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不是大妖的全部,还有许多妖物,妖物行事全凭喜恶,有些常年在山中,有些根本不为人所知,就如人类不会去在乎蝼蚁改朝换代,妖物对人亦然。
可九尾狐竟然插手了朝堂的事?!李南落在霎那间明白了叶墨槿的担忧,还有叶墨槿在说出九尾狐之前,脸上一闪而过的那种躁动为何而来。
九尾狐,最擅惑人心神,叶墨槿本来也没有想到那是九尾狐。
拿下的妖物,直接便会关押进地牢之中,地牢每时每刻都有人看守,四人轮番替换,可看押囚牢的几个近卫竟为了谁去看守而打了起来。
那妖物只是寻常女子模样,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她是利用歌姬的身份接近朝中官员,一旦近身,想要取人性命半点不难,山海会的妖师正是守株待兔,在她动手之时把人抓住的。
大内近卫关押人的地方是刑狱司,刑狱司就在皇城之中,皇城中高手如云,光是李南落知道的,暗中便有不知多少如同叶墨槿那一级的高手,除此以外,他也察觉到妖物的气息。
既然各个宗族都豢养妖物,皇城岂会例外,太医局本身就是个例子,暗处的妖物不知有多少,都在皇室直接统辖之下,这也是李南落当上侯爷之后才知道的。
能看守刑狱司的,那都不是寻常近卫,却在几日之类为那女子打了起来,不止打,还互相砍杀,满目嫉恨,那状似疯狂的模样叫叶墨槿想到当年姑获鸟的疯狂。
可姑获鸟是因为太医局用药催化,试图炼药,大内近卫也是帮凶,皇命如此,叶墨槿未置一词,而这被抓的妖物就好像为了给他一场现世报,叫他手下的近卫互相残杀而亡。
囚牢之内,那女子竟然还没有走,笑得面若桃花,叶墨槿从来不惧女色,也不沉迷女色,见到她的第一眼竟然恍惚了。
前一刻还是中人之姿,在他望过去的那瞬间,女子面容逐渐变化,眉目之间滟光如水,长眉若柳,红唇微启,竟是一派媚色天成,黑发如瀑流泻而下,一眼望来,似悲似喜。
叶墨槿不知见过多少妖物,多少绝色,那一瞬间竟然不可自控,心驰神遥不能自已,就在这恍惚之间,那女子微微一笑,似有得色,身后逐渐显出蓬松九尾,摇曳之间,竟也勾人心魄。
满面冰寒碎裂,叶墨槿控制不住自己,伸出手去的刹那间,灵台一片空明,陡然回过神,拔剑出鞘——
那女子面露惊讶,忽然一声娇笑,身形一晃,化出九尾妖狐原身模样,银白长毛,尖尖双耳,细长狐狸眼,斜斜轻瞥,一眼过后,从窗口飞身而去。
九尾妖狐,在宫中消失不见。
她被抓捕,就是为了混入宫中,可以混过那许多看守皇宫的眼线。叶墨槿终于发现了,却也晚了,李南落听他说来,不由产生一个疑问。
“这是何时的事,你为何不早些来找我?”
叶墨槿无言以对,他日日梦境都与那妖狐缱绻不已,那一眼媚意,已经在他心口种下一颗欲望的种子,他生不起半点抗衡之心,才拖延了好些时日,好不容易才挣脱那叫人沉迷的梦境。
再难堪,也要说,当叶墨槿承认自己着了道,李南落并没有半点笑话他的意思,反而很是沉重,若非叶墨槿,旁人定然挣脱不出,隐瞒下来。
“连你都无法抗拒,还有谁能抗拒她?”
“在我梦中,她是男子。”叶墨槿似难启齿,紧紧皱眉,这是妖狐对他的作弄。
李南落一时无言,只能看着他,“据我所知,九尾妖狐乃雌雄同体。”
叶墨槿捏着茶盏的手抖了抖,脸上的冷酷碎了个干净。
李南落见他愣在那里,不知是不是又回想起梦中,险些就要问出口,在叶墨槿的梦里,九尾妖狐所化男子是何模样,谁是掌控在上的那一方?
看着叶墨槿好似还无法接受,无法面对的模样,他有些好笑地想要安慰,“毕竟只是梦,莫要去想太多了,早些拿下那妖狐才是。”
两人商量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要是妖狐就在这几日在宫中留下标记,要为祸起来,只怕早就已经下手了,如今再查,根本查不出究竟。
只不过九尾妖狐竟然插手华胥国的朝堂,说不定便是雷泽暗中使力,否则孟柯国也不会那么轻易落入雷泽的手中,这一次兴许就是雷泽国想要故技重施。
叶墨槿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就会和李南落生出同仇敌忾之心,不过至少拉到一个盟友,有这个妖师在,再加上夜苍穹那个大妖,要抓九尾妖狐,总算多几分胜算。
九尾狐妖为祸,李南落在送走叶墨槿之后,也好好思量了一番,若是妖狐就在宫中,凭那蛊惑人心的力量,并不好发现,兴许早就动过什么手脚,看来要查一查,有谁在近些日子里行事古怪,不似往常,兴许就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夏栖国落脚的驿馆内,郭晓之为首,边上坐着赵崇云,召集了使团所有成员,只为了应对第二日与华胥国的结盟谈判。
已经进行到如今,其实很难再争取更多利益,华胥国本就比夏栖国要强大,谁强大,自然有更多话语权,郭晓之也不过是尽责,想再争取一二。
赵崇云身为太子,坐镇在此是为了表示郑重,此次真正掌事的是礼部尚书,不过这一次礼部侍郎韩昭炀又没有出现,如此重要场合,他居然不在,赵崇云目光投过去。
郭晓之低下头来,暗骂韩侍郎不知好歹,给了他这么个好机会出使华胥国,本来大有可为,如今可好,眼看前程是毁了,不禁也面露愠色,下一刻赵崇云皱皱眉头,命人前去喊他。
一群人也不能只等他一个,议事如常进行,所有人都盼着夜太傅能有所表示,可夜苍穹抱着手臂坐在那里,只听不说,好似和他全然无关,赵崇云心中不悦,却又不敢强逼他,惹怒了夜苍穹,他直接走人也有可能,实在无人想冒这个风险。
经过那一次,夜苍穹身为太傅的威能无人还会怀疑,他绝对有这个能耐,教导太子更是绰绰有余。
赵崇云很满意那一天夜苍穹的表现,可惜东侯爷一来,一切都被毁了,到了如今,东野侯的存在已经是眼中刺,若是此人不存在就好了。
议事堂上,两排对坐,正说着话,去喊韩侍郎的侍从回来了,一脸欲言又止,急匆匆地跑来,想了想,还是低头冲着郭晓之回了话。
命令是太子下的,他却回报尚书大人,不是他对太子不敬,实在是唯恐所要回报的事,污了太子殿下的耳朵。
第175章 春梦
“什么?”郭晓之简直怀有自己听岔了, 可这侍从本来就是跟着韩昭炀的,自然不会胡言,目光一下落到太子身上, “殿下……韩侍郎他……”
想了想, 终究不适宜在此地说,于是议事暂缓, 先和太子赵崇云到了一边的厢房, 其他十多位使团大小官员, 都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
郭晓之也不想如此兴师动众,到了厢房里, 这才面露难色地说道:“实在是我朝不幸,在如此要紧的时候, 韩侍郎竟不知检点, 昏睡在卧房里,叫医师看过了, 说是——”
“是什么?”赵崇云本来不感兴趣,见郭晓之这副样子,倒是有些好奇起来。
郭晓之一脸怒其不争,怒道:“房事过度, 精气外泄过多, 过度疲惫睡过去了, 简直是无耻!”说完, 也一阵摇头,韩侍郎本就花名在外, 可也不能过分到这个地步。
赵崇云一愣,韩昭炀他见过, 是有些风流模样,可谁做官不是小心谨慎,敢在驿馆里荒淫无度?夏栖国的臣子已经堕落到如此地步了?
“本宫去看看。”心里觉得有些不对,赵崇云忽然这么说,郭晓之也没料到,想来房中必然不堪入目,岂能叫太子殿下目睹,连忙命那侍从先去打理一二。
韩昭炀的卧房里,散落的衣衫已经收拾了一遍,不过还是能瞧得出原先的凌乱,床铺,桌椅,好似都被外力碰撞过,他倒卧在横榻上,只着中衣,盖的被褥还是他的侍从床上扯过去的。
他脸色发青,又透出一种诡异的亢奋红晕,唇边露出的那种笑容,是个男人都懂,与他缠绵之人不知是谁,但显然叫他意犹未尽,无边艳色令人忘却一切,他兀自沉睡,口中喃喃低语,不知说着什么。
赵崇云思忖片刻,行步上前,郭晓之唯恐韩昭炀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来,想要阻拦,却见太子已经俯下身去,耳朵贴近,待韩昭炀再次开口,听了几句,赵崇云神色一变,突然露出一丝古怪笑意。
“让他好好歇息吧,这次的议事就不用他参与了。”挥了挥手,赵崇云什么都没有多说,也没阻拦郭晓之上前听那梦中胡言。
见太子殿下神情莫测,有些兴味笑意,郭晓之好奇不已,也凑上前去,韩昭炀这混账东西,莫非没有吐出什么污言秽语?
“……想煞我……”他抱着被子,昏沉痴笑,郭晓之的胡子气得抖了抖,却又听见下一句,“……侯爷。”
侯爷?东野侯?!郭晓之双目圆瞪,耳旁听见韩昭炀不住喊着“南落”,又是“想你”又是“还要”,又是“那里酸痛”,又是“用力些”,竟是梦中还在胡天胡地。
郭晓之只以为是歌姬之流,或是教坊司出来的舞娘,再不济,兴许是南风馆出来的小倌,唯独没想到竟会从韩昭炀口中听到东野侯之名。
东野侯在这里不过暂住几日,怎么会与韩昭炀勾搭在一起?郭晓之闻此秘辛,心中大为震惊,直接往韩昭炀脸上泼了一杯冷茶,要把他叫醒问个清楚。
外间,赵崇云缓步慢行,强压下心中喜意,没想到那东野侯竟然也是个高手,这面拉拢了夜苍穹,那一面就和韩昭炀勾搭成奸,这东野侯是要利用利用韩昭炀,那对夜苍穹又如何会是真心?
既然不是真心,一切便简单,总有法子叫东野侯露出真面目,让夜苍穹与他离心,才好放手相帮他们夏栖国。
驿馆长廊里,夜苍穹百无聊赖倚着栏杆,将近冬至,外头已经热闹起来,风雪渐消,走动的人也开始多了,都在采买节日所需,冬至节,朝廷祭天,百姓祭祖,如今夜苍穹已经记起很多人类的习俗,对此一点都不陌生。
“夜太傅……”赵崇云从远处走来,欲言又止,夜苍穹却微微挑眉,看出这副神情似乎暗含得色,又有些许怜悯。
“有些事,本宫不知如何劝慰太傅,还请太傅不要太难过,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无论当年你们如何相知,如今人家已是侯爷之尊,不一样的,华胥国高高在上,我等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介小国罢了。”
赵崇云蹙着眉头,一声叹息,拍拍夜苍穹的肩,仿佛感同身受,将与他站在一起,随时给予助力。
夜苍穹抓开他的手,“胡言什么?”
赵崇云面露为难之色,终于还是摇摇头,指了指韩昭炀的房里,“此事本宫不好明言,你且自己去问吧,这桩事情要是叫大家知道了,恐怕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华胥国的东野侯暗中勾引夏栖国礼部侍郎,为的若非是情报,还能是什么,此事要是被宣扬出去,丢了华胥国的脸面不说,还能让夏栖国群臣激愤,同仇敌忾,不过是片刻之间。
冬至节将近,皇宫里要进行祭天仪式,却出了妖狐为祸这种事,李南落也有些头痛,开始查问宫内情况。
九尾妖狐在宫中逃脱,此事不可能不告知魏吴央,可也不能大肆宣扬,免得人心惶惶,魏无雍身为太子,知道其中利害,得了魏吴央的令,命万鸾殿和大内近卫一同查探个清楚。
此事要查起来,还可能涉及后宫,都是君王的妃嫔,怎么查?怎么查都可能遭到诟病。
大内近卫都是男子,本来也只有叶墨槿能够自由出入,如今要查探这种事,莫非还能到后宫之中,让嫔妃们一一站到眼前,让人查验是否九尾妖狐所变化?还是孤身入宫,去娘娘们那里,亲自验看?
叶墨槿自认没有这个办法,找上李南落也有这个原因。
李南落没想到,这么一个面罩寒霜的统领,原来也会算计人,他去查宫外,倒要他查宫内,不由摇头失笑,能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的,都不会是简单的角色。
皇宫内院怎么查,李南落其实也并不如何担心,面鬼已经放养许久,只要召唤回来,对于寻找九尾妖狐这么一个妖力强大的大妖,就如在猎犬面前放一块骨头,那是明晃晃的在眼前。
他不急着找出九尾妖狐,却担心妖狐已经动过手脚,狐类本就狡猾多智,必定不会只露个面就走。
不需要妃嫔一一站在眼前查验,李南落召唤出面鬼,近些年面鬼也成了万鸾殿的一员大将,捉拿为祸的妖物,吞噬之间还能壮大自身。
吃妖物的生机多了,如今的面鬼早就不可与当年同日而语,只不过嗓音还是那小孩儿般的嗓音,与它可怖的力量十分不般配,十足的诡异。
“吾主啊,开饭了吗?”鬼面笑嘻嘻的,难得被召唤,十分积极表现,黑影将整个万鸾殿笼罩,玹琴颤抖着腿,缩在李南落背后,他怕极了这个似妖非妖的东西,它简直能吃掉一切,有一次险些就把他一起吞了。
“若是你能找到,就能开饭。”手指虚点,指着整个皇宫,李南落神色如常,眼看着面鬼越来越大,白日之间,整个皇宫逐渐被一团黑影铺满,行走的宫人、洒扫的小厮、看守的侍卫、后宫的侍女……
所有人脚下都看到有一层黑影,将他们的影子包裹进去,众人不明所以,只听说今日不论发生何事,都自管自做事,不用管其他,可这哪里能不管?人人胆战心惊,看着脚下黑影越来越大。
面鬼就如一头猎犬,嗅到了妖力的气息,不过皇城之中妖力来源众多,它还要一一分辨,还是李南落想到了,让叶墨槿速速入宫,只要面鬼能从他身上尝到九尾妖狐的气机,便能知道那妖狐的踪迹。
叶墨槿知道此事要紧,也没有耽搁,赶到皇宫里,也被眼前所见这铺天盖地的黑影所震慑,若非魏吴央早就下令,宫中定要大乱,而陛下竟如此相信李南落,看来二人之间似有什么默契。
早在当年,叶墨槿就察觉当今圣上对李南落态度不同,相国之死固然让陛下沉痛,但他似乎更关心李南落的安危,这么一个少年,从那时候就已经展现他的不同,却不知他身上到底藏着何种隐秘。
叶墨槿没有来得及多想,面鬼从他身上感知到九尾狐的力量,很快便从皇宫之内寻到了同样相似的气息。
竟然是在三皇子曾经所居的承恩殿。
殿内已经无人居住,只养着些宫人婢女,歌姬舞娘,三位皇子们小时候都在承恩殿西侧的撷芳殿住着,大了自己开了府,这才搬出宫去,除了太子还在宫中,原先住过皇子的宫所,都还空着。
皇子们年岁渐长,若回宫其实不便久留,但也有例外的时候,这种时候便会住在撷芳殿,两人一起回来的时候,三皇子便选了就近的承恩殿。
也有一说,是三皇子不愿叫人知道他见不得人的癖好,这才另择一处宫所,无论是宫人婢女,瞧着了便弄上手,也不管身份如何,只管玩些新鲜花样,闹出人命来也不是没有。
李南落并非不知,他便撞见过,可如今想来,那真是三皇子本身的癖好?还是被蛊惑心神,才会做出那些事来?
“你不知晓,这位皇子殿下,自小就是如此,不是一朝一夕。”知道狐妖曾经去蛊惑过三皇子,叶墨槿本来就冷的脸色更冷,冷哼道:“还真是会找地方,一丘之貉,蛇鼠一窝。”
妖狐显然在逃脱之后,就混迹在皇宫之中,还找上了三皇子,李南落想起来,那一日正是三皇子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强要秋巧。
秋巧便是一名歌姬,可李南落并未从她身上察觉到妖力,更别说什么妖气。至于承恩殿,既然有妖狐的气息,怎么都要去看一看。
收回面鬼,李南落正要与叶墨槿同去查探承恩殿,就见书房之外人影闪现,定下身形疾步走来,玄衣银发,一双绿眸一片深沉。
“夜苍穹?”叶墨槿脚步停下,夜苍穹正站在门前,挡住了去路。
李南落还在想着狐妖之事,不由意外他的到来,“找我有事?”夜苍穹这副模样,看着不似平常。
第176章 无中生有
叶墨槿察觉两人之间气氛有异, 自己夹在其中颇为尴尬,于是抢先一步说道:“我先去查探,你既然有事, 晚些无妨。”
说完, 也不等这两人的反应,当先走了出去, 这二人的关系, 他当年就知晓, 如今不过是更加确认罢了,不过再怎么也与他无关。
留下李南落和夜苍穹在书房相对,夜苍穹一直没有说话,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他看他的样子, 说不出的怪异, 有些审视,又有些愠怒。
李南落心中不解, 温言问道:“怎么突然来了?”其实分别也不过几日,但对于夜苍穹的突然到来,心里倒是欢喜的。
夜苍穹目光深沉,长久注视, 看着李南落雍容气度, 看他带着疑问挑起的眉眼, 看他拿了一个空盏, 白玉在手,为他斟茶, 茶香袅袅,热茶递到手中, “外头冷不冷?”
李南落问的关切,夜苍穹把茶盏往边上一放,先贴近了去,抓住了他还未收回的手腕,“除了我,小南落可还关心过旁人?”
他扣紧了他的手,直接在这里这么叫他,李南落不禁偏了偏头,有种异样的感觉,引得心中一阵酥麻。
这称呼,总是在床笫之间,夜苍穹在他耳边一声声这么唤他,好似他还是当初的少年,那声调里透着一股子怜惜宠溺的味道,动作却与之相反的异常凶猛,这种强烈的反差叫他无所适从,偏又容易沉沦。
“你在胡说什么,何来关心旁人?”他不明所以,全然不知夜苍穹此次突然前来到底是为着什么,问得如此古怪。
夜苍穹捏着他的手放到胸前,两个人贴得很近,额头相抵,搂在李南落腰上的手臂却紧到好似要将他勒死在怀里,“果真没有?”
夜苍穹的异样叫李南落心生疑窦,略感不悦,“我这里的北苑你见过,先前你也问过,我也告诉你了,不曾碰过他们,今日你又来问些什么?”
夜苍穹轻声发笑,“我的主子自然看不上那些东西,眼界太高。”他虽然在笑,笑声里却并无笑意,反而有种嘲弄。
充满阴鸷的眼神在李南落的脸上不断巡视,好似在寻找什么蛛丝马迹,当年那个狰狞的、狠戾的野兽又回来了,用一种探究和审判的眼神,似要看到李南落的灵魂深处。
“你来就是想问我这些?你无事可做了吗?是那赵崇云又说了什么?”被这种眼神盯视着,李南落面沉如水,他拉开夜苍穹的手臂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蹙紧了眉头。
这一走,仿佛点燃了某种压抑的情绪,夜苍穹一把拽住他,“你在驿馆之时去见过韩昭炀?”
这是一种质问,李南落不会错认,他觉得可笑,“你几乎每时每刻与我在一起,我有那个时间,去见他?”
夜苍穹听见了他的回答,满目狰狞却并未和缓,反而变本加厉,缓缓说道:“你晚上可没有与我同寝。”
他如今的样子,就好似一个无理取闹的妒夫,要不是此刻笑不出来,李南落简直想要嘲笑这个大妖,竟然去嫉妒一个他根本没有说过几次话的人,还无中生有了?
“你今日到底怎么回事?韩昭炀怎么了,我又怎么了,我与此人毫无干系,你是怀疑我与他有染?”李南落本意是嘲弄,夜苍穹的脸色却骤然一变。
竟然还真的是?李南落不敢置信地看着夜苍穹的反应,怒极反笑,“夜苍穹!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
夜苍穹沉默了下,有所收敛,“我知你不是,可那韩昭炀言辞凿凿,甚至能描绘出你身上特征,那是你宽衣之后唯有亲近之人才能见到的,我的小南落,你倒是说说,要我如何去想?”
他的一字一句似从齿缝中挤出来,嘴角微勾,全无笑意。
驿馆内韩昭炀叙述那些细节之时,好似还在美梦之中,李南落是如何挑弄他的,他是如何内心挣扎,最终铸成大错,却也不后悔,既然已经得了一个晚上,那再多几个夜晚,又有何区别?哪怕会被杀了,他也要在死前得偿所愿。
所以他每个夜晚都等候李南落的到来,每一次纠缠都是抵死缠绵,什么姿势都无所谓,如何羞辱都叫他甘之如饴,他沉浸在那无上的欢愉之中,不识白日,只盼黑夜。
他也曾怀疑这一切只是一场美梦,可床榻被褥上的痕迹,那些欢愉后的气息,无不在告诉他,这全是真的!
韩昭炀对着夜苍穹全说了,等着他的也许就是死路一条,但他还是想说,带着一丝优越感,一丝窃喜,哪怕是夜太傅,也未能让东野候全心相付,而对他,是东野候主动的。
所以他说的毫无保留,知无不言,夜苍穹的脸色越是可怕,他越是说得细,说李南落情动时的模样,说那捏住他腰身的手臂如何有力,说那夜色里叫人疯狂的撞击,说着白狐裘之下,好似神祇般走来的身影……
他告诉夜苍穹,李南落的腰腹之间,有一颗痣。
夜苍穹在听到这里的时候,一张脸上再无任何表情,没有表情却比任何表情都可怕,那双眼睛深处似乎已藏了疯狂,大妖的妒意和怒火转变成失控的妖力,让整个驿馆里所有的人都感觉到死亡从未如此之近。
连赵崇云都开始害怕了,哪怕眼前的局面是他乐意见到的,可要是所有人都死在夜苍穹的手下,还谈什么其他?
夜苍穹可以不相信韩昭炀的话,可韩昭炀所说的那颗痣确实是真的,莫非李南落真的做了这样的事?他那位内心无比孤高的主子,会去挑引韩昭炀,只为了夏栖国的情报?
他对他,也只是逢场作戏,只是为了利用大妖的能力?
一派胡言!
狂暴的妖力之下,韩昭炀整个人被踢到半空,喷出一口鲜血,然后一如钦原毒妖那般在半空诡异地停顿了一刹那,轰然坠地。
夜苍穹没有耐心了,他直接避过所有耳目和看守,一如往日那样来到万鸾殿,一如往日那样站在李南落面前,却已不是往日那般的平静。
“我此来,就是想问一个答案,想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想看看我的主子是不是还属于我。”他的脚步很慢,却一步一步,裹挟着某种危险的气息。
这不是夜苍穹寻常的样子,李南落往后退去,他不欲与他在此处纷争,身形一动,扑出窗外。
可身后却有一只手,猛然抓住了他的脚踝,已经飞扑出去的身影被硬生生往后一拖,“我的主人,既然你不喜欢此地,那我们换个地方如何?”
夜苍穹抓起李南落,身形飞快闪动,不一会儿便如虚影一般在天地之间穿行,没有扑面而来的寒风,也没有冬日的冷冽,这是妖力运用到了极致,他已经不是走在凡尘之间,而是穿行于自然的夹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