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老天爷终不忍心看明月锋猝死在电脑面前,下午四点,前台打来电话:“明总下午好,前台有一位女士想要见您,她没有预约,但拿着华金总经理穆煦的推荐信。”
“嗯?”明月锋支棱起来,“请问这位女士叫什么名字?”
“阚梦然。”前台小姐说。
“好的,让她上来吧。”明月锋挂断电话,兴奋地搓搓手,老板椅原地转了个圈儿,而后整理表情,手臂交叠坐在办公桌后,等助理带人进来。
不一会儿,门口响起脚步声,助理推开门,恭敬地点头:“明总,这位是阚小姐。”
“您好。”明月锋站起身,绕过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与高挑明艳的女士握手,“我是明月锋。”
“阚梦然,这是穆总的推荐信。”阚梦然说,“华金正值多事之秋,穆总关照我,特意介绍我来面试斯宾塞。请问明总这边面试流程是怎样的?”
“咱们这次见面,就当是一个小面试好了。”明月锋没有坐回老板椅,而是选择了角落处的皮沙发落座,抬手示意阚梦然坐在他对面,“穆总最近怎么样?”
“他的情况比较复杂,您可以单独找他聊。”阚梦然嘴巴严,并未对未来的新老板透露老东家的细节,“我这有穆总的联系方式,给您一份?”
“好的,谢谢。”明月锋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记下穆煦的手机号,他聊起阚梦然的工作经历,“你之前是穆总的……?”
“秘书。”阚梦然说,“负责一部分战略的工作。”
“介意讲一讲之前做过的项目吗?”明月锋问。
阚梦然从包里拿出一张彩印简历,递给明月锋,把过去的项目经历抹去数据,笼统地讲了讲问题、思路、对策和收益结果。
两人一问一答聊了一个多小时,明月锋问:“你还想做秘书吗?”
“不想。”阚梦然说,“我在穆总身上学习了许多处事方法,但在华金这种央企,关系盘综错杂,少有放开手脚锻炼的机会。我想借这次换工作,转换赛道,开辟新战场。”
“穆总在推荐信里也写了这个意思。”明月锋摊平信笺,端正俊逸的字迹赏心悦目,他说,“战略部的总经理刚被我开掉,腾出个位置,我打算给你试试,六个月试用期,薪资不打折扣,怎么样?”
“多谢明总信任。”阚梦然眼神明亮,透出满满的喜悦,她说,“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别高兴太早,咱俩的前途都挂在穆总身上。”明月锋降低阚梦然的预期,“他要是说服不了欧洲总部那些大股东,咱们都得滚蛋。”
“我相信小穆总的能力。”阚梦然说,“毕竟Bernice女士是他无所不能的母亲。”
“我拭目以待。”明月锋耸肩。
继空降总经理后,战略部又空降了一位女经理,关于明月锋排挤老人、安插新人、拉帮结派的传言甚嚣尘上,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作祟者的身份。
对此明月锋不发表看法,他也不在乎沸沸扬扬的留言和猜疑不善的目光,有条不紊地调整营销计划,联系人脉,招揽人手充实团队。第三季度的财务报表比第二季度表现好了些,低成本裁员带来的收益远超预期,几乎冲平了曝光降低导致的销量下行、利润减少。
阚梦然坚决执行明月锋的想法,四处邀请五星级酒店做联名,精准投放,吸引用户视线。明月锋肉眼可见地忙碌起来,他开始频繁参与各种商务会议,天南海北的出差,竭尽所能地寻找切入点。
洲际酒店七楼的露天泳池旁,西装革履的业界精英们交杯换盏、言笑晏晏,明月锋位列其中,与一名女设计师交谈。
“明总,您当年在米兰办的那场秀,我在隔壁场。”女设计师与明月锋握手,双手递出名片,“时瞬设计,唐添。”
“斯宾塞,明月锋。”明月锋交换名片,“原来是当年的竞品公司。”
“现在也是竞品。”唐添说,“当年还有一争之力,现在拍马都比不上了。”
“唐老师谦虚,斯宾塞专注欧洲,国内市场不过尔尔。”明月锋说。
“再不过尔尔也是高奢水平。”唐添说,她退后两步,细细欣赏明月锋身上穿着的高定正装,感叹道,“不愧是斯宾塞。”
“贵司有没有兴趣和斯宾塞合作?”明月锋问。
“啊?”唐添一愣,“合作?”
“联名。”明月锋说,“我打算推出一条切合国内市场的业务线,将斯宾塞的高奢定位降低至中产。”
唐添起了兴趣,斯宾塞在时装行业的名号类似于白酒里的茅台,人人向往,却有心无力,若能借斯宾塞奢华高端的东风,但凡有点敏锐度的商人都会答应。
“咱们去那边聊。”明月锋指向吧台圆桌,从路过的服务员端着的托盘上拿起一杯白葡萄酒,绅士地俯身,“美丽的女士,您先请。”
唐添不仅是设计师,更是时瞬设计的老板,她抿唇微笑,顺应了明月锋的耍宝,抬脚走向小圆桌。明月锋跟上一步,手肘放在桌面,表情严肃地向唐添推销他的想法。
他的想法很简单,协助友商拉高品牌定位的同时,降低斯宾塞在消费者心中高不可攀的预期,搞联名无疑是最快捷的手段。两人在夜色和晚风中闲谈许久,唐添问:“除了时瞬,明总还打算和哪家做联名?”
“一个行业只选一个品牌,唐总无需担心同行竞争。”明月锋说。
“还有哪些行业?”唐添问。
“腕表、香水、化妆品、酒店、汽车、首饰、箱包、酒类。”明月锋说,“围绕都市丽人和绅士的相关行业。”
“这么听来,我要经常见到明总了。”唐添暗示。
明月锋笑开:“唐总愿意合作,我自然要多多在唐总面前刷存在感。”
唐添举起玻璃酒杯,与明月锋相碰:“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明月锋说。
第94章 姬金鱼草
忙忙碌碌一直到十月份,明月锋终于和选定行业的目标公司达成了基本意向,甫一落地北京,便掏出手机给董事长的宝贝儿子穆煦汇报工作,争取明年大展宏图的机会。
“国内是个巨大的市场。”明月锋瞟见一处安静的楼梯拐角,他走进去,关上门,压低声音说,“我需要更多的时间。”
“你叫什么?”电话那头温和的男声询问。
“明月锋。”明月锋答道。
“如果我给你争取一年时间,你能做到什么程度?”男声问。
“现在的业绩至少翻三倍。”明月锋笃定地回答。
片刻沉默,似是在思考,明月锋焦虑而忐忑地等待,约莫一分钟后,男声说:“我试试。”
明月锋松一口气,兴致满满地保证:“多谢穆总,我不会让您失望的。”他挂断电话,点开财经新闻扫了两眼,为抱紧穆煦大腿,投其所好,明月锋即便不感兴趣,也养成了关注财经动态的习惯。
而今日的财经头条挂着华金的大名《华金金融换帅传言愈演愈烈 牛津毕业九零后总经理何去何从?》,俨然说的是穆煦。明月锋关掉手机,捏捏鼻梁,有些同情老板儿子的窘迫处境,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不大理解富二代不回英国继承千亿家产,千里迢迢隐姓埋名,跑到国内当什么劳什子央企总经理,令人费解。
明月锋没深想,拖着行李箱下楼,打车回家。
秋意浓重,薄雾如纱,他提着箱子到二楼,掏出钥匙开门,一声细弱的猫叫引起他的注意:“泽泽?”
灰猫年纪大了,嘴巴两边的毛发斑白,它慢腾腾挪动步子,尾巴高高竖起,走到明月锋脚边,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脚踝。
“你怎么还在这?”明月锋将箱子提进玄关,顺手关门,北师大九月初开学,按理说印寒九月份就该去海淀上班。明月锋八月下旬出差,在外面漂了两个多月,回来发现印寒没走,顿时心下怪异。他弯腰摸摸灰猫的脑袋,问:“你爸呢?”
猫咪亲昵地伸头蹭他的掌心,拖长声音“喵——喵——”地撒娇。
北师大校区分散,西城、海淀、昌平皆有分布,印寒被分到西城校区授课。他对这个工作地点分外满意,离崇文门近,正好不用搬走。他身体好,买了辆自行车,每天骑行四十分钟上下班,到点就走,坚决不多待一分钟。
年轻帅气的博士生站在一众或秃顶或白发的教授专家中,自带引人注目的光环。饶是印寒不善言辞,气质拒人千里,仍然防不住热心的中老年同事询问感情状况,积极地给他介绍对象。
于是在上班第一周,印寒板着脸对办公室主任说:“我喜欢的人是男生。”
这句话但凡搁在律师事务所、会计事务所、互联网大厂、广告公司、外企,不过是让人会心一笑的小提醒,不足为意,但放在传统的事业单位,冲击力不亚于一颗核弹。
印寒不在乎。
他只在乎准时下班,回家喂猫,站在阳台上等待归家的明月。
至此,印寒的工位周围再没人来问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虽然同事频频投来异样的目光,总归是安静许多。他合上民法典,将电脑屏幕里的论文一一关闭,关掉电脑,提起黑色背包扔在肩上,迈着轻快地脚步下班,算算日子,明月锋该回家了。
没有经验的讲师从本科生带起,印寒的俊美足以在男生比例较小的法学专业引发一场风暴。比起尚存分寸的同事,刚刚迈过成年礼的学生们攻势凶猛,男生的嫉妒、女生的倾慕,汇成色彩斑斓的河水向他涌来,比如今天,印寒的自行车把上卡了两朵玫瑰花。
娇艳的花朵向着夕阳盛开,昏沉的光线将自行车的影子拉扯悠长。印寒在自行车旁站了一会儿,捏起花枝,小心翼翼地将它插进一旁的花坛中。他弯腰解开车锁,把U型锁挂在车头上,推着车走出校门,沿着狭窄的胡同慢慢走。他想起明月锋送他的礼物繁多,他却没有精心准备过什么礼物送给明月锋。
鲜花就不错。
从恭王府一路骑到崇文门,路过许多精致的花店,他选择离家门口最近的一个小门面,走进去,在花店里转了两圈。白色的铃兰、鲜红的玫瑰、温暖的向日葵、忧郁的风信子,印寒思考明月锋像什么——
像月亮。
印寒呆呆地站在鲜花簇拥、潮湿狭小的花店中,思考半晌,站在柜台旁包装花枝的女店员问:“你好,需要什么花?”
“我、”印寒磕绊一下,茫然地看着店员,“我要这个。”他指向一丛淡黄色不知什么品种的花朵。
“姬金鱼草。”店员说,“它是一种小众的花朵,花语是‘请察觉我的爱意’。”
“就要它。”印寒觉得内容很符合他的心意。
“要几支?”店员问。
“三支。”印寒说,三支看起来不多不少刚刚好。
店员将三支花朵包装好,绑上淡黄的丝带,系成一个精致的蝴蝶结,递给印寒:“二十八块。”
印寒握紧花束,付过账,推着自行车朝小区走去,心下暗自雀跃,希望明月锋在花谢之前回来。
明月锋站在灶台前,打开抽油烟机,拧开火,往锅里倒葱姜蒜。隐约听见玄关处开门的声音,他抬高声音:“寒寒,过来帮我煮面条。”
印寒拿着花,蹑手蹑脚迈进厨房,站定在明月锋手边,他捧着花,向明月锋展示:“送给你。”
“谢谢——这是什么花?”明月锋转头,新奇地捏捏嫩黄的花瓣。
“金鱼草。”印寒说,“很好看。”
“是的。”明月锋说,“放在餐桌上吧,明天我买个花瓶装它。”他反应平淡,视线移回炒锅,手执锅铲翻炒食材。
印寒失落地垂下手,将姬金鱼草放在餐桌上,打一瓢水倒进小锅,站在明月锋身边煮面条。
“工作感觉怎么样?”明月锋问。
“一般。”印寒说。
“和同事相处得好吗?”明月锋说,他想起印寒独来独往的孤僻性格,无奈地叹气,“有个饭搭子也行啊。”
“没有。”印寒硬邦邦地回答。
“好吧好吧,你有你的处世之道。”明月锋投降,他把芹菜炒肉倒进餐盘,继续往锅里倒油炒下一盘菜,“这次出差,珠三角和长三角两头跑,见了三十来家企业,累死我了。”
“当然,有意向的企业居多,斯宾塞的招牌还是很管用的。”明月锋说,聊起工作的他眼中满是闪耀的火光,“等我明年做出效益,拿到明珠峰会的邀请函,就能和无垠搭上线了。”
印寒说:“你可以的。”
“我当然可以。”明月锋信心满满,唇角上扬,“我小时候曾想过拿回我爸妈创办的品牌,可惜只是想想。那时候‘秋日青崖’多火啊,新闻联播前五分钟的黄金时段打广告,全民狂热,不愁销路。”
“现在呢,竟然有品牌重组的风险。”明月锋说,“真是风水轮流转。”他关掉轰隆作响的油烟机,“也只有沦落至此,才给我肖想的机会。”
印寒看着明月锋清俊疏朗的眉眼,心下琢磨,娇弱的花朵着实与明月不相配,对方适合锐利的刀刃、温凉的溪水、坚硬的磐石,他的目光只会落在并肩战斗的队友,而不屑于回应微弱的乞求。
与明月锋打交道,委婉的暗示全然无用,足够强硬,才能博取他的注意。
捋清楚逻辑的印寒抓住明月锋的围裙带子,凑过去,吻在唇角,问:“花好看吗?”
“好看。”明月锋没有推开他,也没有跳起来骂街,他将炒锅放进水槽,打开水龙头。
水流哗啦啦地冲洗锅底的油污,明月锋捏了捏鼻梁,长期出差身心疲惫,他懒得装了。
第95章 玫瑰
印寒发现明月锋的态度软化些许,至少他搞突然袭击的时候,明月锋不会跳起来愤怒地指责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个改变很好。
十一月下旬,冷凉的寒风随着初冬的脚步吹进千家万户,明月锋打开衣橱,对着穿衣镜整理领带。他上周与穆煦见面,得到一些似是而非的启发,或许是启发吧。
不出他所料,央企的原则决定了身负外资背景的穆煦走不了多远,为逃避审查,穆煦选择与一位世家子弟联姻,并要求华金注资斯宾塞中国区。这意味着斯宾塞(中国)有限公司由百分百的外资控股,转型成中英合资。
无情且有效的手段,穆煦既免去了冗长的审查研判,又维持住光鲜亮丽的资本家身份,还获得了一位有钱有势的丈夫,一举三得。
明月锋垂下眼睛,将金色的领带夹卡在合适的位置,是时候找一找无垠集团时装事业部的总经理了。
“明月。”印寒站在卧室门口,敲敲门板,“来吃饭。”
“就来。”明月锋关上衣橱柜门,走向印寒,目光倏忽柔和,“我昨天和穆总开会,谈到你来着。”
“谈我什么?”印寒好奇地问。
“穆总说,感谢你为他节省一大笔用人成本。”明月锋说,“我和他的营销思路不谋而合,都不想找昂贵又没用的流量明星。”
“其实,”印寒拉开椅子坐下,“给我点时间,让我查清楚那些人从账目上偷走了多少钱,还能进一步索赔。”
“太繁琐了。”明月锋说,“你要多少时间?”
“不知道。”印寒说,“只要你想做,我帮你。”
“你总在帮我。”明月锋说,他拉开餐桌下方的小抽屉,拿出一把崭新的车钥匙塞给印寒,“这是毕业礼物。”
一辆背线流畅、气质优雅的深蓝色保时捷911卡雷拉4S,明月锋表现得漫不经心:“我上周见到穆总,他说想提一辆保时捷,我陪他去4S店逛了逛。”
“他提了一辆帕拉梅拉送给他的未婚夫,我、”明月锋意识到这两句话并列的逻辑有些奇怪的暧昧,他硬着头皮说下去,“我想着凑个满减。”
一百多万的跑车在明月锋嘴里说得像超市买菜,印寒握紧钥匙,问:“减了多少钱?”
“减了十万。”明月锋说,“还送一堆小礼物,化妆品之类的,我给阚梦然了。”他挠挠头,说,“下周三提车,你跟我一块儿去。”
“谢谢。”印寒答应得爽快,放下车钥匙,拿起筷子,“吃饭吧,粥要凉了。”
华金已经签署注资合同,穆煦进驻斯宾塞的第一件事是雇佣全国顶尖会计团队理清账目,注销斯宾塞中国区,成立华金斯宾塞合资公司。明月锋打算借此东风,拉上印寒进一步压降用人成本,挽回损失。
“明总不愧是创业团队出身,精打细算,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潘希盛说。
“我是吃过亏的人。”明月锋看着新进驻的会计们把陈年旧账铺了一地,抱臂倚着门框,“穆总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省着用。”
“明总有心了。”穆煦出现在明月锋身后,拍拍他的肩膀。
明月锋转头,立马挺直腰杆,向顶头老板打招呼:“穆总早。”
穆煦比明月锋大一岁,眉眼温润雅致,因家庭条件优越,于英国长大,比起明月锋的锱铢必较,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孤高傲慢,简而言之就是不差钱。
“哪位是你朋友?”穆煦扫一眼办公室里忙碌的众人。
明月锋指向站在角落翻阅文件的高个儿卷毛:“那边。”
穆煦盯着看了一会儿,没头没脑地说:“你俩挺互补。”一动一静,一精明一纯粹,不怎么关心他人私事的穆煦都觉得俩人般配。
“要不怎么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明月锋说。
穆煦嗤笑一声,拍拍明月锋的肩膀,说:“别看了,过来开会。”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会计团队和印寒的帮助下,斯宾塞零零散散地追回了不少资金,又把一些猖狂叫嚣的前员工送进了局子,正式与华金合并后,穆煦大方地给当下所有员工发放了一大笔年终奖。
“您什么时候办婚礼?”明月锋问。
“夏天吧。”大概是这阵子工作太忙,穆煦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色,他打个哈欠,随手递给明月锋一张请柬,“明珠峰会的邀请函,三月中旬的会,你准备一下。”
“您去吗?”明月锋问。
“我身份敏感,不方便去。”穆煦说,他揉了揉眼睛,“你代表华金斯宾塞出席会议,不出意外的话,能遇见无垠的人,和我的未婚夫。”
“哦……”明月锋拖长声音,“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别谢我,你应得的。”穆煦站起身,套上外衣,提着公文包,“下班吧,节后见。”
“您慢走。”明月锋送走按时下班的领导,迈入办公室,关上门,坐在皮椅上翻看邀请函。明珠峰会,每年一次的国内顶级商业峰会,届时,政府、企业及各大高校专家教授上千人汇聚一堂,就热点问题展开讨论、寻找解法。
明珠峰会对于政府和头部企业而言,是调研会和投资风向标,对参会人来说,是扩大人脉的绝佳时机。当年的雾哀文化体量太小,没有资格参与明珠峰会,而斯宾塞,全球时装行业的龙头巨鳄,虽然在国内市场表现欠佳,但也足够让明珠峰会的会务组正眼看待。
明月锋唇角上翘,第一时间把好消息分享给小伙伴。
【明月锋:寒寒,看这个!】
【明月锋:[图片]】
【明月锋:三月份我就能去参加明珠峰会了!】
【明月锋:[哆啦A梦跑来跑去.jpg]】
过了好一会儿,印寒发来消息【恭喜你。】
【印寒:我刚下班,晚上想吃什么,我路过菜市场买。】
【明月锋:出去吃,我请客。】
【印寒:好。】
【明月锋:[定位]】
【明月锋:这是餐厅位置,在东单。】
印寒没回,他在一边骑车一边想事情。大一新生的课以基础课为主,到大二才分流,所以印寒教学的课程内容以宪法为主,民法、刑法和经济法各沾一些,使用案例引发学生兴趣。印寒的教学方式注重逻辑,干货满满,即便讲到有趣的案例,语调也没有明显的起伏变化,面无表情地捏着粉笔在黑板上梳理人物关系和逻辑。
硬生生把狗血四溢的八角关系讲成平面几何,除了印寒估计也没第二个老师有这本事。
如果不是印寒出众的颜值苦苦支撑着学生听下去,按他的讲法,期末挂科率创全院新高指日可待。
于是听到下课铃准备离开的印寒,被忧心忡忡的班长堵在教室门口提意见。
“老师,您可以多笑一笑。”新上任的班长有一双波光粼粼的大眼睛,她期待地看着印寒,“或者讲一些冷笑话。”
“笑话?”印寒皱眉,“我不会讲笑话。”
“生活中和朋友发生的故事也可以。”班长说,“只讲课本太无聊啦。”
朋友他有,明月锋是个吸引所有人目光的人,讲话十分有趣,印寒要讲,也只能讲明月锋的故事,但他吝啬分享。
“印老师,我觉得您刑法讲得比民法好。”班长进一步鼓励,“您琢磨一下?”
“我想想。”印寒勉强接受女生的建议,“谢谢。”他想起办公室里同事们讲述的一些上课方法,活学活用,“既然这样,你跟其他学生说,按寝室分组,一个组讲一个案例,我学习一下。”
班长愣住,苦笑着点头:“好的。”美色误事,她想借提建议跟高冷俊美的年轻老师搭两句话,结果回旋镖砸向脑门,全班多了项作业。
印寒蹬着自行车,思考如何把明月锋完美融入教案,又不显得过分突兀。想起那团外热内冷、死活追不上的月亮,他心情复杂,既想炫耀他是离月亮最近的人,又自私地不要其他人窥见月亮的清辉。
纠结的心绪一直到看见路口等待的明月锋,印寒将自行车锁在路边,取下车头夹着的一束玫瑰,朝小伙伴走去:“给。”
第96章 摇摇欲坠
明月锋看着递到眼前的鲜红花朵,娇软的花瓣颤颤巍巍,一滴晶莹的水珠摇摇欲坠,他叹气:“你买这个做什么?”
“好看。”印寒说,“送给你。”
“我们不是小孩子了。”明月锋捏着花枝,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餐巾纸,抽出一张,抹去印寒额角的汗水,“不要总为难我。”
“不喜欢就扔掉。”印寒说。
明月锋握紧花束,犹豫半晌,将它插进文件包侧边,领着印寒踏进餐厅。他面对印寒尤为心软,在拒绝和接受之间徘徊往复,终是不忍践踏印寒的心意。
餐厅主营湘菜,香辣咸鲜,非常下饭,明月锋捧着碗,顾不上说话,埋头苦吃,不一会儿两碗米饭下肚。他靠着椅背,满足地浅抿茶水,懒洋洋地问:“最近上班怎么样?”
“学生说我讲课无聊。”印寒说,他向来少言寡语,如今一周四节大课,一节课九十分钟,令他颇感烦躁,“我布置了预习作业,让学生们上来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