所以你专心修炼,早日飞升罢。”
夜色深沉,或许不愿楼西北继续深想,沈初霁主动吻住了他。
待身旁楼西北睡去后,沈初霁悄然睁开眼睛。
他侧过身子,看着月光下男人俊美的模样,心脏疼得像是有针在扎。
楼西北太敏锐了,通过碎片信息就能拼出一幅完整画面。
何必要那么聪明呢?
翌日,天光大亮。
锦儿站在门口看着穿戴整齐从大师兄房间走出来的楼西北,目瞪口呆。
“对了,你昨夜说的条件是什么?”楼西北忽然回身问道。
沈初霁道:“我要你从谢风清手上把封神榜抢过来。”
走到客栈大堂, 锦儿和阿玉跟在他身边两侧。
沈初霁想起昨晚被丢给仙儿的阿絮,在人群中寻找起来。
只见昨天还黏着他寸步不离的小女孩,乖巧牵着仙儿的衣服, 跟在她身后,看到自己也不立刻跑过来, 反而扯了扯仙儿, 问道:“仙儿姐姐,我能去找哥哥吗?”
仙儿笑容满面揉着她脑袋,柔声叮嘱:“不可以太烦大师兄哦, 去罢。”
阿絮得到应允才松开仙儿,转而小跑来到沈初霁面前。
大概心情急切, 她跑得跌跌撞撞, 生怕又被仙儿逮回去。
沈初霁接住她的身体, 看着她苍白小脸,问道:“怎么了?仙儿姐姐欺负你了?”
阿絮目光一颤,咬着下唇把头埋进沈初霁怀里, 不敢说话。
仙儿不满走上前,理直气壮:“大师兄,我和阿絮闹着玩儿, 怎么能是欺负呢?”
闻言, 阿絮抬起头来, 委屈眨巴眼睛, 目光哀怨。
沈初霁忍不住戳了戳阿絮气鼓鼓的小脸,安慰道:“没事, 她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 不伤及性命就没关系。”
阿絮:“……啊?”
阿絮一脸懵:“她、她那么大,欺负我一个小女孩……你都不说她吗?”
沈初霁无奈:“你打不过她, 就想想其他办法,比如趁她睡着或者分心的时候。”
阿絮:“……”
难怪仙儿这婆娘打不过就下毒,敢情就是你教的?
阿絮憋红了脸:“可是,我只是一个小女孩,我怎么能做那种、那种事情!”
沈初霁道:“那你就乖一点罢。”
阿絮:“……”
难怪兄长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奇葩,原来兄长就是罪魁祸首!他们还管你叫大师兄呢!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
良久,阿絮幽幽问道:“哥哥,如果我杀了她呢?”
沈初霁摸摸她的脑袋:“别多想,你杀不了她。”
“万一呢?”
沈初霁默了默,叹息道:“那哥哥就会替她报仇。”
“那她杀了我呢?”
“她不会杀你。”
沈初霁不想和她继续说下去,牵起她的手,说道:“阿絮,你想跟着我就要遵守规矩。我不在乎你的身份,也不在乎你有什么秘密和目的,无论你想做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都可以。但是,不能坏了我的规矩,明白吗?”
阿絮垂下脑袋,紧紧抓住沈初霁的手,她也不在乎其他的,只想永远跟着兄长。
“嗯,阿絮明白了。”
沈初霁莞尔一笑:“嗯,晚些时候,天阴哥哥会把规矩告诉你。”
“知道啦!”
第二座神殿供奉着一位国师。
相传当朝皇帝遭子嗣下毒谋害,长年卧病在床,朝廷分崩离析,各派势力争夺不休,边疆战乱,义军奋起;突然一天,国师带着一味神药进入皇宫,治好了皇帝顽疾,任命国师后瓦解多余势力,使国家恢复一片安宁。
待朝廷内斗平息后,国师遭天降雷霆劈得尸骨无存。
收回阵法后,他们即刻前往下一座神殿所在位置。
期间遇到了几只吞噬怨气化成的妖兽,便顺手将它们解决了。
为了节约时间,后续便乘坐飞船前往。
时值乱世,诸雄争霸。
国破家亡后,一些城池和百姓已然遭到抛弃,变成无主之地。
百姓烧杀抢夺不再受到约束,商业衰败,农业荒废,只能通过抢夺或者奴役获得粮食,妇女儿童相交羸弱,可以想象生活在此地有他们即将面对什么。
这些无主之地,通过镇压完全没有用处,只要无法解决粮食短缺,问题迟早还会爆发。
所以来到人间界的世家弟子,大多不会在这些地方停留,而是针对一些身负灵核的凡人。
沈初霁一行掠过混乱城池上方,在飞船施了障眼法,凡人无法察觉。
越过几座无骨之地,他们进入秦国边境。
如今战乱四起,驻扎在边境的军人不计其数,在半空遥远看去,军营鳞次栉比排列在地,如同一座井然有序的小城。
“咻——”
一根羽箭从地面飞来,带有破竹之势。
“被发现了?”宣夜惊讶看着下方。
话音未落,第二根羽箭再次袭来,竟是直逼宣夜面门。
宣夜徒手握住眼前的箭矢,无比确定地说:“我们被发现了。”
声音引得众人侧目,沈初霁走到船舷边向下看,只见数十丈高的城墙上,一身银甲的男人手执弓箭,对准了他们。
“诸位入我秦国,为何不愿露面。”男人低沉冷硬的声音传来,一双眸子如同鹰眼,拉开手中长弓,箭矢直指沈初霁。
“大师兄!”宣夜上前一步将沈初霁挡在身后,目光不善地看着城墙上的男人。
男人道:“听说凡间各地皆有修道之人现身,诸位大抵也是罢?若是自报身份,秦国必将夹道欢迎。”
沈初霁将宣夜推开,朝男子拱手道:“实在抱歉,我等不请自来还望将军见谅。”
男人这才收起弓箭,回了一礼,问道:“不知道长所为何事?”
沈初霁道:“将军无需紧张,我等只是路过此地,并无恶意。”
男人颔首:“自然。道长若是心怀不轨,我们这些凡人哪能阻了道长的路。”
“不过。”男人话锋一转,“我们国主向来敬重修道之人,听闻各地皆有修道之人出没,便叮嘱在下有幸遇见,务必邀请诸位到皇宫由国主好生招待一番。”
沈初霁沉吟片刻,问道:“不知国主尊号?”
“秦阴帝。”
沈初霁神色微怔:“秦子延?”
男子脸色瞬变,当即半跪在地,俯首唤道:“末将薛侓,见过道长。”
“秦子延?有些耳熟。”楼西北走到船舷边,感叹一声。
而后走来的秦少宁则惊愕睁大眼睛:“秦子延?”
楼西北睨他一眼:“你认识?”
秦少宁神色沉了几分:“秦家祠堂有这个名字。”
沈初霁沉默片刻,又问:“他如今在何处?”
“回道长,在回都。”
回都便是秦国王城。
沈初霁垂眸思索片刻,说道:“劳烦将军让一位亲信与我等一同前往回都,我想去见见秦阴帝。”
薛侓抬首道:“若道长不嫌弃,请让薛侓与道长同行。”
沈初霁点头道:“劳烦将军了。”
半个时辰后,薛侓收拾好行李乘上飞船。
沈初霁让抚云顶弟子等候在甲板,将薛侓迎进了船舱,楼西北和秦少宁二人紧随其后,不给沈初霁驱赶他们的机会。
好在沈初霁发现他二人跟进来,只是瞥了他们一眼,并未出声让他们离开。
走进船舱,薛侓忽地跪了下来,朝沈初霁重重磕头:“沈道长,家祖薛渡,不知道长可还记得?”
楼西北二人对视一眼,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沈初霁垂眸打量着他,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姓沈?”
薛侓神情隐隐激动:“薛家世代效忠于朝廷,身为陛下心腹有关他身份之事,薛家已是代代相传。不过请沈道长放心,除薛家嫡子以外,无人知晓此事。”
“当今世上还能念得出陛下名讳,大抵只有道长您一人了!”
沈初霁弯腰将他扶起:“起来罢。”
“沈道长,没想到过去三百年你果真还活着!”
楼西北屈起指节敲了敲桌子,似笑非笑地说:“不介意解释一下罢?”
薛侓下意识瞧了沈初霁一眼,见他垂着眼帘没有阻止打算,便知此事不必隐瞒,解释道:“沈道长三百年前曾化名救秦国于水火之中。当年家祖薛渡与陛下有了修道机缘,在道长麾下习得法术,后来道长返界时,将陛下带了回去,家祖则留在人间辅佐先帝。”
“待先祖百年之后,朝中无人继承大统,家祖冒险寻得上界法子,将陛下重新带回下界。家祖虽在往返途中牺牲,好在成功将陛下带了回来。”
薛侓神色感慨:“如今两百多年过去,陛下面容仍如当年那般年轻。”
“他和秦肆有何关系?”秦少宁冷不丁发问。
薛侓摇头:“不知,并未听说过此人,不知阁下是?”
“秦少宁。”
“少宁?”薛侓皱着眉头,“陛下若有子嗣,大抵就该取名‘少’字辈,可惜陛下专心朝政,至今不曾育有子嗣。”
楼西北眼神在几人身上流转,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觉。
沈初霁的纵容,好像是故意让他们知道这些事情。
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原以为子延登基为帝至多二十年,就会将皇位交给后代,没想到他竟在皇位上坐了两百多年。”
薛侓道:“听我爹说,陛下本无心皇位,实在迫不得已才回来继承大统。后来,陛下兢兢业业处理朝政,秦国也因此延续了两百多年。”
楼西北懒懒问道:“他做了皇帝两百年,就没人觉得奇怪?”
“道长有所不知,我们修了道寿命延长不少,在下今年便已七十有四。”
“这样说来,秦阴帝曾是抚云顶弟子?”楼西北眼神睨向沈初霁。
沈初霁淡淡道:“他是我的徒弟。”
秦少宁沉思片刻,说道:“敢问沈兄一共收了几位徒弟?”
沈初霁道:“若算上薛渡,便是两位。”
然而薛渡当年并未跟随他回到修真界,也就是说他的徒弟只是秦子延。
在梦蝶记忆中他被秦肆、楼外楼等人唤作师祖,那么他们便是秦子延的徒弟?
就在这时,薛侓不知想起什么,神色略带尴尬,说道:“沈道长,适才认出您太过激动,险些忘记一件重要的事。”
沈初霁颔首:“何事?”
“陛下这些年不时就会闭关一段时间,等他出关后身体会变得相当虚弱。前不久他才结束两年闭关,如今怕是正卧病在床。”
闻言,秦少宁浑身一震。
闭关两年?
岂不是和谢风清出现在修真界的时间一模一样?!
将飞船停在城关外,他们用通关路引进入都城。
沈初霁来到回都不仅是为了和秦子延见面,更重要是第三座神殿就建在这里。
因此, 回都百姓受到影响比较小,相对而言还算繁荣。
“秦国近些年来情况如何?”沈初霁问道。
闻言, 薛侓叹息一声:“道长有所不知, 如今秦国已是内忧外患。”
“陛下闭关这段时间,朝政由我薛家暂代处理。偏远地区先降天灾,再生瘟疫, 家畜被感染,粮食供不应求, 百姓病的病死、饿的饿死、冻的冻死。这些年边疆战事不断, 朝中只能勉强为军营供给粮草, 对受灾百姓已然无能为力,因此在国内掀起不少反抗力量。”
薛侓耷拉肩膀,声音干涩:“可是我军抵御外敌就已精疲力尽, 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安抚内乱。如今之所以能够坚持下来,乃是各国情况与秦国不相上下,但又不得不打, 一些戍边将士早已对朝廷心生不满, 擅自到他国奸淫掳掠, 这样的局势不反抗只会死得更惨。”
沈初霁目光深远, 眼中像蒙着一层薄薄雾气,看不清真实情绪。
“恐怕不止罢。”沈初霁笑得不真切, “人间界如你这般结成灵核之人, 在战场应是大有用处,强行征兵不曾有过吗?”
薛侓停顿片刻:“自是有的。”
沈初霁笑了笑, 不在多言。
灵力对于他们来说,已然成为一个强大武器,说不清他们是更加惧怕它,还是更加依赖。
无法使用这股力量的人,在灵力侵蚀下放大了欲望;能够善用这股力量的人,认识到了它的强大之处,最后还能够舍去吗?
沈初霁与楼西北、秦少宁二人同乘一辆马车入宫。
滚滚向前的车轮碾着一地泥尘,马车轻微晃动,沈初霁掀开眼帘,看着靠坐车壁若有所思的两人。
“今日为何如此沉默。”沈初霁问道。
楼西北伸个懒腰,将身体靠在他肩上,含糊道:“累了。”
秦少宁目光掠过二人,旋即垂落在膝盖,问道:“沈兄,怎么才能阻止这一切?”
沈初霁道:“阻止不了。”
“那这样下去,迟早有一日他们会死在自己人手里。”
“阻止不了,但是可以改善。”
“如何改善?”
“将流失在人间界的灵力全部收回,再次封印域海结界,一切归为原点。”沈初霁顿了顿,“即使如此,人间界亦需要几十、上百年的时间修复。”
“你有办法了,是吗?”秦少宁问道。
“嗯。”沈初霁看着秦少宁,眼神充满深意,“但是我需要封神榜才能做到。”
楼西北闭着眼睛小憩,对他们之间的讨论充耳不闻。
秦少宁思忖片刻:“我可以帮你把封神榜拿回来。”
听到这里,楼西北终于睁开眼睛,漫不经心地说:“不需要,我自会帮他抢回来。”
秦少宁道:“我可以更容易地拿到。”
沈初霁捏了捏楼西北的手指,示意他不要说话。
楼西北略有不满,反手扣住他的五指,紧紧与他十指相扣。
“秦公子有何办法?”
秦少宁抬眸,看着二人纠缠在一起的双手,目光闪烁,说道:“下界之前,谢风清来找过我。他好像知道很多和你有关的事情,他想让我阻止你收回流向人间界的灵力。”
“你答应了?”沈初霁目光沉沉,看不出情绪。
“嗯。”秦少宁点头,“但是现在我不想那么做,灵力带给凡人的伤害太大了,我想帮你。”
沈初霁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薛侓坐在车前驭马,不知是否能够听见他们的讨论之声。
秦少宁垂在身侧的五指不自觉地卷缩,咬着舌尖,说道:“他不知道你打算怎么收回灵力,所以我想利用这个情报,把封神榜骗过来。”
沈初霁笑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秦少宁一时有些哑然,“对不起,之前是我误会了你。所以,我现在想补偿你。”
沈初霁神色淡淡,说道:“不过,如果你能将封神榜拿回来,就算告诉你也无妨,你们阻止不了。”
“人间界九座神像皆有我布下的阵法,可以将信仰之力转化为灵力吸收。如今几百年过去,阵法早已足够容纳人间界所有灵力。那道阵法除我之外无人能够唤醒,就算神像被破坏阵法依旧存在。”沈初霁声音微顿,笑了一下,“毕竟信仰之力源于信徒本心,只要他们依旧信奉神像,信仰就会一直存在。”
秦少宁仿佛捕捉到什么,绷紧身体,问道:“也就是说,只有他们不再信奉神像时,信仰之力才会消失。”
沈初霁深深看着他,没再言语。
马车缓缓行驶,车轮碾过地板发出细碎声音。
秦少宁低下头,说道:“我会把封神榜骗回来。”
沈初霁垂眸,莞尔:“那便多谢了。”
马车停在宫门外,秦少宁借故离开。
良久,楼西北睁开眼睛,在车厢落下一道结界。
他意味深长看着沈初霁,说道:“你故意说给他们听?”
沈初霁失笑:“他们?”
“秦少宁和薛侓。”
沈初霁脸上依旧带笑:“不是我故意为之,而是秦少宁故意为之。”
楼西北蹙眉看着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初霁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无奈叹了一声:“我要杜绝他飞升的可能。”
“那你让我杀了他不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
沈初霁却摇头:“你杀不了他,能杀他的只有我。”
“因为神骨?”
“嗯。”
“那你和谢风清……”
沈初霁笑道:“谢风清就是秦肆,亦是秦子延。”
“你何时发现的?”
“秦肆身份我早已知晓,至于谢风情,起初有所怀疑,如今可以确定了。”
楼西北诧异道:“他一人分饰三角?”
“嗯,他习了分魂之术。与薛度回到人间界时,便留下了秦肆。”
楼西北并未听过分魂之术,想来和小猴子习得的离魂之术差不多。
抚云顶毕竟是曾经的修真界第一仙门,会一些不为人知的秘术应当不算奇怪。
“那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我大抵可以猜到。”
无非是想让秦少宁飞升。
后面这句话,沈初霁并未说出来。
沈初霁之所以将计就计,只是想知道秦少宁是不是一定要飞升。如果他不惜一切代价都要飞升,那么,沈初霁就只能杀了他。
“他想做什么?”楼西北追问道。
楼西北感觉头顶像罩着挥不开的阴霾,分明已经知晓了不少沈初霁相关的事情,可是沈初霁身上依旧存在着化不开的谜团。
令楼西北感到极度不安。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觉得不安。
沈初霁并未正面回答:“再过不久你就知道了。”
马车停下时,他们来到一座宫殿前。
薛侓前去通报,片刻后回来,将楼西北在内其他人引到偏殿中,让沈初霁一人进入了主殿。
告别众人,沈初霁独自走进寝殿。
空旷大殿立着几扇屏风,绕过屏风看见案前香炉冒着缕缕青烟。
两位青衣宫女站在龙榻两侧,朝沈初霁做了个“请”的手势。
榻前层层叠叠的床幔挡住视线,沈初霁朝两人点头回应,随后掀开床幔走了进去。
床沿坐着一位青年,肩上披着外袍,脸色苍白,瘦骨嶙峋,一双又黑又亮的眸子注视着沈初霁,唤道:“师父,你来了。”
是了,这就是秦子延真实的模样。
“嗯。”沈初霁走到床前,扣住他的手腕,查探脉搏,十分微弱。
“我提醒过你,分魂之术对身体影响巨大,再这样下去,你身体就先承受不住了。”
秦子延想说什么,嘴先张开就忍不住轻咳起来。
到底与自己有着师徒情谊,沈初霁皱住眉头,说道:“我有位师妹医术很好……”
“师父。”秦子延拉住他的袖子,“我又不是生病,身体快枯死了而已。”
良久,沈初霁沉叹一声:“何必呢?”
秦子延笑说:“师父不必在意,作为秦肆留在修真界,本就是我的决定。师父阻止过,只是我不听而已。”
秦子延话中不无试探之意,想知道沈初霁是否看出自己另一个分魂——谢风清。
沈初霁并未拆穿他,问道:“值得吗?”
“值得。”秦子延不假思索点头,“至少我帮到了师父。”
秦子延垂下眼睫,神情显得十分没落:“如果,子延能像师父一样飞升就好了,那么无论师父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你帮我把秦少宁抚养长大了。”沈初霁温声道,“他是个好孩子,你也是。”
秦子延拉住他的袖口,抬起头,眼中萦绕着雾气:“师父,那你和宁儿都好好活着,不好吗?只要他飞升了,你们就可以一起飞升……”
“子延,我应该没跟你说过,他能带我一起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