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杖隔空在他们的脸上点过。
纸人面色阴沉地开口:“但杀了这几个人其中的一个,就能终身免租。”
在说完这句话后,房东就转身离去。
它现在状态不算好,行走在外,会让它觉得很没安全感。而且,它也需要那个棺材温养自己的身体。
它走了,留下的骚动却还在。
周围租客看向这几个人类的眼神顿时大变。像是饿极了的鬣狗看见了没主的羊。
笑得像是弥勒佛的老租客扇着蒲扇,眼睛眯起,嘴角却流下了涎水;天真可爱的邻居小孩手里拍着皮球,皮球滚到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分明是一颗人头;会和你唠家常的大婶呼吸沉重,皮肤底下冒起一个个凸起的水球。
在上一秒,他们都只是普通的邻居,随处可见的陌生人。在这一秒,却异化成了吃人的怪物。
恶鬼就在人群中。
孔金枝爬到赢舟的头顶,朝着周围的人群嘶吼,表情狰狞中带着威胁。
赢舟脚下的影子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分成了四束,四面八方地散开,如同绷紧的箭镞。
叶启木的手里握着生死簿,黑色封面的小册子无风自动,像是在点兵点将。
日月朝暮悬,鬼掌生死权。
看不见的阴兵把这里团团围住。大半的阴兵身上都有伤,却依然带来了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周恺没有动,眼珠子却控制不住的往上翻,眼眶里看不见瞳孔,只剩青灰色的眼白,他的嘴微微张开着,什么东西已经涌到了嗓子眼,一股股白色的雾气从唇边溢了出来。
阴风阵阵,吹乱了鬼新娘头上盖着的红布,新娘子光滑洁白的下巴若隐若现,唇涂着红色的胭脂。
很难说这位新娘子在想什么。但显然,它们目前还在同一战线。
王权准备好了狮子吼;吴晨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刀。她的能力其实和赢舟有些像,使用的前置条件都是受伤。但吴晨又要好上那么一点,起码她流出来的血不会变成别人的肥料,只会听她自己指挥。
……他们不是猎物,是猎人。
面前的伥鬼们流露出了不甘心的神色,但谁也不想当第一个送死的人。
场面僵持不下,赢舟在太阳下暴晒了两分钟,难以忍受,往前迈出一步。
他朝着人群中走去,但人群却下意识地朝两边分开。给他让出一条路。
赢舟一路来到功德箱前,把纸钱塞了进去。孔金枝翻出了自己儿童外套的口袋,凑了几张零钱,然后尴尬道:“喂,借我50。”
很显然,潘成留下的遗产早就被挥霍一空。孔金枝今朝有酒今朝醉,没什么储蓄意识,剩下的钱也不多。
更何况存钱干啥,买一套小区的商品房又能如何?最后,还不是要给房东打工。
赢舟分给孔金枝50进化点,孔金枝把钱攥在一起,丢进了功德箱内。
剩下几个人排着队,同样交完了房租。
剑拔弩张的气氛缓解了不少。尽管周围的租客还是没什么好脸色,却已经有人先一步散去,着急出门打工。
“小区摆渡车三小时一辆,要去人力市场的赶紧了。”有人嚷嚷着,“去晚了,老板招满了。就更难赚钱了。”
像孔金枝一样没什么储蓄的租户不在少数。诡异复苏才几年,小商品不发达,这里本来也没什么娱乐消费,大家平时赚够了房租就回家躺平。哪能想到狗房东不当人,突然指数型涨租金。
依然有人不甘心,但人多的时候都不敢出手,人少的时候就更不敢了。也只能兴怏怏地散去。
叶启木缓缓松了一口气,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过来开会。”
赢舟可有可无地点头。带着孔金枝一起来到了昨天的老房子。
一进门,赢舟就发现了不对劲,洁白的墙面黑了一大块,像是被火烧过。地上堆满了纸屑,还没来得及清理。
周恺:“哇塞,这是发生了什么?”
“房东派来的纸人。”叶启木言简意赅,“都死了。有没有人说说这些纸人是怎么来的?”
说完,试探性的目光看向了孔金枝和鬼新娘。
新娘一言不发。
孔金枝挑眉:“凭什么我要告诉你?”
叶启木掏出了10块钱,递了过去。
孔金枝眼前一亮,腹部一只骨瘦如柴的长手伸了出来,把钱牢牢攥在手里,收了回去。
“纸人是房东生的。也不能说生。复制?分裂。我也说不清。这些纸人是房东的伥鬼。”
周恺震惊道:“纸人才是伥鬼吗?那你们又是啥??”
孔金枝翻了个白眼:“普通的死鬼。”
赢舟:……
这回答倒也没什么毛病。
仔细想想,房东好像的确没办法直接控制这些租客,只能用房租来威逼利诱。在其他诡域,祸害和它们的伥鬼可不是这样的关系。
而且,每一个租客在进来之前,还会和房东签卖身契一样的合同。
“我们这些租客,是没有地方呆的诡异生物,但又没有自己的诡域。”孔金枝闷闷不乐,“遇到厉害的诡异生物,会被当作营养物质吃掉。遇到强大的进化者,也会被像蟑螂一样踩死……我们在这里能沟通,是因为有特殊的规则存在,能让我维持理智。在外面,我只是头按照本能行动的怪物。”
“一开始是房东到处游历,自己找租客。把诡异生物带到自己的诡域,然后签合同。”
这也是为什么,家里一定要留一个原来的“租客”的缘故。合同是和原来的一家人签的。租客都死了,现在的住户就需要和房东重新签一个,要不然就会被赶出小区。
对于某些身强力壮的住户,这个赶出就真的只是从房间里赶走;但对于那些孱弱的租户,这个赶出指的是成为冰柜里售卖的食材。
“租房东的房子,前三周免租,后来按天数给租金。最开始,租金是2进化点,一直涨到了10点。在推广期的时候,住房都很便宜,然后,等人多起来了。房东会传单,说自己这里有人力市场,人矿。需要的祸害可以来招聘。”
“我那个死鬼丈夫是中介。”吴晨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就说大家都有房子住,怎么还会有中介存在。”
中介干的是拉客的买卖。挑选合适的租户,介绍到阴间花园小区。
在前期,房东只能挑选那些没有诡域的丧家犬,成为自己的租户;但到后期,掌握资源的房东雪球越滚越大,实力也越来越强,租客越勤奋,小区就越繁荣。甚至会有一些祸害进来避难,成为房东的帮凶。
“招聘最多的,就是阈限空间直播平台。因为需要很多小炮灰当兼职主播,扩充库存。吸引更多人来看。”
“但祸害招聘租客,也要给房东摊位费。具体多少我就不清楚了,不让说。”
赢舟开口:“你们打工,工资多少?”
孔金枝掰着手指算了算:“看情况。有些危险的能有两三百,不太危险的七八十。日结。房东按天数收租,是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租客就会死在外面的工位上。”
孔金枝有些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我就是趁潘成打工重伤的时候把他杀死的。真tm贱东西。杀了一次还不够,还要杀第二次。老***。”
她吐出了一连串的脏话,不堪入耳。
吴晨举起了手:“那这么说,我们是不是能联合租户?毕竟租金150一天真的太贵了,有压迫就有反抗。”
赢舟在梦之城里,也是旁观过鼠鼠运动的,但此时,他却只能轻轻摇头:“想得太简单了。第一,房东积威甚重。很多人宁愿多打几份工也不愿意反抗房东。150一天虽然很多,但也没有到承受极限。跑两到三个普通场,或者1个危险场就够了。
“第二,不要用看普通人的观念去看待这些租客,它们大多生前就是烂人……赌狗,瘾君子,杀人犯、溺婴。天生就是逐利的自私货色……没说你。”
这里没有理想主义者。再善良的租客也是需要交房租的,而赚钱的途径只有一个。真正善良的人下不了那个手。哪怕在外界,它们大多处于无意识状态。但回过神,大家都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
当人也想活,当鬼也想活。
若说“存在”能有什么意义或者享受,大多数人也说不出来。只是单纯的不想消失。这是生命的本能。
“不过,”赢舟的话锋一转,“没有人会拒绝更好的生活。我们没办法游说这些租客帮自己,但多少能让他们保持中立。如果有印刷机就好了,可以挨个塞传单。避开4-4-4那一户就行。”
这些租客作为诡异生物,并没有强到离谱。但它们人多。处理起来很是麻烦。
吴晨连忙道:“我家里有印刷机,我丈夫的,应该能用。他是个老实鬼……”
中介的确是个老实鬼。读大学的时候就死了。很罕见的死于见义勇为。
他跳下水救人,溺水了,救出来的小孩吓坏了,拔腿就跑,也没有喊人救他。
中介死的时候算高知,死后,靠着拉皮条,倒是没有直接吃人血馒头。
叶启木:“好,那就这么决定了。先去吴晨家里。”
赢舟从沙发上起身,坐在一边的孔金枝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喂,先送我去打工。我没钱了。”
她的话让周围几个人类侧目。
孔金枝瞪大了眼:“不打工,一天150。你们给啊?”
大家的现金都不宽裕,还不知道要在这呆几天。更何况周恺一来就被纸人讹了1000医药费,还等着同事接济呢。
坐在周恺背上的新娘子第一次发话了:“我也去。”
赢舟拍了拍孔金枝的背:“走吧。我和周恺送她们到门口,你们先去印刷宣传单。”
孔金枝已经去掉了背上的佛像,只是还是不会站着走路。赢舟觉得在地上爬效率太低,把这个小孩抱了起来。
孔金枝显得不太开心。嘴角都是往下撇的。
走出单元楼,孔金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你会讨厌我吗?”
赢舟思考片刻,回答:“这是你的生存方式。”
“但我知道这是不对的。前些年,顶楼经常有人跳楼。因为接受不了这样的生活,我不想死,一开始我以为是我恨的人还没死成,后来我发现,我就是单纯的害怕……赢舟,如果你变成了诡异生物,你会杀人吗?”
这个问题很敏感。
但恰好,赢舟知道自己其实当过祸害,虽然是在所谓的前世。
他眯起眼,回答:“会吧,说不定还会毁灭世界。”
孔金枝认真地看了他几眼:“我觉得你不会喔。有的人天生就是坏种;有的人灵魂是白色的……我觉得你有一个白色的灵魂。”
白色不是无底线的善良和纵容,而是一种天性。
赢舟不是很想谈论这个话题。
他把孔金枝放了下来:“到门口了,去吧。”
保安依然坐在保安亭内打盹。
等孔金枝和鬼新娘来到闸门边上,这才慢吞吞地走出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卡片,在读卡器上刷了一下。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大门外的景象依然一片漆黑。一大一小两个人步入了黑暗中,不见踪影。
赢舟目送着孔金枝走出小区,心情微妙。有点像送邻居家的小孩去上幼儿园。
之所以说是邻居家小孩,是因为他既没有女儿也没有妹妹,是个相对来说较为幸运的独生子。他妈一定是抽中了基因彩票,才把他从几亿个精子中摇了出来。
“保安也有门禁卡。”赢舟喃喃了一句,然后收回视线。
最好的方法当然是杀了房东出去。但如果任务失败,有门禁卡也是一条退路。
赢舟和周恺不是很熟,回去的路上双方都很是沉默。
但和赢舟那种神游天外的安静不同,周恺完全是想搭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几次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好在这种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吴晨家到了。
中介不在,一大早就出去揽活了。剩下三个同事正围在打印机边,研究如何操作。
和目前市面上常见的打印机不同,家里这台更像是三十多年前就淘汰的款式,甚至需要用打字机来输入文字内容。
万幸的是,王权竟然真的会用打字机,两根手指在金属按键上敲得飞快。
他是后天性哑巴,为了方便,一向用键盘打字。
赢舟在旁边观察了一下,打字机键盘和平常的键盘没什么区别,但输入的顺序却有很大差异。
基本摁上两三个键,再按一次回车,就会有一个文字被墨管喷到纸上。
叶启木解释:“用的是五笔输入,可以精确到每个字。”
旁边已经有一张打好的传单,赢舟拿起,看了眼。
为了节省时间,传单上的字句很简单。
“打房东,分房产。我们承诺永不收租。为了您和家人的利益,请保持沉默。”
站在租客的角度讲,他们的存在其实就是房东的隐性财产,房东对他们也没有控制权,保持沉默并不是什么坏事。赢舟他们成功,能白得一套房;赢舟他们失败,无非就是和过去一样。
谁能拒绝白得一套房的诱惑。这么多年,房东对他们这些租客也没什么好脸色,干嘛要帮房东干架呢。
小区一共四栋楼,每栋楼7层,六户。一共168户人家。除却房东、小卖部和他们自己六户人家,一共需要160张传单。
第一单元所需的40张传单很快打好。
叶启木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开口:“赢舟,我们先去吧。”
虽然大多数租户都外出打工了,但毕竟之前没有先例,说不准会发生什么。叶启木和赢舟是队伍里最能打的两个人,自然当仁不让。
赢舟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一单元第一户是小卖部,老板娘没有出去打工,正坐在门口打盹。
她姓郭,房东也姓郭,多半有什么血缘关系之类的后台,要不然,也没办法在小区里开店了。垄断经营,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赢舟拿着传单,叶启木弯腰,端详片刻,从1-1-2的门缝里,把传单塞了进去。
小区的建筑都很老派,入户门也不例外。不像外面那样严丝合缝,感觉用信用卡都能刮开。
无事发生。这家人大概出门了。
叶启木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发传单并不需要太多时间,两分钟已经足够两人把小广告塞完一层楼。
就在叶启木把传单塞进6号房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喂。那边两个小帅哥。”
赢舟回头,看见走廊另一侧的小卖部老板娘探出了个头,吹了个口哨:“你们在干什么?”
在赢舟的视野里,小卖部老板娘的身体依然坐在板凳上,她的头比起探出来,更像是飞了出来,脖子伸得很长,像是一根腊肠,又像蛇。
而这个头在伸出来后,居然还不满意,一直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飘了过来。
这一幕是很有视觉冲力的。尤其是老板娘的脖子越拉越长,肉色的长颈甚至能看见侧面凸起的一节节颈椎。
叶启木掏出了生死簿,眼看就要动手。
赢舟观察片刻,压住了他的手腕:“稍等。”
那颗脑袋来到距离他们半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老板娘低头,看向赢舟手里的传真单,阴阳怪气地开口:“承诺永不收租?怎么,还想继承死老头子的遗产呢?这可是他的诡域。你们这些外人恐怕占不到什么便宜。”
继承是不可能继承的。但他们也不好直接说要把小区炸了。
毕竟没了小区,这些租户可就无家可归了。不如画个空气大饼。
从老板娘对郭荣的称呼看,她对房东的态度显然是中立及以下。
赢舟在短暂地思考后,朝老板娘笑了笑:“姐姐,你的小卖部租金多少一天?”
老板娘眯起眼,回答:“不要钱。怎么?”
租户不用给房东房租,通常只有一个情况。那就是房东是租客的近亲。自家人,还收什么房租。
老板娘看上去四五十岁。尽管不苍老,但显然也不是什么小年轻。
郭荣的墓碑上,名下有三个儿子,还有一个早夭的女儿。
孙女的话年龄对不上,妻子更不可能。郭荣一生换了4任妻子。没一个长得和老板娘像……
不,也有一个。第一任妻子。但第一任妻子姓赵。
“你是他的女儿吗?赵奶奶长得跟你很像。”
老板娘哈哈大笑:“脑子转这么快?对,郭荣是我生父。不过他老早就把我卖给别人了。我想想,7岁还是8岁。他说他要做生意发财,缺钱。”
但郭荣连小学都没念完,哪知道怎么发财。偷渡到外面打工,却根本吃不了那个苦,过了三年,就灰溜溜地回来了,没学会赚钱,却学来了外面生意人的歪门邪道。不安心过日子,就想着逆天改命,结果刚修完祖宅,就遇上了破渔村修港口,拆迁。
一夜暴富后,郭荣也没想起还有这么个女儿。
老板娘当然对他也没多少感情。
更何况,作为房东的女儿,如果房东死了,进化源还在,她是极有可能继承房东的遗产的。
她兴致阑珊地开口:“随你们便吧……喔,对了,死鬼老头的棺材只能从内部打开。外面打不开。要杀它得先把人骗出来。他家是一居室,进门就是灵堂。但是外面那个棺材是镇魂的,里面那个棺材才是他平时睡的棺材。”
“谢谢。”赢舟由衷道。
老板娘没回话,它把脖子收了回去,又一次坐在塑料凳上,打起了瞌睡。
剩下几层楼的传单发的很快。转眼,就到了6楼。
发到5号的时候,叶启木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把传单塞进门缝,而是又一次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生死簿。
“我死的那个同事就住这。”叶启木面无表情地说着,“你等我一下,我看看家里有没有人在。”
叶启木撸起袖子,敲了敲门。一连敲了三次。
门里,响起了男人不耐烦的声音:“谁啊!大清早的扰人清梦。有没有公德心?”
叶启木回答:“您好,我是三单元二楼的租客。我觉得每天150的房租还是太贵了,想联合所有租客,签一个联名请愿书,要求房东降房租。这关系到每个租户的利益,希望您可以在请愿书上签一个名。一单元的大部分租客都签了字。只差您了。”
瘾君子想了想,觉得倒是有些道理。而且他的存款只剩五百多了,打工是不想打工的。
所以,尽管不太愿意起床,他还是爬起来,骂骂咧咧地打开了门。
只是一看清门外人的脸,他的表情瞬间大变,反手就想关上房门。
叶启木的手压在了门框上,力气居然比鬼都大。
“不做亏心事,不怕人敲门。我们聊聊?”
叶启木的身体挤了进去,反手,关上了房门。
看起来,是不需要赢舟帮忙的。
赢舟手里还剩一张传单,他扭头,看向了最后一间房子。
6-6号。
赢舟走过去,正准备学着叶启木的样子,把传单塞进去,却意外发现,这户人家的门并没有上锁。
大门是关上的,然而赢舟轻轻一碰,门就“吱呀”一声,悄然打开。
一股有些呛人的灰尘味溢了出来。
看来,主人应该好久都没回来了。又或者死在了外面。
赢舟思考片刻,还是把传单放了进去,然后上前一步,准备把打开的门礼貌性地合上。
刚走进去,赢舟就在木地板上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张翘起的老照片。似乎是从墙上掉下来的。
赢舟抿起了唇,俯身,把照片捡起。
这是他的照片。
照片上的他穿着高中制服,站在人群中拍合照。是入学时候的集体照。
大概是基因优越,即使有些营养不良加贫血,刚入学的赢舟也挺高。他站在最后一排,表情冷淡又疏远。脸瘦的像是鞋拔子,反而没有现在好看。
这张照片一看就是从高处俯拍的,而且焦距正对着赢舟。
赢舟猛地起身,打开了灯。
昏暗的小房间里,居然贴满了赢舟的照片。
从高一到高三。
绝大部分都是偷拍。有些赢舟在学校贴吧里见过。
但大多数时间,被拍的人并不知情。喜怒哀乐一览无余。
食堂吃饭,图书馆写作业,坐在学校操场发呆,被班上的小混混在期末考试的前几分钟反锁在厕所里。下雨,忘了带伞,被淋了满身水。运动会,一个人跑完五千米,靠在树边休息。
距离最近的一张,甚至是在他家里。
赢舟不久前和继父打了一架,眉骨青紫,整个人蜷缩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很紧。
而当时的他完全不知道还有人来过。
赢舟的手握成了拳头,重重砸在了墙上:“……靳白羽。”
赢舟的照片贴满了整片墙壁。除了有限的几张照片,是从赢舟同学的朋友圈里保存下来的,剩下的全是偷拍。
而在偷拍的这么多照片里,接近一半都在记录赢舟的狼狈和伤口。
大多时候,赢舟都克制而疏远,于是,靳白羽的镜头就格外喜欢捕捉他情绪失控的瞬间。
感觉很变态,但一想到这种事是靳白羽干的,就完全不意外了。
赢舟的眉头蹙起,又展开。
他抬头,看向天花板的角落,没有看到监控。
但赢舟完全有理由怀疑,靳白羽在某个地方安装了摄像头,并且一直等待着这一刻。
赢舟没什么反应,但一直老实本分的四毛出离地愤怒了。
它冲上前,手脚并用地撕下了墙上贴着的照片,一张张相纸像是下雪一样飘落。
四毛捡起一张,就想从中把照片撕开,但照片拍的有点好看,它看了半天都舍不得下手。
赢舟没过多在意,他往里走,打开了客厅的灯。
这里挂着东西种类就更丰富了。除了偷拍的照片,还有赢舟的成绩单、用过丢掉的笔,经常找不到只能去挂失的学生证……诸如此类。
他们班级每次的成绩单都会打印发下来。赢舟连续三年都是第一,已经完全丧失了看成绩单的兴趣,往往刚发下来,就会把成绩单揉成一个球,丢进垃圾桶。
所以,这里贴着的每张成绩单都皱巴巴的。
学生证也是,赢舟疑心是室友故意藏了起来,每次一问,周明哲都会勃然大怒,差点和他在寝室打起来。
这些东西如同证物一样,被装在密封袋里,被钉在展示板上。吵吵闹闹地塞满了整个空间。
赢舟掏出局里发的手机,启动了扫描模式。手机上的灵顿数值稳定为0。这表明房间里的这些东西,都只是普通的生活垃圾,并没有遭到诡异力量入侵。
小区里,每间屋子的格局都差不多。不过靳白羽把房子改成了一室一厅,客厅和走廊里有一扇门,门里是主卧和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