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抵达天雷境前,三人在离其不远的一座山头落了脚,霍文从腰包里取出望远镜,探望天雷境附近的配置。
“只设了两名天官守着。”霍文说。
天雷境号称天界最厉害的牢笼,除了天界界主,无人能撼动打开。当然,他们要做的并不是去强行开天雷境,而是先想办法接触到小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
“两名天官很好对付,我的灵蛇会催眠之术,既不必惊动他们,我们也不必出面露相。”商玄把握十足。
“完美。”霍文满意道。
商玄驱灵蛇游潜天雷境外,拿着霍文的望远镜远程监控,灵蛇一开始制造了些许小动静,当引得两名守卫天官双双俯向动静源时,灵蛇赤瞳一展,两名守卫纷纷呆滞不动,趁此,灵蛇再折返,驮三人成功着陆至天雷境外。
“商玄,灵蛇的催眠能控他们多久?”霍文不放心的问。
“一个时辰打底。”商玄毫无压力道。
“牛。”桑槐京赞叹的同时,大摇大摆从守卫天官面前走过。
守卫天官的身后是一大片仿佛塑料瀑布的围挡,三人穿过围挡——刹那昼夜颠倒,取而代之笼罩在众人眼前的,是磅礴、可怖、处处充斥撕裂的雷鸣电闪。
天界参天的雷木铸成鸟笼一般的囚牢,巨大的囚牢顶端是源源不断的天雷,雷电扭曲之姿如缰绳沿雷木灌底,蓝紫色的闪光不间断跟着一路狂轰滥炸,将天雷境捆扎的密不透风。
牢笼外设有一张案台,案台上整齐摆放着沾血的衣物和判官笔,他们认出,那是邱蕴白的。
而牢笼内,清瘦的少女一袭白衣,她跪坐在地,无声地仰着头,入神地观察着囚笼顶端变幻莫测骇状殊形的天雷源头,她面容苍白死寂,长发吹散浮扬,雷鸣犹尔中,宛若绝尘谪仙。
“小白!”
桑槐京的呼喊打破了一切。
邱蕴白于雷鸣辨出了异声,她万般惊讶地转过了头——
三人走到不被牢笼闪电击伤的极限之处,隔着雷木,霍文温柔道:“小白,我们来了。”
邱蕴白猛然起身,糟糕的身体状态令她几番趔趄,她摇晃着奔至三人跟前,看着南城判官科的伙伴们,既哭又笑地说:“我不是做梦吧?你们怎么来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难看死了。”霍文吐槽。
“小白,我们可是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这的!你如果哭的话我们可就白千辛万苦了嗷!”桑槐京说着想让小白吞回眼泪的安慰话。
“小白,你要是不赶紧回去,小伍就要无限期替我们工作了。”商玄莞尔。
“你们这帮货!”邱蕴白本想表现的洒脱些,哪知眼泪却一下子绷不住流淌而下,好在,她面如死灰的脸上也终于复燃了一丝生机。
三人没想到小白真哭了,头回见这姑娘哭,顿显手足无措,劝慰也不是不劝慰也不是。好在邱蕴白只是一时情绪发泄,眼泪哗啦流完,她手背扒抹了几下,拭去泪痕,就跟没事人样了。
盘绕雷木牢笼上的蓝紫色电光锋利刮削,像冰冷无情的刽子手,仿佛随时要将谁处以极刑。
“你们真是疯了,擅自跑来天雷境,要是被天界的人逮住,冥主都救不了你们!”发泄完情绪的邱蕴白更多的不是惊喜,而是担忧。
“不被他们逮到不就行了,你与其不放心我们几个自由身,不如好好看顾好自己。”霍文指着牢笼外的案台,反挂心道:“你衣服上面全是血,伤哪了?天界有没有指派医师为你治疗?”
说的也是,比起被关的自己,起码霍文他们随时可以灵活应变,邱蕴白翻起袖管,露出被包扎的手臂说:“衣服上大部分不是我的血,我只伤了手臂,天界的人帮我简单处理过了,不碍事。”她又抬眼望向他们,不安告诫:“老霍,你们来,不会是想把我弄出去吧?但天雷境非同寻常,没那么容易能破开,可千万别动这脑子。”
“小白,天界的人说你刺杀了北龙王,我们想帮你把案子查清楚!”桑槐京迫切道。
邱蕴白一霎失神,呼出一口气,眼神瞬息变得寒肃:“是我蓄意谋杀的北龙王,这罪我认,但他该死。”
霍文缓缓开口:“为什么要刺杀北龙王?”
“他作恶多端害我全家,我只想以命抵命讨回我的公道。”邱蕴白执着而平静的说。
三人一时语噎,小白短短只言片语,却道尽血海深仇。
霍文眉头紧锁,“小白,冥主打不开‘罄竹书’上你前世的记录……”
“因为我有一半的神族血统,我的母亲是人,我的父亲是龙。”邱蕴白打断了霍文,她露出颈上项圈坠着的一颗珠子,证明说:“我这些年来没有记忆,在冥界当值冥官,所以真身未能化龙,不过我的龙珠从未离身。”
霍文盯着邱蕴白脖子里的珠子,不解:“你的龙珠是外显的?”
邱蕴白摸了摸珠子:“嗯,可能因为我不是纯种神龙族,再加上那时候……嗯……那件事,所以我的龙珠会化形外显。”
桑槐京一拍手,想道:“黑叔不是说‘三生石’可以看神族的前世记录嘛,天界界主只要找人取出小白在‘三生石’内的前世记录,证明北龙王曾经的罪行,那小白不就得救了!”
商玄忽考虑道:“但黑叔也说北龙王现在只是伤势不容乐观,并未丧命,而且小白这一刺杀,北龙王必定认出了她。既然我们能想到去‘三生石’取证据,北龙王难道想不到?万一他派人暗中作梗……”
“商玄说得不无道理,那我们得赶在天界的人之前,从‘三生石’上把小白的前世记忆取出来,先呈给冥主,保证万无一失。”霍文决策。
第57章 Lord Wilmore56.
看着为了自己安危殚精竭虑的老霍他们,邱蕴白心中过意不去了,她内疚劝阻道:“老霍、老桑、商玄,我此番来天界寻仇,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没想过要安然无恙离开,我求你们回去,别为了我以身犯险!”
“小白,我们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什么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霍文示意自己三人道:“你上来寻仇经过深思熟虑,我们上来帮你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多的话别讲,你安心在这里等我们,你的公道,我们帮你一起讨。”
“小白,相信我们,不会有事的。”桑槐京坚定的说。
“放心吧。”商玄笑道。
邱蕴白终没再反驳什么,只是仍充满忧虑地说:“你们……注意安全。”
“嗯。”霍文点了点头。
临走之前,商玄叫住了两人:“把小白的衣服带上吧,三生石取记忆用得上。”
“你是指衣服上的血?”霍文反应很快。
商玄:“对。估计待会天界的人也会来找小白,他们很可能会把小白压去三生石取她的前世记忆。”
“那就带上。”桑槐京直接从案台抱起邱蕴白的衣服,看着边上她的判官笔,想着可不能被天界的人截走,便也顺道一起拿走了。
商玄在天雷境入口重新唤灵蛇,离开前,三人对了下时间,天神的骨灰差不多还能继续维持他们一个时辰。
当三人骑着灵蛇大致远离天雷境范围后,商玄念了几句咒语,解开了天雷境门口守卫的催眠术。
三生石矗立灵河畔,而灵河畔位天界正西,从天雷境的正东横跨至灵河畔的正西,哪怕商玄的灵蛇拼尽全力赶路,也几乎耗费掉了一个时辰,不过倒刚好掩盖住了整个脚程中的身份,不至于被哪路仙家撞破。
商玄收起灵蛇,三人落足灵河畔,此地空荡,仙雾缭绕,奇花异草肆意生长,美不胜收,甚至河水都散发出好闻的甜香,属实是仙境布景。
灵河畔上建有一条悠长没入仙雾的桥廊,想来是通向三生石的必经之路。
三人沿桥廊一直前进,在穿过大片仙雾后,眼前终于开阔起来——他们竟身处于一座极高的山峰之巅,山巅尽头便立着一块圆润灰石,灰石周身映射着绮丽霞光,极近柔美。
霍文远远望去:“那个就是三生石吗?”
桑槐京半张嘴:“哇~好漂亮~”
商玄前行了一段,伸手往前一触,一道泡泡般软绵的无形帷幕将他的手推了回来。
“有结界。”他道。
霍文与桑槐京也来到结界前,看来他们并不能直接进去。
桑槐京也推了推结界,别说,手感挺Q弹:“这结界要怎么破?”
霍文也正苦恼,这时,三人身后传来异响。
“哎呀,好久没人来啦~”
是小男孩软糯糯的稚声。
三人转身,只见一个梳着髻穿着唐装胖胖小小的小男童揣手站在他们面前。
“小孩儿?”老桑有些惊讶。
霍文暂且看不出小孩儿的来路,只奇怪为什么会出现一个孩子。
小男童扫向霍文和桑槐京,迅速辨出:“咦?居然是冥界地府的人呀~”
被小男童一瞬戳穿,霍文心起波澜,而桑槐京反倒突然做贼心虚起来,蹩脚否认的同时秃噜了嘴:“你、你胡说什么,我、我们可不是冥界地府的判官司使!”
听了老桑的不打自招,霍文又要扶额了……
小男童嘟了嘟嘴小脑袋一仰:“嗷~原来两位是判官司使啊~”
老桑立马为时已晚地捂住了嘴……
霍文一边叹息这样下去迟早被老桑搞得命不久矣,一边不藏不掖直面道:“不知……小弟弟你怎么称呼?”
小男童甩了甩袖子,胖胖的小脸上怎么看都是喜气洋洋的说:“我不是小弟弟啦,我也不是小孩,我只是长得像小孩。另外,我叫磊,当然,你们也可以称我为——‘三生石’。”
三人震惊!这个小孩儿就是三生石?怎么感觉更像三生石拟人化?
那结界里的大石头又是啥?
磊似乎是看出了几人的疑惑,操着脆音指着山巅上的灰石解释道:“那个是假的,我闲来无事自己搭来玩的~”
霍文汗颜,这得多闲……
“这个结界,不会也是假的吧?”说着,商玄竟无阻碍直接穿过了软软的结界,果然是假的……
这块三生石绝对闲出屁了!三人腹诽。
磊眯眼笑,可可爱爱有求必应问道:“几位要找我查什么呀?”
霍文从老桑怀里取来小白的血衣,递给磊,说:“想查朋友的前世。”
磊踮脚接过血衣,像个小吉祥物似的抱着闻了闻,便轻易得出了结论,问:“这衣服上有两个人的血,一个是北龙王皇甫旬安的,另一个,是他的哥哥、皇甫旬泊的女儿、皇甫旬安的侄女——皇甫凝,也就是邱蕴白。你们,想查哪一位?”磊似乎知悉天地万物一般,洞察一切。
什么意思?小白不叫邱蕴白?叫皇甫凝,父亲叫皇甫旬泊,是北龙王的哥哥?岂不和北龙王是亲戚关系?霍文感到意外。
“查邱蕴白。不过,混着皇甫旬安的血,会有影响吗?”商玄出奇淡定。
“当然不会鸭,而且北龙王皇甫旬安在邱蕴白的前世交集不浅,再加上邱蕴白又是皇甫旬泊的嫡亲,相当于他们三个的血脉混在一起呢,画面应该会展示的更加完整生动,嗯,非常有意思。”磊乐在其中。
“磊……额,三生石阁下,”桑槐京觉得这小孩的称谓实在烫嘴,“我们要怎么查看她的前世?”
磊将血衣用力向上一抛,当血衣坠落的同时,他朝三人笑道:“你们已经开始查看她的前世了……”
三人再收回视线时,周围光景已然天翻地覆,仿佛穿梭于时光之中,将邱蕴白前世的故事娓娓道来。
龙族,三界灵兽之首,天界唯一自治的神族,由四位龙王分管四海,亦可控风施雨掌雷制火,千百年来香火不断,被人界供奉求佑风调雨顺。
前任北龙王皇甫枭有一妻两妾,明媒正娶的一位夫人和后纳的两房妾室,膝下两子两女,夫人与二房小妾各产一子,三房则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也算龙丁兴旺。
皇甫枭的夫人产子后便一直身体抱恙久病卧床,好在儿子皇甫旬泊身体康健聪明仁善,是家中长子,亦是北海的太子,长老院钦定的北海下任接班人。
皇甫枭的二房小妾向来不争不抢恪守本分,儿子皇甫旬安生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是家中二子,虽也慧心妙舌,但始终没有大哥受长老院青睐讨喜,总落得一截。
三房妾室因母家无权无势,所以总是处处敬终慎始不敢做任何逾矩,一对双胞胎女儿皇甫悠与皇甫苒也从小受母亲反复叮嘱潜移默化,人前人后均显得默默无闻唯诺恭顺。
事情很多时候都是从微不足道开始,就像腐烂,往往从里面开始扩张。
皇甫家的两个儿子年龄相仿,虽还年轻,但毕竟大儿子皇甫旬泊是接班人,族里更希望他尽早完成终身大事,长老院便张罗着在四海寻觅良配牵线搭桥。
但皇甫旬泊本人对此事并不积极,在族内学堂读书那会,他听着夫子讲述三界奇事便十分向往,一直想去三界游历磨炼,眼下虽正跟弟弟旬安一起随父亲熟悉北海事务,但他一颗闯荡浪迹的心却蠢蠢欲动。
南海有蚌精一族,虽非贵望,也是良臣,蚌精族长的小女儿锦歌与旬泊、旬安曾同读学堂书斋,幼时起便对旬泊心仪,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锦歌只得藏起心意。而偏偏为旬泊的终身大事操心的长老院相中了锦歌,有意撮合,便假借学习名义安排锦歌入北海取经,顺势住进了皇甫家。
相处中,旬泊仍对锦歌无意,但旬安却对锦歌颇生爱慕。
某日,北海龙族一场节宴当晚,众人美食好酒琴瑟伴舞,族内上下欢天喜地庆祝一团。
旬泊、旬安还有锦歌三人,平日关系便十分要好,节日当头,宴中三人一道溜进了旬泊院内把酒言欢,甚至舞起剑耍起刀来助兴。
直闹腾到半夜,大哥旬泊烂醉如泥不省人事了,大字型趴在卧房地上呼呼大睡。锦歌自然也上头得厉害,唯独旬安清醒依然,并非旬安酒量多好,而是他在旬泊锦歌二人的酒里下了些药,加快二人醉劲。旬泊喝得多,倒的快,锦歌喝得少,自然效力慢。
见锦歌扶着头,摇摇晃晃起身,也欲入卧房想随便找张榻躺着,却被旬安叫了住。
旬安向锦歌表达了自己对她的心意,问她是否也愿意同自己在一起,锦歌背着他脚下一滞,微愣,尔后朝旬安摆了摆手,笑嗔莫要开玩笑,顿了顿,锦歌轻轻朝旬安道自己只喜欢旬泊,也只认定旬泊,话毕,锦歌朝卧房踏去。
而背后的旬安握了握拳,终是松开。他脸上露出邪性,捡起地上旬泊的刀,三两步上前,毫无预兆的,扎入了锦歌的身体,她甚至来不及吭声。
望着地上蔓开的血,旬安凝视了半晌,才动身将刀塞入醉趴地上的旬泊手中。
他其实并无必要最后问她的心有所属,不是早知道答案吗?或许只有这样,才能不让自己有一丝一毫动摇。
这时,旬安余光一撇,警铃大作,他发现有人。不等窥者反应,他已立马抽身从房外拐角拽出来一人,定睛才发现,一直躲在此处偷窥的竟是三房生的双胞胎里的姐姐皇甫悠。
旬安并未慌张,反倒是皇甫悠有些许紧张。
说服一个同自己立场相似的人,对于旬安来说再简单不过。除去众人爱戴钦定下任接班人的长子,对于二房三房的他们来说,便有了出头之日。更何况,父亲一直有意将皇甫悠的双胞胎妹妹皇甫苒,作为未来巩固地位的和亲人选。
他们一出生的命运便已写好,谁能甘心?谁能不想改?
旬安看出了端倪,他很自信,皇甫苒绝对会站在自己这边。
长子若除,下任北龙王必然就是自己,旬安满是底气的许诺,只要他未来继位,不仅不会让三房的她们吃亏,更是绝不让皇甫苒作为和亲的棋子。
皇甫悠深谙地点了点头。
锦歌的死成了北海和南海的争端,而北海太子成了刀俎鱼肉。
旬泊直至关押进地牢仍不敢相信,自己酒后行凶之事。
调查持续多日,却没有一点对旬泊有利的地方,中间除了盘问的人,旬泊都未见到过其他人,没有人被允许探监。直到一日后半夜,他的母亲遮遮掩掩来到了牢房。
与以往总是病恹恹的形象不一样,旬泊眼前,母亲苍白的脸上满是心疼但也充满着坚毅决然,她的母亲要救他,放他逃跑。
旬泊不想逃,他虽然真的记不清锦歌之死究竟为何,如果真是自己酒后舞刀弄剑时失的手,自己该受到惩罚,如果不是,那也应该查清事件原委,还以自己清白!
母亲当然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秉性,可也更清楚自己的夫君以及整个北海。
这场凶案是北海的丑闻,也是南海咄咄逼近的祸事,他们都急切需要一个交待,无论凶手是谁,旬泊是困兽已成定局。
查不清了……
他的母亲叹息。
在母亲的帮助下,旬泊逃出了北海,那也是他最后一次见他的母亲,他知道,他再也回不去北海,回不去家了。
曾几何时他朝思暮想着浪迹三界,而今,他将日日夜夜在三界浪迹。旬泊苦笑。
皇甫旬泊实现了游历三界的愿景,虽然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隐去本体身形隐去姓名来历,遍布足迹。
龙族的一切北海的一切,仿若故事杂谈一般,压在他心底角落,再也不曾触碰。
多年后的一天,皇甫旬泊在人界无意间短暂现出真龙身时,与一位姑娘相遇了,就此,两人开始了一段趣味横生的缘分,而这位人间界的姑娘,触及到了他心底的秘密,知晓了他的一切,也彻底走进了他的心里。
终于,皇甫旬泊与这位令自己倾心,名叫汐浅的姑娘结成连理,两人在一座依山傍海的村落附近定居了下来,并生了一个女娃娃,取名皇甫凝。因为一直以来怕暴露自己,皇甫旬泊化名北寻,皇甫凝自然便成了北凝。
北凝长到八九岁的时候,实在顽皮,亲娘教她读书认字她不好好念,亲爹教她操习武艺她不好好学,常常拍拍屁股就一头扎进山里一玩一整天。
这日,北凝正爬树上摘果子,天上忽来一片阴云,果不其然哗啦啦下起了大雨,淋得北凝赶紧蹦下树想去山洞避雨,谁知,山洞没到,到叫她碰着了一家酒肆。
真是稀奇,北凝打小玩在这一片山间林路,几棵树几颗草她摸的清清楚楚,这里何时搭了一座酒肆?还是在这样的山野间?怪哉怪哉。
前两日来明明什么都没有,今日怎得就凭空冒出的?
北凝跑到这家冷清酒肆的檐下避雨,酒肆房梁上挂着一块招牌,牌子上写着一个字,应是这家酒肆的名字,北凝盯着字,嗯她娘应是教过她这个字的,是读、读“界”!对就是读“界”!
雨下的异常大,北凝边拍着身上被打湿的地方,边将脑袋一个劲朝门里探。
“想进就进来,胡乱张望作甚?”门里传来男人好听的嗓音。
北凝胆子大得很,跨进门槛就大大咧咧走了进去。
她四下环瞧,目光最终落在账台后头,一个低头翻账簿的公子身上。该是方才讲话的那个男人。
“你这咋没生意呀?”北凝指着不见一人的周围口无遮拦道。
公子眼也不抬一下,说:“现在还没到时候。”
“那什么时候到时候?”北凝又问。
大约是有点嫌小孩儿烦了,这位公子终于抬起了头,正视向她。
哇,长得真俊丫!北凝看直了眼。
公子青瀑长发,深眼窝高鼻梁,眸如汪潭,黛眉朱唇润玉之肤,这副皮囊,扣人心弦!
北凝小小年纪,便能辨尤物,眼面前这位,便是尤物!
“啧,小丫头,你看什么呢。”公子眉头轻捻。
北凝瞬时收回死盯着公子的目光,吐吐舌头,古灵精怪道:“哥哥。”
哥哥?公子微微挑眉,呵,小小年纪阿谀奉承。
“怎么?”
“我叫北凝,今年八岁半,你叫什么?”
“邱恩谢。不过我比你要大上许多,可不兴叫‘哥哥’。”邱恩谢坦拒。
“那叫你小谢?”北凝突发奇想。
邱恩谢却是一怔,表情忽诧,仿佛这个称呼被尘封多年,今日倒叫一个小丫头破去封印似的。
“也、也行。”
北凝小脸乐开了花。
自从发现了山里这家从未见过有生意的酒肆,北凝隔三差五便要来光顾,因为头回临走时,邱恩谢望她保密,莫要将这家店的事告诉别人,北凝就连爹娘都没说。
当然啦,好日子不可能一直持续,皇甫旬泊和汐浅夫妻两终于决定放弃自由教育,对顽童北凝实施严厉教育。
说严厉倒也并非那么残酷,就是给北凝重新立规矩定要求,如此一来,小北凝自由散漫的时间自是少了好一大半,去酒肆找邱恩谢玩的时间更是少得可怜了。
光阴似箭,转眼,已是北凝及笄之年。
近三年,北凝被爹娘送入了村子里唯一的私塾,同村中的一些孩子一齐学习。
北凝冰雪聪明,成绩自然名列前茅,嘴巴也甜,又是塾里难能可贵唯一的女孩子,惹得教书先生很是喜爱,视为得意门生。
其实北凝一家,在这迂腐陈旧的村子里,一直都被归为异类,与这地方格格不入。
北凝有漂亮过头的娘亲,丰神俊朗的父亲,她的娘亲既会吟诗作画又会女红茶道,还略懂医术药材,隔三差五被村里唯一的病坊请去帮忙;而她的父亲一身好武功,为人温厚心善,似乎什么都会,种田捕鱼修缮都不在话下,因为雕镂手艺好,偶尔还会被城镇的大户人家请去做工。别人眼中,北寻与汐浅伉俪情深是一对鸳俦凤侣,再加之生了北凝这样标志聪慧的女儿,还把女儿送去私塾读书,他们一家简直与众不同又让旁人偷摸嫉妒。
北凝在村里从小就没有朋友。村里人家的女孩不被允许读书识字,小小年纪便要照顾父母兄弟早早承担起家务,一般不被允许出门更别提到处闲逛了;村里的男孩并不是谁都读得起书的,他们兴许在待遇上稍好过家中姊妹,但仍然被生计束缚,他们需要参与务农和出海,或学一门手艺好养活自己和未来的家人。
上了私塾,那些塾里的同窗更多的是将她划做竞争对手,又加之男女有别,谁也不会当她的朋友。毕竟一个文武双全相貌出众,没有一样符合村落气质的小姑娘,只会让他们望而却步。
放课后,北凝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打算到处溜达溜达散散心。前几日爹娘刚给自己过完生辰,爹娘送了她一根银项圈,项圈上扣着爹娘为她设计雕琢的如意锁,小巧精致,自己十分喜欢。
说来也怪,生辰过后的这两日,北凝总觉得自己老是出现幻听,比如晨起,屋外枝头那些鸟啁啁啾啾的声音,传入她耳朵,居然变成了一段听得懂的对话,北凝憋着气甩甩头后再听,就又恢复成了啁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