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清晨外出的人群,颜束一步步跟着走到了外面。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的梦太过真实,颜束看着眼前的景象,几乎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否则眼前这一切为什么与梦里相差无二。
从他身边跑过的小孩穿着深蓝色的校服,如果这个能解释,那么公交车站等待的人也都是一模一样的面孔......甚至他们每个人在谈论的事情,复刻般的内容和语气。
颜束瞬间背脊发凉,被冷水冲下去的混沌感瞬间又侵袭了他的全身,几乎要站不住脚。
哔哔哔——
三声鸣笛打破了宁静,如同在颜束的耳边扔了一颗炸.弹,将所有撕扯成一团乱麻的感官思绪都轰了个干净,只是一缕余烬飘在空荡荡的脑海里。
“罂粟!”
颜束没有转过头,他知道是谁,甚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于是,没等冲过来的裴放拉住他的胳膊,颜束顷刻转身,朝飞奔而来的汽车上撞去。
听说人死的时候,思绪会回到一生最眷恋的地方,而从他心里闪过的画面,居然是一片空白,白的刺目且绝望。
颜束与汽车金属外科碰撞的一瞬间想去再看裴放一眼,但眼睛被砸裂的碎片划伤了眼睛,也许是什么重要器官直接被撞碎了,他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痛苦的感觉。
这就是死亡吗?是他的结局。
颜束呼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四周是黑暗的,但他的眼睛好像已经能够适应身边的环境,隐隐约约能看到自己在一个不开灯的房子里,他正坐在沙发上。
这是......
经过一秒钟的停顿,大脑似乎给他送上的答案——这是裴放的房子。
颜束稍微动了动,身上像是被五马分尸过一样,疼痛感顺着传导神经争先恐后地涌上大脑皮层,又在他试图去想为什么会这样的时候,感官全部消散不见。
一切快得仿佛是他的错觉。
咔嗒——
房间里瞬间亮了起来,光线的刺激迫使颜束闭上了眼睛,思绪辗转,而他的身体像是被捆在冰天雪地里,从心脏冷到了四肢百骸。
有人从后面抱住了他。
“罂粟,我好害怕。”
这句话进入颜束的耳朵像是在他的脑子里撞到了什么东西,不断地回荡着,一遍又一遍冲击着他的耳膜。
“说一遍就够了。”颜束吼了一声,挣脱开了抱住他的手臂,条件反射般站起了身。
“怎么了?”裴放只皱了皱眉,那副样子好像只因为颜束挣开了他的怀抱,而非是别的什么。
就好像,眼前这个人自动忽略了颜束的话语。
颜束环视了一圈,房子的摆设是熟悉的,但这种熟悉却不是因为他刚刚坐在这里,反倒像是他在这里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
有些想不起来,但潜意识里的熟悉感不会骗人。
他看向那个透亮的玻璃茶几,又回头看向裴放,视线缓缓下滑,鲜红的血液就闯进了眼睛。
“你的手怎么又受伤了?”颜束说完便皱起了眉。
不是因为他发现裴放受伤,而是自己脱口而出的话里,不自觉用了“又”这个字。
可是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裴放看起来有些委屈似的,缓缓往前走了两步,张着双臂,是一个想要抱他的动作。
“等等。”颜束扶着沙发往后退了两步,觉得脚下有些站不住。
脑子里更像是被灌了浆糊,没办法思考。
裴放奇怪地看着他:“疼......”
这么一个轻飘飘的字,却让颜束如坠冰窟,刚刚身体上的疼痛感像是复苏了一般,每一寸都颤抖不休。
一些碎片式的画面和声音叫嚣着一闪而过。
颜束咬了咬牙,抬眼看着裴放,一字一句道:“卧室有酒精对吧。”
“你不带我先处理伤口吗?”裴放的表情没有太大波动。
反观颜束,身上好像压了一座五指山,无形之中让他垮得不像样子。
他像是受不了面前的一切,立马转身往客卧冲去,疯了一般地翻箱倒柜:“熏香呢?这里有熏香对不对!”
裴放并没有跟进来,而是一个人去了主卧处理伤口。
颜束看着他,像是在观察一个设定好的电子机器。
他扶着门框死死地盯着裴放,自虐般地开始回忆坐在沙发上之前的事情,却仿佛被什么紧紧缠绕着。
不一会儿,他倒在了地上,满身冷汗。
脑子里是纷杂的人群,跑过他身边的小学生,公交车站下站立等待的成年男女,早餐摊边的老头,还有晨练的广播声......
突然,尖锐的鸣笛声乍然打破折磨的束缚。
颜束急促地喘了两口,而后晕了过去,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不省人事了。
脑子里的画面和耳边的声音渐渐归于平静。
......
颜束再次睁开眼,他坐在沙发上,房子里一片黑暗。
熟悉的场景在视线里逐渐清晰,而他的眼底一片冰冷。
A区,主控所。
钩吻抱着一堆文件,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怎么回事?惩罚区这破感应灯都快闪成猴屁股了。”
巨大屏幕前,紫藤一眼不眨地盯着,手指已经快敲出了火花:“别嚷,正在查。”
“咚”地一声,钩吻把文件扔在了一旁的空桌上,一边翻一边说:“你行不行?查了几天还没有一点进展。”
“要不你来。”紫藤头都没回,条件反射地怼了回去。
钩吻表情有点恹恹的,停下了手里的活,后腰靠在桌子上,若有所思:“你说这违规塞进去一个人就算了,你还能处理,他俩能在里面又整出什么幺蛾子,还是说准备拆了系统。”
滋滋滋——
“行行行,我不说了。”钩吻对着瞬间闪红的玻璃墙,立马怂了。
紫藤推了推眼镜,面色并不轻松:“一个荼蘼这几年大大小小的篓子就够受了,偏偏现在还有人跟着一起疯,想让我早日秃顶就直说,明天就去把头发剃了。”
“你说你......该不会一直带的假发吧。”钩吻担忧地凑上前,忍住了手痒,没敢上前摸上一把。
毕竟这哥手起刀落的速度不是他能反抗的。
然而,此刻的紫藤已经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情,像是自己说给自己听,缓缓开口:“这次封锁程序的随机融合,大概率不会是低等级的惩罚机制,起码在二级以上。”
“什么意思?”钩吻倏然站直了身体,刚刚用来缓解气氛的调笑表情消失,心里刚刚压下去的担忧重新涨了起来。
低等级的惩罚他们几乎都经历过,大多数都需要极强的个人能力,简单点来说,只要能打能杀智商够,其实也只是折磨得够呛,基本对他们的生命威胁不大。
但是二级以上的惩罚机制大相径庭,精神攻击才是主旋律。
只有荼蘼经历过,不止一次,这人出来的时候,身上没有外伤,但似乎比全身是血的样子还要惨烈。
“二级以上的惩罚机制,也许是空间型,也许是时间型,具体我也没真的见过。”紫藤活动了一下手指,“可不管是哪一种,惩罚区既然闪了红,就代表有异常情况,我推测他们两个可能在某些情况下被分割开了。”
“那就是有一个被绊住了,是谁?”钩吻有些着急。
紫藤摇了摇头:“不知道,先不用太担心......”
话音未落,屏幕上的指示灯突然发生了转变,闪红突然消停了,一切恢复了平静。
两人一阵语塞,半晌后,钩吻抬起手指指了指:“咱们好像真的不用太担心。”
紫藤:“......”
那俩货迟早让他头发掉光。
紧接着,他们发现惩罚区放进去的监测程序又出现了异常,虽然无法得知惩罚区和封锁程序具体融合的场景情况,但却通过数据每分每秒的刷新得知——其中某些程序突然一分为二,就好像真核生物的细胞一样,在此刻进行了有丝分裂。
“这......”钩吻干咽了下口水,“太惊悚了。”
仍然漆黑的房间。
颜束忍着脑子里快要崩断的神经,那些重复过的相同画面争先恐后往挤进来,像是要把那点记忆空地撑得炸裂。
前几次残存的意识仍然是模糊的,他坐在沙发上紧紧咬着牙,这种仿佛被风暴席卷上高空的感受让人晕眩感不断,但他不再会迷失在一次次的重复经历中。
真实的记忆短暂地唤回神智,颜束跟着稍稍清醒。
他不是没有经过过这样的事情,在一段记忆场景中重复往来的经历着其中的事情,人迟早会被这种叠加的精神记忆压垮。
一遍又一遍搅乱原本的记忆轨道,循环经历这些发生过的事情,即便其中某些情节不大相同,但复制的情节走向依然不会乱。
例如,哪怕颜束没有动手,茶几也没有碎,但裴放的手还是会受伤,他们还是会一步一步地往下走......最终连自己也分不清其中那一个才是最后的真实。
之所以能产生这种情况,是因为人在这段场景里的情绪波动不稳定。
惩罚区二级以上的惩罚机制多属于精神层面的攻击路数,没有血腥暴力的场面,基本难对付的NPC也非常少,这里更容易让人迷失,永远无法找回自我,直到精神世界彻底崩塌。
啪嗒——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白色的灯光亮了起来,颜束这一次没有闭眼。
他像是在等身后的人抱上来,脚步声很轻,但是在此刻寂静无声的房子里显得异常清晰,直到一双手从后面绕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环住了他。
“别说话。”察觉到近在耳畔的呼吸声,颜束率先开了口。
他突然觉得,自己没有想象中的杀伐决断,原来只是一个虚假的数据,都有让他动摇的可能。
身后的人果然没有说话,颜束微微侧了侧脸,余光瞥见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下一刻,颜束闭上眼,反手把出鞘的刀首猛然刺进了身后那人的心脏处,仿佛他从来没有犹豫过。
一声闷哼自耳畔流进颜束的脑海中,他的心脏仿佛颤了颤。
紧接着,周围的场景如同玻璃房间一般开始寸寸碎裂,一片一片地砸了下来,包括身后的人和环住他的那双手。
霎时,颜束被扯进了一片不见丝毫亮光的黑暗中,他明明睁着眼睛,却又好像睡着了一样。
“罂粟,罂粟......”
有个声音在叫他,颜束耳朵有些疼:“你是谁?”
“你不听话了。”
颜束只觉得脑海中剧烈震荡着,声音连带着嘶哑:“你是什么东西?”
那声音好像并没有听见他的问题,自顾自地说道:“想不想让他活,或者你愿意替他去死?”
谁?让谁活着,他又要替谁死掉?
“没关系,你是好孩子,我会给你选择的时间。”
......
全身都疼,每一处都好像绑着一根铁丝,同时往不同的方向用力,要把他的皮肉、骨头、器官从身上扯离,让他像一个雕塑从高空坠落,碎裂彻底。
“裴放!”
颜束从一张熟悉的床上睁开眼,刺眼的白光让他什么也看不清,他猛然起身却又立马扯了回去,身上到处都插着五颜六色的线,根部深深陷在他的皮肤里。
“你醒了?”声音很近,就在跟前。
颜束没再乱动,而是眨了眨眼睛,那种重度散光的感觉让他非常不适应,眼前模糊一片,双眼失神地望着面前看不清长相的人。
尤其因为光线刺激,颜束的眼睛有些不受控的溢出了几滴泪,搭配着全身的错综复杂线路,看起来无辜中又带着可怜。
旁边的人似乎挥了挥手,那盏刺得人眼睛酸痛的灯光终于被移开。
颜束的视线逐渐清晰,眼前的人很熟悉,他所处的地方也同样让人难忘——主控所。
“别乱动。”那人看着被缚在单人高架床上的颜束开口,“你这次玩大了,罂粟。”
果然又回来了。
颜束眯着眼睛,左手握住那些连在手臂上的电线,骤然用力一拽,一旁巨大的仪器噼里啪啦倒了下去,“轰”地一声巨响,砸在了地面上。
他把手从其中抽了出来了,带着粉身碎骨的魄力瞬间挣脱掉束缚着他的无数线路,上身微微挪动,一脚踹向面前的人。
“阻止他!”
这一嗓子刚喊出来,长腿近在眼前,那人被踹倒在墙角,颜束已然站起了身,虽然还有点晕晕乎乎,但是收拾这几个杂碎足够了。
四周闻声而来的人有十几个,二话不说直接扑了过来。
颜束抬脚踢翻了刚刚躺过的那张高架床堵在门口,从腰间的卡扣上拔出匕首,提起墙边的人把刀抵在他的脖子上:“让开!”
“你以为我们的这条命就很值钱吗?”那人嘴角还带着得意,“罂粟,你还不明白吗?你从这里离开,又能比我们活得多自在。”
说完,那人发狠般朝刀刃上一顶,喉管当场被割断了一半,鲜血喷涌而出,整个人瘫软下去。
周围的一群人见状,像是被刺激到似的,拳脚都冲着颜束的方向。
颜束趔开一拳,转身匕首就插进来身后一人的腹部,接着把人一肘推了出去,砸开左边冲过来的两人。
他短暂地喘了口气,脚步有点虚浮。
这时候,整间房子开始闪着红光,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主控所内部。
先不论他能不能坚持到越来越多的人赶来之前,把身边这群麻烦解决掉,而是刚刚醒过来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以及不甚清明的脑海,很有可能直接让他倒在原地。
他必须趁机走。
颜束双臂挡住抡过来的钢管,匕首在手底下转了个圈,他狠狠往后一拉,对方手腕上的伤口深可见骨。
钢管随即就落到了颜束的手上,他的眼睛瞥到左后方,那里有一快大约两平长的玻璃,没有闪红......这是一块普通的玻璃。
主控所的整栋楼都是特殊玻璃材质,均附有各种随机应变的程序,一般是不能被暴力破开的,并且有防火防盗的功能,但每一层也会留下一面普通玻璃。
毕竟很多事情做绝了,定然会物极必反,建造这栋楼的各位也是十分清楚这一点。
这一面普通玻璃就像是监狱里的那扇高高竖起的窗户,看得着却动不得。
然而,颜束却像是看到了一道生门。
高架床堵住的门已经摇摇欲坠,颜束手里的钢管抡了出去,接着抬腿踩过倒在地上像棺材一样的仪器,后脚一蹬,双臂护在头前,直接撞裂了那一面普通玻璃。
“这可是三十楼!”
“他找死吗?!”
主控所一共有三十层,最顶层颜束当然不会陌生,可以说,整栋楼的每个地方他都十分熟悉,就像每一个囚徒曾经妄想逃离时,都会把自己身处的牢笼摸得透彻。
所以下一层的普通玻璃是哪一个,颜束也非常清楚。
他活了这么久,逃离后又回来,不是为了在所有人面前表演一出三贞九烈的跳楼大戏,更不是满头官司地用自己去赎回谁的命。
颜束就像是家养的小鸟,见识过外面一番山辽海阔,怎么还可能愿意寻求那每一次出去的偷摸机会。
——他要身无负累,永远离开。
“啪”地一声,颜束双手勾在刚刚撞碎的碎玻璃边沿上,精准地找到了二十九层那个没有闪红的普通玻璃,一脚踹碎了。
他脚尖一勾,双手脱离,从碎裂的窗口滚了进去。
方才的警报点是从顶层传遍整栋楼的,这一会儿,所有人都在往上面赶。
一时半刻之间,即便是紧急修改警报信号,也还没那么快。
颜束背靠在这间堆满各种柜子的屋内,走廊上来来回回的声音近在耳畔。
“三十层的事,他们搞不定,咱们过去有什么用。”
“这位搞出的动静,好像人多就能解决似的,那怎么溜出去那么长时间都没人发现。”
“人家还是自己回来的......”
颜束觉得浑身发抖,一些事情开始在他的脑海中慢慢形成画面,一帧一帧地诉说着自己跟裴放后来的事情。
没错,他是自己回到了这里。
然而那个声音却问:“想不想他活着?”
所以说,他回到系统昏迷之后的一段时间,裴放发现了并且跟了进来。
颜束一阵火大,那人是不是疯了!
裴放现在在哪里?
颜束背靠着墙,攥紧了拳头,要先把人找到。
主控所第七层,是专门根据牵引定位进行查询和追踪的地方,那边一定能够查的到裴放现在的位置。
既然他一进系统就能立马被发现,裴放当然也不例外。
系统没有理由这么轻易放过他,让他从那片黑暗中醒来,惩罚才开始对吗?
颜束心底像是被重新冰封的湖泊,没了春暖花开,只剩下千里寒冷。
第七层......颜束咬了咬牙,刹那拉开这间房门,手里提了一个凳子甩了出去:“晚上好,借点东西。”
“你......”外面两人刚蹦出一个字,便被兜头而来的凳子砸中了脑袋。
颜束手起刀落,两人的脖子上皆是一道深深的血痕。
每一层的人员出入都需要扫描手环上的个人信息进行识别,颜束现在肯定被拉进了黑名单,无法在主控所自由出入的情况下,他总不能只通过寻找普通玻璃从外部一层层下去,那太浪费时间了。
这样就简单粗暴多了。
手环虽然没法人为取下来,但是托运尸体对他来说还不算体力活。
【29-036号信息准确,识别成功,请通过。】
“裴放,你可别死得太快了。”
玻璃门缓缓打开,颜束有一瞬间的迟疑,快得像是错觉。
那一刻短暂脱离出本体的意识仿佛架在空中,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着当年的自己心甘情愿地跳进那个早就设置好的陷阱里。
第90章 试验
“那些事情都是每时每刻会发生的,这是社会的普遍现象,自然有法律去制裁他们,这跟系统没有关系,跟你也没有关系!”
“是吗?莫名其妙的人口失踪不算有关系,没有线索、查不出结果不算有关系,那是不是要等到所有人都陷入到那里,到时候才算吗?我不去处理,还有谁可以......”
“颜束!你非要把自己跟系统混为一谈吗?”
“......”
那时候,眼前的人没有回答,一直沉默着,好像能跟站到地老天荒。
没人能改变罂粟的想法,裴放也不能。
他隐约觉得,自己是没办法留住人了。
但有句话说的好,即便你知道没有任何结果,你也愿意陪某个人走一段路,然后再各自重新回到自己原本的轨道上。
裴放知道,颜束原本就是这么想的。
那个人从来没有想过真正的逃离系统,他跟着自己偷偷摸摸跑出来,只不过是想有一个短暂而美好的回忆,然后依靠这么一段回忆给自己毫无光亮的往后一点慰藉。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他说不要,就这么撒手不要了。
颜束没办法把自己的经历和系统完全分离开,他始终是要回去的。
他看着理智冷漠,其实做不到袖手旁观和心安理得。
裴放这么想着,无非是死无葬身之地,有谁一生到头都能够绝对冷静处理所有事情,从而不走错一步呢?
然而,颜束的担心是正确的。
只不过裴放重新踏入这个地方的时候,没有预想之中的围剿和枪炮,有的只是眼前白光一闪,人就不知今夕何夕了。
彻底没有意识之前,裴放想,自己是不是再见不到那个人了。
......
“明天早八,今天还是别通宵了吧。”穿着黑色长袖的男生嘴里叼着一根烟,手指在键盘上不断敲打着,面前的屏幕是五花八门的游戏。
裴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瞥了旁边人一眼:“我睡了多久?”
黑色衣服的男生吐出一口烟雾:“一个小时左右就迷糊了。”
“一小时......”裴放总觉得自己似乎睡了很久,久到忘记了很多事情,忘了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这是在哪?”
“不是吧,裴哥!”黑衣男生笑着又看他了一眼,“学校门口网吧啊,今天刚考完试,我说出来放松一下,刚打了一盘你就困了,我叫都叫不醒,没有你震场子,你看我都输多少了......”
学校、网吧、考试.....循着这些话,裴放脑海中渐渐有了成形的画面。
今天专业课测试,他昨晚抱佛脚到深夜凌晨,所以才会困成这样。
他们在A大上学,今年大三了。
裴放从旁边男生的桌子上拿了一支烟:“打火机?”
“你?”男生一盘游戏刚结束,把自己的小眼睛睁得老大,“你不是从来不抽烟......”
“是吗?”裴放还是接过打火机点烟。
“您老说了,这玩意儿只有束手无策的蠢人会形成依赖。”男生一边说,一边跟自己也点上一根。
“束......”裴放愣了愣,忘了把烟往嘴里送。
“对,束手无策的蠢人。”男生看着他迷茫的样子,以为这位根本没睡醒,“怎么还没从梦里回来,给你点杯冰饮料清醒清醒?”
“不用,回去补觉了。”裴放抽了两口烟,直接起身往外走。
“喂!我输的还没打回来啊!”男生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嘴里念念有词,“抽的这么熟练,也不像以前从不碰,难道之前是戒了?”
没人回答他这个问题,唯一能带飞的大佬都走了,他留在网吧打一晚上可能也赢不回来,于是关了两人的电脑,蹦蹦跳跳追了上去。
裴放沿着这片街道往回走,林荫道旁边还有不少同龄人,大概都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他一步一步踩在刚下过雨的水泥地上,却没有丝毫的实感。
后面的人追了上来,一条胳膊搭在了裴放的肩膀上:“走那么快干什么,吃个饭再回去,学校食堂这会儿都关门了。”
是啊,这条路上的饭馆真多,卖什么小物件的都有,可是裴放丝毫提不起兴趣,并且像是被这些霓虹灯牌晃了眼睛,并不想多看一眼。
他拍掉肩上的手,神情郁郁:“你自己吃吧。”
“哎......”
一个普通的学生,还要考试,还要上早八,裴放躺在宿舍床上捂着被子,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在梦里,他从会走路开始就在训练场上练格斗,然后自己会被塞进一个实验室中......而父母就站在一墙之隔的外间,用各种仪器观察他们唯一的儿子。
后来他离开了这种生活,也不再奢求那一点每次奄奄一息后的微薄关心。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
宿舍里其他三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但没一个早上醒来上课的,裴放是第一个起床的,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他觉得头脑都不太清楚了,洗了把脸再出来时,其他人也都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