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毛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赢舟心情不佳。
它从地上薅了几根草,编成了一条草裙,系在自己腰上,又举起一根树杈,在火堆边跳起了舞;像《猫和老鼠》动画片里的小印第安人。
赢舟的心情意外地得到了好转。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谢东壁的尸体终于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或者说,用“诡异复苏”来形容更加贴切。
谢东壁依然躺在地上,但一个半透明的白色人影正在缓缓坐起来,像是挣扎着破茧。
赢舟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夜里十点。
他打开手机,翻起了谢东壁在车上发来的pdf。里面主要是教他如何“吸收”伪人。
谢东壁曾经描述过在情景模拟中看见的“伪人”。
“一开始,它只是一个类似人形的动物,只能在余光里感觉到它的存在。它是模拟场景里的路人,随时会在你忽视的地方出现,直勾勾地观察着你。五官近似人,又有很强的违和感。每次看见时都会吓一跳。”
“后来,它和你长得越来越像。”
这个乳白色的人影逐渐长出了五官,它大张着嘴,像是快溺死的人,贪婪地吸取着空气。影子和底下的尸体连着一层半透明的膜。膜上还能看见一缕缕血丝。
夜里两点。伪人长出了眼睛。
它的身体质感像是石膏,一双眼睛也是石膏眼。五官还很平,但已经能看出一点谢东壁的影子。
这个邪性的东西,外表竟然有几分圣洁。
底下的人被吸成了一张薄薄的皮。
赢舟的表情很是冷淡。他审视着这个由谢东壁身体孕育出来的怪物,心里升起的情绪是厌恶。
碧绿的藤蔓缠绕上白色的石膏像。
石膏的眼珠子微微挪动了一下,看着几乎爬到自己耳根的藤蔓,眼神流露出了不屑。
它还不能动,因为它还没有没有从思维的世界来到现实中。但伪人并不担心自己会被困住。
它存在于思想的国度。以前,只能在谢东壁情景模拟时出现;但当它脱离谢东壁的脑海后,它可以任意穿行在每个人的脑子里……谁都可以是“伪人”。除非遇到脑死亡的植物人,它会像蟑螂一样无限增殖。
但很快,伪人察觉到了不对劲。
它有了“知觉”。这本来是好事,象征着它走向实体化。
但这个知觉来自于身体深处,有着撕裂一样的疼痛,和难以形容的痒意。像是血管下有虫子在涌动。
伪人眼底的不屑变成了惊慌。
植物的根茎从它的身体里长了出来。
它感觉自己正在被消耗,成为这种植物的养分。
一朵花苞从它的眼眶里长了出来,看上去马上就能盛开。
石膏像发不出一点声音,它被绿色的潮汐淹没。
登入诡域的方式是睡觉。
赢舟又一次在岛上的卧室里醒来。
他躺在床上,手被裴天因紧紧握着。
在梦里,裴天因是以人类形态出现的,但脸的位置却被一片黑雾蒙着。比伪人还像伪人。
赢舟已经逐渐习惯这个床上摆件。他把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披到了自己肩上,来到了户外。
小岛微微震颤着,像地震。
他的诡域正在产生着激烈的变化。
上次,赢舟吸收了红眼的部分特征,于是有些太岁花的花苞里长出了眼球。
这次,他又吸收了伪人。
他的后院里,长出了一棵白色的石膏树。
这棵石膏树要矮一些,光秃秃的,外观类似珊瑚,质感和颜色都像骨骼。
如果用一种浪漫点的句子去描述,那就是谢东壁身体的一部分,永远的融入了他的世界里。
石膏树很矮,只到赢舟的胸口位置。
裴天因的手搭在赢舟的肩上,一字一顿:“不要。难过。”
赢舟没有回头。
裴天因把头搭在了赢舟的肩上:“你痛,我也,痛。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赢舟看着白色的树干,恍惚片刻,才想起自己要做什么。
情景模拟。他要去看看自己死后的世界。
那里会有一个答案,吗?
谢东壁在留给赢舟的资料里,详细记录过怎么使用“情景模拟”这个能力。
谢天谢地,四毛还没来得及烧到这一页。
赢舟翻开文档,扫了眼。说需要用自己的意念去控制大脑的思绪,去假设你想知道的东西;然后你会看见一扇光亮的门,穿过它,就是思想的彼岸。
这种描述就像是“气功”一样玄学,看得赢舟云里雾里。
他死马当活马医,
赢舟感觉自己似乎睡着了,似醒非醒。
他漂浮到了空中,仿佛置身于一片纯粹的黑暗里。
极致的黑暗中出现了一点光亮,是一团旋转着的扭曲白色光晕。
赢舟本能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他穿过了这道光。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座熟悉的岛。
在赢舟的诡域里,天气总是晴朗的。天空湛蓝,海水碧绿。像极了无人打扰的热带小岛,适合度假。
但在这里,天色极为黯淡,乌云密布。
海浪拍打海岸,海水呈现出一片粘稠的红色。
岛上还有那座建好的木头房子屋顶挂着绿色的藤蔓,藤蔓上结着花苞。
房子旁边是一亩开垦好的农田,田里的欢乐豆涨势喜人。
这都是赢舟熟悉的景象,他却无端感受到了心悸。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很沉,压得他喘不过气。
如果诡域是主人能力具象化的体现,那这座岛的主人一定是冷酷、疯狂乃至残暴的。
这座岛不欢迎赢舟,像是有一股力道在不停地推着他,想把他排出这个世界。
“诡域,诡异生物的绝对领域。”赢舟自言自语,“我被我的诡域排斥?如果不是诡域的定义出了问题,那就是我的诡域还有一个别的主人?”
这个主人总不会是死去的许文玲。
赢舟自嘲地牵动了一下嘴角,有些笑不出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辛辛苦苦攒钱买了套房子,结果房产证上写着他和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赢舟试探性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没有知觉。
他又召唤起四毛,随身携带的裴天因同样不见踪影。
赢舟垂下眼眸:“看来的确是在模拟出来的精神世界。”
他来到血红色的海边,弯腰,在浑浊的水里摸索了片刻。
赢舟摸出了一把枪。
很普通的款式,金属钛的银色,没有别的装饰。
这里的一切都是模拟出来的,因此,从水里掏出一把枪,似乎也很正常。
他把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赢舟本来想扣下扳机,但他的身体却忽然地顿住了。
进化到一定阶段后,赢舟很少感觉到来自他人的死亡威胁。
但现在,他好像回到了第一次撞鬼的那天,身体僵硬,寒意从空气中渗透进骨髓,如芒在背。
有人在世界上的某处,望着我。
赢舟的精神高度紧绷着,他开口:“称呼‘你’还是‘我’,似乎都有些奇怪。我们是不是在愚人船里见过?”
一直到离开愚人船许多天,赢舟依旧不清楚,他苦苦追寻的人,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赢舟”。
但对方并没有给出一个答案。
赢舟垂下眼眸:“我对自己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并不关心。但这是谢东壁的遗愿,能让我看一眼吗?我……请求您。”
赢舟很少服软。哪怕他的态度再冷淡,也总会有人贴上来。
但如果是向自己服软呢?
身后的人沉默了一会。
压制着赢舟的力道骤然消失。
赢舟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身后空荡荡一片。
他感觉到海水正在上涌,血红的水浸湿到小腿,很冷。
水里有黑影晃动着,未知的怪物看上去危险又令人好奇。
但他不该好奇。
赢舟扣下了扳机。
这不是濒死体验,是真正的死亡。
或许是因为很清楚自己不会死,他的情绪几乎没有任何波动。在压抑的恐惧下,反而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思维的反应速度,并没有大多数人想象中那么迅捷。
在意识到疼痛前,子弹已经从太阳穴的另一端射了出来。
灼热的子弹撕裂了结缔组织,像是搅拌机刀片旋转着穿透了一块豆腐。
赢舟倒在地上,嘴角微微扬起,眼睛保持着睁开的状态,瞳孔却开始涣散。
人到底算什么?
看得见的身体和看不见的思想,共同构成的一种动物吗?
热量一点点从赢舟的体内流逝。
他的身体在腐烂、消失;会自然分解成最原始的状态。
他的思想停摆,脑海里再也传递不了神经电流。那些不同经历导致的思维模式,记忆带来的爱和伤害,都消失在风中。
赢舟并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漂浮在空中。
具体一点的话,是太空。
赢舟的眼前出现了一颗绿色的星球。从海洋到雪山,太岁花覆盖了地表的每一个角落。
这个星球是静止的,甚至连水都没有流动。
但把视野拉近,赢舟才发现,这个世界并不空旷。
地表有数不清的人类尸体……和怪物。
有普通人的。
年轻的女人抱着孩子,那不是她的小孩,但她能感觉到这个小孩在害怕。
女人同样消瘦,恐惧,却选择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保护她。
太岁花从她们的眼眶里长了出来,如同牵牛的藤蔓一样垂落下。
有跪在花藤下的老人,双手合十。没人知道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嘴里念叨着什么说辞。
还有怪物的。
数不清的怪物被困在世界的不同角落;有的大,有的小。
一只瘦的跟骷髅似的小猴子,背着背篓,背篓里是同样为诡异生物的毒蛇。
旁边有血红色的沙虫,像是十几根腊肠捆在一起。只是这些腊肠的个头未免太大,比旁边的摩天大楼还要高。
和人不一样,它们是“活着”的,只是被困住了,就像是硬生生有人按下了暂停键。
是太岁压制了它们。绿色的藤蔓同样缠绕住了这些怪物。
并不是所有诡异生物都有实体。因此,赢舟也会在玻璃幕墙的反射中,看见更多可怖的景象。
这些诡异生物的外形、特征,和当初海因里希留下的资料一一吻合。
赢舟想,他大概知道自己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
这些诡异生物的眼神都看向了同一个方向,眼底充满邪性与贪婪。
赢舟顺着它们的目光一直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的眼前出现了熟悉的地标。
一块生锈的广告牌横贯在柏油路的中央。
“A市欢迎您。”
A市的植株比其他地方都要茂密,换人来走,估计是寸步难行。
好在赢舟并没有身体,他穿过了如同雨林一样粗壮的植物根系,不断地朝前走去。
这里被破坏的很严重,只剩一些零星的装饰,还能看出过去繁荣的影子。
赢舟路过了车站、学校、公园。诡异生物数量多得像是在开什么银趴。
尽管没有检测,但赢舟猜测,这些怪物的灵顿数值都不会太低。
赢舟来到一栋熟悉的建筑前。
他的家,或者说,李洋和许文玲的家。大人们顺便在家里养了只出气的小孩。
赢舟在这里只住了6年,刚好囊括他的整个中学阶段。
他的家庭没有温情,只有暴力、争吵,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上门的催收。
赢舟从不觉得这里是自己的家。
那为什么太岁会选择在这里落脚?
赢舟想,应该是他没有别的地方能去。
赢舟抬起头,看着几乎从旧窗户里挤出来的绿色枝叶,询问:“你没有自己造一个小房子吗?”
就像是岛上的那个。
赢舟一层一层往上爬,来到了曾经的家门口。房子的门板早就被顶开,越往深处走,藤蔓缠绕的就越紧。它们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严丝合缝,像拥挤的沙丁鱼罐头。
赢舟感觉到了一股吸引力。就像是旋涡,或者磁铁。
他在卧室里,看见了一朵花苞。
这株太岁花比其他花都要大。白色的花瓣紧紧闭合着,花瓣的表面布满了血丝。
花瓣微微张开了一点。
几乎是瞬间,赢舟被吸了进去。
他从花苞外,来到了花苞内。或者说,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这具身体蜷缩在一起,像婴儿躺在母亲的子宫里。但连接他的不是脐带,而是数不清的植物根茎。
很难说清楚,到底是身体里长出了这些植物;还是植物在从母体中,贪婪地汲取着养分。
覆盖了整个世界的太岁花,共享着同一个母体。
赢舟不能动,但他的身体知觉正在缓缓复苏。
就像是麻药逐渐失效。
赢舟感觉到了疼痛。而且疼痛感越演越烈,像是身体的每一寸都被撕碎,精神也面临着无穷无尽的痛苦和高压。
赢舟是很耐痛的。他受过的伤绝对不算轻,险象环生好多回。也从来没对疼痛感觉到畏惧。
但现在这种痛不太一样。
是一种很强烈的绝望和崩塌。
这不是赢舟的情绪。是这具身体的主人的。
但从理论上来讲,他就是身体的主人。
赢舟被痛醒了。
他像是做了一场很难醒来的噩梦,身体发麻,彻骨的寒气从脊椎传向四肢。
赢舟知道疼痛的原因,太岁的异能是用痛苦激发的,他需要这种疼痛来维持世界范围的诡域。
赢舟的脑海里还残留着那种痛苦的情绪。
他哽咽着,控制不住的干呕:“呃……呃……”
吐出来的是洁白的花瓣,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他正在失控,眼泪以一种夸张地速度生成着,并流出来。
他流的泪比之前二十年都要多。
赢舟跪在沙地上,用手掐着自己的脖子,脖子很快被挠出一道道血痕。
他想把自己掐死,让灵魂从这具痛苦的身体里剥离出来。
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像是一个精神病人。
而在四毛的视角里,赢舟只是安静地睡着了片刻,就突然变成了这样。
四毛顾不得烧火,它上前,一把抱住了赢舟:“舟,不!”
他没能学会说很多话,急得打转。
四毛变回了人型,跪在赢舟跟前,一把掐住他的手腕。
“不要……”
不要自残。
不要自杀。
赢舟的手上居然全是血。
他们的思维在一定程度上共感,裴天因同样感觉到了赢舟投射给他的、有限的疼痛。
但他毕竟不是赢舟,也没有真的进入那个模拟出的世界。这种疼痛甚至比不上看见赢舟受伤时的心痛。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裴天因知道赢舟需要他。
他紧紧地抱住了赢舟:“没事,我。在。”
“情景模拟”这个能力比大多数人想象中消耗更大。
赢舟完全处于异能使用后的虚弱状态,他没能从裴天因的怀里挣脱,流着泪的眼睛里是毫无理智的愤怒。
赢舟狠狠咬住了裴天因的脖子。犬牙刺破皮肤,还不依不饶地想要咬合。
裴天因犹豫了片刻,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模拟点血液出来,让赢舟进食。
它是不会流血的,顶多会流出一些黑色的雾。这些黑雾溢散出去,会降低他体内进化源的浓度。
裴天因并没有人类的身体。现在这具身体,是他后天习得后,捏造出来的容器。
为什么要模拟成人形?
因为人可能对非人产生性欲;却只会对自己的同类产生爱情。
裴天因想要赢舟爱他,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他坐在地上,几乎把赢舟环绕进了自己的怀里。裴天因能感觉到赢舟的心跳。他一下一下地拍着赢舟的背,像哄小孩一样安抚着。
咬住他脖子的力道渐渐变轻。
赢舟用了很长的时间冷静下来。
他松开嘴,温热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下。是红色的,像血。但口腔里的味道更像是糖浆。
赢舟不太习惯和人贴在一起。
他觉得自己该把人推开,或者让裴天因变回那种类似于姜饼人的“可控”状态。
赢舟在理智上接受了裴天因的存在。真实面对时,却总有些难为情。
但是他太累了。累到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赢舟回抱住了他。
“……四毛。”赢舟虚弱地说着话,声音很轻,“我想救他。”
“不。我一定要救他。”
来的时候是两个人,回去的路上,赢舟只能一个人开车走。
他是想处理谢东壁的遗体的,好歹相识一场。
但很可惜,赢舟醒来的时候,原地只剩下对方穿过的衣服。
衬衣,裤子,鞋子。一件研究所的外套。上面有标识,但并不是现在的制服款式。
海因里希也有件一样的外套。这是谢东壁离开梦之城后按照记忆,找人仿制的。
或许他们的理想一直停留在当年那个时候。
赢舟手里捏着这件外套,头低垂着,他的唇线紧抿,看不出喜怒哀乐。
他把衣服叠好,打包好放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赢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打电话给元问心或者其他负责人,告诉他们情景模拟时看见的景象。
而且,他需要援助。
他想救自己。
但赢舟不知道该怎么做。
一个人的认知总是有限的,他可以求助异能局,可以求助研究所……这曾经是他认为可以信任的东西,可是现在呢?
赢舟甚至到现在也没有和元问心对峙过。
或许他心里清楚答案,却又害怕真的被抛弃。
太坏了。流浪小猫本来自己也可以活下去,偏偏有人要把他驯服成家猫。
赢舟闭上眼,太阳穴刺痛,视野的余光里,总是出现另一个人的影子。
雪白,五官模糊,淡得像是一缕烟。但定睛细看,那里什么也没有。
赢舟清楚,最后伪人会长成和自己相同的模样。
赢舟趴在方向盘上,揉着自己的眉心:“……后遗症?”
精神上的不适感比谢东壁留下的安全手册里写的还要强烈。
谢东壁能保持那么长时间的正常状态,也算是天赋异禀。
赢舟把车开到了来时的机场。这次行动对外保密,机组人员一直都没有下过飞机。
赢舟抱着谢东壁的遗物上了飞机,身穿空军制服的乘务员像是完全没看见一样,按部就班地询问:“先生。请问您想去哪?”
几个地名在赢舟的脑海里过了一圈。
他回答:“回A市吧。”
赢舟停顿了片刻,接着说:“帮我把这些东西交给研究所。谢东壁的。”
“是。”
赢舟把遗物交了出去。片刻后,飞机启动。把沙漠远远地甩在了身下。
这次航线飞过了大片的无人区。赢舟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飞过了好几个大型的诡域。
沙漠、山区、雪原、森林、草原……这些诡域从外部看和过去毫无区别。用检测仪就会发现,它们被一团特殊的黑色雾气笼罩。像是硬生生从地图上挖去了一块。
最近,世界各地都设置了很多新的自然保护区。
赢舟能感觉到诡异力量的波动,他体内的进化源天然地对这些东西敏感。
但赢舟只是不感兴趣地收回了视线。
他闭上眼,睡了会。醒来的时候天黑了,飞机停在A市的机场。
赢舟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半。
他在联系人列表里挑挑拣拣,最后的选择是拨通了酒店的订房电话。
酒店是一家度假酒店,位于A市著名景点内,风景很好,一个山头外就是省级退休高干疗养院。
当然,这种酒店的价格也不便宜。但赢舟卡里早就不缺钱了。住起来就图一个清静人少。
但是当前台电话接听的瞬间,他的眉头却微微蹙起。
“客人,您好。欢迎致电塞萨里酒店。请问是想预定客房吗?”
赢舟喃喃:“又是你。”
“嗯哼。”槐江的语气依然温和、有礼,甚至像极了溺爱,“客人,酒店现在还有一间总统套房。我们酒店现在已经不缺钱了。如果需要,您可以常住。您是我的。”
他的声音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朋友。”
赢舟冷笑了一下。他觉得槐江更想说的可能是“猎物”,或者别的什么。
“您对我们的酒店有些误解。而接触,是消除误解的最好方式。”槐江的语气听上去很受伤,“我希望您能给我们酒店一个机会。元问心可以,为什么我不行?就因为我是祸害吗?可我同样也有感情,也会受伤。我从未伤害你,为什么要用对待敌人的态度看待我呢?”
赢舟觉得,这主要还是道德底线的问题,起码元问心不会想吃了他。
元问心只是会在投票的时候,选择让他去死而已。
赢舟:“抱歉,我不想了解你。我很累,现在只想休息,下次再说吧。”
槐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好的,我亲爱的客人。最近,我的另一个朋友白面也在酒店暂住,我还想介绍你们认识呢……”
赢舟挂电话的动作停在了半空。
“地址发给我。”他说。
槐江的嘴角在赢舟看不见的地方高高扬起:“何必这么麻烦。我们酒店有接机服务,客人。”
赢舟来到机场的停车处。
槐江的车很显眼,一辆酒红色的劳斯莱斯,手绘的那条车腰线是银色。
车门自动开启,赢舟坐进后车厢。
槐江坐在驾驶位上,嘴角微微扬起:“好久不见。您看起来很美。”
他的肤色偏黑,头上的角变小了不少,显得很优雅、圆润。看上去都没多少攻击性了。
赢舟看了眼车前镜里的自己。
在沙漠呆了两三天,上飞机就睡,还没来得及洗澡。银白的头发里夹着沙粒,有些潦草。神情看上去恹恹的。怎么看都和状态好没关系。
大概是看出了赢舟的疑惑,槐江踩下油门的同时解释着:“可能我的审美比较特别。你现在闻起来很甜,而且,您看上去很受伤……当然,这只是我的臆测。”
赢舟的内心充满警惕:“酒店都开到A市核心区了。异能局不管吗?”
“我们酒店从来没有伤害过人类,”槐江漫不经心地回答,“不但为异能局提供了部分情报,还在某些诡域里,收留了那些走投无路的异能局职工。异能局为什么要放弃合作共赢的机会,为自己找来一个强大的敌人?您似乎不怎么上网?”
说着,槐江递来了几份内部网站帖子的打印版。
-这次我和队友进入了诡域人狼村。村民在夜晚都会变成狼人屠杀。而且进化者也会被红月同化为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