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挑战失败，游客就会进入愚人的世界。在那里，你的记忆、过去，会生成新的小丑世界。
“直到作为小丑的那一个你，把真正的你彻底摧毁、吞没……每去一次愚人的世界，小丑化的程度都会加深。”
“但这也和自己本身的精神稳定程度有关。有的人只是去了一次，就变成了小丑。有的人能多经历几次。在小丑世界里，你会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但那只是假的。”
元问心死死捏住了杯子。
玻璃杯在他的掌心，碎成齑粉。
“今天应该是第四天，还是第五天？”元问心喃喃，“我有些分不清，赢舟。”
“是第四天的晚上。”
赢舟的表情凝重。元问心的资料已经呈现在他的眼前。
-救世主之小丑（冷却中）。
-特点是独裁。
-他对当救世主没有兴趣，但如果其他人都撑不下去了，那还是他来当这个救世主吧。
-因为他是优越的、天才的、特别的、生而高贵的。
-“进攻。”救世主说，“进攻是最好的防守。牺牲是合理的代价。为了生存和延续！我们有抛弃一切，玉石俱焚的决心！”
-为了伟大的目标，他可以牺牲一切……他真的可以吗？
-不管可不可以，但他在梦里，似乎的确拯救了世界。
-打败这样的小丑，只需要让他看见那个虚假的世界毁灭就够了。
进化中、未激活、冷却中。
这是括号里显示过的三个状态。
进化中，代表已经变成了小丑。
未激活，是他这样，还没有经历过小丑挑战、也没进入过愚人世界的人。
而冷却中，大概是经历了挑战，或者进入过愚人世界，但还没有成为小丑的人。
赢舟从来没看见过这么失魂落魄的元问心。
他有些艰难地开口：“今天向我提出挑战的，是荀玉。不过我拒绝了。”
元问心拿手撑住了自己的额头，低下头，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这样啊。”
“我挑战失败过一次，但没有成为小丑。荀玉应该是第二天堕落的。是我的错，我错误判断了任务的难度。”
和赢舟猜测的差不多。
乘客既没有挑战权限，每次赢了，还只能获得一个小丑丸；相比之下，实在过于弱势。
而且，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小丑挑战里胜出。
成为小丑的计划，是荀玉主动提出的。
第一天，职工就减员了接近1/5。
有些职工直接变成了杀不死的小丑，他们穿着五颜六色的小丑服，脸上浮现出了擦不掉的油彩，除了想要小丑丸，什么都不在乎，六亲不认，还会反过来迫害曾经的同事。
这一幕的冲击力甚至比人直接死在眼前还让人难受。
而在愚人的命令下，船上的小丑只会在时间到了后，才向他们发起挑战。
以职工们阵亡的速度看，他们根本等不到10天之后。
小丑丸不可交易，也没办法赠予。只能独自集齐10枚，才能见到愚人。
据船上的小丑说，愚人的身体非常孱弱，连三岁小孩都能轻易杀死。
所以，他才会设计出这样的诡域。
而这时，荀玉从磕了药的小丑嘴里，知道了一件事。
乘客只要服用小丑丸，就会成为清醒的小丑，拥有和其他小丑一样的权限。
“嗯，我们当时想的是，主动服用小丑丸，成为小丑，挑战其他小丑，然后见到愚人，杀了它。
“我们只花了一天时间，就集齐了小丑丸。但是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或者说，因为没有别的办法，过于急切地想要解决愚人，就像是赌徒，想要搏一搏，起死回生、根本不敢考虑胜利之外的可能。
“在见到愚人之前，会先来到愚人编织的精神世界。你对这个世界越向往，记忆就越容易错乱、迷失……我逃出来了，可荀玉没有。”
所以，荀玉成了真正的小丑。
他没有通过最后的愚人挑战，所以身上小丑丸归0，又只能重新开始。
元问心还没有重新开始。因为再来一次，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逃出来。相比于愚人的世界，现实未免过于残酷、痛苦。
如果一个人做了一辈子的美梦。
那不也挺好吗？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凭什么说梦是假的，现实才是真的？
元问心的叙述很简洁，神态也很疲惫。
他不是胜利者，只是灾难的幸存者。甚至丧失了对自己坚信的勇气。
“你为什么要进来呢……？愚人船上长满太岁，那岂不是更难对付？”元问心喃喃，随后又皱着眉，摇了摇头，“下次见到荀玉，接受他的挑战吧。让他死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活着。”
赢舟冷冰冰地反驳：“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而且，荀玉他们还没死呢。”
元问心猛地抬起头，眼眶发红：“真的？”
元问心没有镜片，看不见赢舟能看到的信息。
起码，在赢舟的视角里，进化中的小丑和别的小丑，批注是不一样的。
赢舟十分笃信地回答：“真的。”
他其实也不知道，那些已经变成小丑的员工，是否还能救回来。
但赢舟必须让元问心坚信，其他人还活着，他们还有希望。
他需要的是可靠的同伴。
而不是斗志全无的丧家之犬。
元问心：“什么办法？”
赢舟：“现在这一批小丑还没有被完全控制，要等到4.30号航行结束，才会被转化为真正的小丑。只要在这之前杀死愚人，其他人就能回来。前提是身体还存在。”
这其实是赢舟的推测，但因为他的神情过于信誓旦旦，元问心竟然没有产生太大的怀疑。
或者说，他需要的，其实也只是那根吊在驴子面前的萝卜。
元问心：“愚人。怎么杀？”
还能怎么杀，办法已经给出来了，只是没有人能做到。
集齐10枚小丑丸，进入愚人的世界，召唤愚人。
赢舟合情合理地转移了话题：“这里到处都是小丑。”
他略微停顿：“和小丑比赛输了，会进入愚人的世界。集齐小丑丸，也会来到愚人的世界。它们有什么不同吗？”
“我没去过。不过听其他同事说，第一个世界里没有愚人。”
“愚人长什么样？”
“不记得了。”元问心陷入了沉思，“记忆是扭曲的，模糊的。但看见它一定会知道。愚人会常识修改，让你自动忽略幻想中不合理的地方。我觉得应该是什么降智Debuff。”
“还有多少人活着？”
“昨天是17个，今天不知道。”
服务员端来了两杯咖啡。
赢舟端起一杯冰美式，抿了一口：“你在水下，有没有遇见一个小丑，叫丹尼，擅长田径。是他带我来的。大概在下午三点左右。”
元问心眯着眼思考了片刻：“不知道，我们杀了很多小丑，没统计过。下午三点，也许有吧。”
咖啡喝了半杯，两人相顾无言。
赢舟微微叹了口气：“保重身体。”
元问心垂下眼睫：“你不该来的。”
赢舟浅红的眼眸望向了他，反驳：“首先，你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其次，我现在也很害怕，不用你感谢，但起码不要是指责，我不爱听。”
元问心的表情有些许的复杂。
他突然很感谢红皇后。
忘掉许文玲后，赢舟的性格产生了一些轻微的变化。
这种变化很轻微，但的确在发生着。
“我太沮丧了，是我在恐惧。对不起。”他把身体靠在了椅背上，仰头，看向了餐厅的天花板，嘴角微微扬起，“赢舟……已经是可靠的大人了啊，那就交给你吧。”
元问心来一趟，不仅用免费贵宾卡蹭吃蹭喝，走的时候，还带走了半箱压缩饼干。
决定跳海的时候，很多职工的东西还在客房里。不是每个人都像赢舟，有一个便携式储物仓。
红色的海里有一些畸变的鲨鱼，一直围绕着船游走。
但职工们宁愿和鲨鱼搏斗，也不想回到船上去接受小丑挑战。
毕竟相对来说，这些畸变鲨还是很好杀死的，而且也不会复活。
也许愚人船会在下个游戏版本中修复这个BUG。
前提是它能存活到下个版本的话。
也多亏四毛自从进化后，肚子里的黑洞空间大了不少，它像是仓鼠一样，用物资把自己塞的满满的，光是压缩饼干都装了五大箱；要不然还真不够下面的人吃。
离开餐厅后，赢舟独自在甲板上散步。
这里远离城市，头顶是灿烂的星河，耳边是涛涛的海浪。忽略时不时窜出来的小丑，风景其实很好。
愚人号上的小丑们，每天都能得到一枚小丑丸。这既是工资，也是一种控制和进化手段。
过了夜里10点，大多数小丑已经下班。
它们在船上的户外花园开起了宴会。
身上五颜六色的小丑躺在花园里、椅子上、船舱的角落里，所有人都神志不清，手舞足蹈，载歌载舞；嘴里一直发出奇怪的笑声，脸上的笑容远比画出来的假笑真情实感，显然已经进入了“愚人的世界”。
愚人的手段，比其他祸害高明许多。
摧毁、塑造它们的，不是痛苦，而是快乐。
恐怖而畸形，不寒而栗。
赢舟旁观了这场聚会，叹息一声，回到了101客房。
餐车还没撤走，赢舟走过去，掀开，看了眼。
寿司师傅很有创意，一颗颗整齐的鱼头朝上，嘴大张着，空出来的嘴里塞满了它们自己的肉。鱼眼怎么看都有几分死不瞑目的意味。
刺身拼盘的边缘，还围着一只活章鱼。它的脑袋被一根根玫瑰花枝钉在底盘上。还没死，几条触手围成一个圈，正在挣扎着扭动。很新鲜。
因为时间太久，冰块已经融化，肉质微微变色。鱼头的血水也跟着化开。
这大概是属于祸害看了会拍照发朋友圈、人看了拔腿就跑的特色诡域美食。
赢舟没吃，让服务员收走了。
夜里，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很难入睡，但没想到，刚躺上床，沾到枕头，就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梦中。
阴影里的四毛钻了出来。扫视了一圈，又检查了门和窗，然后，窝到了赢舟的胸口，蹭了蹭，同样跟着开始睡觉。
赢舟没想到，在这种危机关头，他也是会在睡梦中回到小岛上的。
他依旧躺在草坪上，但呼吸间，却闻到了花香。
赢舟侧过头，看见了种在岛屿最中心位置的那株小花。
只有一根筷子那么高，枝芽纤细，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到。但花枝最顶端，开出了一朵白色的太岁花。
它的花瓣正在发光，温暖又明亮。
赢舟挑眉，拿手指戳了戳枝茎。绿色的茎叶微微晃了晃，竟然把最顶端的小白花给甩了下来。
赢舟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看来这株太岁，起码跟他的身体或者精神体，没有直接的绑定关系。
他思考片刻，把花朵捡起，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感觉像是玩植物大战僵尸，向日葵掉了一朵阳光出来。
要是能从诡域里出去，可以拿给谢东壁分析一下。
岛上依然没有人，但赢舟却看见，远处浅蓝的海域里，一团巨大的阴翳正徘徊在岛边。时不时顺着海潮，在白色的沙滩上滚一圈，又顺着海潮回去。
是四毛吧，也不太可能有别人。
赢舟的心里骤然升腾起喜悦，这对他来说是很少见的情绪。
太好了，他的黑奴回来了。
终于不用自己打地基和水泥了。
赢舟来到了海岸边，小丑的船不见踪影。他蹲下身，朝着这团黑影伸出了手，打算把四毛从海里捞出来。
但在水底，另一只手回握住了他的手。
赢舟的表情愣住了一瞬。
有些意外，又好像不是很意外。
谢东壁说过，元问心也说过。他知道四毛就是裴天因。
因此，对方会有一个人类的身体，好像也不那么意外。
周围的海水缓缓退去。
赢舟得到了……
一个漆黑的人。
裴天因的身体正往外冒着黑色的烟，凑近才会发现，那其实是燃烧着的火。
放在外面多少也是个为祸一方的诡异生物。
没有五官，脸是一片混沌。看久了甚至会头晕。
长发。大概是穿着衣服的。起码赢舟看见了类似衣服的剪影，虽然很简陋。
赢舟已经一米八了。这身高放娱乐圈，多少得报185，这样才不会在同台时，伤害到同行的颜面。
但裴天因依然比他高出一个头。或许不止，他看起来比正常人大那么一圈。
赢舟在短暂的发呆后，顿时松开了手。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养的宠物狗突然有天在你的被窝里变成了兽人。除了耳朵和尾巴，其他地方全是人那种兽人。
你知道它还是那条宠物狗，但没办法继续拿它当单纯的宠物看待。
他是和你一样的……人。
赢舟抿起了唇。转身，冷着一张脸，朝房子的位置走去。
裴天因显然不能处理这么复杂的情绪变化，但他感觉到了，赢舟不是很开心。
有那么一瞬间，四毛想缩回海里去。它应该在水下，不该在这里。
但它忍住了。
裴天因有一种预感。
要是这一次赢舟没办法接纳他，下一次，他会被赶回岛外。
他想叫住赢舟，但仿造的人类身体只有一个皮囊，没有声带。
他甚至没有完全掌握说话。
是的，对裴天因来说，那些正常人类随着长大，会无师自通的东西，最简单的说话、走路、表情，都是他后天学来的。
他本来也不是人。是被养在人类族群里的祸害、羊群里的独狼。
人类养他是希望他能庇护羊，驱赶觊觎着羊圈的狼。
裴天因知道自己是狼，但有什么关系……毕竟是羊把他喂大的。放在相同情况下，那些所谓同族的狼只会咬死它。
他应该是被宠物饲料驯化了。
裴天因跟在了赢舟身后。
坑已经挖的差不多了，今天该把桩打好。之前，赢舟也用准线定好了位置。
他抗起了一根木头，有些沉。
这根梁木被裴天因抗在了肩上。
怎么说呢。在没有影子的加成下，赢舟的力气只是普通人的几倍。扛起一根木头，对他来说还是稍微有些吃力。
但裴天因扛着这根木头，像是扛着一根塑料棍，完全感觉不到重量。
他甚至能一次性扛两根。
赢舟推了推眼镜框，看着这个浑身冒着黑烟的男人，以一种极其迅速的速度，把地桩打好了。
他看不见裴天因的表情；而且，从一个五官都没有的人身上，找出表情，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但那应该是有些可怜的表情。
赢舟沉默了片刻，开口：“房子修好之前，你可以呆在岛上。”
裴天因身上的火骤然升高了几寸，然后恢复了平静。
看起来挺高兴。
凌晨两点，赢舟又一次从梦里苏醒。
他的意识还没完全清醒，但感觉到手里微微有些发烫，像是握着一个暖宝宝。
他从床上坐起，睡在他胸口位置的四毛从被子上滚了下来，落在了他的两腿之间。
四毛身上的毛毛炸了起来，四肢着地，趴在床尾，警戒地看向房门口。龇牙咧嘴的，喉咙里发出了“唔唔”的低吼声。
床头的感应灯亮起淡黄色的暖光。
赢舟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那里有一朵太岁花。很新鲜，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花香，看起来像是刚从花园里摘下来。
赢舟放在床头位置的手机正在无声地报警。
是的，尽管没有信号，但因为特殊芯片的安装，一些软件依然是能用的。比如灵顿数值检测器、诡异生物感应扫描仪。
扫描仪的作用远离类似于蓝牙设备，能扫描到五十米以内的诡异生物。
APP上的模拟地图显示，就在赢舟一墙之隔的走廊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点。
这代表他的房门外，全是诡异生物，而且充满敌意。
赢舟心头猛地一跳。
他分出了一条黑影，从门缝里，游向门外。
门外的走廊上，几乎站着一整船的小丑。
赢舟都不知道，这艘船上还有这么多小丑。它们人挤人，排出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墙。
小丑们正死死盯着门口，像是在等着赢舟开门，不停地咽着唾沫。哪怕是浓厚的油彩，也挡不住它们眼里的贪婪和渴求。神情比看见小丑丸还要饥渴。
这种感觉毛骨悚然，就像是现代人误入了什么原始野蛮的食人部落。
很显然，问题出在赢舟手上的那朵花身上。
毕竟在入睡前后，他身上只有这点发生了变化。
太岁花，每个诡异生物都想拥有的时尚单品。
但，这些小丑都没有动。
起码，没有贸然冲开门。因为赢舟是贵宾。
它们在等赢舟从房间里出来。
然后，向他发起挑战。
赢舟仔细地回忆了一下。
根据船票的说明，除了小丑挑战外，小丑是不会主动对客人发起进攻的。
所以，送上来的小丑丸，不要白不要。
赢舟把睡衣换回了制服，去浴室洗漱完毕，又吃了半块压缩饼干配牛乳，填饱肚子。这才不紧不慢地打开门。
门口的小丑们已经等候多时。
几乎是门才开一条缝，这些伥鬼们便迫不及待地涌了过来。
“客人，我要挑战你！”
“不，先接受我的挑战——”
一群小丑争先恐后地朝着赢舟伸出了手，手里都捏着一张白色的船员票。
有那么一瞬间，赢舟觉得自己是在开什么偶像握手会。
人太多，他扫视了一圈，没有在前排位置看见自己熟悉的脸，于是干脆利落地抽出了其中一张。
-艺术家之小丑。
-特点是敏感。
-艺术家是学油画的，快饿死了。
-他的老师说，艺术就是洗钱。梵高的画从来都不值钱，值钱的是愿意为它付账的人。
-艺术家反驳：“你根本不懂艺术，再多的钱也只能在一个人手里几十年，但艺术品会永存！伟大的作品面前，钱不过是废纸。”
-老师说他的确不懂，但他知道艺术家的房贷还没还完，“赶紧把老板们定的画给我画完，有人买你的画你才是艺术家，没人你就是街（gai）溜子。”当然，作者会是老师的名字。
-于是，在艺术家的世界里，他成了最炙手可热的画家。
-打败这样的小丑，只要让他意识到，哪怕他的画拍卖价格再贵，他也永远不可能超越梵高，就够了。
赢舟的眼前出现了刺目的白光。
下一秒，他睁开眼，站在了十分具有科技感的大街上。
周围的建筑是刺眼的荧光色，墙壁是粉色、蓝色的，而每块玻璃外墙上，都涂着流动的油彩。
街上的人是灰黑色的，每张脸都空白又乏味。
地面、街头、广告牌，到处都印着艺术家的大作。
在赢舟读书的时候，老师们并不是太在意美术和体育两门课程，他的美术课经常由数学老师代上。
这导致赢舟的美学素养相当一般，身上的衣服都是元问心给他搭的；但他依然能看出来，艺术家的画作很是平庸。
时代广场前的屏幕上，正在直播主持人和艺术家的访谈。
小丑一样的主持人手持话筒，用一种夸张的语调叙述着：“他，就是亚历山大卢奇绘画奖最年轻的获奖者！魔幻现实主义派画风的开创者，当代最伟大的画家——艺术家先生！他的画已经有三幅载入了卢浮宫！自创的艺术画廊已经是世界影响力最大、知名度最高的画廊！作品拍卖价格累计过千亿。”
“感谢伟大的艺术家来到我们的节目现场！”
赢舟身边，那些雕塑一样木讷的路人全部欢呼了起来，高呼起艺术家的名字，献上极尽狂热的赞美。
彩色的颜料从它们的头顶喷涌而出，地面上、墙上，到处都溅着鲜艳的颜色。
电视画面切换到了艺术家小丑的脸上。
他脸上画着小丑妆，但没有人觉得意外。
艺术家举起手，优雅、矜持地朝着观众们打着招呼：“大家好，我是本世纪最伟大的艺术家。”
赢舟的嘴角抽了抽。心想在正常的世界里，大概没有人会说这种话。除了在精神病院。
这大概就是艺术家小丑的精神的世界。
赢舟摸了摸下巴：“打败这个小丑吗……”
方法肯定不会是杀了它。因为船票上也写过，小丑们是杀不死的。
唯一杀死它们的办法，就是在小丑挑战中获胜。
赢舟思考了一下艺术家小丑的简介，心里有了大概的方向。
接下来，主持人回忆了艺术家小丑一路走来的艰辛。
包括刚开始学画画，买的瓶装白色颜料被室友挖走一大坨；画毕设选题被导师毙了三次；大学兼职在景区给人画素描，一幅画50，黑心老板抽成38……
在场的观众们都流出了同情的泪水。
最后，主持人道：“今天下午，艺术家将在卢浮宫举办他的个人画展。欢迎观众们踊跃购票。晚上将举行慈善义卖，拍卖所得款项均会捐给愚人船慈善总会！我们致力于让世界上更多的人获得快乐。”
卢浮宫当然不是现实里存在那个地方，只是有一个相同的名字。
小丑的精神世界不大，一条商业街、一个电视台、一个卢浮宫，已经构成了他对艺术的所有追求和想象。
远不如赢舟那个还在建设中的小岛。
赢舟转头，看见了坐落在粉红色街道尽头的画廊。一条笔直的大道指向了它。
人群涌动起来，如同行尸走肉，朝着画廊一步步挪去。
赢舟跟随在人流中，朝前走去。地上、墙上、甚至人们的衣服上，都出现了艺术家小丑的作品。
单看，只是普通的画作，但如此密集地出现，已经让赢舟感觉到了精神上的压迫和不适。
前方就是检票口了，四毛悄悄地从赢舟的袖口窜了出去，捞起了一位绅士口袋里的不记名门票。
赢舟把门票从善如流地递给了检票员。
画廊内部的装潢很是奢华、精致；大概是从艺术家小丑观展的记忆里截取生成的。
但华美的画框里，展览的作品又如此平庸，可笑。
赢舟沉默不语地朝前走去。主持人说过，艺术家会莅临现场。大概是在画廊核心区域。
他身边，一位的贵妇由衷地赞叹：“艺术家是个伟大的艺术家，不是吗？”
赢舟嘴角带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骤然僵住。
见鬼，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居然真的觉得那些平庸至极的作品变得好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