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凌厉的语气仍是不在意,但似乎又显得冷漠了一点,“因为我和凌云跟妈妈姓。”
闻听惊讶地转头:“啊?”这一下,望见凌厉脸上的表情,严肃的冷峻中还带着几分防备。他暗道自己问错了话,把好奇全部吞回肚子里,不知怎么开始支支吾吾地自述身世:“我、我很久没见过我爸妈了。”凌厉默默地走路不说话,闻听不知道这是沉默地倾听还是漠不关心,硬着头皮继续讲:“去年过年也没回来,说是正好排了班。”
“你爸妈在哪里工作?”
“在南京。”
“那也不算远。”
“嗯,还行。不过他们比较忙。”闻听顿了顿,“我现在长大了,也不用叫他们费心。”
“你自己这样想?还是你父母告诉你的?”这回轮到闻听默不作声。凌厉也随他默了会,沉沉道:“无所谓,爸妈也没什么了不起,归根到底路还是自己走。”
闻听点点头:“我明白。”
“你之前说想考去南京,就是想去找你爸妈?”
“肯定有一部分原因吧,这样也就能常见面了。他们也希望我过去。”过了一会,他补充道:“其实我不怨他们,他们也是为了这个家。”
凌厉不满地“啧”一声:“你自己都觉得他们对你不够关心,那就是不够关心,干嘛还总是帮别人找借口?”
“我没有找借口。”闻听说,“如果他们不出去,我就没有学费上学,爷爷生病了也没钱看病。凌厉,你不明白,这边的人,不出去就没有出路。”
他的心忽地被刺了一下。这些事他并非全然不知,只是第一次这样切实地在他的面前摊开,叫他觉得沉重得无法接应,不知道应该给出怎样的回答,只好为自己方才傲慢的鲁莽揣测道歉:“对不起。”
“你不需要对不起呀,你又没做错什么。”闻听笑了,“你那样真好,有什么不开心,就可以直接说不开心,其实我挺羡慕的。不过,你也别和爸爸妈妈闹太大的矛盾,有的时候他们确实有自己的迫不得已。不管怎样,肯定比我强。”
凌厉张了张嘴,像是想反驳什么,但最终没有说话。闻听大跨步踏上前面高处的土坡,扬起手臂指向前方的石凳:“到了。”
凌厉抬头看了眼身侧依旧高耸的山峰,不相信地问:“这里能看得见?上面还有那么多呢。”
“高归高,我们也上不去呀。”闻听径自走到石凳前面,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弯下腰擦拭凳子:“这里虽然海拔相对低,但是角度好,没有遮挡,只要云不多准能看见。我们都上来了好几年了,你还信不过吗?”
凌厉半信半疑地坐下,撑着石凳问:“这边的椅子是谁装的?”
“之前镇上的人,想着给游客休息的。可惜过了这么久,来玩的人还是不算太多。”
此时的天色已经更亮了几分,凌厉顺着闻听的目光朝前看,山峦间显现出红色光晕,也许当真是日出的先兆。对面山坡的绿枝与脉络清晰可见,更远处的山则成为一片平实,只能见到轮廓,却摸不到细节,真像是用笔墨绘画而成。
“为什么人会不多呢?这里这么美。”
“景美的地方太多了,哪里看得过来?就像你们说的,交通、生活都不方便,单单是漂亮也没有用处。”
“不。”凌厉不同意,“肯定也是没做好宣传。你看网上一些地方,拍出来都是大片,实际上去看,根本没什么好,拍的不过是一个小角落。要是宣传能先做起来,来的人多了,不就立马把经济带起来了?”
闻听懵懵然点头,嘴里含糊地嚼出一个“嗯”,也不知是单纯应和还是一知半解。“可能还要有特色。之前我去隔壁村子茶庄上帮忙的时候,有不少人来采茶。我们这儿也有茶田,可惜比较少,品种也没有他们的好。”
听他这么说,凌厉想起来曾经听凌熙讲过,在她还没有来临溪之前,闻听每天都要去几公里外的茶庄里帮忙,那时候恐怕他才不过初中。“累不累?”他问。
“不过我觉得,还因为这里没有‘人’。”闻听兀自出神,嘴里喃喃。一向自我为中心的凌厉难得关心旁人,不料对方不领情。他反应了一会,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是闻听还在继续先前的话题。
“怎么没有人?你们这一大村子的不都是人?”
闻听像是听到好笑的事:“我们有什么用?我说的是名人。爸妈出去工作的第一年,带我去了一回绍兴,鲁迅先生的故宅。宅子没什么好看,但人们都要去。还有王羲之的墨池,要是不说那是墨池,谁会在意?只当作是再寻常不过的一片水池,还混混沌沌地不干净,连我们这儿鉴月湖的一个角落都比不上。可是那是鲁迅呀,是王羲之。他们有情,连带着他们居住过、生活过的地方也有了味道。人们要看的,也是有情的山水。”
凌厉被说得头晕:“哪里有你说得那么复杂?再说了,什么有情、无情的,你不是也有情吗?这怎么就不是有情的山水了?”
“可是我的情太小,太微不足道。除了我的家人、朋友,还有谁会知道?”说罢,闻听摇摇头,“不过也没什么,有的时候想,‘山水有灵,亦当惊知己于千古’,要是它只有我一个知己,那也不是什么坏事,甚至对我来说,都可以说是难得的荣幸了。”
闻听嘴角带笑,抬眼去看凌厉的表情,看见一脸的莫名其妙。他正不自觉地皱眉沉思,那神态与马千傲做阅读理解时根本别无二致。“搞不懂你在说什么。”凌厉嘟嘟囔囔地讲。闻听笑了,随即一缕柔和的红光忽地映射在凌厉额前的碎发。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头,太阳从两山之间露出清晰的弧度,将晨光洒在尚在沉眠的山水与村庄。
是日出,太阳升起了。两人默契地不再说话,安静地看向初升的红日。他没怎么正式地看过日出,听别人的描述总说多么震撼,然而此时,有幸看到完整的日出的他却觉得,与其说视觉冲击的振动,不如说是对于寻常的慨叹——每一天都是如此开始,以这样的方式,昼夜被如此分割,日落与日出则仿若仪式。
过了一会,凌厉拿出手机来拍照。闻听凑近了看,半晌,说道:“你可以帮我拍张照片吗?”
凌厉愣了愣:“现在?”
“嗯。来看了这么多回日出,还从来没有在这里拍过照片。”
“那马里奥家的小马哥呢?他在你们面前不是感觉牛得很,也没有手机吗?”
“什么马里奥?是马千傲嘛。”闻听一本正经地纠正,又认真地解释:“他家里有手机,但是他不常带出来,也不会拿来给我们拍照的。”
这些天凌厉陪凌云跟闻听待在一块,见到一些凌厉的玩伴,其他人或腼腆或大方,为人都还算不错。唯独这个马千傲,他虽只见过两回,但已觉得性格张扬得令人讨厌,何况也只是仗着家境相对优越,本人并未见得有多么了不起。
“行吧。”他故作不耐地挥挥手,示意闻听站到对面,“给你拍照。”闻听看起来很不习惯面对镜头,双臂不自觉地背在身后。凌厉从屏幕里看他,用手指敲敲手机后方的摄像头:“看这里,别紧张。”
闻听应了一声“嗯”,舒展开身体,微微绽出笑容。因为在拍摄日出,人像有一点背光,他面部轮廓被笼在晨曦里,并不显得分明,却也因此平添上几分柔和。凌厉按下拍摄键,将照片点开来给闻听看。闻听点点头和他道谢,问他:“要帮你拍照吗?”“我不用。”话音刚落,从山中的某处传来厚重的钟声。
钟声在宁静的山谷里层层漾开,漾到一方土地,便唤醒一点生灵。山鸟鸣叫,树影摇曳,蝉也不甘示弱。凌厉转过身,企图寻找声源,尚未寻及,又是一声钟。他问:“是哪里的钟在响?”“寺庙吧。”“这里还有寺庙?”“有,但我也不知道在哪里。”闻听说。山头阳光愈满,迫不及待般倾泻而出。
“偶尔会见到僧人,但真是偶尔。平时在家里,也听不见晨钟。”他继续讲,“大概是在深山里,普通人也找不到吧。”
第11章 樱桃
钟声停了,回音犹在。只是一小会的功夫,太阳已经升上天空,被云层遮蔽。天亮得一如往常,闻听拍拍手掌,提议道:“下山吧?”
凌厉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紧接着就弯曲了膝盖朝后倒:“我困了。”
闻听以为他在开玩笑:“别闹,回去睡了。”等了一会,身后还是没动静。他不可置信地回头,凌厉竟真的已经闭起双眼,举起右手,将小臂遮盖在眼睛上。“真的在这睡?”
凌厉的声音被埋在袖子底下,显得闷闷地:“嗯。”
“什么呀……”闻听无语了,饶是年少如英英、无赖如马千傲,也没有这样说睡就睡的时候。他走上前,轻轻摇凌厉的手臂:“回去再睡吧。”
看日出的新奇已经过去,此时他确有几分困意,再说了,从小到大,除了他妈妈凌风,就没有人能忤了他的意思,凌厉犟劲上头,不耐地嘟囔:“说了在这睡了,就一小会。”
闻听见他这样,是要发脾气的意思,憋屈地咬咬嘴唇,犹豫道:“可是我得去凌熙姐那里上班……”
凌厉静躺几秒,把手臂放下来,脸色臭得不行。他把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三两下解了锁,直接递到闻听跟前:“自己说,别吵我。微信、打电话都行。”
闻听接过来,没敢再讲话,走到凌厉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摸索着找到凌熙的微信给她发消息,心里默默地抱怨,心想凌熙姐和凌云平时当真没有讲错,凌厉的脾气确实不好。
他编辑完文字点击发送,没有敢锁屏,害怕等下凌熙姐回了消息自己没法解锁,还要再去叨扰那个坏脾气的少爷。他手握手机望着远处发呆,再看向屏幕时,发现自己不小心误触,点进了一个群聊的对话框。
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直直地盯着消息看了好久。消息时间显示昨晚十一点多,群里有人艾特凌厉,问他:厉哥怎么这么久不回消息呀?还能不能和我们一起出去嘛?头像粉粉的,应该是个女孩子。后来有人起哄,说凌厉,你看小嫣都这么讲了,不答应不是男人吧。零点十分,凌厉终于回复,不过只有冷冰冰的三个字,写道:“真不去”。
这时,凌熙姐发消息过来,闻听忙退出对话框,见她发了一个流汗的表情,对闻听说:辛苦你看着他,店里的事不用担心,有智杰在。一会儿我会打电话给你爷爷,跟他说一声。
他回道:谢谢。锁上手机屏幕,想起刚才群聊对话框里的消息。之前凌云说凌厉有很多暧昧对象,可是这样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会讨人喜欢的类型。该不会是故作风流骗凌云的吧?
凌厉侧躺在石凳上,对闻听的揣测一无所知。他看着凌厉无辜的睡颜,想到他故意装出多情的样子骗自己的弟弟,忍不住笑了一下。尚且柔和的阳光铺满林间小径,闻听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轻轻盖在凌厉的身上。
半醒时,凌厉听见愈加躁响的蝉鸣,感到眼周有细微的摩擦感,鼻梁上凉凉的。伸出手想要触碰,发现身上还盖着衣服。头部移动,使眼睛上覆盖着的东西掉落到一边。没有了那物什的遮挡,刺眼的阳光直直射进瞳孔。他猛地闭上眼睛,从衣服里抽出手挡在脸前,微坐起身,发现那是一片大树叶。刚才睡醒脑子依旧迷糊着,他缓过片刻,想来应该是闻听为了给自己遮光放上的,此番联想之下,竟觉得有点可爱。
闻听在不远处的石凳,背对他坐着,正低头拨弄手掌中的什么。凌厉站起身,远远辨别出是不知名的红色果实。闻听听见动静,偏过头望他,一边将指尖攥着的一颗塞进嘴里,随即整张脸都皱巴到一块。凌厉被这突如其来的表情变化弄得不知所措,:“你、你在吃什么?”
闻听缓了好一会,仍是皱着脸答道:“樱桃。”
“这地方哪来的樱桃?”凌厉皱眉,看他摊开的手掌里果实的大小,觉得实在不靠谱,“这么小怎么会是樱桃?山里的东西你别乱吃啊,有没有不舒服?”
闻听摆摆手:“真是樱桃。”他指指身后的木林:“之前村长种在那里面的,本来想着当做特产拿出去卖。前些年说效果不行,算是实验失败。刚才等你等得无聊了,我就走进去看了看,看到有些树上还结着这个小果子,就随便摘了一点。”
凌厉还是不放心:“你确定吗?别是把其他野果当做樱桃吃了。”
“我确定呀。之前村长种树,我们村的谁没来看过?我认得樱桃长什么样。”他笑睨凌厉:“倒是你,恐怕才认不出来吧。”
真是少有人敢和他这样说话,凌厉心想不知道自己给了他什么错觉,才叫他觉得自己是可以调侃的性格。不过他倒没有急得反驳,心底里也没有一点不爽。不和小孩子计较,大概是这样想着,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朝闻听走过去,伸出手指略带好奇地拨弄他掌心的果实。
“要不你也吃一个?”闻听试探地微微抬头,去看凌厉的眼睛。
“我才不吃。”他很快回答,“你都被酸成那样了。”
“也许只是我刚才那颗酸呢?”闻听答得有理有据,“樱桃一般在六七月成熟,现在已经七月底了,熟肯定是熟的。村长种的樱桃的问题主要是个头小,卖相不好。这里日照这么充足,长得肯定没问题。”
凌厉不搭话,闻听接着说:“我刚才拿的那颗有点硬,但是像这颗捏起来软软的,肯定甜。你要是担心我耍你,我陪你一起吃一颗。”
凌厉的眼神动摇了几分,接过闻听递给他的那颗小果实,手指拈着捏了捏,果真不算硬。闻听神采奕奕地盯着他看,和平时在客栈里帮忙时的乖顺样子还真不一样,凌厉犹豫着:“但是这没洗吧。”
“没关系的,这边的果树没有打农药,其实不会脏,我刚刚擦过了……”闻听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又要挂上微笑,“但是算了吧,你说得对,还是……”
“行了行了。”凌厉打断他,“你先吃,我就吃。”
闻听愣了愣:“真的?不撒谎?”
“这有什么好撒谎的,我从不撒谎。”凌厉不屑。
闻听眨眨眼睛,还真把最后一颗樱桃塞进嘴里,腮帮子动了动,这回表情非但不狰狞,还显出几分惊喜:“真的很好吃。”
凌厉见状,也放心地口含樱桃,随即毫不犹豫地咀嚼。果汁在口腔里爆开,侵入每一寸地,满满的酸与涩,还泛出一点苦味,根本毫无甜意可言。眼前闻听开怀大笑,凌厉才晓得自己的表情有多狼狈。他一时讲不出话,只知道不停地吞咽口水,右手攥拳,努力地缓解酸意。
闻听俏皮地一笑,将口里的樱桃完完整整吐回手掌,随手扔在一旁树下的土地里。
“你!”凌厉瞪大眼睛,没想到自己会被闻听如此结结实实地戏耍。嘴里的酸涩仍然未褪,他吐出果核,也随闻听一起扔进泥土里,又是狼狈地咳了几声,才缓过神来谴责:“好啊你,竟然敢耍我。”
闻听仍旧咧嘴笑,不诚心地道歉:“对不起嘛。”犹嫌不够似的狡黠地看他一眼:“甜吗?”
“甜啊。”凌厉咬牙切齿,捡起闻听方才扔在地上的那颗樱桃,作势要塞回他嘴里:“你也尝尝甜不甜。”
闻听尖叫着跑开,凌厉看着他弹到一旁的身影气得牙根痒,回想起刚才闻听的骗术实在算不上高明,自己也就是被他平时在众人面前人畜无害的样子骗了过去,又荒谬又无语,一下子没忍住,结果气极反笑。
闻听见凌厉笑了,知道他没真的生气,也腆着笑脸挪到他身边:“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凌厉把樱桃扔回土里,故作发狠地扬扬拳头:“刚才的事不许跟我小姨还有我弟说。”
闻听连忙举四指发誓:“绝对,绝对不说。”他此时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仿佛这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他更加正经乖巧的了。凌厉好气又好笑地摇头:“下山吧。”
“哦,好呀。”闻听说,走到前面带路:“走吧。”
一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彼此气氛却不知不觉地轻松了不少。正要拐出小径,准备朝村子的方向走,从东面迎面驶来一辆汽车。那路上阳光正烈,两人都眯缝着眼睛没有细看,车子倒在他们旁边稳稳地停了下来。凌厉奇怪地抬头,见副驾驶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自己在这村子里最不待见的一张脸。
闻听对着车里叫:“马叔叔好。”
马千傲把下巴搁到车窗上:“闻听,又和城里人玩呢。什么时候跟我们玩啊?”
“今天带他上去看日出。”闻听笑着回:“你暑假作业写完了没有?净想着玩。”
“暑假作业我们不是都分好了。”马千傲压低了声音说:“语文历史抄你的,数学抄孙哥的,英语抄抄你的,再对一对课代表的答案。”
“少来,谁和你分好了?”闻听问:“这是去哪呢?”
“去镇上吃个午饭,开开荤。”
“真开心。”
“你天天跟着他们混,也少不了你的吧。看你这么乐不思蜀,别到时候开学了瞧不起跟咱们玩。”
“你乱讲什么呀?都是好朋友。我和英英前天晚上吃饭还去找你了,你自己在看电视不下来。”
马千傲自知理亏,朝他做了个鬼脸,关上车窗,车辆又很快驶走。闻听无奈又好笑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转身要走,瞥见不远处站着的凌厉一脸不耐烦。
“怎么了?”闻听心想走了一个祖宗,一转身又来一个,估计凌厉是听到马千傲的话心里不爽,好声好气地劝道:“他就是嘴上没个把关的随便说着玩,你别放心上。”
凌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搞笑。我管他说什么?”
第12章 县城
两人相伴着走回客栈,闻听刚刚到大厅门口,就被从里面忽然窜出来的凌云吓了一跳。
凌云头发乱得像鸟窝,眼下还挂着黑眼圈,显然刚刚起床。他脸上带着紧张与胆怯,踮起脚尖看见闻听身后没人,好歹松了一口气,然而依旧如临大敌般压低声音问:“我哥呢?”
闻听也随他压低声音:“在后面,院子里洗手,马上进来。”话刚说完,门就开了,凌厉一边甩着手上的水迹一边走进来。刚才一腔孤勇冲过来道歉的凌云被凌厉的迟到打乱计划,此时乱了阵脚,只敢拉着闻听的手腕躲在身后,跟清晨被自己鸽了的哥哥保持一个闻听的距离。
凌厉目不斜视地走进来,直接走到沙发上坐下。凌云挽着闻听的手臂,将他当做挡箭牌,对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摆弄手机的凌厉讪讪地叫道:“哥。”
闻听被夹在两人中间,平白地尴尬,刚才在山里还算好相处的凌厉此刻忽然变得布满锋芒,把他俩晾了许久也未抬眼。等到闻听忍不住想帮凌云出言相劝,眼前的少爷终于开口:“有事说事。”
“哥,我错了。你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呗。”
“什么黑名单?”
“微信。”凌云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哥,你好像不小心把我拉黑了。”
“哦,没有不小心啊。”凌厉把手机横过来,上下滑动几下,慢吞吞地说:“送我这四套皮肤,不然我接下来三周都不陪你去找闻听。”
“四套?!”凌云叫起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妈妈这两个月都不给我们零花钱。我这……”
“随便,那你之后晚上就一直在小姨这里待着吧。”凌厉不紧不慢地准备收手机。凌云握着闻听手臂的手紧了紧,着急道:“我送、我送还不行吗?一直待在这儿,你要无聊死我啊。”
“你行不行呀?”闻听凑到凌云耳边,和他讲悄悄话:“其实如果你无聊,我也可以来找你玩。”
凌云偷偷朝凌厉努嘴,转过头轻拍闻听的手臂:“没事,我还有点闲钱。而且还是人多比较好玩,上回英英做那个竹蜻蜓,做得真好。我还想跟她学呢。”
“英英确实手巧,一教就会,而且还做得顶好。你上次看中的那个竹蜻蜓,她四五岁就会做。下次给你看她编的篮子和扇子,那才叫厉害,拿到集市上能卖好些钱。”
“集市?我怎么没见过?”
“我们这小村子里没有,得去镇上。周末都会有集市,我以前在茶庄帮忙的时候跟着去卖过茶叶,英英奶奶听说了就让我带小东西一起去卖卖看,结果英英编的手工是最早卖完的。还有很多一看就是外地来的游客过来买。后来看到这么受欢迎,价格也开高了点。”
“那叫英英教我做吧,我下回还给她带桂花酥。我妈硬塞在我包里的,我不喜欢吃甜的,看她那么喜欢,索性都给她好了。”
“那英英肯定会很开心,我和你说,她小时候……”
“凌厉、闻听,你们回来了啊。”凌熙从楼梯上走下来,手里拿着一沓纸和一支圆珠笔。她对他们招呼道:“看日出好玩吗?”
凌厉说:“挺好。”
“还有什么要忙的吗?”闻听暂搁下和凌云的聊天,迎上去问:“我来晚了。”
“那不是因为在陪凌厉嘛。早上都没事了,你去休息会吧,我和智杰得重新算一算进货的单子。”
“怎么了?要变动吗?”
“今早一下子预定了好几单,明晚只剩一间空房,下周都有人预定了。大概今年生意比往年好,我们算下来现在的进货量太少,下午得让他开车去县上的卖场里看看,多添点货。”
闻听惊喜道:“太好了,生意变好了。”
“怎么会突然生意好的?”凌云凑过来问。
“好像是有我们之前的客户写了优质点评,从网上吸引过来了一些游客。”凌熙脸上也带着显见的喜色。“现在不是有很多媒体平台吗?我想这回客人多了,我也要设置一些小机制,让大家多在网上打卡宣传。”
“就是该这样,这边完全可以按照高端民宿的路线打造。现在往乡下跑的年轻人多得很,多拍点好看的照片营业营业,生意不会差。”智杰也下楼来。
“那你来给我做市场好了,正好是你的专业。”
“行啊。等真的做大做强了,能不能让我做老板?”
“你想得美。”凌熙将那一沓纸拍在智杰面前:“你看看,列的清单里还有没有漏的?”
凌云也好奇地抽出一张纸,他看了半晌,问道:“这么多要买的,智杰哥上哪进货去啊?”“我们平时有自己联系的货源,这还多亏姐姐帮忙。但是这次时间紧,打算让他去县上的批发商场看看。”
“县上。”凌云想了想,偏过身子问凌厉:“是我们上次吃午饭的地方吗?”
“永安百货那边?”
“是,你们来的时候去那里吃的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