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伟光话音刚落,周亚兰黑着脸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东南亚代表团到访这个事一直是周亚兰在尽心尽责地准备,郁南全程跟着,知道周亚兰有B方案,就是她全程英文介绍,对方也会带翻译,再翻译成他们的语言。
但这次代表团参观的是日用品的生产线,涉及到一些草本知识,用英文讲述,讲不出古老的东方智慧,没有任何美感。
江伟光叹了口气,“大麻烦。”
郁南问:“这事儿有这么严重吗?”
江伟光:“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们这个秘书办是前董事长设立的,董事长上任之后,基本上只用李助理一个,秘书办逐渐沦为打杂的,估计是想慢慢边缘化,最后把整个部门给裁了。”
郁南还是很赞同楚究的做法,现在信息化网络化,如果有问题李信扬直接和各个部门总监沟通,无需再经过秘书办传达。
江伟光一脸同情地看向郁南:“我倒无所谓了,都快退休的人了,倒是周总监,还有小郁你啊,年纪轻轻的,万一部门没了,你们该上哪里去呢。”
世界上所有的职场都一样,每一个办公室都有一个唱衰的,似乎比公司一把手都要清楚公司的发展方向。
郁南笑嘻嘻地说:“我们年纪轻轻倒还好吧,上没老下没小的,一家吃饱全家不饿,有钱就成家生娃,没钱就逍遥自在,没有什么中年危机,你说是不是江总?”
中年男人江伟光哑口无言。
郁南是个人精,当然知道怎么收场,“现在的中年人实在太难了,并不是谁都像江总一样,在中年危机之前先实现了财富自由。”
有人给带了高帽,江伟光自然不好发作,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郁南出去倒开水,路过董事长办公室,隔音太好了,什么都没听到,只能通过还没拉上的百叶窗看到楚究沉郁的脸色和周亚兰低垂的脑袋。
一向都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茶水间已经有人在小声议论。
“不知道楚总会不会趁机裁掉秘书办。”
“无论裁不裁,周亚兰这回完蛋了吧。”
“她都三十五了,据说今年才要结婚。”
“刚好回家洗手做羹汤。”
“可万一下岗了,男方还愿不愿意娶她啊,听说他老公可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啊。”
众人顿时一阵嬉笑。
郁南最看不惯年龄攻击。
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还没等众人尴尬就开始怼,“天底下活不到三十五岁的人多得是,”他顿了顿,扫了眼说闲话的众人,阴阳怪气道:“谁能保证自己能活到三十五岁呢。”
所有人:“……”
这些人估计没见过当场撕破脸的人,有一点懵,还没回过神,郁南又开始怼:“嫁人又不是下乡扶贫,因为下岗了就不愿意娶那就不嫁,天下那么大,有的是广袤无垠的森林,这年头还有谁会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呢。”
郁南这翻话绝对是发自肺腑的,因为他曾经就活不过三十五岁,他更知道广袤无垠的森林有多香。
怼完人,郁南转过身翻了个白眼,郁南差点被吓到眼球没办法归位,没忍住飙了句半脏不脏的话:“我敲。”
眼前,没有广袤无垠的森林,只有虽然是棵歪脖子树但站得跟大白杨一样笔直的楚究,还有李信扬和周亚兰。
郁南差点就变成吓死鬼了。
这三人神色各异,楚究还是一如既往淡定,李信扬稍稍绷不住,有点诧异,似乎没听过这么清新脱俗的发言,而周亚兰则有一点感激。
非静止画面持续了大概一秒,茶水间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一男的追着出来骂:“你骂谁呢……”
画面再度静止,那男的水杯差点没抓稳,战战巍巍道:“董……董事长。”
茶水间的另外几人一窝蜂出来了,恨不得隐身遁走,但楚究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他们又不敢走,就尴尬地站着,面部肌肉努力挣扎了两下,却挤不出一丝笑容。
画面又静止了。
打破静止画面的人是郁南,他转过身,冲着第一个追出来骂的男人,回答了他上一句话,“骂你呢。”
男人:“……”
郁南说完,仿佛自己身披霞光,昂首挺胸地走了。
心中再慌,表面都要自信。
郁南一走,周身陷入一片寂静。
楚究轻轻勾了勾唇,有的人真有卷走一切声色的本事。
李信扬清了清嗓子,“公关部?不是在楼下吗?”
“楼下开水间坏了,大家就上来打杯水。”
李信扬:“水打完了?”
和郁南的昂首阔步不同,一行人灰溜溜地走了。
李信扬:“刚好要去你们部门开会,既然都来了,那就过来吧,上董事长办公室。”
一行人:“……”不是很想去。
公关部负责接待的,三人本想下楼去开会,没想到公关部全员主动上楼吃瓜。
楚究带着一行人乌泱泱地走进秘书办公室时,郁南正在懊恼刚才茶水间一战并没有发挥得特别完美,水还没打,说了一通之后口干舌燥,现在水都没得喝。
他提着水杯走到门口,正好迎面碰上楚究。
楚究没从他身边绕过,而是站在他面前不动,身后的人也跟着停下来,搞得他跟个路障似的。
秘书办公室双开玻璃门,他这么小一个身板挡不住他楚大总裁的脚步吧。
哦,可能是楚大总裁不习惯绕路。
辞职报告已经交了,郁南没有点头哈腰打招呼,而是无所畏惧地从另一端绕出去,把拿的起放得下的人设演绎得淋漓尽致。
周亚兰有点替郁南着急,短短一个多小时的功夫,郁南已经是第三次无视楚究了。
等会儿得好好找这孩子谈谈心。
郁南现在是个快辞职的人,给足了楚究他们开会的时间,跟阅兵似的看完茶水间里码得齐整整的茶叶,看时间差不多了,抬腿回办公室。
楚究效率很高,已经散会了,周亚兰办公室门开着,正神色凝重地忙碌。
见他进来,朝他招了招手:“郁南,进来。”
郁南跟个老干部似的,端着水杯就进去了。
周亚兰:“把门关上。”
郁南照做了。
周亚兰皱着眉上下打量他两眼不说话。
郁南笑了笑,“总监,你这样好像地铁安检员,要不要让我打开水杯喝一口?”
周亚兰眉目舒展了些,接而又皱起眉,“坐吧。”
郁南坐下了。
周亚兰酝酿片刻,问郁南:“你什么想法?”
郁南有点懵,思来想去以为周亚兰问刚才他舌战群雄的壮举:“没什么想法,就他们该骂啊,三十五岁怎么了,我们护……”
我们士长三十五岁离了两次后又找了个小十三岁的小鲜肉呢,八块腹肌人鱼线翘屁股一样没少。
还好郁南及时止住了话。
周亚兰愣了下,接而忍不住笑出声,“我没问你这个,我是说你怎么三番五次忽视董事长呢?我上个月原本已经打报告要开除你,这周你表现不赖我才决定不打这个报告,你怎么又?现实点讲,楚氏真的不错,薪资待遇不错,平台也不错,老板也不错。 ”
郁南咳了声。
周亚兰:“老板是真的不错!”
郁南:“我只是呛到了。”
周亚兰:“……”
周亚兰:“你人挺机灵,能力也不差,好好干不会错,我觉得你应该珍惜。”
郁南心想你这泥菩萨都快自身难保了怎么还关心起我来了,但职场都是阳奉阴违的多,看热闹的多,事不关己的多,真心实意劝的并不多。
周亚兰是真心实意在劝他。
郁南欣然接受了这份好意,“总监,那个翻译回家奔丧,这事儿对你没什么影响吗?”
周亚兰苦笑了声,“董事长一向赏罚分明,这事儿算办砸了,静候发落吧。”
周亚兰已经想了很多办法,筹备项目的时候,周亚兰认识小语种专业的老师,但人家的方向偏向阅读和书写,同声翻译还是没有把握。
郁南:“这样啊,那如果你现在找到个翻译,你会不会罚得轻一点?”
周亚兰又恢复到职场女强人的模样,“别说我了,倒是你,不叫你点头哈腰拍马屁,但至少注意点职场礼仪,好了出去吧。”
郁南知道,这次接待周亚兰倾注了很多心血,或许传言楚究要撤掉秘书办是真的,周亚兰也想抓住这一次机会证明自己的能力,以便留在楚氏。
郁南:“其实我会点东南亚小语种,要不我试试?”
周亚兰抬头看了他一眼,半开玩笑道,“光会萨瓦迪卡可不行。”
郁南:“我真会。”
说来也巧,上护校的时候郁南选修了泰语,原因很简单,初恋男友说普吉岛很美,想到那里定居,郁南就跟个陀螺似的,学语言的同时还直播搞钱,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和初恋男友去那里定居。
没想到他还有点语言天赋,竟学得不错,还接过商务翻译。
见他正在发呆,周亚兰喊了一声:“郁南?”
郁南回过神,“啊在的。”
“你在神游什么?”
“哦没事。”他只是在意识层面穿越回去扇了曾经恋爱脑的自己一巴掌。
“那你把这份欢迎辞翻译一下。”
郁南清了清嗓子,开始字正腔圆地翻译。
东南亚的语言本来有点嗲,稍不甚就会娘娘腔或者特别掉逼格,没想到郁南倒说出几分赏心悦目来。
欢迎致辞两分钟,郁南吐字清晰,准确无误翻译。
周亚兰:“十分钟,翻译稿能出来吗?”
郁南:“我努力。”
郁南坐到电脑面前,安装了输入法之后,一边敲键盘一边被自己感动了。
辞职报告都交了还在这里打工,企图力挽狂澜救人于水火,这种敬业奉献的员工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了吧,楚究这个自大狂将要失去一名潜力无限的员工。
自己不仅敬业,还很善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周亚兰真诚待他,那他必须得帮她一把,万一她下岗了也不是件好事,像他这种侠骨柔肠的人要是生在古代,那必须是人见人爱的侠客啊。
如果还有下次穿越,请让他穿成吃穿不愁的豪门富二代吧,那他必须要交三十个男朋友,一个月每天不重样,每个都要比楚究高,比楚究帅,比楚究活儿好,比楚究有钱。
郁南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在打字,想完第三十号男朋友的欧美范长相后,他也翻译完了。
郁南校对了一遍,邮件发给了周亚兰。
周亚兰输入在线翻译软件,翻译出来的意思竟大差不差,她把郁南的翻译稿发给大学老师看,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这是一篇很完美的翻译,这么快就找到新翻译了吗?恭喜啊。】
周亚兰猛然站起来,闭着眼睛克制眼底的热浪,再深呼吸两下,平静地给楚究发了个邮件后,把翻译稿打印出来,从容往外走。
她敲了敲郁南的桌子,“跟我去一趟董事长办公室。”
郁南不动,他不是很想去。
周亚兰:“时间紧迫,走吧。”
更换翻译这么重要的事当然要请示董事长,郁南即使不情愿,还是起来跟着去了。
公归公私归私,他是个深明大义公私分明的人。
楚究看到周亚兰,立刻朝他招手,“邮件我看到了,你过来……”
这时候,郁南才慢条斯理地从周亚兰身后冒出来。
楚究眼神一顿,然后拐了个弯,落在了郁南身上。
楚究:“你有事?”
郁南:“没事,我走了。”
周亚兰回过头拉了把郁南,然后用眼神暗示他。
郁南心想,爷爷我已经交了辞职报告,现在是过来是纡尊降贵发善心,这人什么态度。
周亚兰:“郁南他会小语种,这篇翻译稿是他写的,他先是直接口头翻译,后面写成稿件。”
郁南笔直的站着,下巴微抬,表面云淡风轻,内心已经在开屏,已经做好了上台领奖接受赞誉的准备。
那点小心思落在楚究的眼里,原来是要戴高帽。
虽然此时的郁南看起来像一只炸了毛的河豚,但要比故作深情矫揉造作顺眼许多。
他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随手就抛了个高帽:“别走,请进。”
郁南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既然楚大总裁搬来了台阶,那他必然是要下来的。
要不说楚究能当这么大个老板呢,果然能屈能伸。
一只脚已经踏出公司的感觉真好,连老板都没办法指使他了呢。
现在是楚大董事长求他办事!
郁南跟着周亚兰走进办公室,站在楚究的办公桌面前。
楚究伸过手,拿起桌上的水杯,手指扣了下,没立即喝,而是若有所思地看向郁南。
郁南看到水杯里的水已经换成了白开水。
郁南很想问他他这个眼神什么意思,是想告诉他枸杞水很好喝吗。
郁南脱口而出:“你喝完了?”
楚究似乎就在等这句话,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小口水,“倒了,我没必要喝。”
郁南:“……”
他是在解释吗?再说这个事儿很重要吗?现在是说这个事的时候吗?
周亚兰不知道他们在对什么暗号,喝个水都能喝出一种博弈的感觉。
她只好把话题拉回来,“董事长,我觉得郁南可以当翻译。”
楚究调好耳机,点开音频准备听AI翻译:“你看着中文稿,念一遍翻译稿。”
郁南很傲娇:“你听得懂吗?”
周亚兰:“?”
郁南这小子,把她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但大董事长很给面子,看着某些吃软不吃硬的人,温文尔雅道:“听不懂,那也必须洗耳恭听。”
周亚兰:“?”
第17章 对啊,第一次
AI朗读郁南翻译稿的声音字正腔圆,但少了些感情,硬邦邦的的,听起来有点滑稽搞笑,而郁南本人读则带了感情,显得生动,而且声线晴朗,竟带着一点少年感,本来音调奇怪的语言,被他念得有点好听。
楚究比对着AI的声音和郁南的声音,竟大差不差。
一篇稿件念完了,楚究还有点意犹未尽。
郁南:“我念完了。”
楚究:“和AI念的一样。”
郁南有点恼,“你说我说得硬邦邦没感情?明明我刚才饱含感情。”
楚究不紧不慢解释:“我说你念得全对。”
郁南舒服了,有点得意,“那是自然。”
楚究看着他像一只炸了毛的猫,正准备发作,伸手一摸,再夸一声“乖,你最厉害”,炸着的毛簌簌往下落,顿时就顺了。
楚究摸头了,人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要是跟他来硬的,他不是演,就是杠。
郁南仔细想才发现不对劲,“你刚才在考我?”
楚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你当翻译,行么。”
郁南:“行是行,但我有个条件。”
周亚兰想提醒他注意职场礼仪,眼睛都眨麻了,但郁南熟视无睹。
楚究,“任务完成了才能提。”
郁南:“……”
眼看猫毛又要炸了,楚究立刻伸手拍了拍,“随便提,我都答应。”
毛立刻又顺了。
郁南:“那好吧。”
楚究:“去忙。”
周亚兰松了口气,刚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郁南就被周亚兰提进了总监办公室。
周亚兰看着他不说话。
郁南知道她要说什么,无非就是无视职场礼仪之类的,要在平时,他肯定不敢,但他是要离职的人,脚踩出公司门,估计这辈子都见不着楚究了,此时不怼老板何时怼。
郁南笑笑:“总监,我是不是很拽?”
周亚兰气极反笑,“你还好意思说?”
郁南:“没事,我会好好完成任务的。”
周亚兰看他成竹在胸的样子,再想到楚究不合常理地包容和忍让,周亚兰不禁想,董事长脾气突然变好不可能,是不是董事长有什么把柄在郁南的手上。
可能有什么把柄在郁南身上的楚究心情不错,甚至点开了一首该国著名歌星的歌听。
听到一半听不下去了,声音没郁南的清亮。
换了个歌星的歌,也听不下去,声音太亮,刺耳,没郁南的声音温和。
楚究在切歌,连切了七八个,李信扬正好拿着文件走进来。
于是,李信扬看到了一个上班疑似摸鱼玩手机的董事长。
李信扬:“董事长?”
楚究放下手机,摘下耳机,抬眼看李信扬,“嗯。”
李信扬:“怎么忽然取消成济大学那边的翻译?”
左星河的父母是成济大学的教授,左星河的母亲正是小语种专业的老师,周亚兰工作出了纰漏,考虑再三,楚究决定找他们帮忙。
其实周玉荷不太愿意楚究再和左家人再来往,只要楚究和左家人接触,周玉荷就会觉得他对左星河念念不忘,然后安排一轮疯狂的相亲。
楚究:“我们公司有翻译。”
李信扬:“有这种人才?为什么当时不自荐?”
当时准备接待代表团时,公司在集团官网上征集,希望有小语种特长的员工主动承担翻译业务。
楚究笑了下,“这位人才刚把辞职报告拍我桌上。”
李信扬:“是谁?那么拽?”
楚究笑着回答,“是啊,拽得很。”
李信扬:“?”
董事长为什么有点高兴?李信扬捉摸不透,当他求贤若渴吧。
李信扬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正好碰上了郁南,不由得眼前一亮。
郁南换上了公司统一为员工量身定制的西装,头发专门打理过,抓得蓬松齐整,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男人看了都羡慕的发际线。
整个人朝气蓬勃,眼神没了平时的矫情和灰暗,多了光彩和自信,像个骄傲恣意的帅气少年,和从前深沉阴郁的样子判若两人。
更不像正怀有身孕的男人。
李信扬心里闪过一个荒谬的想法——
面对这样的郁南,楚究那晚上城池失守也情有可原。
郁南看到李信扬了,但没有搭理他,端着一张准备离职的拽脸走开了。
已经准备出发去机场,郁南打算去洗手间再拾掇一下自己。
他在护校学习的时候老师说过,医务工作者要自信,其实内心很慌,也要表现得胸有成竹天下第一,嘴上说着什么都不敢保证,但气质一定要让别人觉得这人绝对没问题。
正向暗示是真的有用,郁南在各个科室实习时,小到刚出生婴儿,大到百岁老人,扎针抽血没一点问题,年纪轻轻就被评为病人最信任的护士。
但涉及到陌生的领域,是个人都会紧张,因为来人不是等着抽血的病人,而是异国代表团,郁南有自信,但毕竟没做过翻译,还是心里没底。
答应周亚兰并不是一时脑热,他都死过一次了,现在还有机会活着,那些在平凡日子里一闪而过的想法,那些从没做过的事情一定要大胆去尝试。
人生短暂,有什么不敢做的!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事。
他深呼吸,再缓缓吐出,臭美地理了理头发,45度抬着下巴,朝镜子中的自己眨了眨眼睛,“世界上绝帅。”
臭美的神情还没来得及归位,抹头发的手还没收回,抬起45度的下巴还举着,楚究迈着四平八稳地走进来了。
郁南:“……”
两人的视线在镜中相遇,郁南首先移开视线,同时也放松了几乎可以上时尚杂志封面的姿势。
楚究没收回视线,依然大大方方地看着他。
郁南其实已经有点尴尬了,他跟楚究还没熟到,他能对楚究笑着开玩笑问“我帅不帅”的地步。
拿得起的痴情人设表演完了,这回该演放得下的人设了。
但此时,如果不说什么更加尴尬:“被帅到都不内急了吗?”
楚究提了下嘴角,也不知道是笑还是没笑。
楚究有没有内急不知道,郁南倒是有点内急了,他也不想在楚究面前直接脱掉直接在小便池里解决,而是不慌不忙地走进隔间,关上门后端着的表情顿时垮掉了,动着嘴巴无声骂骂咧咧。
这么大个公司,尊贵的董事长竟不设立一个单独的卫生间吗?和员工一起上厕所遇到了不尴尬吗?万一亮出来的时候没别人的大那他不会自卑吗……
郁南仔细想了下,楚究没有这方面的自卑,甚至可以称得上自信,怪不得不单独设立卫生间,原来是是炫耀。
正在他骂骂咧咧时,他的电话铃声响起了,低沉的女中音在深情歌唱——
/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我把你……/
一句歌词还没唱完整,郁南连忙接起,心想这是什么特别的缘分,总是在厕所上演情境再现。
又是厕所,又是张鹏的电话,外面还是同一个人。
也不知道外面的人走了没,估计走了吧,声音都没了。
郁南接起,张鹏的话就钻了进来,“今天有空吗?上我这儿来拿一点安胎药。”
郁南才想起来现在自己是个怀孕的男人,“要什么安胎药,我不要。”
张鹏:“过来拿点吧,我要把诊所卖了。”
郁南有点惊讶:“你好好的卖诊所做什么?”
张鹏嘿嘿笑了声,“医生建议玉玉要尽快动手术了。”
郁南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不晓得张鹏这声笑容背后有多苦楚。
张鹏跟他说过,玉玉的心脏病很罕见,国内手术成功的案例不多,可能需要去国外动手术。
这就会面临高额的手术费用和出境的费用。
张鹏说,砸过卖铁都要把玉玉治好,玉玉一出生,便成了他的命。
郁南:“大概需要多少钱?”
张鹏沉默了一会儿,“说不准,越多越好吧,行了,挂了,玉玉要吃早饭了,你下午下了班记得过来拿药。”
郁南挂了电话,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张鹏一个人抚养玉玉六年,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他其实想问张鹏有什么帮得上忙的,但想到现在银行卡里3开头的4位数存款,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好像他什么都帮不了。
他想了想,又给张鹏打了过去。
张鹏:“怎么了?”
郁南:“如果你忙,玉玉需要人照顾的话告诉我一声,我往后时间很多了。”
张鹏:“行,你自己注意身体。”
挂了电话,郁南长长地叹了口气,没什么心思,开门时忘了厕所蹲位还有两个台阶,一脚踩空。
郁南心想完蛋了,要摔个狗吃屎了。
不料手臂被人捞了起来,郁南身子一侧,没正面摔到地上,而是侧面摔到了一个人的身上,肩膀撞向人的胸口,脸好像也磕到了别人的牙上,那人似乎吃痛,闷哼了一声。
郁南连连:“谢谢谢谢,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