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力气伸手抚摸,他张着嘴呼吸,就像脱水的鱼儿,接着身下也是一凉。
“阿夜,我不是动物……”他厉声拒绝,发出的还是猫儿一样的声音,自己也听不分明。
阿夜根本不理睬,又或是没有听见,伸长了舌头,把他全身舔了一遍,又怕他被风沙和太阳灼晒,舔完一遍又把衣服给盖上。
看看他热度有没有退下,没有就再舔一遍,这么几次之后,李南落的身上已经全是它的气味,倒像是大猫舔自己的小猫崽一样。
“快些长大,小东西。”哼着歌似的大妖,嘴里嘀嘀咕咕,一个大爪子踩住他的衣领,还用身体护住他。
它这话是什么意思?再次失去意识前,李南落皱起了眉。
“醒醒!喝点水,给我醒醒,李南落!”
毛茸茸的爪子拍打在脸上,粗糙的肉垫和尖锐的利爪,那清晰到无法忽略的触感让他不得不挣扎着睁开眼。
“阿夜……”刺眼的光线下,熟悉的大猫似的脸,那双金绿色的眼睛里,是深切的担忧。
“嗯,你终于醒了。”它将进入峡谷前准备的一袋子水踢到他脚边。
也不知道它之前是将水藏在哪里,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李南落也不问,他想起了梦里父亲李况所说的话。
妖物都是凭自己喜好行事的,不会遵守人类的规则。
见他发呆,阿夜有些焦躁,“赶紧把水喝了,你才发了烧。”
“怪不得身子如此沉重。”李南落艰难的捡起地上的水囊,沾了唇才发现早已渴到嘴唇干裂。
冰冷的水滑过在火辣辣的喉咙,贪婪的猛喝了几口,他咳嗽起来,抹了抹嘴,似乎风势变小了。
不,并不是风变小了,而是阿夜正用它的身体为他挡住不断袭卷而来的风暴,而他正处于它和峡谷的山壁之间。
长而浓密的毛发挡住了风沙,伏低的身体将他抵在石壁之上,才让他免于被可怕而狂暴的风卷走。
“阿夜,你为什么要帮我呢?”他喝完水,忽然抬起头,凹陷的眼眶里,一双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反而升起了另一种异样的光亮来。
大妖的回答,一如既往让人不知真假,“只是觉得有趣罢了,对于一个失去所有记忆的妖怪而言,你身上的味道是我喜欢的,仅此而已。”
“只是如此,就让你这么帮我?我是一个人类,而那些才是你的同类,你对同类都不曾有过任何的心慈手软,却不惜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只是为了帮助我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类小子?”
压在心底许久的疑问,终于像汹涌的水流找到出口一般,一泄而出。
“微不足道?那只是你自己这么认为。”阿夜低下头,巨大的野兽的面庞,流露出微妙的笑意。
“你绝不是微不足道的,总有一天,整个天下都会为你的所作所为而震惊,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人人敬畏的大妖师——”
“我怕我活不到那一天。”他不让它继续说下去了。
未来似乎有很多种可能,但是……他苦笑,舔了舔干裂到发疼的嘴唇,“你为什么选中我,我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在我的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大妖看了他一眼,讳莫如深,“你们人类,做什么总要一个理由,我们妖物可不是这样的。你也说了,我们妖是随心行事的,哪有什么道理。”
看他表情,并不相信它的话,阿夜也不想再多说了,“太弱了,发个烧还能出现幻觉,看来我们得快些走出去,否则你的小命就要丢在这儿了。”
并不是幻觉,而是做了个梦,又因为这个梦而想到了一直以来的疑问,李南落没有辩解,又慢慢抿了一口水。
掂了水囊里的水,把它递给大妖。
“我可没有人类那么脆弱。”阿夜把水囊又踢回去。
它昂扬着那颗大脑袋,直直看着前方,判断着后面剩余的路途。仍旧是那人间一切都漠不关心,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它长长的毛发已经乱糟糟的,被这里的风沙吹的失去了光泽,脚爪上的肉垫也粗粝开裂,被砂石磨的厉害,大尾巴更加糟糕,长毛结成了团,好像拖地的拖布,只那双眼睛,变作竖线的猫儿眼,还是犀利的像尖针。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的毛就是这样的。”李南落忍不住用手指给它梳理打结的地方。
“那时候哪里能和现在比。”那会儿它的力量还残缺,连自保的能力都无。
阿夜想了想,“你总说为什么要帮你,这倒也算是个理由,那会儿因为你的缘故,吞了那个魑魅的力量,这才叫我有了恢复的机会。”
“那时候,我还想着养了这只猫,该怎么带着你逃命。”想到那时候的天真,李南落自己都想笑。
“如今有我在,以后你就没有机会再去想逃命这件事了。”阿夜的语气十分肯定,也十分的自信,它带出来的崽,绝不会有被人欺负到要逃命的那一天。
李南落几乎马上读懂了它的意思,它是真的把他当小猫崽了?哪里有对人这样的……想起不久前发烧,阿夜是怎么给他退烧降温的,粗糙带刺的舌头,那触感还留在身上。
整个人顿时发烫,有种羞耻感,他紧紧的抿着嘴,浑身不自在起来。
“害羞了?这是害羞吗?”阿夜稀奇的低头,“兽类不都是这么做的,有什么关系。”
“可我不是野兽。”李南落眉头皱死紧,低声反驳,想到阿夜这么做也是为了帮他,又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来。
他的眼睛下面一片青灰,整个人苍白无力,在这里生病,是真的会要人命的,阿夜的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不是有什么打紧,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你给我打起精神,要是死在这里,我可不给你收尸。”
说的狠厉,拍他的爪子力道却很轻,好像生怕把他弄碎一样。
已经很久没有人对他这么好了。
李南落心里忽然一片暖意,像寒冬里有人给了一碗姜枣茶,有些蜜蜜的又沁人的热力,让他心里也热了起来。
“我会好起来的,和你一起,活着走出这里。”他仍旧低声说,就是突然之间有了点鼻音,又掩饰的低下头,揉了揉眼。
阿夜拖着长音,满意的嗯了一声。
进入峡谷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会行进的这么慢,夜行游女就更不会关照这一点,本来计划一天走出去的峡谷,已经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
他们还在峡谷之内,而食物和水,已经没有了。
李南落是退烧了,身体却还虚弱,心力交瘁,再顽强的毅力,也无法抵挡身体的困倦和疲惫。
极度缺水令他的皮肤失去弹性,眼神失去了光泽,凹陷的眼眶里,只有在诉说疑问的时候才会有神采。
作为一个妖怪,阿夜见过无数次人类的死亡,对它而言,死亡就像吹过的风,呼出的气一样自然,但这一次,这个正在迈向死亡的人是这个被它当初幼崽的少年。
它开始担忧起来。
少年满怀疑问,身体的虚弱令他时常做梦,或者那是白日的幻觉?他偶尔会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今天是第几天了?”他的表情已经变得有些木然。
“第五天。”阿夜望了望周围的峡谷,“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峡谷的风也从来没有停过,该死的,看来我们是被那鸟人给坑了。”
“坑了?”李南落只会重复。
“这里不光是个峡谷,还是一个天障,就像海市蜃楼,眼前所见,都是假的!”阿夜面露狰狞,似乎想撕了那只鸟。
随即眼神一转,看着他说道:“不过凡有天障之处,都有好东西,这里一定藏着什么我们还没找到的去处,一定有什么天障需要保护的东西,那可是好东西,你不好奇吗?”
李南落没有如它所料的那样产生兴趣,这些话就像一些音节,从耳边流淌过去,他听到了,却并不理解,只是点头。
“见鬼,这鬼地方难道还能吸人魂魄?”用爪子拍打少年,依然没有太大的反应,阿夜面孔上的狰狞之色逐渐加重,“只是缺个水而已,人类就衰败至此,就算你也没什么两样,人类莫非就这么没用吗!”
少年失去神采的眼睛动了动,“水?”
“啧,真的是没用呢。”大妖气急败坏,“想知道我为什么对你另眼相看,那我就告诉你,因为我在你身上闻到了自然之气。”
阿夜的这个话题,果然让李南落精神一震,快要失焦的眼神落到了它的脸上。
“所谓自然之气,就是天地万物自然之力的气息,地、风、火、水,自然界每一样东西都有其气息,而你身为一个人类,居然带着自然之气,你说稀奇不稀奇。”
人类?自然界的气息?他是自然的一部分?
李南落艰难的理解着阿夜话里的意思,快要倒下的身体靠着山壁支撑着,“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区区一个人类,居然会有自然的气息,你自己知道吗?”凑过来的头颅,用期待的声音轻声的问。
他当然不知道,他早就对自己周围发生的一切应接不暇,深深吸了口气,他觉得眼皮无比的沉重。
“不准睡过去!”阿夜的声音又变得狂暴了,听起来有些可怕。
李南落无法开口,无法控制身上的困倦感,身上的肌肉抽搐着,好像每一块都不属于自己,发烫的身体却没有出一滴汗,狂风肆虐,他居然也不觉得寒冷。
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感知,就连之前饥饿感都不再存在。
死亡,似乎前所未有的,令人觉得美妙。
“可恶!无论说什么,都不能阻止你走上死亡之路了吗?”庞大的野兽狠狠朝岩石挥舞着爪子,碎石纷纷落下。
李南落失去了倚靠和支持,也沿着石壁倒了下来。
沙砾和尘土扑面而来,要不是足踝还被大妖踩着,他可能已经随风而去。
“真是可惜啊,我以为可以从你身上找到有趣的东西,没想到,人类比我想的还要脆弱无用,枉费我为了救你,杀了那么多人类了呢。”
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倒地的少年,妖怪的身躯显得更为庞大,落下的暗影里,少年的身体动了动。
“你说……什么?”
金绿色的兽瞳眼神一动,透出一丝喜悦,接着微微眯了起来,露出了笑意,“我说,为了救你,杀了许多个人类,不然你以为身上被蛊雕所咬的伤口,是怎么好的?”
“那是我,趁着你熟睡的时候出去狩猎,猎杀了你的同类,对……就是那些脆弱无用的人类——”
“我用他们的血肉喂饱了蛊雕的伤口,它可是挑食的很,足足吃了几个人的量,才满足的。你看,你的伤口最近是不是完全没有痕迹了呢。”
阿夜的说话声特别的温柔,又特别的平淡,描述着那副残忍的场景。
“每个你睡着的夜晚,或者——是我令你熟睡的夜晚,我都用人类的血肉和魂魄,供养你身上的死亡印记,因为唯有这样,才能救你。为了能让你活下来,可是有好些个人类奉献出了自己的性命——而你现在,居然要去死?!”
李南落直直的看着它,好像没有理解它在说什么,睁大的眼睛里一片空白,直到一幅幅画面像是被推到他面前,他眼前突然浮现出阿夜狩猎的模样。
那是在他们逃亡的路上,每一个夜晚,他以为睡在它身边伤口就能愈合一些的夜晚,都有一个人类死于妖物之手。
阿夜不吃人,但它并不介意杀戮。
满目鲜红和血肉,在无人知晓的黑夜里,飘浮在半空,熟睡的李南落,胸前的伤口像是一张蛛网,交错着,交织出一个幽暗的黑洞。
死亡印记,那是蛊雕留下的伤口,也是吞噬血肉的入口,人类的血肉,令它得到了满足。
这伤口就像蛊雕的一张嘴,本来要将他吞噬殆尽,最终,阿夜狩猎到的属于人类的血肉,喂饱了它。
那些人,替他而死。
因他而死。
“看到这一切了吗?”阿夜的声音妖异又狂躁,厉声质问,“你还有什么资格死去?你可是背负着好几条人命,你的命,早就属于我!”
血腥而可怕的画面如同实质,飞扑过来,即使李南落闭上眼,也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那飞散的血肉,身上的伤口吞噬着一切的景象……
胃部抽搐起来,他蜷缩在地上,不断呕吐。
然而除了胆汁,他吐不出任何东西。
“我也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但是,既然你都要死了,还不如让你知道真相。”阿夜低头看他,“死,是件容易的事,活着才难。现在,你给我站起来!”
李南落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他试图越界,而妖物和人类的世界终于碰撞。
“你告诉我这些,是做好了让我恨你的准备吗?”
“恨我又怎么样?”阿夜的眼睛如同针尖,“只要你能活下来,尽管用你的仇恨来对付我。”
李南落紧紧咬牙,内心知道它为什么告诉他这些,又恨它,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
在他已经将它当做最信任的,唯一的依靠的时候。
峡谷里的时间,仿佛停滞了。
眼前只有望不到尽头的飓风和随着狂风刮来的杂草和砂石。
从白天到黑夜,在铺天盖地的风沙之下,时间和空间似乎都停止了变换。只剩下一人一兽继续向前。
为什么要救一个人类呢?
身为妖怪,不惜做到这般地步,只为了救一个人类小崽子的性命。
巨大的兽爪,一步步踩在地上,留下了凹陷的足印,大大的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的。
它是真的忘却了很多过去,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现在被叫做“阿夜”的妖怪,晃了晃脑袋,在狂风里抖落满头的沙砾,身后,少年纤细到仿若纸片的身影,亦步亦趋的沿着峡谷石壁,缓慢而艰难的挪动着。
真像一枚即将破壳而出的兽卵。
只要轻轻碰一下就会破碎夭折般的脆弱啊。阿夜在心里这么说着。
而现在,这尚未破壳而出的幼兽,正在艰难的经历蜕变,可惜人类太过脆弱了,缺水脱水失去营养,就随时可能失去生命。
脆弱的像纸片一般的生命,叹了口气,它停下脚步,直到少年纤弱的身影挪动到身后,“你还能活下去吗?”它问。
从温润的贵公子,到逃亡的落拓少年,再到一脚踏入妖界,李南落的身份一层层剥离,现在这里,在这里的只是一个纯粹的“人类”。
他缓缓抬头,干涸的眼眶里黯淡无光,失去思考的能力,木然的注视着眼前,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就渗出血来。
干涸的鲜血将他的双唇黏在一起,在开口的时候伤口再度撕裂,他也失去了对于痛楚的知觉,“我……”
满是铁锈味的鲜血被他抿到嘴里,也变成了甜美的甘泉。
大妖只听到他发出呜的一声,见他眼中再没有一点神采,心里知道,这已然真的是极限了。
即便它用蛊雕死亡印记的残酷真相刺激他的求生欲,也已经将最后一点生命的能量榨干。
“我陪你走的路,就到此为止了吗?”它看着少年慢慢倒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就好像本来要结出果实的大树,在还是树苗的时候就被飞来的恶鸟将果穗一口叼走了,再也盼不到开花结果。
不,似乎和那又有不同。
大妖朝着狂风砂石急促的呼吸,胸膛起伏,不明白心底的酸涩和愤恨,究竟从何而来,却怀着满腔的不甘和愤怒。
李南落倒下了,这一次他也许再也站不起来。
大妖在他身边趴下,看着风沙将他一点点掩埋,从来没有任何牵挂的妖,胸口有个地方像是被堵住了,引来一阵钝痛。
“你可是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低语着,明明脚下的少年不会听见,大妖依然不满的嘀咕着,不断的舔着他的脸,巨大的爪子,轻轻摇晃拍着他的肩。
“你睡着了,就再也不会有机会找到你的仇人,再也没有机会证明你的清白,你甘心吗?”它用力蹭着他的脸。
没有回应。
“你有着其他人类没有的自然之力,你自己都不知道吧,你不是普通人类,你到底从何而来?连你自己都不清楚,你就这么离开了?”它拱着他的头,轻轻咬他。
“人类小子,小东西……这就是你的最后了吗?你甘心吗?”用妖物特有的蛊惑似的语调,令人心颤抖的声调说着。
只不过,这一次再也没有人类动摇。
周围的世界好像变得十分安静,没有风声,也没有少年在它身后注视它的复杂眼神。
作为一个见惯了生死的妖,阿夜忽然觉得失去了什么,从未关注过的人类生命的流逝,这种脆弱是作为妖物从未理解的,关于岁月和无常。
这种奇怪的感觉在胸腔里酝酿了许久,终于化成一声咆哮。
吼声穿越了整个峡谷石壁,碎石滚落,狂风肆虐,李南落在风中眼看将要随风而去。
它一脚踩住他的胸口,少年纤弱的身体好似碰一下就会碎裂,凹陷的只剩下骨架的身体触感,令它皱起了眉头。
同时,还有一样东西引起了它的注意,在李南落身上,与沙砾混杂着的无数细碎的小点。
它们随着风沙盖到他的胸前、裸露的手臂上,若不仔细看,不会发现那些小点居然在动。
那不是沙子,是虫子!
阿夜一口咬住李南落的衣领用力甩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咆哮,“该死的峡谷!该死的天障!愚蠢,我真是愚蠢!”
它将生死不知的李南落像动物小崽似的咬在嘴里,他们都小看了它,这是一片天障。
所谓天障,不是人为所造,而是天然生成,有天险之势,必有天降之宝。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所有天障无一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险要之地,妖物或许能在其中幸免,但人类那是万万没有过去的可能了。
等它发现,告诉李南落的时候已经太晚,后来更是没有再深究过。
它的关注点,过多的集中于他的身上,忽略了周围环境的变化。
“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峡谷,这么多年来,死在这里的人类和妖物,都去哪儿了,那些尸骨,都去哪儿了?”自言自语的发问,大妖环顾周围。
要是能找到什么关键所在,说不定李南落还有救。
低头细看,沙砾之中,细细密密的虫子混杂其间,那是和米粒一般大小的白色虫子,闪耀着晶莹的光,在沙子里,犹如本是一体,丝毫看不出来。
世上有太多奇怪的东西,即便是大妖也没见过这个天障之中的这种虫,阿夜知道天障里的一切,未必都是真的,他们可能一直在峡谷里绕圈子,直到死去。
“这时候人事不省生死不知真是件好事呢,至少不用找理由再来安抚你。”低头说给少年听的话,还是一贯揶揄的语调,兽脸上却流露出落寞哀伤的表情。
出现在李南落身上的虫子,显然是峡谷里的,它们将死于峡谷中的尸体全数分解吞噬,所以整个峡谷里不曾见过任何一点尸骨。
“真的已经是最后了吗?你即将死去,是死亡的气息引来了这些该死的虫子。”眼看少年身上的噬尸虫越来越多,阿夜再次叼起他将虫子赶走。
“你身上的自然之气呢,当初我可是在你身上感觉到不一样的气息,你不是一个普通人类,绝对不是,你怎么能在这里死去!?”
它低吼着,满是不悦,“说要成为大妖师的人类也不过如此吗?”
也不知道这些抱怨说了又有什么用,但阿夜满心暴怒,眼看着噬尸虫越来越多,李南落只要被它们吞没,那就代表着连一丝活人的气息都没有了。
这个从未关心过人类更不曾在意同类的大妖,不断的一次次的将噬尸虫赶走,将少年逐渐冷去的身体叼在嘴里,护在身下。
它的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可怕的嘶吼,金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异光,扑向那些噬尸虫。
大妖的力量不可小觑,仿佛时间猛然停滞,一个个混杂在沙砾中的虫子停在了半空,与周遭飞扬的沙尘区分了开来,纷纷爆裂,化作了白色的尘埃。
骨粉吗?阿夜注视着那些白末,噬尸虫像是由人骨兽骨变化而成,莫非是死于峡谷的尸首化作了这些异虫?
遭到袭击的噬尸虫仿佛感受到了危险,纷纷散去。
仔细分辨,可以看见峡谷石壁、脚下沙尘里有细细密密的莹白色的小点,它们究竟是何时开始汇聚在周围,亦或是早已存在,只是他们从未留意,现在已经不得而知。
紧紧盯视着这些虫子,阿夜留意到它们都去往一个方向,峡谷石壁之间有一道非常不引人注意的缝隙,噬尸虫们正往夹缝里涌去。
它眼前一亮,飞身一跃扑向石缝,距离越近,可分辨的噬尸虫越来越多,像是一粒粒磨成粉的人骨碎屑黏在石壁之上。
它们细小如尘埃,晶莹雪白如同沙砾,定睛细看就能看到蠕动的前足,还有吸食人体的口器。
近到石缝前,它就感应到一股妖力,天障之内果然有些别的东西!
阿夜精神一振,将李南落叼在嘴里,往里直直跳了进去。
眼前一暗,又豁然开朗,如它所料,石缝后面的空间非常的大,看似狭窄到不容一人的缝隙只是个障眼法。
他们依然在峡谷这之内,周围还是谷内山墙,然而天蓝如洗,也再没有一点狂风和沙尘,钻入石缝的噬尸虫也像消失了一般,不见踪影,隐没在山壁之间。
第23章 血肉相融(修)
“瞧瞧我们到了哪里。”大妖的尾巴高高的甩了起来,有些高兴,低头去探视人事不知的少年,好像他还活着那样对他说道:“你看,我早说过这里有天障,只怕这才是落雁峡真正想隐藏的东西呢。”
空旷的山谷之内,一团红色的火焰凭空在地面上燃烧。
山谷里没有风沙,却也感觉不出火焰的热度,那团红色的诡火,就那么摇曳着。
飘摇的红光印在阿夜的脸上,它皱起眉头,总觉得这东西有些眼熟,记忆中似乎有什么与其相关,却始终想不起来。
金绿色的眸子里也染上了红色,记忆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想到李南落还生死不知,它龇了龇牙,硬生生的闭上了眼睛。
这团火光艳丽夺目,确实非常有古怪,让注视它的人无法转开视线,挑起内心的本能,某种嗜血的冲动跃跃欲试。
这其中浓重的妖力让阿夜不得不打起了精神,“小崽……”它回过头。
匕首寒光和血光一同闪过,它惊愕的睁大了眼,拔出匕首的少年映着火光的双目里盛满了赤色。
赤红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情感,也没有一丝犹豫,有的只是饥渴。
阿夜一下子想起临行前夜行游女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