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就在池停犹豫要不要适时宣传一下尊老爱幼的人类美德时,只见月刃微微一笑,将手里的书端端正正地放回到了书架上,十分无辜地展示了一下空落下来的双手,简直是一改常态的好说话。
伴随着拐杖在地面上的那下敲打,店长闷声地“哼”了一下,才将视线转移到了池停的身上:“欢迎光临,探险家,体验本店项目请跟我来。”
态度一经转变,比起对待月刃这个契奴的时候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然而这种生锈锯子般的声音实在是太过难听,加上一双透过凹陷的眼眶直勾勾看过来的血红色眼珠子,实在让人很难从老人的身上联想到半点的和蔼。
池停倒是笑得非常客气:“好的,您带路。”
店主转身的姿势也如提线木偶般僵硬,在带着他们往里面那扇门走的时候,还不忘用拐杖重重地敲击了一下旁边的提示牌。
上面写着的内容赫然是——店内期间,请管好您的契奴和狗。
“……”池停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发现月刃也正好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男人微微地浮起了嘴角,朝他张了张嘴:“汪?”
池停:“……”
幼不幼稚。
穿过这扇门继续往里面走去,可以闻到店内腐朽的气味更重了,而且已经很显然地可以区分出并不是书籍的霉味。
分明的腐肉的味道,甚至于因为没有了外面那些味道的掩盖,池停依稀感到从面前的这个老人的身上也可以分明地闻到同样的味道。
而老人对于周围这些难闻的味道浑然不觉,一边动作僵硬地带着他们往里面走去,一边介绍着店里的情况:“欢迎来到亚勒兰古城的历史体验馆,我们这里没有提供额外的冒险者宝箱,因此很少会有探险家愿意光顾,您也是我们今天的第一位客人。哦对,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叫我老科尔里奇。”
说着,他又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步子才微微一顿,做了一个看起来不太娴熟的“请”的动作:“我们到了。”
没有想象中可能出现的任何具有冲击性的画面,最后的这个房间,看起来只是一个极度简单的阅览室。
除了周围陈列着的跟外面一样的人文宣传书籍之外,只剩下孤零零地安置在房间中央的那张方桌,桌面上端正地放着一支笔和一叠白纸,所有的一切都简单地一目了然。
虽然这样的情景已经足够有了一些猜测,池停还是不死心地多问了一句:“这是?”
“我们城市虽然欢迎广大的探险家们,但是除了冒险之外,劳逸结合也很重要。既然来到了我们书店,就希望能够让您静下心来,好好地感受一下亚勒兰古城中的勇者之心。”
老科尔里奇笑着回答,但是这样的表情让他这张宛若骷髅的脸显得更加诡异,“只要完成三份城志的摘录,您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当然,如果您愿意的话也可以在这里待得更久一些,听说只要拥有足够的勇气,真正的勇者说不定能听到来自于远古的召唤哦。”
真的是摘抄。
跟之前遇到的那些冒险项目相比明明简单至极,但是池停的表情却是在这一瞬间肉眼可见地痛苦了起来。
沉默了许久,他默默地瞥过身边的月刃,清了清嗓子:“按照城里的规则,让契奴来完成,应该也都是一样的吧?”
“不行!”老科尔里奇脸上的笑容瞬间荡然无存,毫无表情地看着池停,森然的语调几乎没有任何起伏,“我说过,亚勒兰古城的历史是神圣的,只有真正的勇者才能感受到留存在城市里的勇者之心。契奴,这种低贱的存在只会污染城市里的纯粹,他们早就已经……不该存在了!不该!”
与这番厌恶的话语所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老科尔里奇再次看向池停时,那充满期待且炙热的眼神:“来吧,开始吧。亲爱的探险家,只要你知道了亚勒兰古城的历史,相信一定可以明白我的感受了,我保证,你会愿意为我们的城市贡献一生。”
池停跟月刃默默地交换了一下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明白了,我抄,我抄就是了。”
池停随便拿了一本城志在桌子前坐下,见老科尔里奇关上房门离开了,才将注意力重新落向桌面上的那些摘抄工具。
不管怎么看都是普通的纸笔,但是刚才那个店主老科尔里奇的态度实在是太古怪了,很显然,在摘抄的过程当中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说……”池停抬头看去,话语一顿。
在他的视线过处,可以看到月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不远处的墙旁找了个位置,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这间阅读室仅有来时的一扇门,周围都没有什么窗户。
在这样浓烈的腐味笼罩之下,月刃的神态看起来倒是相当自在。
他闭上眼睛,本来已经准备要趁着池停摘抄期间小憩上片刻,闻言将眼睛稍微地睁开了一条缝:“嗯?”
池停顿了一下:“算了,没什么。”
话是这么说着,再看向面前的纸笔时,还是不由再一次地叹了口气。
平常时候怎么动脑子都好,但要他一直面对这么多的文字,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感到头疼。
而且,这件阅览室里的书跟外面书架上的还有着明显的不同。
虽然应该是同样的排版和内容,但是这边的书采用的都是一种池停所看不懂的文字。大概是这座城市的居民所使用的本地语言,但是弯弯绕绕地宛若蚯蚓般的古怪字符,一眼看去只让他感到更加瞌睡了几分。
“其实我挺愿意为您分忧的,可惜规则并不允许。”
眼看着池停的整个眉头都要拧到了一处,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让他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月刃只是微微一笑:“不过虽然帮不上忙,我至少可以确保你有一个完美的任务环境。所以,为了犒劳你摘抄辛苦,要是期间有发生其他什么事的话,尽管放着我来解决。这样的分工,不知道还算满意吗?”
池停留意到地面上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连在一起的影子,眉梢微微挑起几分,眼底也有了一丝的笑意:“可以,非常满意。”
将桌面上的白纸铺好,他拿起了放在旁边的笔。
在面板的提示规则当中,既然有一条单独强调了每日任务的重要性,相信一定可以从中找到一些额外的重要线索。
池停按照城志上面陌生的文字,依葫芦画瓢地一笔一画勾勒了起来。
一时之间,寂静的阅览室中只剩下了笔尖游走的沙沙声。
起初的时候只是简单地进行着任务,渐渐地,池停书写的速度在不知不觉间也加快了起来。
他惊讶地发现,明明是陌生的文字,伴随着摘抄的进行,居然真的看懂了这些记录着的属于这座古城的传说故事。
那些扭曲的文字在池停的面前渐渐地开始游动了起来,悄无声息地烙入他的眼中,在他的瞳孔中渐渐地勾勒出一个复杂且诡丽的图案。
那是始终高高地悬挂在城市喷泉广场上,属于亚勒兰这座城市的古老图徽——代表着绝对纯粹的圣洁十字。
每个路过的探险家都曾经驻足遥望,所有的居民每天都对它投以最虔诚的礼仪,感谢那位勇者为这座城市所带来的和平安宁。
而此时,不断扩张的纹路似乎还在朝着池停更深处的意识持续蔓延。
无声无息间,血色的十字在眼底绽放,他看到了无数的属于过去的史诗画面。
空空荡荡的阅读室里,只有顶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从月刃的角度看去,池停背脊挺直的身影,依旧在认真地着进行摘抄。
他的视线久久地停留在那张侧颜上,脚底下的黑影忽然间跃跃欲试地动了一下,不动声色之间,紧紧地缠上了池停的影子。
一切看起来不过是完全随心的一个简单动作,以月刃的做派最多就是为求心情愉悦,偷偷摸一下也就收回来的。
然而,就在两人影子碰触到的那一瞬间,月刃的脸色在有所察觉下微微一变。
下一秒,他已经从地面上豁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桌前,一手支着桌面,俯身探到对方跟前看了过去:“池停?”
池停摘抄得格外认真。
跟之前的敏锐不同,即便在这样的近距离之下,他恍然浑然未觉,一笔一划地继续着白纸上的书写。
月刃皱了下眉,伸手一把抓住了池停的手腕。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池停被打断摘抄后下意识地想要继续,但是在几次用力之后,并没能从月刃手中挣脱。
他才终于缓缓地抬头看了过来。
对视的那一瞬间,月刃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眼底盛开的图腾,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瞳。
密集的血丝,宛若层层蔓延的蛛网,又像是无限滋长的荆棘。
猩红的十字绽放得瑰丽且浓艳。
月刃微微俯身,直勾勾地对上池停明显迟钝浑浊的视线。
很明显,这种迷离的状态本身就很不正常。
月刃顿了一下,像是在确认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字一顿地问道:“池停,还记得我是谁吗?”
当这样一句话落下的时候,直播间的特写镜头刚好切到了池停的脸上。
在擂台挑战结束之后,两个高级宝箱到手,不堪积分压力的观众们也都捂着滴血的小心脏纷纷退了出去。
不知不觉间,整个直播间又变成了秋骥的包场。
此时落入秋骥视野当中的是池停抬眸看来时,绽放在眼底的那个猩红十字,对于身经百战的老玩家来说,一眼就足以看出这是非常明显地遭到了精神污染,而且情况显然很不乐观。
秋骥皱了皱眉,神态间隐隐地也有些担心。
在前面的擂台挑战上,这个池停已经表现出了绝对亮眼的个人实力,这样的实力,基本上已经决定他要从这个《失落的宝藏》副本通关离开也不过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可是现在,一旦牵扯到精神污染,结局就未必了。
别说是新人,即便是目前已经位居排行榜头部的顶级玩家,面对强大的精神冲击时也会依旧感到非常头疼。
这与本身的实力强弱没有半点关系,只是当一个人在无法分辨真实与幻觉的状态中沦陷太久,最后的结果往往是失去理智的掌控之后,彻底地陷入癫狂。
秋骥见过太多人一步一步忘记自我之后沦为了无知无觉的怪物,这其中,也包括他刚刚失去的那位队友。
以目前的角度看去,池停的状态确实非常不好。
恍惚间,秋骥仿佛看到直播间画面中的那个身影与老八一点一点地重合。
突然间涌上的不好回忆,让他到底没忍住地在心里低低地爆了声粗,点上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两口。
画面中,池停还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跟月刃对视着。
迷离飘忽的视线久久地停留在咫尺的那张脸上,因为疲惫就要徐缓地垂下眼帘,忽然间托上下颌的力量让他又被迫将头抬高,就这样再次地与月刃四目相对。
整整的十余秒的寂静,池停眼底的十字周围缓缓地流过了一抹异样的光色,似乎才稍微映出了男人高挑的身影。直到终于在脑海中疯狂涌现的一片幻觉中捕捉到一丝现实的画面,才徐缓地开了口:“知道,你是……月刃。”
因为权限的原因,秋骥在池停说名字时只听到了一声“哔——!”,但悬着的心至少终于落了下来。
他再一次深深地吐出了一口烟:“实力强,连意志都这么坚定……现在就能做到这个地步,等来到圣域之后,看样子也肯定没我们七海的份了……”
花了那么多积分追播到现在,结果却发现大概率是白费功夫,这让秋骥多少有些愁苦。
只可惜,副本中的两人显然感受不到金主爸爸的苦逼。
在进行摘抄的期间,池停感到脑海中被无形的力量填入了一片无比巨大的信息。
短短的时间里,他仿佛置身在亚勒兰古城的过去,成为了浩瀚历史当中的一位经历者。
无数的画面充斥着他的脑海,宛若电影片段的倍速播放。
炫目的镜头同步分成了几条混乱的时间线,疯狂地涌入了的记忆当中。
池停仿佛真切地感受到了亚勒兰古城民们在恶魔统治之下的绝望,目睹了勇者战胜恶魔后身披的荣光,他见到了那天万民沸腾的场面,甚至于,似乎还亲手触摸到了那份传说中的至宝……
圣洁的光芒笼罩之下,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个无比期望再次见到的,熟悉的身影。
这些人站在他的面前,笑着叫他,池队。
这样的画面,让他下意识地也想要露出微笑。
直到那一只冰凉的手握上了他的手腕,才让池停在无数奔涌的幻想画面当中,找到了真正属于现实的那块碎片,面前扭曲的画面渐渐地,似乎重新回到了那间安静简洁的阅览室中,周围只剩下了他,以及跟前那个身穿黑衣的男人。
巨大的精神消耗让池停的脸色难免有些苍白,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努力地平复了一下因为突然挣脱幻境后有些过分起伏猛烈的胸膛。
很显然,不管是沦陷的过程还是挣脱的过程,都极度的耗损体力。
池停很努力地才能保持正常的表述,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徐缓,却是安抚的内容:“只剩最后一份了,很快,我就可以抄完了。”
池停说着,抬了抬宛如注铅的手臂,却没能从月刃的手中挣脱出来:“……放手。”
在池停这幅肉眼可见不太妙的状态之下,月刃没什么表情地挑了下眼眸。
眉头紧皱,语调听起来倒是一如既往地带着揶揄:“这破日常任务也不见有什么奖励,就算完不成那老头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看你这着急的样子,这是摘抄给抄上瘾了?”
“实话实说,感觉确实还算不错。”
池停眼皮缓缓地耷拉了下来,视线落在跟前写满异形文字的白纸上,盘踞在眼底十字周围的血丝顷刻间又繁盛地蔓延开了几分,伴随着他嘴角浮起的弧度,有着一种别样的瑰丽,“留在这个城市中失落的宝藏,说不定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存在,真的……确实有一种让人很难拒绝的诱惑。”
宛若呓语的声音中透着一丝玩味的憧憬,池停略显癫狂的神态宛若遭到了蛊惑,然而就在这样足以让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近乎沦陷的瞬间,面上的笑意又渐渐地带上了几分冰凉的讥讽:“不过也真是没有其他的新意了,到什么地方都能遇到玩这种洗脑游戏的,忽悠鬼呢。”
月刃直勾勾地留意着池停的一举一动,本来已经开始考虑直接把这人横抱起来扛走的可能性,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稍微愣了一下。
他垂眸扫过对方明显沦陷在迷离中的视线,但也已经足以知道池停依旧保留住了理智,渐渐地恢复了一贯玩味的神态:“既然那么难以拒绝诱惑,你还嫌弃?”
看得出来池停的脑子确实非常浑浊。
现在,他需要过了很久才能听明白月刃的话,抬起没有焦点的眼睛看向那个男人,轻轻地笑了一下:“虚假的美妙从来没有任何意义。白日梦里就什么都有,让你每天什么都不做就在那做梦,你不嫌弃?”
“……”
月刃也是没想到这人到了这种状态还能怼上一句,沉默了一瞬却是无声地浮起了嘴角,手上一松,收回了抓在池停手腕上的力量,“明白了,既然你这么希望的话,那就请继续摘抄你的最后一份吧。”
池停重新端正地坐回到了桌前。
在他继续开始书写的时候,眼底缠绕在十字旁边的血丝也开始踊跃地蔓延了起来。
这一次月刃并没有回去墙边,而是这样无声地站在一旁,就这么垂眸地看着这个奋笔疾书的身影。
他的视线定定地锁在池停的脸上,看似漫不经心,脚底下的影子已经悄然地绷紧了起来,只要稍微有那么一丝危险的趋势,就准备继续刚才没来得及把人扛走的行动计划。
直到,池停终于完成了最后一个字的书写,整个勇者的故事在他脑海中落幕。
伴随着代表结局的句号,他眼底的血丝已经继续占据了整片的眼白,中央的十字流转着异样的光色,正好反衬着城志合上时映在封面上的城徽,诡异的贴合。
池停整个脑子依旧处在一片又晕又胀的状态中。
摘抄过程见到的所有的画面仿佛都烙在了他的脑海中,巨大的信息量挤压下只觉头晕脑胀,这让他狠狠地甩了几下头,才终于从眼前奔涌的幻彩画面中渐渐抓住了现实的残影。
他摇摇晃晃地想要从位置前站起来,好在月刃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才勉强撑住桌面没有重新跌坐回去。
依稀间听到动静抬头看去,正好看到阅览室的门再次打开了。
仿佛知道里面发生的一切,老科尔里奇十分精准地卡着时间再次出现,扫过月刃扶在池停身上的那只手,厌恶的神色一闪而过,当即又换上了一抹自以为和蔼的笑容:“不愧是一位优秀的探险家,居然这么快就完成了三遍的城志摘抄。怎么样,还喜欢我们亚勒兰的历史吗?”
话落的时候,他看向池停眼底诡异的十字架,更加充满了扭曲的期待。
“当然。”池停不紧不慢地开了口,神态看起来相当虔诚,且对之前的经历意犹未尽,“要不是实在体力不支,我还想对贵城的历史有一些更深入的了解。”
“这真是非常遗憾。”老科尔里奇定定地看着他,“但是我们一直相信,真正的勇者一定能够带领我们再次找到传说中的宝藏的。希望您就是我们所等待的人,亲爱的探险家。”
池停看起来很累地点头:“我也由衷希望。”
就如最初所说的那样,这家店铺提供的项目并没有任何宝箱的盈利。老店长送到门口的时候,还额外赠送了一本最新版的城志,让他们带回去做个纪念。
池停现在一看到封面上的标志就感到仿佛打开了脑中的记忆之锁,晃神之前快速地收了起来。
他在月刃的搀扶下神情疲惫地走出了书店。
直到背后的大门关上,才听到有人低低地嗤笑了一声:“应该可以松手了吧。”
等到出了门口,池停瞳孔恢复成了平时的最初模样。
眼中的血色十字在离开书店的过程中已经渐渐褪尽,然而凝聚在瞳孔中央的一点,蠢蠢欲动的血丝仿佛无法抹去的烙印,似乎随时可能向周围蔓延。
听到月刃的这么一句调侃,他才松开了抓在对方左臂上的手,瞥过一眼那已经被他折腾皱了的衣袖,只是轻轻地清了清嗓子。
看起来似乎是月刃在扶着他,实际上始终都是池停在拽着月刃。
毕竟从他摘抄完之后就感受到了一抹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这让他莫名感到这个男人的心情似乎在他做任务期间等得有些格外浮躁,确实担心一时不爽会拿书店的那位老店长当场开刀。
池停刚才在老科尔里奇面前故意做了点样子,等出书店之后脸上早就已经少了很多迷茫疲惫的样子,但是眉目间的倦意还是有些分明,看得出来这个摘抄的过程确实对他造成了很大的精神消耗。
他刚才抓得确实很紧,眼见小心思被戳穿了干脆也不继续藏着:“毕竟是城里的NPC,随便刀了万一引起其他连锁反应多麻烦,对吧?”
“是这个道理。”月刃点了点头,“不过我愿意不做计较,主要也还是那老头运气不错。要是真把我亲爱的主人给弄疯了,没人配合我通关,现在大概也不用考虑这种麻不麻烦的事情了。”
池停头晕目眩的感觉好像清醒了一瞬,他抬头看去。
什么意思?
这人刚才那么生气,是因为他?
“先回酒店吧。”月刃对这样疑惑的视线视而不见,一边往回走去一边看似随口地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在摘抄的时候你都到底看到了什么?”
摘抄的后遗症非常明显,池停只要稍微一想,脑海中就浮现出了那些仿佛真实记忆般的画面,一度有些混乱了现实:“很多,到现在脑子里还有些乱乱的。”
他微微皱了皱眉:“要说的话,大概可以算是一段这座城市的大型历史纪录片。我跟着以前的那位勇者经历了战胜恶魔拯救城市的完整过程,但是……我觉得这个故事应该增添了很多艺术加工。”
他抬眸,依旧有些虚浮的视线落过古城远远近近高地错落的建筑,因为遗留在脑海中的残影也有那么一瞬间模糊了现实与幻想的恍惚:“在这个故事里,将勇者的一生渲染得太美好了,美好得更像是一个童话故事。要不是对我来说童话这种东西本来就是骗人的,说不定也已经被彻底地套进去了。”
月刃一直在旁边听着,到了这会儿才饶有兴致地笑了一声:“以前倒是没发现,你还是一个悲观主义者。”
“不算悲观,只能说是已经习惯去被迫面对现实。”池停垂了垂眼眸,摸着手腕上的串珠,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最后有些玩味地啧了一声。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他倒也很愿意去相信这个故事当中为他描绘出的一切。
在那个故事中,只要能够找到勇者失落的宝藏,就能够实现他所有的愿望。
而当时在他最后完成摘抄的结局,他确实也看到了以前接触过的人们重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摧毁的家园被兴建,所有的异种遭到了彻底消灭,就连一直挂在嘴边所谓的希望世界和平的愿景,也在宝藏的祝福下彻底地成为了现实。
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
美好到——太过扯淡。
这些要都是真的,勇者当时为什么不借助着宝藏的魔力,让这里的所有人都从副本中解脱?
而不是至今这样,依旧被绑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游戏系统当中,接待一批又一批玩家的到来,过家家一样地对那些恶魔的后代发泄着世代的仇恨。
越是这么夸大渲染,背后所隐藏的真相有时候就越是肮脏。
所以这座城市里到底藏了什么?
真的是勇者留下的宝藏吗,亦或是,潘多拉所带来的魔盒?
回去酒店的路上,池停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一下他所见到的勇者故事。
基本上跟他们听说的版本没有太大差别,只不过这一次的故事清晰地记录了结局——战胜恶魔后的勇者并没有愿意将宝藏留给居民,而是选择将它藏在了一个未知的地方,等待着新的勇士来发现它的存在。
而在观看这场勇者大电影的过程中,剧里剧外的都似乎有一个声音在暗示着池停,他,将会是失落的宝藏所等待的那个人,他,能够获得他想要拥有的一切。
“挺好的,听起来相当的英雄主义。”月刃听完之后给出了评价,只不过这语调怎么听怎么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