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邵知道那妇人姓李,并不是清言的什么亲戚,只是邻居。但村里人都说这李婶把邱鹤年和清言当亲侄子来待,这清言的娘家人对他不好,有需要娘家出面的事,也是李婶来替。
如果只是因为邱鹤年的关系,这李婶并没必要做到这样的地步。
白邵站在门口看了一阵后,默默地走了。
晚上回了家,清言还和往常一样,逗逗金豆,亲亲孩子父亲,睡觉时躺在床上也是亲亲热热的。
白邵的话,清言没往心里去,他是明白事理的,做比说重要。
邱鹤年对他怎样,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不需要什么言语的明确表示。
可直到半夜,清言发现,自己竟还没能睡着。
他在下意识地回忆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试图去寻找反驳白邵的证据,却发现,邱鹤年确实从未对自己直接说过喜欢的话。
就在最近一次,他跟邱鹤年又一次表白时,他明确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动,却还是一言未发。
清言强忍着没翻身,怕吵醒身边的人,一直熬到了后半夜,才总算是累得睡着了。
第二天,清言抱着金豆,在马车上直打哈欠。
清言想枕在邱鹤年肩膀上睡一会儿,但车上还有李婶她们在,就只好忍着。
这一路哈欠打到了镇上,下车时,一双眼睛都要泪涟涟的了。
邱鹤年捏着他下巴看了他一阵,说:“我一会去进料,弄完了来接你,你早些回去睡一觉。”
清言摇头,怀里的金豆“啊啊”的,歪着身子去抓父亲的大手,被清言一把搂了回来,掂了掂,“不睡了,今天要点货,晚上回去再好好睡。”
邱鹤年没办法,便只能依他。
只是进完了料,还是又来了店里一趟,给清言带了一包提神的凉丝丝的薄荷糖。
邱鹤年赶车回到了铁匠铺子,就见门口拴了一匹马,白邵从铺子里走了出来。
邱鹤年有些讶异,问道:“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白邵笑了笑,说:“我的事办完了,这两天就等补给车队完事了一起回去。”
邱鹤年说:“你先坐会儿,我得把马车上的东西先卸了。”
白邵却挽起了袖子,说:“我帮你一起卸车。”
邱鹤年拦了他一下,说:“会弄脏衣裳,你别动手了。”
白邵却不听,执意帮忙。
小庄也在,三个人很快便把车卸完了。
进到铺子里,他们几个都先后洗了手,白邵外袍上沾了些黑灰,他也并不介意,只随意掸了掸。
小庄给两人泡了茶,见这位客人是有话说的样子,便找个借口出门去了。
白邵坐在矮凳上,脸色不大好看。
邱鹤年给他续了一杯茶,说:“你有话要和我说?”
白邵挣扎犹豫了一会,嘴唇动了动,想开口,却被邱鹤年打断道:“如果你要说的是对我家人的臆测和诋毁,我会马上请你出去。”
闻言,白邵苦笑了一下,说:“昨晚我一夜都没睡好,”他侧过脸来,让对方看自己脸颊上一块不太明显的淤青,“这是你那夫郎挥拳打的。”
邱鹤年眼眸里现出意外之色,但很快他便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神情紧绷,“你做了什么?”
白邵说:“他那一拳打醒了我,他说得对,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邱鹤年双眸眯了起来。
白邵抬头看向他,说:“抱歉,我太想弥补过去的遗憾,以致偏听偏信,却没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怀了私心,对你不利的人。”
白邵深深地地低下了头,愧疚地把自己两次去找清言的事说了出来,他曾经说的话,还有清言的应对,也都一一讲清楚了。
换了个心态和角度,再去重复这些话时,白邵才发现,因为自己是邱鹤年的旧友,所以清言对他真的很宽容,这让他更加无地自容。
说完以后,白邵站起身,鞠了一躬,说:“我没脸见他,麻烦你代我跟他说声抱歉,过两日我便随补给车队回风雨关,以后绝不再来打扰。“
说完,白邵一咬牙,转身便走了。
邱鹤年站在门口,看着他骑着马消失在路上拐弯处,眼中露出深思的神色。
晚上回了家,清言发现邱鹤年好几次欲言又止的,晚上睡觉前,清言问他,他却摇了摇头,说:“昨晚你没睡好,今晚早些睡吧。”
等到了第二天早上,邱鹤年起早做好了早饭。
今天金豆醒的比平时晚,清言喂他喝了奶,就把他放垫子上给阿妙看着,自己匆匆去饭桌吃早饭。
邱鹤年把给他蒸的蛋羹端了出来,放他手边后,并没离开,而是站在他旁边看着他。
清言抬头纳闷地问:“怎么了?”
邱鹤年又是摇了摇头,说:“没事。”
说完,他就去给金豆擦脸换衣裳,清言问不出什么,又着急出门,便没再管他,准备晚上有空时再找他问清楚。
清言吃完了以后,一家三口收拾好了,便准备出门。
马车一早邱鹤年已经套好了,等在院子里。
邱鹤年走在前面,先去院子里把两扇大门打开了。
清言抱了金豆跟在后头,才出屋门,就发现金豆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了根筷子,怕他戳到自己,清言好不容易才给哄了下来,又回屋给他换上了拨浪鼓塞到了手里。
等他从里屋出来,又一次准备出门时,外屋门却响了一声,邱鹤年从外面又进来了。
清言以为他是等急了,便道:“刚才我……。”
他话没能说完,因为邱鹤年进了外屋,便快步走到了他面前,对方脸上的神色,让清言不自觉地就闭上了嘴巴。
今天阳光不错,在邱鹤年身后的窗棂透了进来,他逆着光站着,微低头正色看着清言。
清言心里突然就打起鼓来,没来由地觉得心跳乱了几拍,有种说不出的雀跃和期待,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邱鹤年终于开口了,他说:“我不善言辞,该说的话一直没能说出口。”
清言压住内心情绪,“嗯”了一声。
邱鹤年说,“这句话,在我心里其实已经重复了数不清多少次,时间久了,我便以为不说也可以。”
清言心跳得更快了。
邱鹤年向前一步,看着清言的眼睛,喉结动了动,说:“抱歉,我早该告诉你,”他顿了一下,缓缓道:“清言,我喜欢你。”
清言眨了眨眼,脸颊红了起来,不大会儿,眼圈也红了起来。
他低下头看自己的鞋尖,脑门儿在邱鹤年脸颊上碰了碰,怀里的金豆以为是父亲要抱自己,便伸了小短手出去,抱住了父亲的脖子。
邱鹤年把金豆接了过来,抱好了,又伸出一手揽住清言的腰,让他也靠进自己怀里,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清言便流下了眼泪来,紧紧抱住他的腰,小小声地抱怨道:“都怪你……。”可到底怪什么,他又好像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邱鹤年低头在他额角脸颊不断亲吻,体会着他夫郎心里的委屈,心里琢磨着该怎么跟他好好道歉。
清言却很快就缓了过来,抬头亲昵地吻着他的下巴和嘴唇,哽咽着回应他,“我也喜欢你。”
过了两日,往风雨关去的补给车队出发了,与之同行的,还有拱卫郎白邵。
那天上午,清言让李婶帮忙带金豆,自己和邱鹤年一起去送行。
白邵见了清言,神情讪讪的,清言只字未提前几日的龃龉,只静静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
等话说得差不多了,队伍要出发了,清言才笑着开口道:“下次白大人再往木陵县来,一定要再来家里吃顿饺子啊。”
白邵只觉得汗颜,脖子都红了,他连忙拱手作揖,深深拜了下去。
车队的出行准备都做好了,领头的过来跟白邵请示,白邵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出发了。
补给虽不归他管,但他的官衔比车队领头的高,所以那领头的做什么都客客气气地跟他打声招呼。
邱鹤年和清言后退到路边,看着白邵上了马,抓紧缰绳,转了个方向,朝他们拱手道:“我走了,来日还望再见。”
邱鹤年也朝他拱了拱手,清言笑着点了点头,白邵便两脚轻夹马腹,随着车队出发往北方而去了。
车队走出去一段距离后,白邵勒住了缰绳,缀到了队伍的最后,回头望去。
远远地,只见那夫夫两人还站在刚才告别的路边往这边望着,见他回头看过来了,便冲他挥了挥手。
白邵也抬起手挥了挥,又一次调转方向,跟上了队伍。
走出去很远了,白邵再回头去看,已经看不清来路上熟悉的人影了。
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让他颓然了下来。
那天在香韵坊,他看见清言抱了孩子,在笑吟吟地和那年岁大些的妇人说话。
清言怀里的金豆困倦了,半闭着眼睛趴在爹爹的肩膀上,两只小手也软软地垂在两边,那孩子藕节似的腕子上,正戴着他送的那对儿带铃铛的小银镯子。
那之前,他刚跟对方说了那些挑拨他们夫夫感情的混账话,清言愤怒地打了他一拳,却并没记恨他。
从孩子手上没摘下来的镯子,还有邱鹤年送行时的态度,便看得出来。
白邵也是十八九岁便进了禁军,整日与军中的兄弟们为伍,为人粗犷直爽仗义,年纪轻轻就是从七品,虽没有傲气逼人,但多少有点自视甚高。
来木陵县之前,他绝不会想到,他会在这里受到这样的挫败。
而他之所以一直误会清言,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不相信这小小的偏僻小镇上,竟有这样样貌、性子、修养都是一等一的好,无处不妥帖之人。
相形之下,自己反倒成了那个惹人不快的跳梁小丑。
可白邵一点不觉得怨恨,反倒只觉得汗颜与钦佩。
那天去他们家里,清言低着头给自己倒茶的样子,还在他脑海里。
从那碗热茶,到提着水壶的手上,又向上,来到衣袖滑上去后……,白邵猛地晃了晃头,把脑海中的画面甩走。
他抓紧缰绳,两脚一夹马腹,很快便冲到了车队最前方,风顺着他的脸颊头发吹过,把他脑海里刚刚萌芽的、那点不允许存在的东西也都吹了个一干二净。
接下来的路程,白邵再没回头。
金豆三四个月大时,李婶做的防孕纹的油就上了货架,刚开始时卖得一般,毕竟整个镇子和下面的村子里人口就那些,孕妇和孕夫人数算不上少,但家里有条件到镇上逛逛的就要少了一部分人,再有闲钱买吃食以外的玩意儿的,又刷掉一部分。
爱美的女子或哥儿们,有钱也大都花在了衣衫、首饰、膏脂上了,能为衣衫下挡着的地方花钱的,除了个别讲究些的,便是大户人家的媳妇夫郎了。
就算价钱卖得高些,盈利也实在不大。
不过,有妇人买了这孕纹油以后,孩子都生了也没用完,普通人家哪舍得浪费,剩的便用来当膏脂涂了脸。
可哪想到这油不仅不伤脸,抹了一阵子后,这脸上的肌肤竟然白了许多,连脸上起的小疙瘩都消得很快。
这消息被妇人告知了常在一起唠嗑的邻居,邻居又告诉了自己家的亲戚,这么一层层发酵下去,孕纹油竟成了抢手货。
李婶原来做了那一批,本不打算再做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连忙进了原料,有空的都帮忙,做了新的出来摆上了货架。
这孕纹油出其不意地成了香韵坊一项颇为稳定丰厚的收益。
金豆大了一些后,小皮肉嫩得不行,李婶又开始琢磨给孩子做些能用的膏脂涂身上。
做出来以后,也在货架上摆了些,卖得也不错。
冯老三还是差不多一两个月去一次京城,给清言带回来最流行的东西。
镇上也有其他店模仿着香韵坊的模式开了起来,也托人去京城带货。
清言的眼光准,同行时不时到香韵坊偷偷取经,看他都进了什么。
但京城离柳林镇到底比较远,他们看了再进货,一个时间差下来,清言这里都卖得差不多了。
而且就算他们与清言同时进了同样的货,清言也不怕。
除了冯老三,香韵坊还与那位县里最大行商的郑姓领队合作,从南方带货回来。
这样做的成本很高,但店里的衣衫首饰样式更加丰富包容,镇上的店铺很少有能做到的。
这个夏天,清言过得要比前几年都舒服。
香韵坊为了揽客,每天都会从镇上的冰窖买大块的冰块回来,在中午日头最大的时候,放屋里头中间的木槽里,客人进来看东西时,觉得凉爽舒服,都不想出门了。
有的不买东西,纯粹过来蹭冰凉,店里也不赶人,只要不耽误生意即可。
清言他们自己日常在店里面,自然更是舒坦。
三幺忙完春耕以后,又尝试着租了个小果园,里面果树有二十来棵,不算多。
他以前没照顾过果树,也怕投入太多收不回本钱来。
这果园本来是对上了年岁的夫夫自己种的,现在身体不好,被县城里的儿女接过去了,便租了出去。
里面的果子大都留给自家吃的,一种种了两三棵,从盛夏到深秋都有应季的果子可以吃。
这果园里的果子,三幺基本都摘下来送了亲近的几家人。
清言整个夏天,从西瓜吃到香瓜,又从香瓜吃到了枣子、小苹果,吃得整个人滋润的不得了,脸蛋儿都白里透亮的。
到了秋天,金豆满九个月时,第一次生了病。
夫夫两着急忙慌送孩子去看郎中,方子拿了,药也熬了,却喂得艰难。
一口药下去,金豆就噗的一下全吐出去,小小胸口的衣裳上,都是褐色的药渍。
眼看着孩子脸都烧得通红,清言急得快掉眼泪。
邱鹤年也着急,他在药汁里加了糖,金豆也只是勉强喝了几口,便又要呕吐出去。
每次喂药,对夫夫两都是个难活。
不过好在,烧了两三天后,终于退烧了。
发烧时,这孩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平时总在活动的手脚也软软地瘫在床上,让人看了心里难受。
烧退了以后,金豆虽还流鼻涕,但精神好了许多,会扶着床沿加的围栏站起来一会儿。
有一次,清言正背对着床的方向,给小金豆的蜂蜜里偷偷加药汁,就听见身后有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叫了一声:“爹爹。”
清言不敢置信地回头去看,就见金豆正在露着牙花子朝他乐。
清言走过去,颤着声音问:“金豆,刚才你是不是叫我了?”
金豆见爹爹来了,高兴地“啊啊”两声,笑得直蹦跶,却没再开口说话。
清言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到了晚上,他在外屋给金豆磨果泥时,邱鹤年突然抱着孩子从里屋出来,脸上难掩惊喜道:“他刚才想找你,望着门口这边叫了声爹爹。”
清言这才发现,自己并没听错。
他高兴地抱住金豆,不住地逗他,才听到这孩子又一次特别清晰地叫了声。
当天晚上,清言睡着了嘴角都是弯的,开心坏了。
到了十月中旬,金豆就满一岁了。
抓周时,他拿了清言平日里用来算账的算盘。
李婶拍着手笑道:“看来我们香韵坊后继有人了!”
抓完了东西,金豆就咚咚跑到爹爹身边,献宝似的把算盘给了清言,清言弯腰亲了亲他小脸,他又咚咚跑到父亲身边,邱鹤年也亲了亲他,他就高兴地笑眯了眼睛,一只小手牵一边,把爹爹和父亲的手都牵住了,来回摇晃着。
第132章 正文完结
金豆快两岁时,前些年邱鹤年在后园子种的一棵樱桃树和一棵杏树,今年终于开花结果儿了。
北方的初秋天高云淡,窗子都推开了,清言和金豆就坐在后窗台上,摘快要延伸到窗子里的枝丫上的樱桃吃。
近的吃得差不多了,在后园的邱鹤年便摘了高处被阳光晒得更红的果子下来,递给他们。
后来干脆挑了根果子最厚实的果枝,直接给折了下来,让清言抓在手里慢慢吃。
金豆也伸手去够爹爹手里的果枝,清言就把枝丫往他那边挪了挪。
可金豆的嘴小,一次只能吃一颗,他爹一次可以吃四五颗,无论他怎么努力,都眼看着果枝上的果子越来越少了。
金豆急得小屁股直蹦跶,清言咯咯笑,吃得更快更欢实了。
邱鹤年笑着在清言脸颊上捏了一下,然后让金豆把小衣裳兜起来,把手心里攒的一捧樱桃都放了进去,金豆这下才开心了。
阳光西斜时,外面没那么暖和了。
樱桃也吃得差不多了,邱鹤年往后退了几步,纵身一跃,便从窗台跳进了屋子。
金豆看得发出“哇”的一声,学着他爹的样子,直拍巴掌夸赞道:“好腻害好腻害!”他说话还没那么利索,奶声奶气的,很招人稀罕。
邱鹤年低头亲了亲他的大脑门儿,清言也亲了亲同样的地方,金豆也要亲爹爹和父亲,可不知道怎么的,眼睛就又被遮住了,还是怎么躲都不行。
等他爹爹的手终于放下时,金豆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去看两个大人,就见他父亲嘴角含着笑意看着他爹爹,而他爹爹的脸蛋红红的,嘴巴也红红的。
金豆琢磨了一阵,指着清言的嘴巴说:“蜂,蜂蜇……。”
清言听了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是自己以前教过他,不能碰花丛里的蜜蜂,要不然会被蜇红了,可疼了。
清言仰头哈哈大笑,邱鹤年也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无奈地笑了笑,上前一步,把金豆从窗台上抱了下来。
小的下来了,他又去抱大的。
人靠过来了,清言便笑着揽住男人的脖颈,一下子跳进了对方怀里。
邱鹤年抱住他转了半圈,才把他放下来,清言趴在他耳边低声道:“小蜜蜂,你蜇人怎么不疼,还让人上瘾呢?”
邱鹤年面色没什么变化,只是看着清言笑。
等他背过身去给金豆拿小玩具时,清言才发现,他耳朵尖那里染上了淡淡的红。
清言心里一动,趁金豆拉着小木车跑的时候,从背后踮脚,在邱鹤年耳廓上亲了亲。
邱鹤年的回应是反手握住他手腕,稍微用力捏了一下,然后转身在他耳边意味深长地说:“等晚上……。”
话没说完,只几个字,清言就不敢再招惹他了。
昨晚折腾得有点狠,清言到现在走路还有一点别扭呢。
金豆满两岁这年的年末,香韵坊在县城开了家分店,比镇上的总店规模还要大,也位于喧嚣的繁华地段。
申玟在县城里租了房子,长住在了那边,这家分店主要归他管,李婶也时常过去县里住一段时间帮忙。
这个安排是清言跟他们商量过的。
申玟家里就自己一个人,没什么负累,他也想出去闯闯试试,清言一跟他说这事,他便同意了。
因为女儿在县城,李婶时不时能看到他们一家三口,也是乐意的。
开业初期的事很多,清言也几乎天天往那边跑,等都稳定下来了,他便把店全都交给了申玟去管,自
己不再插手。
店开得多了,清言自己反倒没有那么忙了。
他和秋娘轮班管着镇上的店,空闲时间多了许多。
邱鹤年那边,小庄已经长成了个男子汉了,笨鸟总算是能起飞了,活做得利索又像样儿,能出徒了。
邱鹤年是支持他自己独立出去单干的,但小庄自己不愿意,他家里人也觉得他在师父这里继续做比较好,邱鹤年便给他按市面上的成手师父给月钱。
年终也按账目上的利润,给他相应的分红,小庄活干得更有劲了。
这年春节过后,天渐渐暖了起来时,邱鹤年从抽屉里拿了一本陈旧的书出来。
清言伸头过去看了看,发现是他刚来这里时,看的那本《山河记》。
邱鹤年把书翻到地图那一页,指腹在清言以前画过的线上划过。
清言看着当年邱鹤年去风雨关时,自己做过的一个个标记,不由得笑了笑,说:“我还记得,当时你经过了崇裕县,我还惦记你有没有吃到正宗的崇裕酱猪蹄。”
邱鹤年目光在崇裕县的标识上停留了一会,说:“我记得,当年从风雨关回来,我说要和你一起走走我经过的路。”
“清言,以后每年我们都花些时间,去这《山河记》里我们喜欢的地方走走怎样?”
清言欣然应允,“当然好。”
邱鹤年手指在崇裕县的位置点了点,说:“那么第一处地方,便去这崇裕县吧。”
这年四月底,过完了清明节,祭拜完家里的先人,夫夫两抱着孩子,赶了马车,便出发去了崇裕。
在崇裕县城,一家三口找到了在《山河记》中提到的那家“崇裕酱猪蹄”,买了当地有名的烧酒和小菜,满足地大吃了一顿。
金豆长了十多颗小白牙了,啃猪蹄那叫一个溜,吃得满嘴都是油。
酒足饭饱,一家人去崇裕的河堤上溜达消化食儿。
天气暖和了,河堤边上有人在带孩子放纸鸢,金豆见了也想要,邱鹤年便过去问了在哪买的,给金豆也买了一只,往天上放了。
金豆跑得摔了好几个跟头,也一下没哭,玩得高兴极了。
玩累了,他就在爹爹怀里睡熟了,邱鹤年把纸鸢收了回来,低声问清言道:“要去堤上坐一会儿吗?”
清言点了点头,邱鹤年便从他怀里把沉甸甸的金豆抱了过去,然后把纸鸢给他拿着,一起往河堤上去了。
坐到河堤边儿上,清言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找出一件衫子,盖在了金豆身上,然后往邱鹤年那边挪了挪,挪到两人胳膊碰胳膊的距离。
两人看着河堤下不远处的游船,还有河里闲适的野鸭子。
河岸边小草青青,吸进鼻腔的空气暖融融的,有小草的苦香,还有附近野餐的食物香气。
清言想起了什么,笑着看向身边的人,说:“你还记得咱们在木陵听过的那出黄龙戏吗?”
那出戏唱的是一女子与夫君春游,在堤上喝酒的一段,与现在的情境几乎一模一样。
邱鹤年明白清言的意思,他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低声唱道:“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清言听得笑眯了眼睛,他用额头在邱鹤年头侧碰了碰,赞道:“真好听。”
邱鹤年笑道:“你喜欢就好。”
清言抬起胳膊深呼吸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然后就望着远处发起呆来。
邱鹤年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在想什么?”
清言垂下眼皮,像在犹豫什么,过了会儿,他晃晃头,弯起唇角笑了,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想听吗?”
邱鹤年看着他,“嗯”了一声。
清言便沉吟了一阵,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很早很早以前,在盘古开天辟地之后,混沌初开,天地间有了阴阳流转。随着岁月的流逝,那漫长的时间线收拢汇聚为一个个独立的光团,它们也许是整齐地一个个按顺序分布着,也可能偶尔被意外打乱,没有规则混乱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