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冷然之色,孙淼知道已经得罪了这位侯爷,可陛下还没回信啊!说起来,就算回信,难道还能阻止人家的亲事?
连忙换上笑脸,“哪能啊,天地可鉴,下官哪里敢刁难侯爷大人?谁不知侯爷是陛下面前的红人,给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当下叫主簿把名簿翻开,这本名簿一看就是寻常百姓的不同,簿子封皮就不一样,要说找错,那是绝无可能。
孙淼自己也知道,戏过了,人家早就看穿了,可做官的,脸皮也薄不了,当下好像什么事都没有那样,寻到李南落的名字,又问明白夜苍穹的名讳是哪三个字,随即把他的名字登录了进去。
笔墨砚台,只是三个字,慢慢写就,夜苍穹静静在边上看着,看自己的名字落在了李南落的名讳后面,然后太常卿从书案的抽屉里拿来一个官印,压了红泥,仔细地落在写着两个人名字的那一页上。
等官印拿开,看到那一方红印,李南落这才徐徐吐出一口气来,这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屏息。
“好了。”太常卿把印章收了起来,他本来不用亲自用印,录这名簿,原是主簿的活,只有那些重要的庆典,比如公主皇子嫁娶、安排礼乐之事,他才需要出面。
可这位侯爷就坐在这里,他哪里能此时退走,心怀忐忑地把这事做完了,孙淼又叫人写了一份契纸,约等于一件事情在官府录入一份,自家手里还有一份的意思,如此才名正言顺。
主簿在侧,这次是他来写,刚刚写就,压上印章,把契书给了李南落,夜苍穹已经接了过去,拿在手上仔细看了看。
“也放在我这里吧,和你的信收在一起。”夜苍穹托着那一页契书,珍而重之的样子。
收就收吧,何必提那一页信,李南落轻咳几声,转过脸去,没让旁人看出他脸上的微热。
孙淼和主簿自是不知道其中乾坤,心里还在担心,不知陛下是个什么说法,正在七上八下,门前忽然热闹起来。
看门的小厮一溜烟地进来,禀报道:“大人,陈总管来了!”
“陈总管?宫里那个陈总管?圣上有旨意?”孙淼唰的一下站起来,看了李南落一眼,也看不出个究竟来,连忙带着主簿一起迎了上去。
陛下有旨意,太常寺里大小官员都整了衣冠,一起迎了出来,李南落和夜苍穹好似旁观者那般,站在边上。
太常寺门前,除了陈恩,还有一行队伍,放下一抬抬的贺礼,陈恩手上托着个礼单,还有圣旨,站在那里往人群里扫了一眼。
“还请侯爷大人接旨,陛下口谕,免跪。”陈恩笑眯眯的,和颜悦色,冲着边上的李南落示意。
叫太常寺这些见惯了宫里脸色的大小官员,一阵稀罕,心道传闻果然是真,陛下果然对东野侯另眼相看,圣眷无人可比。
李南落淡淡颔首,越众而出,心里也不知道魏吴央究竟要做什么,莫非还来贺喜不成?
没想到,竟还真的是贺喜,这些赏赐都是给他的,陈恩手里的圣旨先是贺喜,随即就给了李南落一个大都督的头衔,让他督查本次战事,也就是给了个监军的权力。
陈恩口宣圣旨,末了一声“……钦此”算是把旨意说完了。
上战场不算是好差事,但都督职权太大,等若是三军统领,不光有监督战事的权利,要是大将有什么不臣之心,先斩后奏的权利也是有的。
上阵督军的大都督,不光有名头,还代表皇权,几乎算是代天巡狩,以前从未有过,陛下这次是拿官砸人了。
被砸了的李南落在众人眼里还是平静无波,甚至还露出了一丝嫌弃,接了圣旨,也不说谢,对他而言,这不过是交换,他护住华胥国,魏吴央给他一个头衔,这才名正言顺。
虽然这头衔大了一些,可如今于他而言,这些都是虚的。
“谢陛下。”面子上还需要过得去,李南落接过圣旨,掏出银两给了陈恩,陈恩自是不敢接,收过来分给了那些抬贺礼的小厮。
太常寺里的大小官员围了上来,连声贺喜,孙淼一颗心落回肚子里,陛下不仅没有怪罪,还给了赏赐,实在是匪夷所思。
如今名正言顺,夜苍穹就站在李南落边上,含笑看着他被人围住,也不上前打扰,要是以往他定会不管不顾,直接宣示主权,说不准会做出什么来。
今日他却只是站在那里,一双眼睛盯着李南落,银发绿眸,妖异非常。
虽然什么都没做,可他这么一个人,这么站着,这么看着,谁能忽略过去,都只是假装不在意罢了,毕竟他当初出现,还是夏栖国的太傅,大家一时还不知该怎么称呼。
“阿夜。”李南落却在人群里转了过来,“既然登完了名簿,那我们就准备回去了,诸位大人,告辞。”
他朝他伸出手,就当着所有人的面。
夜苍穹一怔,伸手握住他,银发在日光下好似发着光,那双妖异的眼睛弯了起来,“不避人了?”
“你要跟着我上战场去,你是我的妖,如何避得开人,何况已经在一个名簿上了,你就算是我的人了。”说着说着先自己笑了起来,李南落牵着夜苍穹的手,叫孙淼派人把魏吴央送的贺礼给抬去相国府。
“早晚都要搬出来,不如就送去那里,我索性让人把相国府打理一回,等我们回来,就能住人了。”李南落旁若无人,牵着夜苍穹一路走一路说,就这么从人群里穿行而过。
夜苍穹此时反倒内敛起来,一点都不嚣张,顺从地被他牵着,眼睛里只看着李南落,看他嘴角含笑,眉间的平静,看他挺立的身姿。
两个人就这么走过去,翻身上马,共乘一骑,夜苍穹还是从后面搂住了李南落的腰,一点都不避讳有旁人在侧。
夜苍穹还给李南落理了理那身白狐裘,将他领口拉了一拉,“冷不冷?”
“也就冷一会儿,我们回去吃羊肉锅。”李南落坐稳了,策马而去。
陈恩看着那一双人影远去,心里想好了怎么回禀陛下,孙淼趁此机会连忙上前,想问问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自己的猜测又对不对,被陈恩一个眼神给回绝了。
陈总管对其他人可没有那么好的脸色,“还要回去给陛下回话呢,各位大人,请了。”
做了个手势,陈恩往回宫的方向去了,太常寺诸人今日大开眼界,“大人,东野侯这是和夏栖国太傅结了亲?陛下还允了?”
听见主簿这么问,孙淼一脸高深莫测,“你懂什么,陛下定有深意,东野侯说不准也有什么计划呢,你看这夏栖国这次不是没有讨得了好处?兴许就有东野侯的功劳。”
孙淼误打误撞,还真被他说对了,主簿点点头,“不过这夜苍穹说起来还是夏栖国的人吧?怎么此番结亲,不见那夏栖国太子有何表示,看来那太子还是年轻,不知礼数呐。”
“谁知道呢,那位太子殿下如今焦头烂额的,兴许根本顾不上,他那里的人,一个侍郎听说已经废了,如今又少了个太傅,如今结盟的事也完了,还不见要走的意思,这是赖在我们华胥,图个平安吧。”
孙淼不是有意看轻夏栖国,但身为华胥国的官员,心里的那份骄傲和自信,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大国官员,自有骄傲的本钱。
这也是李佑和魏吴央一直以来有意维持的,无论真相如何,表面的强盛都是必需的,哪怕内里再忧患,也不可弱了大国的气势。
再说华胥国确实是个强国,要不是有妖物的威胁,归梧栖的隐患,几国之内,还就华胥最是富庶。
雷泽土地辽阔,却不够肥沃,种植什么都不容易,加之地广人稀,若非如此,也不会想到要发兵,图谋别家的土地。
太常寺看了热闹,便有好事者将事情传了出去,算起来,这不就是夏栖国和华胥国联姻了?茶余饭后,大家讨论的最多的就是战事,家事,如今这算是把两桩事放在一起了。
回了宫,进了万鸾殿,殿内如常,两个人也如常,玹琴还不知道自家大人已经结了亲,却见两人回来,目光之间隐约带着一种和平日里不同的神色,好像有什么欢喜的事。
西面厢房的暖阁里, 李南落还没坐下,夜苍穹已经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放在桌上。
李南落在一边解下白狐裘, 交给玹琴的时候, 吩咐道:“今日吃羊肉锅子,多放些酸汤, 鱼茸丸子也放一些, 豆腐什么的早些放进锅里, 再拿好酒来,把竹叶青开上一坛。”
玹琴自然点头领命,夜苍穹见他有些疑惑的样子, 于是笑着挑了眉,“今日我和你家大人去登了名簿, 放在了一起。”
“放在一起?”玹琴木愣愣地重复, 他是个小妖,就算在宫里这么些日子, 可也只懂得宫里的规矩,不知道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夜苍穹心里欢喜,这才说了这句话,见这小妖一脸憨态, 好似白说, 不禁摇了摇头, “实在是个蠢东西。”
玹琴委委屈屈地猫着腰出去了, 心里还在寻思,得找那些多舌的丫鬟问问, 她们定然知道。
“何必骂他,你以前也不懂得人类的规矩。”李南落净面洗手, 端起热茶喝了,一肚子暖意。
夜苍穹哼了一声,拿起李南落方才擦脸的热巾子,绞了水,往自己脸上一搭,“岂能拿他和我相比。”
热腾腾的面巾盖在脸上,把声音也闷住了,好似在生气,李南落知道他这是假装的,嘴角噙了笑意,上前把它往下一扯。
热巾子才拿开,夜苍穹的唇上便被一片柔软盖住了,湿湿软软,带着熟悉的气息,李南落一双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还带着潮气的脸颊也贴了过来。
夜苍穹顺势将李南落抱住,唇对着唇,脸上还带着水汽,暖呼呼的,轻轻含住了唇,谁也没有急着探索更多,好似品尝什么好吃的东西,只轻轻碰了,心里就有一阵难以言喻的滋味满了出来。
好似有些酸涩,又有些发热,涨满了胸口,李南落莫名的眼眶也有些发潮,两个人舌尖相抵,勾缠在一起,轻轻的水啧声和呼吸声交错,谁也没有说话。
外面天色已经暗下,周围也逐渐陷入一片幽暗,李南落的舌尖被夜苍穹嘬住了,吸得舌尖发麻,身上发软,唇上拂过一片微热的呼吸,夜苍穹吮着他的嘴唇,搁在他腰背后的手紧紧按着他,两个人的腰就贴到了一起。
贴在一起的地方开始发热,黑暗之中,贴在一起的温暖又变得暧昧起来,这时候外面亮起了一片光影,这是殿内掌了灯。
光线透过窗棂照了进来,李南落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半明半暗之间,看到夜苍穹一双妖异又漂亮的猫儿眼,竖起的瞳孔不住收缩,墨色之中带着点绿,又有金芒闪动,叫他看得,只觉得整个人就要被吸进去。
“阿夜——”拖长了声音叫他,语调里有李南落自己都未曾想到的情意。
“主子叫我,是想要什么?”习惯了放肆的妖,终究收敛不了太久,只听这么一声唤,就眸色一转,低声笑问,“今日你我结亲,晚上,是不是该洞房花烛?那你要的,就是我了?”
李南落盯着他看了一眼,好似带着点笑,“嗯。”
只这么一声,夜苍穹心里就酥软了,眼睛里发了光亮,“不冲我发脾气,这么难得,竟然就认了。”
“顺着你的话答应了,你说我难得,不答应,你又觉得我有脾气,我这主子实在难为。”李南落摇头,咬了他唇上一下重的,两个人还贴着,他才要退开些,就被一下拉了回去。
肩背和腰上一紧,被夜苍穹猛地抱住了,倾过身来,这次吻得毫不留情,好似要把他吃下去,呼吸都要发烫,按在背后的手用了力,两个人腰下贴的快要起火,李南落喉间发出哼声来,这声低吟勾得夜苍穹恨不得马上就“洞房花烛夜”。
“大人,掌灯了。”玹琴偏偏到了门前,他也没料到就这么点时间,里面情状又是不同,话出口,觉出不对来,已经晚了。
夜苍穹沉下脸,目光凶狠地瞪着门,恨不得把这小妖扔出去,声音也是哑的,“当初我怎么就捡了这么个玩意儿给你。”
听来好像有种后悔的意味,李南落一眼看过去,“当初你不是想让小妖把我看住了,做你的眼线,如今又来后悔什么。”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那会儿的意图被拆穿,夜苍穹一脸遗憾,“说是眼线,可我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呢。”
失忆的大妖,哪里记得自己安排过什么,他原是想的好好的,可未曾料到不如天算,要不是李南落本身挑剔,对人也难信任,那西苑里的男宠女姬可就够他头疼的了。
光是喝醋,就够他喝上一壶。
李南落应了声,让玹琴进门点灯,灯火亮起,方才还残留的旖旎,便成了一片温馨暖意,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特别,李南落总觉得,这万鸾殿此时方才有了几分家的味道。
夜苍穹看着玹琴点起灯来,当初本来想着利用小妖也好当个眼线,自诩办法不错,却还是错了,世事并不总是如他所想,哪怕他是个厉害的大妖也是一样。
玹琴没派上用场,他也没机会防着李南落周围出现别人,要是当初李南落真的一直记恨于他,没能等他回来,或是视他为仇,他们之间又会变作什么样子?
光是想一想,就心头发凉。
“我们有今日,实在是侥幸。”夜苍穹忽然重重捏住了他的手腕。
见他一副脸色都要发白的样子,李南落不明所以,夜苍穹却心有余悸似地说道:“你我之间,只要岔开一步,就再也不是今日的样子。”
看这妖孽说得那么认真,好像真的特别感慨,实在难得,李南落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你我结亲的日子,你说这些做什么,如今在一起不就够了。”
“那不说这些,说说别的,比如……何时洞房花烛?”夜苍穹兴致勃勃,有意调笑。
李南落自也不怕他,“急什么,用过晚膳,夜还长着。”回握住他的手,下巴朝着走廊一抬。
夜苍穹顺着看过去,便见廊上一排红灯笼,一直挂到卧房门前,好似过节一样,红彤彤的,满是喜气。
既认了是结亲,成亲的样子总要有的,李南落张嘴一吩咐,玹琴就明白了,霎时也懂了什么叫把名字放在一起,不过他已经先问了丫鬟,丫鬟们都知道他是侯爷面前的红人,从他口中知道这句话来的来处,顿时面红,互相对望着,想到侯爷和那夜大人怪不得总是关在房里。
原还以为是讨论公务,原来……
丫鬟们推搡着低声轻笑,知道了这桩喜事,又得了吩咐,便着意布置起来,一个个灯笼挂起,宫灯也都点上,又去寻了各色盆栽的花卉绿植来,冬日里也把万鸾殿布置得好似回春。
只片刻功夫,万鸾殿已经是一派喜意洋洋,经过门前的丫鬟宫人,只要瞧见他们俩便会说出几句吉祥话来,李南落便叫人赏了银钱下去,今日灶上更是要准备几桌好席面,要大家一起高兴。
样样事情都安排好了,这回轮到夜苍穹说不出话来,看他反应,惹得李南落大笑起来。
他很少这么笑,近些年来更是,夜苍穹总觉着,这根由落在自己身上,如今见他笑得开怀,一双眼睛就仿如看到什么宝贝一样,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把这笑颜收在眼底。
然后很高兴又有些担忧和样子,开始未雨绸缪,“往后你也要这么笑,但只可对我这么笑。”
“真是不讲道理。”李南落忽然疑惑,“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妖物都这般小气,还是只有我家阿夜特别严重?”
“说我小气?”夜苍穹在他臀上拍了一巴掌,做出生气模样,耳朵听见这个“我家阿夜”,却觉得很是满意。
抬起李南落的脸,四目相对,残存的笑意还在嘴角,他便轻吻那嘴角,又吻到脸颊,再到眼睛,一个个落下的吻,一直吻到饭菜都送上来。
羊肉酸汤锅,汤头是骨头炖的,早就备下,里头下了鱼肉做的丸子,金汤白肉,酸汤香气勾人馋虫,边上放着笋片、肉片、各色菌子,都片得薄薄的,一烫就能入口,还有一盘紫苏虾、酒蒸鲥鱼、一碟鹿脯、鸳鸯炸肚,一碗鹌子羹。
说好的席面,果然摆上了,两人在桌前对坐,玹琴笑嘻嘻地,小心翼翼地斟酒,缩着身子退下,顺便把门也关上了。
厢房暖阁里,被灯火照得一片昏黄,又被外面大红灯笼照进一片氤氲的红,蒙蒙灯影,李南落坐在那里,在光影之下,脸上仿佛也红了。
他先举起酒杯来,“阿夜——”
夜苍穹举起手里的酒盏,却不和李南落的碰杯,而是抬了一抬,“按照规矩,该喝交杯酒。”
抬起的手,和李南落的手绕在一起,只是个简单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竟显得分外叫人不好意思,两个人眼神相对,学人家寻常夫妻,酒杯就唇,慢慢饮下。
“像我们这样的人,竟也有结亲喝合卺酒的一天。”李南落将自己那喝过的半杯酒送到夜苍穹唇边,“我本来以为,此生都要孤身一人的。”
夜苍穹就着他喝过的那边,口中饮了,眼神却没从李南落身上移开,“合卺酒算什么,我们还要生生世世。”
“好,那就如你所言。”此生未过,为何就不能说生生世世了,李南落喝了夜苍穹那半杯残酒,两个人交换了杯盏,等各自的杯里都空了,这合卺酒才算喝完。
目光缠绕,夜苍穹问道:“会不会遗憾,没有亲人,没有友人,你我结亲太简单?”
“你就是了,亲人友人,何须他人,有你足矣。”李南落自认不需要告知别人,这是他自己一人的事。
“过后告诉沈医师他们一声就是了。”他没有再提起旁人,在他眼里,也还只他们二人还算亲友。
“朱家呢?南宫呢?那些愚蠢的人类?”夜苍穹眼底含笑。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他们当年就已做了选择,不曾问过我,如今我的事,又何必问他们?知会一声也就罢了,不过太常寺俱是长舌的,定然会说出去,倒也省了我的事。”
李南落不去考虑那许多人类礼数,全凭好恶,只觉心底畅快,拿起筷子点着碗盘菜肴,笑着说道:“吃吧,你不饿,我可是饿了。”
第201章 洞房
这些年李南落的笑容很少, 几乎不在外人面前展现,别人看到的,只有一贯的清冷, 他好似将所有情绪都封印起来, 时间似乎在他身上停滞不前。
如同有一块坚硬的石块,横在那里, 不让时间流淌, 不让感情流露, 直到夜苍穹再次出现的那一日,这块盘桓的巨石陡然炸开,四分五裂。
一切都变得激昂, 沸腾,李南落就像从深埋他的石块底下活了过来, 长长地喘出一口气, 才知道自己还算活着。
他从来不是一个多话的人,自小经历过磋磨, 他比谁都清楚,知道说再多也不如手上的力量更有用,所以从来不多言,哪怕对着夜苍穹, 他们之间靠的更多的是默契, 而不是什么互诉衷肠的情话。
可这一晚, 他忽然忍耐不住。
晚膳用罢, 洗漱过后夜苍穹终于迎来了他期待已久的“洞房花烛”,床上锦被不知何时被玹琴换作了一床金红, 连枕头都是并蒂莲纹样,也不知这小妖何时学来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李南落和夜苍穹之间的□□, 本来是他们自己的事,被玹琴这么一番布置,陡然间提醒了他,今夜,万鸾殿内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
心头跳动居然有些急,李南落深吸了口气,转过身看着夜苍穹,目光炽烈。
“小南落。”夜苍穹洗漱过后就没有合拢过衣衫,带着水汽的银发披在身后,拉着李南落的手把他牵到身前。
两个人早就欢爱过许多次,却没有一次像这次,夜苍穹从未在意过世俗,他从不在意礼数,李南落或许曾经在意过,还特别守礼,可时移世易,到了今日,他早已不是那时候的他,可以说,两个人都不在乎那些形式。
可偏偏,这个登录名簿的形式,叫人觉得,一切未变,一切却又不同了。
李南落对于这种事,总没有夜苍穹懂得那么多,今夜又学了一些,他的唇上还残留着夜苍穹的味道,夜苍穹的唇上也有他的……这是之前从未用过的姿势。
于是整个人沉沦下去,引得人心底一片火烧火燎地急切,夜苍穹好似有意,有意折磨他,有意给予欢愉又不彻底。
“你就是个磨人的妖孽。”声音发颤,散开的纯白单衣因为汗水而贴在身上,透出底下胸前的轮廓,李南落的眉梢眼角染上情欲的薄红,长而密的睫毛潮湿轻颤,他半眯着眼,咬着牙,唇上还有方才夜苍穹肆虐的痕迹,红肿的嘴唇上湿漉漉的,方才有人故意不住磨蹭。
“磨人?我何处磨你了?”夜苍穹一语双关,笑得邪恶,眼底酝酿着风暴。
要说是用哪里磨,李南落不是说不出口,却不肯叫某个妖孽如愿,金红锦绣,被翻红浪,说的可是如今?夜苍穹那张俊美过盛而显妖冶的脸也被金红色的绣被映得发红。
这一次,分明不是第一次,夜苍穹却出奇的亢奋,李南落的回应也毫无保留,全然坦诚,身体的每一丝反应都呈现在夜苍穹眼前,每一次愉悦都毫不掩饰,甚至还带着一种挑衅。
这是一种变相的邀请。
夜苍穹本来就无法抗拒他,这样的李南落更是叫他几近疯狂,一双兽瞳竖得好似针尖一样,又在驰骋的某个时刻扩散成一片幽黑,急促的呼吸在李南落颈边拂乱他的发。
“嗯唔——”一吻过后,李南落张开唇呼吸,床褥被子俱是红的,视线里便是一片火烧的红,一直扩散开去,烧得李南落喉头发紧。
好似被那团火红灼伤,李南落的眼睛里泛出一股潮湿水汽来,夜苍穹的手抱着他,仿佛要把他揉进胸怀里。
他的膝头磨着绣被,手指抓住了拔步床框的雕花,视线动荡。
夜苍穹这一回不再折磨他,淋漓尽致地索取,又霸道又激烈,李南落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反应,不给自己半点退路,脑中一片空白,思绪几近停滞,除了彼此,再无其他。
夜色深沉,万鸾殿深处,宫灯高悬,李南落在这一夜说了很多话,那些癫狂时的胡言乱语,那些热切时的爱语告白。
本来不愿意、不屑于说出口的话,都在这一晚尽数倾诉,待云收雨散,两个人相拥着倒在那床金红色的绣被上,平复着呼吸,夜苍穹倾身吻住他汗湿的脸,“此时此刻我方能相信,你是真的于我一点保留都没有了。”
“早就毫无保留了,此时才信我,对你是真心?”李南落横眉相对,不得不表示出一点不悦。
“谁叫小南落自少年起就跟着我,时日久了,于我信赖有加,又依赖成了习惯,曾经也想过,你对我是否只是习惯,当时年少,你身边又只有我,自然对我有所倾慕,长大之后,一切又自是不同,谁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