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问心的态度激怒了他。
一种冷漠、消极甚至抗拒的态度。和过去积极的状态大相径庭。
可惜隔着网线,荀玉能做的很有限。不管是砸东西还是大吼大叫,都显得他很无能。
荀玉接连点着头,冷笑了一声:“不用你批准。我辞职。”
他的手狠狠拍了一下电脑屏幕,抓起椅子上的外套披在身上。
荀玉的身影消失在了镜头里,几秒钟后,视频里传来重重的关门声。
元问心盯着面前的文件,许久都没说话。
他双手并拢,指尖抵在了眉心。
他感觉到了疲惫和失控。就像是被剪不断的海草缠着,一点点拉入深海里。
元问心没有办法启齿。
他要怎么和荀玉说?
对,他可能会放弃赢舟——如果真相像他们推测的那样。
因为他觉得一群人比一个人重要。甚至他自己也在一群人的范畴里。他们都在。
然后元问心恍惚了一下,突然想起自己当初想当总执行官,是因为害怕赢舟被人拉去研究。
……操蛋的世界。
塞萨里酒店。
赢舟坐在椅子上,看起来还在思考。
槐江转身,抽出一副扑克牌。开始在赌桌上用扑克牌搭房子。三角形。
等待总是难耐并且煎熬的。
赢舟盯着他低垂的头:“一枚骰子和白面,价值不对等吧?我以为你和白面关系不错?但你想借我的手除掉他。”
槐江抬起头,微笑道:“客人,这枚骰子是我前主人的遗物,而且是一枚对赌场来说很有用的骰子。我当然想要珍藏。”
连他自己都觉得滑稽,说到后面,槐江忍不住想笑,嘴角高高扬起。
“好吧,我承认,白面想要重新建一个实验室。希望酒店可以入股,或者就建在酒店内。我不想答应,因为这很危险。当时,他也只是想在院长的医院里建一个实验室。”槐江的声音不急不缓,“当然,我会提出合作,是因为我以为你想要解决他,而我在讨好您……毕竟一听到白面的名字,你就愿意来酒店了。不是吗?”
他又搭了一层纸牌屋。
赢舟:“我想找他,是因为别的事。”
槐江问:“嗯哼?我们活在梦里这件事吗?”
赢舟的目光闪了一下。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本世界祸害,槐江知道的比他想象得更多。
“您可能疑惑,为什么我会知道。作为酒店的老板,每天这么多住客,我也有自己的信息途径。更何况,就像您说的那样,‘叶启枝’和我关系不错。我甚至还在诡域里照顾过他的哥哥。
“但是大人,我不清楚什么梦境。我也没见过‘太岁’。人没有办法想象自己没见过的东西……我只知道,在这个世界,我会痛,会饿,会死,也会因为您靠近我而高兴。对我来说,这个混乱、疯狂、无序的世界就是现实。而我活在这样的现实中。”
槐江搭好了纸牌屋的最后一层,顶端剩一个尖尖的三角形。
他走向赢舟,无视了地上炸毛的影子,牵起了赢舟的手。
他隔着自己的拇指,轻吻了一下赢舟的指节。
一个很标准的吻手礼。
槐江抬起眼眸,眼神里是浅浅的笑意:“如果这里是‘太岁’的梦境。那我就更有理由讨好您了。我问过白面了,外面的世界没有‘槐江’,是您赐予了我第二次生命。
“您不必怀疑我,我就是会吃人的怪物。我贪婪、自私、逐利、背信弃义、没有底线。
“而你需要学习的,就是利用我的这些特质。只要让我以为自己有利可图,我就是您最忠实的信徒。”
槐江瞥了眼地上的黑影,眼神中带着不动声色的嘲讽:“毕竟,情感只是电流在神经系统内的传递和流动,脆弱到改变大脑的生理结构,就可以永久破坏人类对它的感知。但利益是永恒的。您觉得呢?”
这一次,赢舟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他发现自己在某种程度上,被槐江说服了。
槐江说话确实好听。但如果从白面那知道,需要杀死赢舟才能让世界延续下去,恐怕也是第一个捅刀子的。
他追逐的是利益,赢舟只是刚好符合他的需求。
真情,假意。谁又分得清。
“白面,要怎么杀死?”
槐江:“他的身体都是金属的,但大脑很脆弱。所以无头鬼会24小时跟随保护。他每周都会花一个小时给自己大脑充电,物理意义上的充电。这段时间,白面会处于高度昏迷状态。”
“我有他房间的房卡,也能在那段时间帮忙把无头鬼引开。”
赢舟的眉头微微蹙起:“你怎么知道的?”
这种硬伤性的弱点一般不会暴露给外人。
槐江耸了耸肩:“我在他的房间里装过监控。您需要的话,可以来我的房间里看录像带。”
赢舟突然眯起了眼。
槐江略微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解释:“我只是为了自保。而且,监控如果被发现,很容易把客人激怒。请相信我,酒店开业至今,就偷拍过那么一次。我们酒店是很注重保护客人隐私的。”
槐江还真没在赢舟的房间里装监控。
一般的金属设备没用,很容易被发现。偷拍的成本太高。
而且他偷拍赢舟干吗?
槐江觉得自己还没有那么低俗下流。他不缺性资源,也不饥渴。虽然半人马会更像动物,甚至有固定的求偶季和发情期。
至于赢舟信不信……
槐江只能说自己尽力了。
赢舟起身,抽出一张牌。面前的金字塔在瞬间失去稳定性,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他看了眼抽到的牌,一张红色的joker。
赢舟把牌丢回了牌堆里,平静道:“安排白面和我见一面。”
塞萨里酒店的大堂装修得很漂亮,不仅有传统的酒店前台,还有不同的餐厅和商店。
在大堂仰头,就能看见各种高大的热带植物,以及玻璃幕墙外的瀑布。
酒店隔音很好,几乎听不到喧嚣的水声,但水流却会从山石间涌入,汇成一条清澈的溪流。
赢舟坐在餐厅里,翻着菜单。
菜单似乎是刚打印好的,看起来很新。里面都是一些常见的食材,比如牛肉、猪肉、虾、鱼……
赢舟没什么胃口,对着菜单挑挑选选了半天。只点了三道菜外加一道甜品。
在他犹豫的时候,隔壁桌的客人已经上菜了。
赢舟回头,瞥了眼。
隔壁桌的客人是一条肥硕的海鱼,把柔软的身体塞进了西装里,但触须依然从扣子的缝隙里挤了出来。尽管每一桌都有空气清新剂,腐朽的气味依然窜进了赢舟的鼻腔。
海鱼点了三盘菜。第一盘菜是炭烤好的圆的白珠子,有大有小,微微腐烂。
第二盘菜很大,一整碗,似乎是血冻。还切成了九宫格。
第三盘菜完全没有烹饪,叫猴脑。粉白的脑子上还带着血丝。
人在这些怪物的眼里,算猴子的一种吗?
赢舟不想知道,也不想问。
他的胃口更差了。
赢舟随手翻了一页:“他的菜单和我的好像不一样?”
餐厅服务员弯着腰回答:“我们餐厅为不同的客人量身定制适合的餐品。”
赢舟多问了一句:“你们不会用同样的餐具烹饪吧?”
服务员保持着微笑:“不会的,是不同的中央厨房出品。而且,恕我直言……您猜测的那种食材,营养价值很低。我们餐厅很多原料其实来自那些资不抵债的赌徒。”
赢舟这才点了点头。
赌狗不值得同情。
槐江在短暂的犹豫后,答应了赢舟的请求。
见面地点是白面选的,在餐厅的大堂,很不正式。
时间定在中午12点,赢舟特地早来了半个小时。
11点58分,白面踩着点到了餐厅。
他身边跟着只无头鬼。
和大多数长相凶狠以彰显武力的怪物不同,白面高而纤细。整个人的比例都不怎么正常,穿着的长外套倒是很好看。有一种冷峻的廓形。脸部一如既往地被金属覆盖。
无头鬼到现在也没有头,但穿上了衣服。
两个人在赢舟对面坐下。
“赢先生,槐江说你想见我。”白面说话很有礼貌,也完全没有因为赢舟的年轻而产生轻视,“您从沙漠回来了,看来谢东壁的计划很成功。”
无头鬼没有脑袋,不会说话。因此,一坐下来,就开始看手里的报纸。
服务员呈上酒水。
无酒精气泡酒,酒液是漂亮的琥珀色,因为过滤了酒精,更像是一种口味独特的糖水。
在听见谢东壁的名字时,赢舟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一丝刺痛。
就像是手机的玻璃内屏有了裂纹,看得到,却摸不出来。你很清楚这些裂纹不会影响到手机的使用,但瑕疵却如此碍眼。
赢舟摩擦了一下加了冰块的酒杯,回答:“对。”
他还在思考,没有说话的打算,气氛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僵持中。好在服务员适时地端上饭菜。
赢舟点的菜和之前的差不多。
他没有固定的喜好,更像是强迫自己完成一项进食任务。
白面观察片刻:“您没有太多胃口,但依然在强迫自己进食。为什么不试试其他食物呢?就像隔壁桌的客人那样。
“普通的食物对现在的你来说,是毫无营养的、必须代谢出去的垃圾。我想你进食也不是因为味蕾上的享受。为了维持‘人类’的状态,选择虐待自己。
“但你重视的人正在把你当潜在的威胁,想要瓜分你死后的利润。这一切,真得值得吗?”
白面切开了面前的牛排,五成熟,淡淡的血水从粉红色的牛肉肌理流出。
他嗅了嗅,食物闻起来有一股腐败的气味,实在没有胃口,于是索然无味地放下了刀叉。
赢舟的语气无喜无悲:“怎么?你是能提供给我更好的方案吗?”
“请别介意,我并没有在讽刺你,只是有些心疼。”银白的金属面具下传来一声哂笑,“赢舟,你是一个……好人。”
白面不了解赢舟,但他了解太岁。
在他眼里,赢舟和太岁是同一颗种子开出来的两朵花。尽管不在同一时间段盛开,但灵魂有着相同的底色。
那是一种病恹恹的纯白。是被摧残、欺压、折磨,也没改变的底色。
白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嘴角的笑容扬起,又落下:“可惜,好人活该被拿刀指着。”
他想到了很多人。
对于白面来说,上一世的记忆远比这一世刻骨铭心。
他总是能想起叶启木。官方声明上,叶启木是殉职,但真相是自杀。
那段时间叶启木刚结束一项任务,进化源趋于失控。研究所有特效药,只要妥善治疗,并且暂时不使用异能,叶启木的病情完全可以控制。
但华北区缺人,所以,为了救十几万身陷诡域的普通人,叶启木没有听从他的劝诫,固执地选择了执行任务。
任务完成得很成功。叶启枝送到了最近的医疗机构急救,他伤得不重,但抢救过程却险象环生。好在,最后抢救还是成功了。进化源得到了控制。
叶启枝记得那是下午。他请了假,去买了花,手里还提着局里发的个人奖章。准备去看望自己刚从病房里出来的哥哥。
叶启枝在楼下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空气里的磁场波动太古怪了,空气阴冷而潮湿,肉眼可见的黑气弥漫着,这是诡异复苏的先兆。
叶启枝给哥哥打了个电话,没有回应。他的内心有了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推开门的时候成真了。
叶启枝闻到了很浓郁的血腥味,他推开上锁的卧室,看见叶启木安静地躺在盛满水的浴缸里。温热的水被染成浅浅的粉色,像玫瑰露。
叶启枝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做的了。强烈的感情创伤让他没办法很好地回忆这段过往。
首先是打电话,然后上报。那时候叶启枝复苏了一半——叶启木其实有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他什么也不管,放任诡异复苏进行下去。
也许他能重新得到一个完整的哥哥。拥有“叶启木”的部分记忆、原本的身体,凭什么说诡异复苏后的祸害不是他的哥哥?
但叶启枝受到的教导不允许他这么做。
所以他在祸害诞生前,火化了叶启木的尸体。并且无害化处理了进化源。
叶启枝参加了哥哥的葬礼,他应该哭的,却哭不出来。
这是最好的选择,对于大多数人来说。
这是痛苦的选择,对于叶启木而言。
但他的痛苦不重要,这是为了拯救更多人。
哪怕那些人,我们素未谋面。但他们会因为我的选择得到幸存。
真的不重要吗?如果不重要,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愤懑和怨恨,又是什么?为什么他看见天空就会突如其来地落泪?看见陌生人阖家团圆,又会妒火中烧。
叶启枝走不出去,被困在原地。时间一点点过去,当初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偏执。他记得叶启枝苍白的皮肤,青紫的血管。血液从浴缸的边缘滑落,像红色的瀑布,眼泪。
叶启木的遗言是“对不起”。
当汹涌的怒意喷发时,枪口又能对准谁呢?
死去的叶启木吗?还是我自己?
白面从沉思中回过神:“无论如何。我很感谢你,赢舟。但这和我想要杀死你不冲突。”
原本还算融洽的气氛在此时来到冰点。
“谢东壁告诉我,想让这个梦境继续维持下去,就要杀死我。”说到这里,赢舟难免蹙起眉头,“依据是什么?”
白面:“告诉你,你会引颈受戮吗?我猜不会。不过让你知道也没关系……你用过情景模拟了。你亲眼见过真实的世界。而我们现在的世界,是太岁的梦境、或者说诡域构成的。但现在,这个诡域正在慢慢走向崩溃。”
白面从文件袋里取出一沓厚厚的记录。
“这个世界所有的诡异力量,其实是现实世界里太岁能力的弥散。它带来了诡异复苏,同时,也保持了梦境的稳定。根据能量守恒定律,一个祸害被杀死,它的能量并没有消失,依然在梦境内循环。
“但你的存在是一个BUG。你是太岁在梦境里的‘自我’,是独立于诡域存在的,你吸收的能量没有参与梦境的循环。而是转换成了你自己的能量。
“原本,梦境维持的能量刚好可以自给自足,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支出是1,收入也是1。但因为你的存在,现在支出是1,收入却小于1;结余是负数。
“短时间内,诡域可以维持,但迟早有天,剩余的能量会清‘0’。那时候,诡域就会消失。而你,会从梦里醒来。
“看这条线,这是你的灵顿数值和‘黑洞’出现的范围的对比曲线。看,增长规律完全一致。”
“嗯,我们要杀死你。其实就是杀死太岁的意志,让世界重新回到收支平衡,顺便杜绝太岁清醒的可能……我们需要‘太岁’这个工具,但不需要‘太岁’的意识。听起来有些自私,但我想你可以理解。”
赢舟翻完了这份薄薄的记录册,抬起眼眸:“你就是用这个东西说服元问心和谢东壁的?就这份全是猜测,没有任何依据的记录表?”
餐厅里的客人不知何时,只剩下了他们这一桌。安静的连说话声都显得有些刺耳。
“当然不止。我在医院,还做了一个实验。医院那场行动里,死了两个灵顿数值差不多的祸害。一个是红眼,被你吸收了。一个是院长,普通死亡。在你吸收红眼后,世界同时出现了一处黑洞,在无人区海域上。同一天,院长的死亡,对我们的世界并没有任何影响。
“谢东壁甚至不相信我们的世界是一个梦,所以执意要去看看那个真实的世界。”
“我想,太岁其实也是不想醒来的。醒来的只有无止境的痛苦,除了你,没有人活着。包括那些祸害,你想清醒吗?清醒意味着失去一切。
“这个世界很好,但很可惜,连你自己也没办法再创造一次。所以,我们不能有任何闪失。哪怕是错误的尝试,也要对它进行证伪。”
白面在此时举起手表,看了眼时间:“我打算在今晚12点,通过阈限空间直播平台,向全世界公布这个结论。如果你想杀死我,记得趁早。”
他站起来,低头看着赢舟。
隔着一层面具,赢舟看不见白面的表情,但他总觉得白面在笑。
“赢舟,我一直很痛苦,但又死不了,因为我已经是个怪物了。如果你能杀死我,我会很感谢……死亡是你期待的,也是我期待的。”
白面做出了举杯的动作,随后一口酒也没喝,把杯子放回了餐桌上。
他转身离去,跟着离开的还有无头鬼。它看起来个头不大,但走起来整个餐厅都在跟着震颤。
赢舟闭上眼,用四毛的眼睛去看。无头鬼的身体上背着数不清的纠缠着的尸体,它们叠成苍白肿胀的肉团,都是在医院里枉死的厉鬼。
这个巨大的肉团一直顶到了餐厅的天花板。它们怨气冲天,以至于同一餐厅里吃饭的诡异生物都感觉到了威胁,为了避免自己成为肉团里的一员,只好匆匆离开。
无头鬼看过的报纸还留在餐桌上。
赢舟低头瞥了眼,报纸的日期是明天。
但上面的油墨早就淡去,只剩下一张空白的新闻纸。
赢舟给槐江发了消息:“餐厅有监控的吧。看看报纸上写的什么。”
槐江的回复很快:的确有,不过。我认为,这张报纸是白面的心理攻势。这是故意留给你的破绽,完全不必理会。
赢舟:看来不是什么好消息。
的确不是。
这段时间,槐江一直坐在监控前。
酒店餐厅这种公共区域,有监控不是很正常?
他只是担心有客人在酒店里发生冲突,或者有不入流的扒手。至于监听,只是顺带的需求。
槐江第一时间看清楚了报纸的头条,上面登载的是赢舟的讣告。
等了几分钟,赢舟再次发来了消息。
“白面的话你也听见了,你的看法呢?”
槐江不由得微微眯起眼。
他对自己有自知之明,塞萨里酒店能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和他个人的天赋几乎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不是赢舟在那天来到赌场,那么他现在还是荷官手底下的伥鬼。
同理,他也不会选择亲近人类的路线。
不会有现在的槐江,现在的酒店。
他只是刚好踩中了风口,又选择了正确的发展路线。
忽略时代的发展,把一切成功归结于自身,是一种无知的傲慢;亦或者在刻意隐瞒,来制造陷阱与崇拜。
槐江说他很感激赢舟,起码有六分真情实感。
站在这个角度,他觉得……白面很残忍。
当然,作为脑子不正常的诡异生物,每个祸害都各有各的残忍。但以槐江的阅历,白面逻辑上的恶心依然名列前茅。
可能因为高举着道义的旗号。
这种正义曾经让他消磨了杀死自己哥哥的痛苦,他的精神从这种强烈的冲突与创伤中抽离。
叶启枝放弃了过多的思考,对和错无关紧要,他用分裂对抗着一种心理上的不适感,变得偏激、执着、非黑即白,只为了一个正确的目标。
所以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问题。
感谢你带来的世界,但为了这个世界的所有人,我希望你去死。
你可以选择被我杀死,或者体面的死去。
我不知道我的观点是否正确。但为了族群的延续(不管这个族群是人类还是非人),我们没有选择。
槐江感觉到了一丝头疼。
隔了会,他望向赢舟脚下踩着的黑影,倏地长长叹了口气。
要是没有这条烦人的影子多好。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在这个时候击穿赢舟的心防。
到时候酒店的总统套房就是他们的婚房。
槐江:您是在害怕吗?客人。我可不是元问心,我也没兴趣当什么救世主。
他不动声色地踩了元问心一脚。
-哪个小男孩在青春期没有英雄主义的浪漫幻想?
-为您对抗全世界,是我的荣幸。
赢舟:“……”
他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觉得槐江应该少看点“企鹅空间伤感100句”。
槐江问:如果白面打算今晚12点公布消息,那计划需要提前吗?
白面大概率不会在今天充电。
赢舟在短暂思考后回答:首先,不是所有人都相信我们的世界会是一个梦境。其次,一个祸害的话可信程度很低。就算他公布,影响也很有限。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赢舟是谁。
就算知道,大部分人也没能力杀他。
在能杀他的那少部分人里,大部分都是祸害,会采取行动的不到1/10。
并不是所有祸害都有自主意识,有很大一部分处于靠本能行动的野兽状态,恐怕连“毁灭”的含义都理解不了。
总之,问题不大。
槐江:好。
赢舟回到房间里,再次检查了一下是否有摄像头,确认没有后,这才推开窗户,坐在阳台的躺椅上,开始晒太阳。
因为进化源类似植物,赢舟现在格外喜欢温度、湿度都适宜的晴天。会让他有一种全身都在呼吸的感觉。
四毛趴在他胸口,窝得像只没断奶的狗。
赢舟觉得,世界上很少有完美的事。
比如想要四毛完全放弃自我意识围着他转,就得接受它智商不高的样子。比起朋友或者恋人,四毛更像是一个宠物和玩具。但后者会让他感觉到安全。
谢东壁也说过,四毛早就可以长大了,是赢舟不想。
赢舟眯着眼,晒了一会太阳,房间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打来电话的是前台:“客人您好,一位叫荀玉的人类托我传话,他说希望转告一下,他住在417号房,他在四楼会客厅等您。”
赢舟不由得一愣,他打开手机看了眼,发现一个小时前,荀玉的确发来了一条消息,说自己来塞萨里酒店了。
他搭乘电梯,到了四楼。
酒店是塔楼结构,每层楼都有单独的会客厅。用玻璃幕墙隔着。
赢舟嗅了嗅,在空气里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是荀玉的味道,像晒了太阳的棉花,有一种毛茸茸的气息。不是香味,会更加温和无害一些。
赢舟犹豫两秒,走了过去。
荀玉就坐在椅子上,看见赢舟的瞬间,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容:“赢舟!”
赢舟在茶几的另一方坐下,身体语言充满了拘谨与回避。
这让荀玉忍不住在心里对元问心呲牙。
感觉就是辛辛苦苦养的很记仇的狼崽子,好不容易养熟了点,被另一只饲养员偷偷欺负了,又变回了最初张牙舞爪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