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觉得这个故事极度扯淡的方面,他倒是跟池停格外默契地达成了一致。
“确实挺像某邪恶教派的洗脑,哄骗一些年幼无知的少男少女去为奉献此生,最好将肉体和灵魂都一并出卖,然后再帮着他们一起数钱。”池停的语调还有些柔软无力,说着,缓缓地打了个哈欠,总结,“果然每一条规则都很有用,这个城市里面的居民的话确实不能全信。”
月刃见这些城志的设计者们绞尽脑汁,最后却是给池停完成了一次反向洗脑,也不由有些想笑。
此时正好回到冒险者酒店,他走进大厅的时候微微顿了一下脚步,倒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
池停神色犯困地看了过来:“嗯?”
月刃说:“你今天有点累,我就不跟你一起回去了,刚好晚上8点后省得闹腾你,清静一点也方便睡个好觉。”
池停扫了他一眼:“你要去哪?”
月刃指了指大厅中央的服务台,微微一笑:“这不是还没体验过酒店的托管服务吗,今晚你就把我存放在酒店这里。正好也让我顺便看看,能不能在发现一些其他线索。”
池停有些混沌的脑子过来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也是这时候才发现,他对于这样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地只剩下了麻木:“知道了,继续体验人生是吧。”
他没有直接回答,看着月刃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思来想去,池停依旧觉得托管这事存在着一定的风险,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多提醒了一句:“可以去,但是,尽量别闹事。”
月刃的态度乍眼看起来相当乖巧:“好的,一定尽量。”
池停多扫了两眼。
总觉得对这人的话存有一丝的怀疑态度。
直到服务生带着月刃消失在转角,池停才十分不放心地收回了视线。
走进电梯,他在上行期间疲惫地靠在墙边闭眸小憩了一会儿。
听到抵达住宿层的提示音,刚要迈步走出,一抬眼就看到了一个迎面扑来的粉色虚影,险些下意识地就要一脚踹去。
还好池停在这样晃神的期间还保留了一丝理智,才没让他这位“死而复生”的队员再次横死一次。
动了动已经抬起的脚,收回,他微微皱了下眉:“你在这里干嘛?”
纪星雀已经直接奔到了池停的跟前,闻言有些委屈:“队长,不是你让我拿到宝箱就回来等你的吗?我都在这里蹲你很久了。”
他很快也留意到了池停不太对劲的状态,下意识朝着后方看了一眼:“队长你的脸色怎么看起来不太好啊?不是说只是去做个日常任务吗,不会是又刷宝箱去了吧?你的那个契奴呢,别是托管给酒店了,你不应该没发现的啊,关于契奴这个事情应该是……”
池停本来这一路已经缓过来不少,听纪星雀这只鸟叽叽喳喳这么一闹,只感到整个脑壳都再次抽痛了起来。
他伸手扶了扶额,强行打断了这一番絮叨:“先说重点,你在这里蹲我干嘛?”
纪星雀感受到了周围微微低沉下来的气压,当即收了声,讷讷地回答道:“其他玩家知道我们拿够了剩下的两个高级宝箱,已经都回酒店来了,现在正在会议室里集合呢。我在这里,想等你回来后一起过去看看。”
“行,你带路。”
池停跟纪星雀往会议室走去,简单地询问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按纪星雀的说法,这幢冒险者酒店里面虽然住了不少探险家NPC,但是所有的玩家一概都安排在了这一层入住,因此平常时候大家都会在会议室里集合,商量一下接下去的行动计划。
池停前一天晚上听到外面动静没敢贸然行动,就是因为知道这酒店里还混了不少NPC,听纪星雀这么一说,对于以后是否要救人的选择也有了判断。
他对这位队员实在太过了解,见纪小鸟拼命献殷勤的样子也没兜圈子的意思,非常直接地继续问道:“所以在我进这副本之前,你得罪了多少人。”
纪星雀遭到揭穿,干笑地挠了挠后脑勺,掰着一个手指头给池停看:“算是只有一个吧。”
池停挑眸:“算?”
纪星雀点头:“就是这个人的身份比较特殊。他叫黄辛觉,因为前面那个唯一的高级宝箱是他拿的,所以现在所有玩家都叫他黄老大,最近也一直都是他在安排行动任务。”
池停只觉得不忍直视:“听起来,你这得罪的一个,跟得罪的全部玩家好像也没太大的区别。”
纪星雀倒是相当乐观:“那可不一样,之前大家听黄辛觉的,完全是看在他手里那个高级宝箱的面子上。现在我们拿够了剩下的那两个,发言权那就完全不一样了。我刚才出来的时候,下午在擂台场见过的那几个玩家就已经跟那个黄辛觉吵起来了,你听听,现在都还没吵完呢。”
刚刚转过了一个弯儿,池停确实听到了有争执声不断地从门背后传来。
他刚刚经历了一场精神冲击,整个脑袋都被过度的信息量充斥得生疼,面对这样的争吵难免感到有些烦躁,也不听纪星雀说完,到会议室门口的时候直接抬起一脚,将先前没来得及作用在纪星雀的那一踹转移到了会议室的大门上。
“哐当——!”
只听巨大的一声响,大门砸上墙面的瞬间,整个会议室里也跟着彻底地陷入了一片死寂。
可总算是安静了一点。
池停长长地吁了口气,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在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的视线下走到了会议桌旁边,随便拉了一条椅子坐了下来:“打扰了,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这个副本里面所有的幸存玩家都聚集在了会议室里,因为最后两个高级宝箱的收集而产生了一些分歧,几秒钟之前还争论得脸红脖子粗,这时候伴随着池停跟纪星雀的突然出现,多少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黄辛觉那边的一批人没见过池停,曾炎跟山旭那几个可都认识。
原本他们正是因为黄辛觉害他们损失两个玩家的错误安排而感到不满,此时顿时一喜:“池哥你来了!我们正在商量接下去的行动,你要是有什么想法,要不也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黄辛觉坐在会议桌最中央的位置,因为刚刚遭到曾炎那几人的连翻质问,脸色并不太好。结果这个时候,纪星雀那个粉毛偏偏又十分高调地带了个人闯了进来,听这一喊“池哥”,哪里还不知道正是前头刚进副本来的那个新人。
想到前面曾炎跟山旭对擂台挑战的过程一通狂吹,黄辛觉本来就对这个新来的玩家十分警惕,没想到这一眼看去,落入眼中的居然是这么一个满脸疲态、弱柳扶风宛若随时能被一阵大风刮倒的小白脸。
模样倒是长得不错,但这身板怎么看都不像是失去个人技能后还能打的。
黄辛觉要笑不笑地扯了下嘴角:“曾炎,这位就是你们想追随的池哥?可以啊,不相信我的话就去跟着他呗,就是你们这位池哥现在看着好像挺累的样子,不知道要真遇到危险了,能不能还有那以一敌百的劲来护着你们。”
池停确实感到很累了,现在如果问他的话,最想做的事就是回去好好地睡上一觉。
但他脑子再浑,也不至于感受不到这份溢于言表的敌意,缓缓地抬了下眉。
不等开口,跟前人影一闪,纪星雀已经一马当先地冲了上去,一巴掌就拍在了黄辛觉跟前的桌面上:“姓黄的,我发现你这人是真的不识好歹。我告诉你,能有我们队长护着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有时间在这里搞内部分裂,能不能多花点心思在副本通关上面啊?”
“分裂?到底是谁在搞分裂?”黄辛觉直接被气笑了,“知道吗,我们大家一直都非常团结,要不是你在那上窜下跳地动摇人心,副本主线早进入到下个阶段了!装什么清高呢,这个副本里面契奴对我们来说就是一种通关工具,真像你说的那样,难道还要把他们一个个给供起来吗?也行啊,拿他们当爷,然后这主线任务就靠你做梦来推动是吧?”
摘抄的后遗症让池停听到“做梦”这两个字的时候,只觉得太阳穴稍微突突了一下。
这让他朝着黄辛觉那波人身后多瞥了一眼。
很显然是参加了不少店里的冒险项目,乍眼看去,这些契奴身上大多血肉模糊地没几处完好,深陷的眼眶当中眸色深邃,听到黄辛觉的话也没有半点反应,要不是阴森森的视线紧紧地锁在他们的主人身上,一度宛若死物。
池停的眉梢微微挑起了几分。
听到现在,他多少也算是明白纪星雀为什么会这些人闹翻了。
就像他进入这个副本之后发现的那样,不管是探险家身份的NPC还是玩家,在城市居民的诱导之下,几乎都选择了利用契奴去完成挑战项目。
在街上的时候,池停见过各式各样被折磨得逐渐没有了人样的契奴,一眼看去格外触目惊心,这些都是在参加冒险项目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损耗。
老实说,就算是作为副本中NPC的存在,这样的对待也确实有些不太人道了。
这样的主仆关系本身就充满了病态。
但契奴对于这个副本就是一种工具般的存在,至于挑战项目中会对这个工具造成怎样的损伤,从来没有人会对消耗品的耐久度太过在意。
池停了解纪星雀,这家伙可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就大发善心,而且以这只鸟脑的发育程度而言,估计也不会心细地推断出更多的线索。之所以会这么反对契奴遭到的那种非人待遇,应该也只是单纯地因为,感受到了这些契奴身上的含人量。
跟之前在《爱心公寓》当中不同,那些高层的住户应该本身就已经被设置成了非人的存在,所以在含人量上,基本都已经只剩下了30%左右。其中,月刃的68%反倒已经是他觉察到含人量最高的存在了。
而在这个《失落的宝藏》副本当中,那些城市里面遇到的探险家NPC们含人量在90%以上,这几乎接近于一个正常人类。相比起来,城市里面的居民含人量要低上一些,大概是60%起步。在这当中,跨度最大的就是这些所谓的恶魔后代了。
光是池停目前见过的那些恶魔的后代,最低的有擂台上的那些守擂者只有20%出头,街上遇到契奴则大多是在30%到40%之间。
大概是因为保护良好的关系,跟在纪星雀身边的那个草鸡倒是还保持在50%的这个线上,相比起来黄辛觉那批人的契奴问题要明显严重很多,看起来已经处在了即将跌下20%的警戒线上。
当时队伍里面,还是池停制定了以50%含人量作为人类判定基准线的规矩。
所以现在一听他就明白了,纪星雀这是进了无限游戏世界之后,还在一直贯彻着他在队内的方针啊。
这小子……
池停一时之间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傻人有傻福,根据他在这个副本里面的观察,纪星雀这种盲目相信他的单细胞的思考方向,居然真就有些歪打正着。
眼见会议室里又要吵了起来,池停低低地清了清嗓子:“那个,黄老大对吧。”
他这一开口,前一刻还像炸毛小鸟一样的纪星雀顿时就收了声。
黄辛觉认识纪星雀以来从来没见过他对谁这么听话,也是愣了一下,终于稍微正视了这个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池停:“是终于有什么指教了吗,这位池哥?”
“指教不敢当。”池停好脾气地微微一笑,“我是觉得黄老大你刚才的话说得很对,玩家之间,就是应该团结一点。在我来这个副本之前,应该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吧,都已经死了过半的人,你看看,是不是该赶一赶进度了。”
黄辛觉脸色微微一沉:“少在这里阴阳怪气地说话,你这才刚来多久,这是在怪我带队失职了?”
“没那意思。”池停说着,没忍住地又缓缓地打了个哈欠,这样慵懒困顿的姿态,跟周围剑拔弩张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我就是想说,今天终于把高级宝箱的主线任务完成了,只剩下了那么几个低级跟中级宝箱的需求,黄老大实力那么强,明天带队去清理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这样的一番话乍听起来有条有理,但稍微琢磨一下,顿时让黄辛觉感到很不舒服。
什么意思?之前由他带队到现在,也就靠运气弄到一个高级宝箱,现在人家一进本就直接搞定了剩下的两个,这不就显得他之前拿着指挥权却没办什么正事吗?
可这个池停说话的态度偏偏是这么轻声细语、好商好量的样子,跟那个一言不合就炸毛的纪星雀完全不一样,这要是再揪着不放,就多少显得有些故意针对一样。
黄辛觉顿了一下,只能咬了咬牙道:“放心吧,明天一定把主线推到下个阶段!”
说完之后,他扫过明显已经叛变的曾炎几人,低低地冷哼了一声,起身就走了。
遥遥地在走出会议室的时候,依稀间还能听到跟在黄辛觉周围的那批人在说着什么“今晚一定要把那几个契奴捆紧一点”之类的话,言谈之间满满的都是鄙夷与厌恶。
留意到池停落在门口若有所思的视线,曾炎适时解释道:“池哥你也别跟黄辛觉一般见识,他们那波人其实也不坏,就是心太急了一点。你也看到那几个契奴了,最早进本的这批人当中就属他们攒宝箱最积极,导致损伤也是最为惨重。现在之所以会这么心急,主要也是担心像其他人那样,等不到副本结束。”
池停:“像其他人那样?”
曾炎深深地叹了口气:“可能你还不知道,除了参加冒险项目期间牺牲的玩家,还有很大一批人就是死在这些契奴手上的。”
死在契奴手上。
一直到从会议室里出来,池停依旧在想着曾炎最后说的那句话。
但是因为今天确实有些用脑过度,让他没有再继续多问,准备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之后,再好好了解一下以前那些玩家的具体死因。
池停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走着,一抬眼,只见视野中突然冒出了一戳粉毛。
紧接着,纪星雀顶着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出现在了他的跟前:“队长,你刚才为什么不想办法劝醒那个死脑筋呢?我说的应该也没错吧,这么对契奴确实不太合理,可他们偏偏不听!我看那些契奴的样子,都快被他们给糟蹋完了。”
池停把这张凑得过近的脸推开了几分:“都说了已经糟蹋完了,现在阻止你确定还来得及吗?”
纪星雀脸上的肉被推得有些变形,眼睛还是巴巴地看了过来:“那也要试试,万一呢?”
“没必要,别看那些人故作镇定其实心里早就已经慌了,现在随便一个打击都可以让他们随时失去冷静。就像曾炎说的那样,那个黄辛觉的心态本质就是怕死,现在对他来说,只有竭尽全力地去结束这次游戏,心里才能稍微平静一些。”说到这里,池停深深地看了纪星雀一眼,“这种人,我们以前见的还少吗,该省的时候还是省点力气。”
池停看了一眼黄辛觉几人离开的方向,顿了一下,面对纪星雀倒也没有瞒着:“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以他们那几个契奴现在的状况,我感觉就算现在提醒大概率也已经来不及了。虽然还不确定这些契奴到底是什么情况,可如果真的存在某种规则,20%的含人量,一旦跌破是什么概念,你我都很清楚。”
“还是来不及了吗?”
听池停都这么说了,纪星雀一时之间只感到沮丧,“那怎么办啊!”
“到时候看吧,有办法的话就尽量救一下,要是实在没办法的话,只能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我们队的宗旨是救人不假,但没有人能够真地担任起救世主的职责。所以,每个人的命运,说到底还是得看他们自己的选择。”池停说完,在纪星雀的头上拍了一下,“好了,我现在能回去睡觉了吗?”
“去睡吧去睡吧。”纪星雀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两个高级宝箱交给了池停,倒是相当听劝,“我觉得队长你说得没错,反正劝都已经劝了,实在不行的话,还是管他们去死算了。”
池停打着瞌睡走到了自己房间的门口。
要开门的时候才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不是说那个黄辛觉很讨厌契奴吗,怎么晚上不托管给酒店还在自己身边带着呢?”
纪星雀眨了眨眼:“队长你不知道吗?”
池停疑惑:“知道什么?”
纪星雀说:“酒店的托管服务除了首次免费之外,接下去都是阶梯式收费的啊。刚开本的时候就进来的玩家住到现在,早就托管不起了。”
一直到进了门躺在床上,池停还想着纪星雀最后说的那番话。
这么看来,今天把月刃寄放在酒店,也算是没有浪费这次免费的体验机会了吧,就是不知道这家伙晚上能不能玩得开心了……
这样想着,他很快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摘抄的脑力消耗确实留下了很大的后遗症,一经入睡,池停昏昏沉沉地仿佛再次陷入了那段填充他脑海的传说故事。当他就要再一次跟勇者一起获得宝藏的时候,终于被外面巨大的动静从沉睡中拉了出来。
池停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睛,落入视野中的是窗外斑驳的星光。
再看向墙面上的挂钟,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晚上8点。
一片夜色朦胧当中,走廊里飞奔的脚步声和尖锐的呼喊声显得格外突兀。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万籁寂静般的死寂。
刚刚从睡梦中被强行抽离,池停依稀间还有一些神态迷离。
晃神间揉了一把自己凌乱的头发,呆坐在床上,那一声声呼救当中所蕴藏的绝望情绪才渐渐地真切了起来。
怎么感觉,这声音听起来好像有那么一点的耳熟呢?
清醒过来的瞬间,池停的眼睛微微一亮,当即踩着拖鞋朝门口走去。
哦对,耳不耳熟不是重点。
现在的重点是,按照纪星雀的意思,住在这一层的探险家全部都是真正的玩家,这也就意味着——他又听到有人类在向他求救唉!
慌乱的敲门声传遍了走廊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楼层当中除了沉重的喘息声之外,只剩下了一片的寂静。
任由撕心裂肺的求救声回荡的深沉的夜色之间,回应他的只有冷冰冰地紧闭着的房门。
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没有人愿意冒险去冲撞那条8点后宵禁的副本规则。
这可是会引火上身的。
在这之前,黄辛觉也曾经是这些见死不救的玩家中的一员。
好几个夜晚中他都是这样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对于外面的呼喊声置若罔闻,甚至还嘲笑那些求救的玩家太过天真,在这个副本里面大家一个个都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多余的善心去管别人的死活。
而现在,他也变成了那些玩家“天真”的样子,一扇一扇地敲打着房门,只求有人能够愿意放他进去,哪怕只是打开一条门缝都好。
“啪嗒”、“啪嗒”。
走廊的另外一端,一轻一重的脚步声仿佛一个逐渐靠近的夺命信号。
黄辛觉胸前已经被刺穿了一个口子,万幸没有伤到心脏,但是汩汩流出的鲜血已经彻底地染透了衣衫。
这时候只要稍微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足以扯动得撕心裂肺般的抽疼。
然而,面临死亡的求生意识让他仿佛没有痛觉,脸色惨白地挪开了步子,跌跌撞撞地朝着下一个房间跑去。
浓烈的绝望情绪下,他的脸色惨白如纸,特写镜头清晰地投落在了属于他的直播间界面上。
这样濒死之前爆发出来的强烈求生欲,让弹幕快速地滚动着。
【虽然早就知道是迟早的事,但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有点唏嘘。】
【我倒是觉得他死得不亏,这种自作聪明的人在副本里见的太多了,害人害己,该。】
【前面几天如果还能听劝倒是还来得及,现在……他这契奴的恶魔之血都要彻底觉醒了。】
【我现在比较心疼跟他同本的其他玩家,一个蠢货得害死一波人。】
【什么意思?他自己死还不够,后面还要连累别人?】
【需要集体通关的副本不都这样吗,捆绑游戏,所以这种时候才更怕遇到傻逼啊!】
【哦哦哦他快不行了!他的那个契奴终于要追上他了!!!】
过多的失血量让黄辛觉的视野已经有些模糊,移动的速度也迟缓到了极点。
之前完全是因为他的契奴坏了一条腿行动不便才没能追上,但这个时候,两边的距离也已经越拉越近。
黄辛觉扶着墙面喘着粗气,看着面无血色的状态赫然已经是强弩之末。
再抬眸的时候,迷迷糊糊间他看到了那个几乎已经完全没了人态的契奴,那一瞬间脑海中只浮现出了这么一个念头——看来,只能到这里了。
面对死亡的恐惧让黄辛觉整个人禁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失血过多瘫软的状态下,根本再也迈不开脚步。
眼看着面前的怪物缓缓地举起了手,他只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嘭——!”
巨大的声响之下,周围的地面似乎也隐约地震了一震。
然而,黄辛觉并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疼痛。
怎么回事?
这是痛到麻木了,连死都没有感觉了?
黄辛觉恍恍惚惚地睁开了眼睛,正好对上了一双满含关切的眼睛。
对方看起来十分仔细地将他的伤势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稍稍地松了口气:“不错,还活着就好。”
黄辛觉刚刚拼死经历了一场追逃,一路来全靠求生的意志绷住了神经,刚刚绝望之下一经松懈,这会儿看什么东西都是眼冒金星地一片叠影。
以至于,他直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才依稀间分辨出这个今天才见过的漂亮脸蛋:“你是……池……池……”
没等他“池”完,一抬眸瞥见了后方又缓缓立起的高大身影,干裂的嘴唇再次颤抖了一下:“小、小心!”
“有我在,别怕。”池停发觉跟前的这个玩家真的被吓得够呛,不忘露出了一抹笑容以示安抚,然后才将手里的东西提了起来。
一片“哐当”作响之下,他直接顺着契奴伸过来的那只手用力一拽,转眼间就干脆利落地捆上了一圈,再接下去,一圈接一圈的动作十分的娴熟利落。
黄辛觉这才发现池停居然还随身带了一条粗重的铁链,缓缓地张了张口,没等出声,就看到前一秒还因为恶魔之血而凶神恶煞的契奴,在转瞬间被捆了个严严实实。
恍惚间,黄辛觉下意识地想要抬起手揉眼睛。
这一动又牵扯到了胸前的伤口,抽痛下倒吸了一口冷气就又将手垂落了回去。
但是这样剧烈的疼痛,也已经足够让黄辛觉确认了并不是自己临死前所引发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