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古堡内被囚禁的灵魂不愿重新回到自己的躯壳里,于是开始排斥这些空壳子的进入,他们在走廊里利用“鬼打墙”一遍又一遍引诱这些进入古堡的客人将他们释放出来,然后变成客人们的样子,引导人们自相残杀,再代替他们永远地离开这里,恢复自由。
裴放说得这些古堡内情,颜束基本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所以不怎么惊讶。
在此之前,他不明白的地方在于裴放为什么明知故犯地炸了走廊,方才听钩吻提了一嘴张山与NPC做交易......颜束只觉得心里一阵凉,裴放猜得出来张山的行为,却还能不动声色,又设计让张山自寻死路,实在是心思过于深沉。
或许,一开始他把钩吻留在岸上,故意以钩吻的身份吸引张山的注意力,就已经在布局了让张山自投罗网了。
反观裴放自己,跟着他又是下海打怪,又是走廊捉迷藏,看着不紧不慢不着急,直到摸清了整个古堡的秘密。
这人一边把他这个定时炸弹看得紧,一边忙着给有威胁的人下套,真是手段匪浅。
可是为什么?裴放能在上一场里追着他砍,却要在这场里用双手不沾血的方式将人谋杀。
系统对他们是不是有什么限制,有什么不成文的规则是他不知道的?
那么现在呢?
颜束不由自主地想,这人又在打着什么样的主意,他逆反心理作祟,看不得裴放运筹帷幄后的春风得意。
于是站在假货身边,确实想要探出一条出路,在裴放看来,是否一切都已然在他的掌控里。
如果此时这场出去,这人依旧把他扔在某个休息区,他又回到了被动的位置,这太不划算了。
颜束想,也得让裴放吐点真材实料的秘密出来。
合作嘛,单方面的怎么行?
就在颜束这失神的片刻,身边的那位像是被踩着尾巴的老鼠,突然转身往海里跳去,找到机会就想溜得无影无踪。
看见这唯一的俘虏要直接开溜,他想都没想,直接跟着往海里跳。
颜束想,也不只有裴放会玩些伎俩,不是所有人都能心甘情愿做他手里的棋子。
海里可见度很低,颜束一下海就摁开了手环的照明功能。
前面的冒牌货游得不慢,也不再刻意模仿人的呼吸,本身没有呼吸就要比他们这些活生生的人在水里自在很多,但显然他被裴放一番话说得有些慌了神,即便跳进水里打算趁乱逃走,却也没能立即调整好自己的手脚,倒像个被捕鱼人放生后乱扑腾的鱼。
刚下水的颜束被冰凉的海水刺得一激灵,脑子有根线却弹得他心中一震——该不会就连这个冒牌货能被他们带出来,都是裴放提前设计好的吧。
颜束吐出一串气泡,心中郁结
他还以为这人没心没肺到完全不关注自己手底下乃至身边的人,没想到其外的金玉中包裹的都是算计的贼心。
可现在,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将计就计。
颜束很快追了上去,直接去夺他手里的木牌。
显然,那冒牌货看清了他的目的,更是不可能把木牌轻易给他,一脚踹在颜束肩上,奋力往那艘沉船游去。
方才裴放留着他的命,除了他手里握着钩吻的木牌以外,便是他们正好对最后一项任务没有头绪。
眼下这东西立马跟他们指了一条明路。
可是从假钩吻的反应来看,这木牌确实他们离开这地方的重要物品,想走就不能毁了。
假钩吻想逃出去,远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可显然不能把人逼急了。
放不开手脚的颜束只是跟在后面纠缠不休,在巨轮周围绕圈子。
那东西把他引到破裂的甲板上,颜束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一拧,假钩吻随即松了手,木牌从他手心里滑落。
先拿东西!颜束把人蹬开,往下一扎伸手去抓木牌。
可是直到他把木牌攥在了手里,身后的假钩吻也没跟上来抢。
不是什么好事情!
颜束后脑的伤口抽着疼了一下,他回过头,只见巨轮上的桅杆朝着他的方向倒塌下来。
而那位六耳猕猴正站在旁边冲他笑,手里还拿着一枚木牌。
颜束看向自己手里的,已经变成了一根水草。
这些东西变化莫测,他怎么就忘了!
水里的阻力比空气中要大得多,桅杆倒下的速度到颜束所在的位置是有一半的几率可以避开的,即便包含危险。
颜束的后脑以及脖颈上的伤口,在这种时候像是偏偏要跟他作对,身体上的行动力顿了那么一瞬间,危险便到了眼前,他不知道已经跳下海的裴放能否看到这里的情况,但此刻也只能把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周围的水流荡出一圈一圈的波纹,像是在催促着他赶快死。
颜束忽然想到刚踏进这里时,就是被推倒的桅杆砸中了后脑,从而失去意识被人捞了上去。
看来这东西的出现不是偶然,而是一开始就相中他的这幅皮囊。
那么裴放呢?
颜束想,他到底是不是被那人放出来的诱饵,用来把这位关键NPC从暗处引到明面上。
桅杆重重砸在了颜束本就受伤的后脑上,他肺里所有的气体一点一点散了出去,脑子里“嗡”地一声,整个人失了重似的,身体往更深的地方沉去。
他承认自己有私心,如果他没死,便能顺利踏入裴放的警戒线。
裴放有系统的权限、有过硬的能力、甚至有足够的人手,他能在系统里为所欲为,应该也包括放人出去。
颜束想离开,他要出去。
这样自损八百后再谋利的决定不断拉扯着后脑的伤口,撕裂和撞击的疼痛感让颜束忽然间有些的恍惚。
他的大脑想要理智思考——把性命交到别人手里的决定是愚蠢的,如果裴放任由他死在这里呢?如果自己在他的计划里本就是可以替代的?
他的冒险构不成交易,违背了求生的本性。
可是潜意识却一直在强迫他暂时休眠,好像这样用自身的安危去试探别人,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以至于分不清他是否还有求生欲。
而他在这样疯子一般的习惯里,似乎从来没有失手过。
他不能理解这种近乎是信任的感觉,像是早就经历过生死离别。
让人理性的排斥,又带着本能的接近。
颜束后脑渗出血液散在水里,血腥味划过他的鼻腔,在感官彻底消失之前,他的手腕被人死死地拽住了。
然后他被人架住了半边身体……颜束消耗掉最后一丝怀疑,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逐渐混沌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进了水的电流声冒了出来,刺进颜束的耳朵里,他觉得浑身发冷,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恭喜各位囚徒完成所有任务!成功逃离禁闭岛,将自己的灵魂从蛊惑与囚禁中拯救。场景即将关闭,现在开始清算存活人数和任务点值。】
【存活人数:三人。】
仍然只有他们,没有人再活着了么......
【颜束任务点值:10】
【钩吻任务点值:10】
系统卡顿了一下,似乎在想剩下一个人要不要播报。
为什么没有裴放?他于这里而言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颜束头疼欲裂、如坠冰窟,眼前淌过好多熟悉又陌生的片段,它们相互交叉着,又闪得极快,让人抓不住任何蛛丝马迹,反而将他刺激得更加焦躁。
【离开人数:三人。】
电流声戛然而止,颜束脑海中的画面在这一刻,像是被摁下关闭的电视机,整个黑了屏。
他没来得及喊等等,就被无边无际延展开来的黑暗吞噬进去。
黑暗里有一道声音不断在问:我是谁?
第43章 D区
圣匹斯德兰堡原本是对恶灵的终身囚禁之地,人们以为的恶灵总是西方传说中不老不死的魔鬼,他们为祸人间,甚至不需要加上出处与来源,这是神话故事。
然而现实却并非如此,恶念在人类的身上扎根,它不是无缘无故产生的,附带着情绪以及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永远不值得原谅。
例如陈蓉蓉杀人的残忍渴望,又或者是张山贪婪的附加条件,能说他们的动机只是受到蛊惑吗?
究其根本,生命中的蛊惑无处不在,有时候你转个弯就能看到一个丢在地上的皮夹子,在公交车上看到别人衣服口袋不小心露出的手机,看到讨厌的人打开盖子的水杯放在桌上等,诸如此类,全在挑战你一念之差间的道德感,如果你迈出这一步,那么接下来呢?
又在工作中偶然发现你的竞争者电脑没关,回家路上看到隔壁经常言语抹黑你的邻居躺在地上,开车时不小心撞了闯红灯的人却不知道人死没死透的时候......在很多需要做出选择的瞬间,心底的正误开始变得动摇,秉持原则就一定是愚蠢吗?
当一时糊涂和鬼迷心窍可以用作解释恶念产生的原因,原本的错误和卑劣便显得无足轻重,对某些东西的坚守突然变得一文不值。
可蛊惑本身不是罪,就像钓鱼执法的饵,钓的都是“愿意”上钩的人。
场景彻底关闭,任务点值不足以出来的人都被永远囚禁在这里。
钩吻突然想起张山的话——弱肉强食,物竞天择。
这样的你死我活的优胜劣汰就是系统一直以来的生存规则,而所谓“自由”仿佛是这里最大的谎言。
然而,所有人甘之如饴,仍然为此争斗不休。
裴放没有言语地站在一片荒芜里,像是害怕着什么,但这次没有生死门的出现,结算完毕后,裴放很快便出来了。
他看着熟悉的站牌也没上例行接人的大巴车,司机很有眼色地走了。
古怪的人很多,司机也会留他们继续站在原地等待。
上次裴放把颜束他们从生门带出去之后,便收到紧急调控,只好马不停蹄地赶了回去,连招呼也没顾得上打。再加上这次追杀任务失败,裴放回去后花了不少力气也才从系统瞒过此事,又花了些手段把颜束的追杀令改成了违规惩治令。
这样一来就简单多了,随便找个时间带颜束走一趟惩罚区就行了,以后再让这白眼狼还人情。
说起来,颜束认为裴放在系统内几乎一手遮天,其实也不为过,但是他的肆无忌惮里总是没什么好日子的伤痕累累罢了。
任务失败要瞒过系统看起来简单,但裴放也只能抹去自己在行动过程中的实录,他没杀掉人是事实,便会相应的惩罚在等着他。
至于惩罚区......一个所有人都不想回忆的地方。
等裴放从那里出来,已经是心力交瘁,疲惫感席卷全身,本想把主控所的活跟钩吻交代一下再去休息,却发现这二百五一腔热血地跟着颜束进了囚笼。
他倒是不怕颜束出什么事,只怕钩吻道行太浅,在颜束手底下折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于是休息也不敢休息了,裴放又是一通火急火燎地空降,修改程序生闯囚笼,没给他刮下一层皮都是好的。
当时,裴放从直升机上被颜束砍断绳索,顺势摔到花丛里时,倒不是故意装神弄鬼地不想起来,而是身上没一处完好的地方,全是伤。
他摔下来也不轻,咬紧了牙,冷汗浸湿了后背也没能起来。
现在想想,这都什么亏人的事儿,并且眼下他又得扛着这个不要命的玩意儿回去。
颜束可谓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在水里泡了几遭,人发了高烧,囚笼里便是一直强撑着,被砸后干脆直接昏迷不醒了。
有时候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嘴里念念叨叨着“我是谁”、“你是谁”等。
看他脑子不太清醒,裴放想过套两句真话。
但每次一问,这位大佬就延续了清醒时候的臭脾气,一声也不吭了,警戒防备直接拉满。
饶是这样,裴放也有些爱不释手地将昏迷中的人架着胳膊,靠在他的半边身体上。
“哎,我来吧。”钩吻看着裴放小臂上还渗着血,有点于心不忍,好心说道。
“不用。”裴放显然不领情,语气有些不耐烦,“给水晶兰发送通讯,问她是不是死路上了。”
钩吻奉命唯谨地联系水晶兰:“到哪了?老大问你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困难?
这边的和事佬钩吻没来及把后半句的委婉说出口,只听对面传来一个女声,调子上扬,颇为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谢谢我没死,欢迎来到D区,荼蘼呢?问他安好啊。”
太狂了,这姐真的太狂了。
钩吻颤颤巍巍地紧忙关闭了通讯程序,由于精神紧张摁错了好几次,欲盖弥彰地干完之后,钩吻又贼眉鼠眼地瞄了一眼裴放,打哈哈道:“水晶兰的意思是,她快到了,希望你一切都好。”
不解释不要紧,荼蘼……也就是裴放的火只可能烧到水晶兰身上,而经过他这么一解释,钩吻觉得自己也有点危险了。
虽然从来没有明文规定,荼蘼这个名字不能叫,但试问谁敢这么直呼他啊。
钩吻想,水晶兰最近是不是潇洒过了头,已经掂量不轻自己的斤两了,怕是最近没在荼蘼跟前晃悠过,不知道这位如今心狠手辣的程度。
钩吻正在心里默默念叨着,一阵妖风迎面袭来,只见一辆黑色越野疾驰而来,打了一个炫酷的漂移,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然后稳稳当当停在了裴放的面前。
贴着防窥膜的玻璃窗降下来,一位留着波浪卷发的女子束着高马尾,浓妆艳抹唇色嫣红,正是刚刚狂言不逊的水晶兰。
她把鼻梁上的墨镜往下拉到了鼻尖处,仔细瞅了瞅裴放左肩上靠着的人,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十分灿烂:“哟,荼蘼,上哪拐了这么个美人,你给人下药了还是打残了,怎么感觉这人快没了?”
钩吻差点腿软:“......”
不会说话就少说点吧,句句踩在荼蘼的濒临发火的开关上,真以为这几年他们老大脾气改邪归正了?
再说了......美人?颜束?
等她见识过这位大佬徒手捏死人的彪悍和一对一群的武力值,也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不过颜束此刻高烧不断,估计已经在脱水的边缘,脸色像刚刷上的墙皮,五官的攻击性像是被病态完全遮掩,让他在外人看来是有几分不经风雨。
但钩吻即便看着他安静地昏迷着,仍然敬而远之——因为像颜束这种人,根本不可能猜到他会不会突然睁开眼捅你一刀,也就只有裴放敢把他放在身边了。
裴放看了一眼水晶兰,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忍了脾气,居然没开口直接骂人。
水晶兰开了车门,她开的是一辆三排的越野,钩吻帮扶着把颜束弄到最后一排躺下,便跟裴放坐到了第二排。
“荼蘼,你到底会不会疼人。”水晶兰单手转着方向盘,依旧喋喋不休,“不行把他交给我,保准养的白白胖胖,再说你这几年......”
裴放看了一眼车内的后视镜,正好对上水晶兰往后排偷看的眼神,他声音不大却透着凉气:“三天之内,我要D区各线路囚笼空间的程序风险报告,以及休息区各组织的活动轨迹和近期交易,拿不上来,你就去惩罚区待三天再回来。”
钩吻咽了下口水,双手放在膝盖上,突然坐的无比端正。
“我……突然觉得这型的也不太适合我,你留着养,我那儿还有点忙,待会儿就走。”水晶兰顿时没了刚刚停车时的风驰电掣,态度瞬间软了下来,满脸写着“我只是个司机,什么也不懂”的天真。
裴放脸色不太好了,没搭话。
钩吻清了清嗓子,试图缓解一下车内压抑的氛围:“你这车倒是不错。”
本就是个话痨的水晶兰听钩吻居然这么识货,惊喜地一拍方向盘,仿佛正打算口述一篇万字论文来展示她的宝贝。
但还没开始,裴放先来了句:“车没收了。”
痛失宝贝的车主当场就想撂挑子不干了,迫于裴放的威压愣是死死捏着方向盘,凶残地压下心头“大家一起去死”的美好祈愿。
显而易见,车内的气压比刚刚更低了。
水晶兰在马上要失去爱车的痛心疾首中把这种怨念成功转移到了钩吻身上,在心里叨叨个不停:这货故意的吧,好端端在荼蘼面前提这么一嘴,然后自己搁那幸灾乐祸,简直其心可诛。
不行,这得报复回来,不然她今天回去要长皱纹了。
“咳......那个人我给你弄出来了啊,回头给点酬劳。”水晶兰语气压得低,这话更像是从牙齿缝里往出蹦,颇有在码头搞不正当交易的天分。
此话一出,钩吻霎时汗毛倒立,不知道这姐想干嘛,自己死也要拉着他垫背吗?
但水晶兰说的话确实不算栽赃陷害,只是这事儿当着裴放的面说,也是会有被扔进惩罚区的可能。
钩吻思索了一会儿,觑了一眼旁边的人,见没什么反应,本来想直接装傻,但想到上次被发现的经历......于是他有点遮遮掩掩的试探,妄图蒙混过关地开口:“就先放你那儿吧。”
水晶兰笑得有点损:“人没在我那儿哦。”
“那你给弄到哪里去了!”不明所以的钩吻连忙问。
水晶兰猛打了一把方向盘,才悠悠道:“扔后备箱了。”
“你是人吗?”钩吻急了,“你那些个破事儿以后别想让我帮你了!”
“他娘的!我不是人,我能给你跑腿,你个废物点心怎么不自个去。”
“狗东西,你说谁废物……”
两人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各种动物和祖宗十八代满天飞。
裴放并没有开口阻止这一场小学生互掀老底的吵架,也没有被吵到头脑烦乱,相反他觉得心安,类似于一直腾空的脚踩在了实地上的感觉。
他靠在座椅上仰着下巴,莫名有点困了。
只是,有人不这么觉得......
“能闭嘴吗?”
后排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声音,凌厉得像一把尖刀,直直劈断水晶兰和钩吻的小学生骂街。
第44章 休息
颜束揉着仿佛被火星砸过的脑袋睁开了眼,伤口已经被简单处理过,摸了摸额头,却仍然发烫。
他本身是不想醒的,奈何听到一声高过一声的狗叫,实在扰人清梦。
加之他唇焦口燥,嗓音也有些嘶哑,这么一开口,寒气便侵袭而来,冰冻了满车的嘈杂。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钩吻立刻条件反射地噤了声,对喷正嗨且口若悬河的水晶兰便跟着顿住了,一个“妈”字卡在舌头上欲说不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只是一眼又一眼地瞥向车内的后视镜,充满好奇和探究的视线打量着那位刚刚苏醒的活物。
水晶兰在心里暗暗感叹:啧,这长相,便宜荼蘼那混蛋了。
“醒了?”裴放闻声侧过脸,半睁着眼睛,显得有些惫懒。
后座的人眉头拧在一起,似乎很不舒服,手肘顶在座椅上把上半身撑了起来,舌头从下唇轻扫而过。
裴放随机又把头转了回来,朝水晶兰问:“车上有水吗?”
“啊?有。”水晶兰惊醒般立即收回视线,闲出一只手,从副驾座脚底下的箱子里揪出一瓶水直接扔到了后座。
“谢了。”颜束抬手接住,从后视镜里对上水晶兰的视线,“劳驾,车开稳点。”
水晶兰又瞄了眼裴放,这才把一直上百的速度缓缓降了下来。
颜束灌完一瓶水,微微活动了下四肢和颈部,只觉得自己像个刚刚安装完毕的机械人偶,哪儿都生硬,转不过来弯儿似的,轻轻一碰就可能就要散架,遑论此时跳车逃走了。
他只好安静地靠在座椅上,顺手打开后窗。
此时外面刚刚入夜,冷风从大开的车窗灌了进来,扑面而来的冰凉瞬间冲淡了颜束脸上的滚烫,效果堪比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来。
“系统内复刻了外面世界的四时景象和晨昏规律,此时是秋末,正在降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裴放困了,懒洋洋的声音中显露出无害的温和,“你还发着烧,冷就别开窗户了。”
颜束没看前座的人,甚至没有动一下,但他自己知道他是僵硬的,仿佛泥沼里的鱼被人捞到了淡水里,一时无措。
随后,颜束听见自己很轻地“嗯”了一声,或者是真的有点冷,他手指有些颤抖地把窗户摁上去了三分之二。
水晶兰开车正好途径一处休息区,外面是鳞次栉比的高楼,马路宽阔干净,连行人都络绎不绝,甚至路边还摆了不少小摊,生活气息十分浓重,好像与系统外的大街也没什么不同。
与E区相比,简直高了不止一个档次,直到颜束看见明晃晃挂着牌子的赌场、混乱的红灯区以及类似带有宗教兴致的组织场所,都十分惹眼地在大街上打着招牌。
这就离谱多了,能把人直接从臆想拉回现实。
不过......这里确实如同一座有烟火气息的城,而非一群亡命徒的栖身苟且之地。
他们的车绕过中央喷泉的十字圆盘,喷泉之上悬挂这一个巨大的霓虹灯牌,刻着D065。
裴放一直微阖的双眼渐渐看向了车窗外,抿了抿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前面规矩了不少的水晶兰瞅了瞅裴放的表情,显然不想再触怒他。
这样的明目张胆并不是一天两天能形成的,于是水晶兰率先请罪:“太放肆了哈,我回头说说他们。”
D区既然能放这些人把生意做到明面上,水晶兰手底下也一定对他们有所牵制,她生性活泼,爱热闹,把D区搞成这么个灯红酒绿的样子,倒也没什么不好。
“不必。”裴放低笑着叹气,“全系统也就你这个区最有模有样了。”
这里像是活人待的地方,难怪赖在D区的人数一年比一年多了。
此刻的裴放仿佛掺了温度,让人不由自主跟着他的话失神。
沉默了半晌后,水晶兰停止了不断敲击方向盘的食指,突然问:“荼蘼,你说外面如今该变成什么样了?”
她小时候进到这里就再没出去过,早就忘了人原本该怎么活,只把生杀当成了主要的事。
荼蘼......颜束跟着侧目。
随后被裴放从后视镜里抓住了这一小动作,便起了逗他的心思:“喂,少爷,你从外面来的,你说说?”
说你妈,颜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少爷在心里骂过人后果然畅快了不少,于是颜束敷衍了一句:“也就那样儿。”
裴放碰到冰碴子也不恼,罕见地低笑了一下。
水晶兰有点不太适应裴放如今这个样子,大胆建议:“咳,荼蘼,你要不要等会到我那,做个全身扫描检测,我觉得你那个......心律不太正常。”
其实脑子也有点。
“少贫。”裴放收敛了笑意,看向了外面的街景,眼睛蒙上了一层雾。
心思飘向了刚才的话题,外面......谁还记得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