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矜白咬了口蛋才语气淡淡道,“先生觉得好吃,但先生不能吃那么多。”
“……”这不是想给您多补补嘛,夜晚还长着呢。
鹿嘉渺只敢想,不敢说,安安静静啃起了蛋。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一句和平时一样的温和回答,但鹿嘉渺总觉得刚刚那句话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像是……接纳和熟悉。
藏矜白吃东西慢条斯理的,再加上脸好看,守着他吃饭也不算折磨。
鹿嘉渺就端坐着看他,藏矜白像是半点没受影响,在搁筷的时候才道,“今天的事律彦会解决,你可以正常生活,不会有危险。”
鹿嘉渺乖乖听着他发言。
“如果不想住这里,也可以换个喜欢的地方。”藏矜白擦了擦手,“最近很忙,今天的事我很抱歉。”
“不抱歉不抱歉。”鹿嘉渺忙摆手。
“联系不到我的时候可以联系律彦,”藏矜白道,“下次不要乱跑。”
“不是乱跑……”鹿嘉渺没听出弦外之音,还想小声反驳,但藏矜白的下一句话让他把叛逆咽回去了肚子里。
“喜欢游戏房?”
“嗯!”鹿嘉渺眼睛瞬间亮了,“我们家也可以有吗?”
“嗯。”藏矜白道,“我年长你许多,兴趣未必相投。喜欢什么都可以自己筹备。”
鹿嘉渺总觉得这句话里有点怪怪的味道,但他品不出来,他只知道游戏房和消消乐,开心得立马弯弯眼,恨不得再抱藏矜白一下,“先生你真好!”
鹿嘉渺因为游戏房心情大好,起身收拾麻溜收拾碗筷,没想到才碰到藏矜白的碗就被他拿了过去,鹿嘉渺有些诧异,“先生也会洗碗吗?”
“不会。”藏矜白拿过他面前的小碟,“但先生会用洗碗机。”
藏矜白些微的亲近让鹿嘉渺心里软乎乎的,就像读书时期解对了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一问。
但软乎乎了会儿,忽然觉出点不对劲儿的味道,又是送他游戏房又是亲近好说话……就像上次送了房子突然消失一样。
“先生,您今晚还回去吗?”鹿嘉渺和藏矜白并肩站在厨房,开口问道。
藏矜白慢条斯理泡着咖啡,“半小时后。”
“……哦。”果然,他的解题时限只有半小时。
鹿嘉渺像突然蔫吧了的向日葵,垂下脑袋不说话了。
两人安安静静站在厨房,除了咖啡机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雨不知何时落了起来,滴滴答答打在窗台。
等咖啡机停,鹿嘉渺才反应过来,“下雨了!”
“嗯。”藏矜白接着咖啡,难得放松,像与鹿嘉渺在话家常。
“先生,”鹿嘉渺忽然转头看向他,“外面下雨了,您还回去吗?”
浓咖啡氤氲出雾气,是为待会儿的工作准备的。
藏矜白看着情绪比天气变化还快的小孩儿和他满眼的期待,那种奇怪的情绪又开始破口。
夏天雨声在燥热的夜里,莫名有些宁静安抚的味道。
雨天适合书写故事,厨房又是烟火人气最盛的地方,鹿嘉渺在安静耐心等待着他的回答,莫名让藏矜白想起很遥远的以前“家”的感觉。
也是一方不大的空间,一个一直等待的人。
“下雨了吗?”他垂眼看着鹿嘉渺,突兀问道。
“嗯嗯,很大的。”鹿嘉渺不知道为什么问下雨要看着自己,但还是点了点头。
藏矜白沉默了两秒,然后道,“那就不走了。”
江律彦接到藏矜白会议取消改成周三在老宅办晚宴的通知时倒也不算意外。
延迟那么重要的会议亲自来接人,已经解决的问题还要再次确认监控,他跟藏先生这么多年,这种频频破例是第一次。
老板有情感障碍他可没有,他家庭幸福,生活美满,该懂的都懂。
原则一旦破例就意味着有些东西开始萌芽了。
吃秘书这碗饭的,面面俱到是基本功,江律彦按照电话里的要求拿好文件,在看到后备箱时忽然想到什么,试探性问道:“上次老太太让带回来的东西还在后备箱,这次我顺道送上去给小少爷?”
圆滑的人有圆滑的人探口风的方式。
老太太的礼可不止是礼,那可是给未来“孙媳妇儿”。
这礼送不送还得等当事人点头,不然也不会现在还在后备箱。
但这位人情不近的当事人一旦点了头,小少爷可就不止是一个养在外边小玩意儿了。
藏矜白似是没有犹豫,“带上来吧。”
藏矜白去洗漱了,门是鹿嘉渺开的,看得出来他心情不错,一见到人就问好,“江叔叔今晚也在这儿休息吗?”
江律彦把礼物递给他,见这小孩儿没什么心眼就帮忙接过去了,笑着开玩笑道,“江叔叔老婆管得严,不能在外面过夜。”
“哦。”鹿嘉渺听到江律彦有老婆的时候微微睁大了眼睛以表惊讶,但因为是别人的私事,他没多嘴问。
只是感觉手里的东西好多好重,疑问道,“这是江叔叔买给老婆的礼物吗?”
“不是。”江律彦见鹿嘉渺等他换好鞋又准备把东西还回来,也是奇怪,按理说这些名牌包装多多少少见识过,但这娃娃就跟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不像图钱的样子,也不知道图些什么。
“先生的。”江律彦道。
“先生买给老婆的?!”鹿嘉渺惊。
“算是吧。”江律彦笑着扯开话题,“听说今天被颗糖骗走了?”
鹿嘉渺迟钝地反应过来江律彦在说什么,小声辩解道,“没被骗走……回来了。”
“知道这礼物给谁的吗?”
鹿嘉渺不知道为什么江律彦的话题要跳来跳去的,但还是很茫然地附和,“给先生老婆的。”
江律彦一下笑起来,“因为有人被颗糖骗走了,这是老板用来把人骗回来的。”
“……”鹿嘉渺后知后觉,“给我的呀?”
先生买给老婆的东西送我了……鹿嘉渺的思维在走向差点走向悖德剧本的路线上狂奔。
“今天不是吓到了?”江律彦瞧他傻了一样,笑道,“算是老板哄你的礼物。”
藏矜白亲自去接他,不但没有骂他,现在还送那么多礼物哄自己……鹿嘉渺很少收到礼物的。
尤其是在受到惊吓以后作为抚慰的礼物。
这个平时咋咋呼呼黏着人想得到关注的时候不同,鹿嘉渺难得有些害羞,没跑到藏矜白跟前道谢,有些不好意思地请江律彦帮忙转达,“江叔叔,您替我谢谢先生。”
“先生我替你谢,但以后别跟着不熟的乱跑。”江律彦提点道,“老板平时做项目,认定哪个,就是哪个。花多少钱和精力都可以,但一定得是他的,别人不能染指半分。”
鹿嘉渺听不出名堂,还沉浸在获得礼物的惊喜之中,捧哏似的“哦”了声。
江律彦顺手推舟地不动声色,像两人红娘。和藏矜白商量事的时候还复健公公职能说了几句鹿嘉渺乖巧的好话。
跟着个有点儿人气的老板,总比跟着精密到可怕的机器强。
两人商量完晚宴的事出来时,鹿嘉渺正跟小松鼠囤粮一样正抱着礼物往自己房间里搬。
在客厅坐了那么久,包装都没拆,像是做收藏一样。
藏矜白静默的看着,倒是江律彦问道,“不拆开看看啊?”
鹿嘉渺还处于惊喜状态,没敢直视藏矜白,就抱着个红色礼盒,耳朵微红坦诚道,“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想很郑重地拆开。”
他似是怕自己的做法不合适,因为原来念书的时候,他记得看过有些国家送礼物一般都要当场拆开,以表感谢。
所以后知后觉迟疑问道,“我需要当场拆开吗?收到先生的礼物我真的很开心的,没有不想拆开。”
“什么时候拆都可以。”藏矜白声音带笑,暂停住鹿嘉渺的惶恐。
江律彦作为旁观者,有时觉得两人的相处挺有趣的。
一个缜密完美,一个缺心少眼。也难为两人能擦出火花。
“老太太给的,一定有惊喜。”江律彦识时务不打扰两人的二人世界了,“我就先走了。”
等人走后,客厅就剩两人。
鹿嘉渺抱着礼物,小声道谢,“谢谢先生的礼物。”
“嗯。”洗过的发垂下来,让藏矜白看上去比平时更温柔易近。
“先生,”鹿嘉渺想到江律彦说的礼物原因,仰头看着藏矜白很诚恳道,“我不会被骗走,先生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不用礼物和糖,”鹿嘉渺说得笃定又认真,“我也会永远陪着先生,等先生回家。”
不知哪里学的情话,说起来情真意切半分不假,说完就抱着东西跑回房间了。
留藏矜白立在那儿良久,而后无奈舒眉笑了下。
鹿嘉渺把藏矜白送的礼物堆在床边的软毯上,由衷感叹,这哪里是简单的礼物?这是他的勋章!
藏矜白对他好一点,接纳一点等价于他在这个世界就能苟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除却间接性延年益寿,对于有生之年收到的第一份礼物,鹿嘉渺也是真的开心,他来来回回点数了几遍,连窗外的雨什么时候下大的都不知道。
原来在孤儿院的时候,每次过节老院长都会发礼物,但因为他不小心看到过老院长的秘密,所以一直被针对。
后来长大了一点儿,敢硬气的去要属于自己的东西,但那些都不是带着祝福的礼物,有时候还伴着争吵和谩骂。
再后来就是念书,每天和各方妖魔鬼怪斗智斗勇,每天回家恨不得走外太平洋的路,更是没什么朋友。
可能因为设定原因,反正他前十八年没亲没故,情感和物质都极其匮乏。
还是第一次有人因为他被吓到,就送他礼物。
鹿嘉渺觉得心里又泛起了那种软乎乎的感觉,在郑重其事搓了搓手后准备拆开今天的第一份礼物。
他首先选定最大的那个黑色礼盒,并默默许愿是一款游戏机。
然后打开——好大一瓶酒!
泡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鹿嘉渺仔细分辨了好一会儿,观察无果又好奇心旺盛……先生总不会用毒酒害他吧?
于是他蹑手蹑脚出门,悄悄拿了个红酒杯打算仔细品一品。
他把第一份礼物的鉴赏在小房间里弄得像模像样,酒倒满杯底,然后捧着砸吧了两下——好辣,不好喝。
他拧着眉拒绝了会儿,然后觉得不能浪费,仰头一口喝了。
喝进喉咙就感觉暖呼呼的,没一会儿身体就跟着暖起来了。
似乎所有主角受都有个一杯倒的神奇特点,所以鹿嘉渺迷迷糊糊眨了两下眼,不知怎么就趴在床边醉过去了。
再次醒来是因为惊雷和燥热。
他觉得刚才的暖意像是发了酵,烧到了喉口和脑袋。
他觉得自己晕乎乎的。
床头灯不知怎么被碰熄了,整个房间像是一个黑暗的空壳,全是雷雨充斥的声音……
“谁让你回来的?你就该在雨天撞死!”
“看我打不死你这个没良心的!每天吃那么多饭还敢生病!看你还乱不乱说话!”
“哟,我说这小落汤狗谁呢?原来就是那个长得比小姑娘还漂亮的娘炮啊。”
“别害怕,我们没什么坏心思,只是想脱了你的衣服看看,是不是真是个男的。”
——不要!
鹿嘉渺是个很会封印恐惧的人,对于他来说,解决一个问题已经很困难很困难了,所以对于走过的事,他从来只回忆美好的。
怎么样都要过下一天,倒不如开开心心的。
那些陈年疤痕像被他封存在了心底的小匣子里,不打开时,他永远阳光明媚,充满希望。
但一旦开封,就会像潘多拉的墨盒一样,涌出所有不好的事情,并且泛滥成灾。
鹿嘉渺本就因为醉意变得迟缓混乱的脑子里,开始发酵恐惧……
他不自觉地抱着腿蜷在床边,用一个给予自我安全感的姿势慢慢开导着自己。
他举报了黑心院长……不会有人再打他了。
他用木棍敲破了那些人的脑袋……也不会有人脱他的衣服。
但……雨还在一直下一直下,惊雷划破黑暗,乍现的亮光把鹿嘉渺暴露在空荡的房间。
眼泪不可控地滴在手背,情绪一下决了堤。
他不想一个人呆着。
酒会让人变难过,也会让人没逻辑。
鹿嘉渺怎么抱着枕头走到藏矜白房门口的他都不知道。
只呆呆敲了两下门,然后就安安静静的等着。
他像这样等过很多人,来认养孩子的夫妇,疑似亲人的访客……可从来没有一个人把他领走。
所以当他以为这扇门不会打开,准备安安静静在门口蜷缩一夜,等不好的情绪被太阳照散的时候,门忽然开了。
藏矜白似乎已经睡了,额前头发有些凌乱,睡袍也只是随意系着。
鹿嘉渺就挂着眼泪看着他,也不说话。
周围昏黑一片,雷雨声在轰隆作响,他像个无家可归有待认领的小可怜。
藏矜白静默看了他两秒,像是找回某种情绪,而后才温声问道,“怎么了?”
“我做了噩梦……很害怕。”鹿嘉渺把枕头捏出一个小窝,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藏矜白问道,“先生,我可以和你睡吗?”
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声音带着哽咽的哭腔。
不久前藏矜白才无睹过,但现在这个人又可怜兮兮地站在他面前。
重复的决定并不难做,但这次藏矜白垂眼看着鹿嘉渺,莫名静默了良久。
这种似乎不受理性驱使的犹豫又出现了。
像赶回辰寰,像在游戏房时想把他抱走。
鹿嘉渺静静与他对视着……在漫无边际的沉默了,眼里病急乱投医的惶然渐渐淡去。
这种犹豫他很熟悉的。
他们都会考虑,最后笑着抱歉。
他可能是醉糊涂了,才会想着来敲门。
藏先生是什么人,连用了药的他都不喜欢,怎么可能因为他随便找的借口就放他进门。
枕头上的捏痕加重,鹿嘉渺慢垂下脑袋,准备离开,“对不起,打扰您——”
“进来吧。”藏矜白侧身让开。
鹿嘉渺平时就很乖巧,情绪不佳的时候更是乖上三分。
偌大的床上占了个小小的角落,像是只是为了沾一点这个房间的人气。
“不怕掉下去?”藏矜白上床时,看着被子盖到下巴,睡得乖乖的鹿嘉渺时笑道,“睡近一点。”
藏矜白的声音很好听,温润磁性适宜,总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循循善诱。
鹿嘉渺轻轻挪近了一点。
被子里刚好添进藏矜白躺下的气息,莫名让人安心。
连窗外的雨声都变平和了很多。
鹿嘉渺有点困,但又觉得浑身燥热难眠,就待藏矜白闭眼后侧头静静看着他。
藏矜白呼吸平稳,听不出来睡着没有。
他好像总是这样,做什么都游刃有余。
又响了声惊雷,在发呆的鹿嘉渺被吓得颤了下,下意识脱口唤出,“先生……”
“嗯?”藏矜白的声音是压在喉咙里发出的,比起平日的温润沉了许多。
“您睡着了吗?”鹿嘉渺又自以为悄不可查地轻轻靠近了一点。
藏矜白睁眼,转头看他:头发蹭得乱乱的,眼尾还带着红,言辞是闲聊,表情分明在求救,“目前没有。”
鹿嘉渺小心翼翼问道,“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
“先生。”
“嗯?”
外面是雷雨,但鹿嘉渺莫名觉得他们直接的对话安静清晰,他轻轻探出手,在被子里小心翼翼碰上藏矜白的手背,才更小声问道,“我可以牵着你睡吗?”
鹿嘉渺说,“一根指头就可以。”
“……”藏矜白感觉手背触感异常清晰,似乎有些好奇他的怪癖,“怎么?”
“很小的时候我做噩梦,奶奶会这么牵我。”鹿嘉渺说,“她说这样睡一觉,梦里就不是一个人。”
人在恐惧的时候,总是孤独无措,想要抓住点什么。
鹿嘉渺借着酒劲什么话都敢说,目光都有些醉醺醺的。
分明是很稚嫩的理由,但藏矜白又在思考这个决定,用时很短,“可以。”
“先生你真好。”鹿嘉渺哭了一夜现在才展眉浅浅笑了下,然后心满意足地握着藏矜白的手安安静静睡过去了。
他的力道很轻,手掌莹润温热,贴在藏矜白的掌心,像是把所有信赖都托付了。
窗外只有不明朗的月光,藏矜白就借着昏光垂眸打量了他一会儿。
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尾也红红的。
他好像永远都很脆弱,稍不留神就会坏掉。
不知过了多久,握着藏矜白的手忽然捏紧,鹿嘉渺眉头蹙起,像是很难受似的呻吟出声,“……热。”
呼吸间浅浅的酒气随着加热的气息散出来,似曾相识的酒气让藏矜白瞬间反应过来——乱喝了东西。
老太太只权当心意,他没看过,更没设想到,这小孩儿会因为好奇打开喝。
方才才觉得他脆弱,果然界定无误。
不知酒喝了多少,但此刻明显酒劲上来了,胡乱摸着人就想蹭。
原先还安安分分握着藏矜白的手,此刻已经搂上了他的腰。
发热的皮肤透过衣料传递给腰侧皮肤,鹿嘉渺一下捏紧,然后整个人无意识地蹙着眉往藏矜白怀里钻。
他觉得热,就想贴贴凉快的东西。
手贴上了,脚又开始不安分,轻轻抬起往藏矜白身上搭。
鹿嘉渺纤瘦,睡着了动作也是小心翼翼的,其实没什么重量,但带来的触感却异常鲜明。
“……”藏矜白尽量克制,叫醒了说不定又是掉着眼泪说难受。
但下一秒,那缕带着淡淡酒香的温热气息就贴在他脖颈,挠得酥酥痒痒。
还颇有越贴越近的趋势。
“……”在鹿嘉渺温热的嘴唇离颈侧皮肤只差分毫的时候,藏矜白声音微沉开口道,“鹿嘉渺。”
鹿嘉渺像没听到,脑袋一低额头就抵在了藏矜白肩上。
“……”果然一个不够理性的决定会带来诸多无法评估的后果。
藏矜白抬手,抚在鹿嘉渺额前,将脑袋顺势推起来。
光洁的额头露出,秀气的眉毛蹙得明显。
“鹿嘉渺。”掌心下的皮肤温度还在上升,藏矜白又唤了一声。
“嗯?”鹿嘉渺被摸醒了,觉得额头凉呼呼的很舒服,眯着眼一股醉意迷糊应了声。
“跟我去浴室。”
鹿嘉渺半梦半醒间就被拉来了浴室,脑袋晕乎乎的还在一点一点。
浴室的白炽灯光很亮,照得他眼睛不舒服,他捏捏藏矜白的手,大胆开口,“我想抱你,我好热。”
藏矜白把托着他的手,在凉水下冲了冲,然后教到,“贴额头会么?”
鹿嘉渺一巴掌拍上脑门,还挺响,“我会。”
“轻一点。”藏矜白无奈。
鹿嘉渺稍作思考,然后把湿漉漉的手轻轻贴上了藏矜白的额头,还浅浅笑了下,“轻轻的……我也会。”
猝不及防的动作让藏矜白莫名怔了下。
鹿嘉渺迷糊得厉害,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藏矜白拿开他的手,把人牵到刚注满水的浴缸前,“泡一会儿。”
“泡一会儿……”鹿嘉渺跟着重复了一遍,儿化音都学的像模像样。
但下一秒,脚一抬就往浴缸里踩。
“……”藏矜白还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事,不听指令,随意发挥。
“出来。”鹿嘉渺听话,乖乖把左脚拿出来,但裤腿已经湿得没法看了。
他仰头看着藏矜白,乖巧等待下一步指令。
“脱了衣服再进去,”藏矜白耐心在告罄,“会吗?”
鹿嘉渺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藏矜白出房间去配泡澡的草药,因为一个思虑不全的决定,本该规律的作息打乱,就连这个尘封已久的药箱都打开了几回。
他起身正准备回房间,一抬眼便看到了光溜溜跑了出来的鹿嘉渺。
“……”困乏躁郁似乎在此刻打开了闸道。
鹿嘉渺却全然不知,白花花立在藏矜白面前,纯良无害道,“我脱掉啦。”
鹿嘉渺还是个没有觉醒十八禁戏份的十八禁主角受,他空有设定还没实践的。
他动作生疏笨拙,什么都不会。
一着急就眼泪汪汪看着藏矜白叫“先生……”
教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听不懂就着急,着急就又哭。
藏矜白某刻竟觉得,当初拿错生理书,应该算成江律白的工作事故。
等从浴室出来,鹿嘉渺像终于把燥热和精力散干净了,安分了许多,也清醒了些,他抬手用袖子擦擦眼泪,脸后知后觉红起来,“谢谢先生……”
“嗯。”的确该谢谢他。
鹿嘉渺脑子糊糊的,羞耻心都被蒙了一层,看着冷冷淡淡的藏矜白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下次我就会了。”
“……”藏矜白洗着手,“以后别乱喝东西。”
“先生送的……”鹿嘉渺有些无辜道,眼圈外面还有层淡淡的红,“我才喝的。”
“先生做什么都可以?”藏矜白似乎有些奇怪这小孩儿的逻辑,侧目看着他失笑问道。
鹿嘉渺没察觉到藏矜白的笑意和平时有什么不同,只觉得刚才自己用手把他额前的头发贴湿了,遮住些眉眼,让他的目光显得有些沉。
他愣愣的呆呆的,竟真点了点头,“先生做什么都可以。”
“……”他好像真的不知道危险性怎么写。
鹿嘉渺折腾了一夜,睡得断断续续,还起来折折腾腾。
像做了好几场凌乱破碎的梦。
他第二天醒来竟还觉得精神比以往好。
这次那什么的梦比上次收敛太多,果然没有那么大的影响了。
窗外是明媚的阳光,看不出昨夜来过暴风雨。
鹿嘉渺赤脚下床,蹲在软毯前准备收拾酒杯……酒杯。
他昨晚喝了酒……然后呢?
记忆一下开了闸——敲门、浴室……这不是梦。
先生……
鹿嘉渺的羞耻心睡够,醒来就给了他一记爆击。
他木木的转过头,看着自己床上那个突兀的藏青色枕头……昨晚藏矜白在浴室帮了他,而后把他送回房间,他非要找枕头,最后把藏矜白的枕头给抱回来了。
抱回来了……他完蛋了。
耍酒疯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现在鹿嘉渺恨不得穿越回去晃晃自己脑袋里的水。
偏偏越是觉得事态严重,记忆越是清晰起来——他摸先生,还蹭先生……
鹿嘉渺一掌摸在额头上,他还拍先生脑袋。
真的活得太久了,想加速一下剧情线。
鹿嘉渺诚惶诚恐,在卧室里坐立难安,来回踱步。
拿起手机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在想是选择互联网道歉还是面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