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一下,又说:“干脆多泡点,烫食也用这个水。”
冬天在屋里养鸡,人进来进去,热气冷气来回交杂,母鸡容易病,因此更仔细。
大蓝根是药材,还有能喂鸡的其他草药,像车前草、野山菊还有艾草蒲公英什么的,家里都有。
这些是最常见的药草,平时出门打草挖野菜都能看见,这会子外头已经没有鲜的了,不过干的泡开后依旧能用。
大量养鸡后,顾兰时爹娘还有方红花都嘱咐过,怕母鸡闹病,交代了这些能给鸡治病的草药,平时他俩挖回来,也无需别的法子,直接剁碎喂鸡鸭,就和别的鸡草一样。
而刚才倒给鸡吃的食里,就有干艾叶磨的粉。
还有马齿菜,也是药草,平时就会挖了喂鸡鸭,要是懒得煮水,就把马齿菜干子泡开,剁一剁丢进食盆里让鸡吃。
他夏天趁着河边马齿菜最多最旺盛,晒了两麻袋干子,塞的还挺实在。
去年也是马齿菜最多,冬天没事了他就包包子和裴厌吃,都有点吃烦了,但不囤心里又不安,如今总算找着个去路。
煮水也好,磨药粉也罢,无论吃还是喝,都得进到鸡肚子里。
不止屋里养的母鸡,外头母鸡母鸭隔三差五也给吃好点,来年春天才能使劲儿下蛋。
“行。”裴厌答应一声,提起粪篮子往后院走。
粪都堆在后院,如今养的猪多了,粪肥也多,明年给地里上肥就不缺,只要老天爷赏脸,明年收成说不定会多一些。
天渐渐黑了,两人舀水盥洗,又端了热水进屋烫脚。
从窗户里透进来的光很暗淡,只是泡脚而已,用不着点灯。
顾兰时耳朵尖鼻子也灵,闻到一点气味后,笑着说道:“明年要是新起一间屋子,还是盘个炕吧。”
知道他什么意思,裴厌动了动热水里的脚,弯唇笑了下,开口:“好,到时候找人来盘炕,弄结实点。”
不是非要花这个钱,有的东西还真得懂这行的人来弄,他倒是能上手,只是手艺肯定不如人家,万一炕塌了,把母鸡砸伤砸死,鸡折损了,还得费工夫修缮,何必找这个麻烦。
说起来不少人家养鸡都是散养,公鸡母鸡在院里屋里溜达,有些不怕人的鸡,还会扑上桌子跟人抢食,甚至会拉在桌上,在村里都见惯了,对味道自然没什么太大反应。
而他俩之前养鸡都是在外面,有时候味道会顺着风飘进院里,但离得这么近还是头一年,难免有些不习惯。
再想到寒冬时,外面太冷不敢开窗开门,味道肯定更大,顾兰时才动了这个心思。
住的地方干净一点总是没错的。
擦干脚,顾兰时上炕脱衣裳,等裴厌倒完水进来,他已经把衣裳塞好,钻进热乎乎的被窝。
“明天去镇上吗?”他露出脑袋,把被角掖得严严实实。
外头天黑了,屋里没点灯,只能看见黑乎乎的轮廓,裴厌摸上炕,很快脱了衣裳也躺进去。
炕烧的热,烫了脚也舒坦干净,几乎是让人不想离开的地方。
天冷了,两人各一条被子,省得另一人翻身时把热气漏了。
裴厌翻个身,侧躺面对着里头的人说:“去一趟,反正家里没什么要紧事,带点鸡蛋咸鸭蛋,打听打听市价如何了,你去不去?”
顾兰时想一下,说:“去的话也行,明天应该没啥事,还带别的吗?”
裴厌开口道:“酒楼酒馆估计干菜还没用完,先不带,就当去镇上逛逛,少带点东西,也能赶早回来。”
“好。”顾兰时打了个哈欠,又说:“明天回来买几斤肉,炒肉片子下饭吃,肉片子也能弄蒸碗,吃饭时热一热,就能夹馍。”
“嗯,多买点,剁了汆肉丸子,煮丸子汤吃。”裴厌顺着他的话也有想吃的了。
“行,这个不难。”顾兰时答应着,许是这几天没怎么吃肉,他心思又转回刚才的蒸碗上。
蒸碗用的肉片子一般肥瘦相间,爱吃那一口香浓油脂味儿的,更偏爱肥多,夹馍时肉香油香,要是再夹点泼好的辣子油,就更香了。
光是想着,顾兰时就咽了咽口水,说道:“明儿回来了,我切肉,你把石臼搬出来,磨一碗辣子面,用热油泼了,也能夹馍。”
“好。”裴厌低声答应。
入夜了,附近没有人家,除了他俩的说话声,外头很安静。
“不行,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非得爬起来吃一顿。”顾兰时忍住对吃食的想法,将被子裹紧,嘴巴鼻子也盖住,只剩半张脸在外面。
裴厌轻声笑一下,没有出声,万一再说到什么吃的,大晚上这么冷,总不能真爬起来找东西吃。
夜里没起风,又是一个好天气。比起之前,即便太阳很好,该加的衣物还是得加。
要赶车,一路迎冷风,人人都会穿厚实,冬衣一上身,不免看起来臃肿。
顾兰时把咸鸭蛋一枚枚塞进蛋筐里,这些是之前用陶罐腌的,已经煮好了,是为他俩吃的时候方便,去卖也不怕路上磕碰,里头熟了,就算磕破一点,不会有蛋液流出来。而用缸腌的百十来个还没到时候呢。
他抬头看向一旁装鸡蛋的裴厌,说:“不多了,先带十二个?咱们还得吃。”
裴厌开口道:“行,今天只是探探市价看看行情。”
顾兰时不再装咸鸭蛋,过来和他一起往格子里塞鸡蛋,正忙着,趴在门口的狗冲外面叫,两人不约而同看过去。
方红花背着手,从进篱笆门就左看看右看看,大菜地的变化都在她眼里。
太阳出来以后,她闲着没事,在村里瞎溜达,转着转着见到村后了,干脆过来看看。
“阿奶。”顾兰时喊一声,见她一副巡视的模样,就知道没别的事,又和裴厌装鸡蛋。
跑出去的狗见是熟人,不再叫了,方红花拍拍灰灰脑袋,灰灰尾巴一下子摇的很欢快。
“阿奶。”裴厌见她进来,正好鸡蛋装完了,连忙倒了碗热茶。
方红花接过茶碗喝一口,问道:“车都套好了,这是去镇上?”
顾兰时把鸭蛋筐子拎过来放一起,笑着说:“今儿没事,能卖几个是几个。”
方红花点点头,很快喝完茶起身要走,不愿耽搁他俩的事,要不是刚才溜达一路真渴了,都不想让裴厌倒茶,耽误事不是。
“阿奶,给你拿两个鸭蛋回去吃,煮好的。”顾兰时摸了两个熟鸭蛋塞进她手里。
方红花笑眯眯的,也没推辞,把两个鸭蛋藏进袖子里,跟他俩一起往外走。
毛驴由慢至快,在官道上跑起来。
风在耳边呼呼吹,顾兰时抬手把围脖子扯高了点,把耳朵也包住,头上还带了帽子,帽边挡住额头,一张脸几乎只剩眼睛露在外面。
他双手插进袖子里取暖,腰背微弯,胳膊搭在大腿上,整个人随着板车颠簸而晃动。
路上其他赶车坐车的人也是这般模样,要不包严实点,冻得流涕还是好的,吹的脸疼耳朵疼才最难受。
走路的人也不少,背着筐子挑着担,走累了就在路边歇一歇,尤其上了年纪的。
有走不动道的人,又不想花钱坐车,只能一边慢慢走一边回头看,企图遇到个赶车的熟人,运气好还能被捎带一程,要是没碰见相识的,就只能慢慢往前磨。
驴车一路奔至宁水镇外,慢下来后,裴厌见前头有几辆车,排着往里面走,他没有着急。
路边空地上,看车的陈三儿双手插袖,带着狗皮帽子,不断吆喝揽客,他今天生意不是很好,只有一辆骡子车拴在那里,见又有车过来,他认出是裴厌,看出对方没有放车的意思,只嘿嘿笑着,朝裴厌点点头。
裴厌同样颔首,算是招呼过了,没有多言语,从陈三儿摊子前过去。
见镇口进得慢,顾兰时直起腰说道:“我下来走着。”
坐了这么久,即便穿得厚,依旧觉得腿脚不热乎,得走动走动。
闻言,裴厌从扯住缰绳,让毛驴停下,自己也从车上下来,走到前面牵起绳子。
因惦记车上的蛋,顾兰时没有去前面,跟在板车旁边走,万一没看住,被胆大的直接伸手进竹筐里掏,逮住还好,没逮住人家跑了,都没处说理去。
前两天孙安来镇上就遇到这事,他来卖干菜,用麻袋装着,颠了一路袋口开了点,人家悄悄走到板车跟前抓两把就跑,他一个人,不好撇下骡车去追,着急上火,却没别的办法,只能在后边骂,末了把散落在车上地上的干菜捡起来,幸好被偷的不多,就那两把。
据孙安所说,他还算警醒的,被偷的时候立马发现了,可惜那贼汉子脚下太快,当时附近行人也少,忽然有人跑起来,大伙儿估计都是懵的,没人帮着阻拦。
现在想想,估计是贼专门挑街边人少时,对车辆下手,甚至都不能叫偷了,和明抢没什么差别,也不知是不是饿狠了。
冬天了,家家户户的粮食菜蔬都金贵,也就手里有余粮的,才倒腾一点出来卖钱,对偷东西的贼,自然人人厌恶,要是人多,指不定就有出手的,毕竟逮着贼对其他人来说也是件好事,万一自己被盯上呢。
不过据孙安所说,那人手脚俱全,还是个年轻汉子,不知是太懒还是怎么,身上衣裳还算完好,只是太脏,十分邋遢。
他们宁水镇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的地方,这些年还算安稳,近十年都没遇到过灾荒,前几年打仗也打赢了,正是盛年光景,田税徭役并没有那么繁重。
即便是穷人,卖卖苦力亦或是到处挖野菜充饥,总不会饿死,尤其年轻汉子,去码头日常守着,总能遇到活,扛扛大包都能挣几个钱。
小河村人都说估计是个懒汉,不愿干活,到冬天没东西吃了,就跑出来偷或抢。
顾兰时不知道那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也想不出来,毕竟不认识,他想的简单,鸡蛋鸭蛋可不能被偷了,得好生盯着,不能叫人钻了空子。
“鸡蛋——”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从巷子里出来的妇人,一手提着竹篮另一手还揪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小孩帽子歪了,看见不远处有其他孩子,一个劲儿想扯开他娘的手,喊着要去玩,他娘犟不过,边骂边叮嘱:“该死的!就给我在这条街上,要是我卖完鸡蛋回来找不到你,你给我等着!”
“听到没有?”妇人揪着儿子耳朵问道。
“知道了娘,知道了。”小孩玩心重,耳朵被揪疼干嚎了一声,目光还是落在那一群孩子身上,恨不得立马冲过去跟他们一起玩。
“小柚儿!小柚儿!带二牛不许跑远!”妇人冲着那群孩子喊道。
“二娘,知道了。”一个流鼻涕的大男孩高声答应,手上勾着铁环继续往前滚。
一群小毛孩子吵吵闹闹,妇人这才放开自己儿子,见小毛崽子急吼吼跑过去,她在后头骂骂咧咧两句,又吆喝着卖鸡蛋。
见有人看过来,她忙着招呼:“小哥儿要买鸡蛋?”
顾兰时突然被问到,他只是下意识想听听别人的价钱,不曾想,人家以为他要买鸡蛋。
妇人卖鸡蛋补贴家用,也不顾他没言语,只想招揽生意,忙不迭道:“我鸡蛋便宜,才五文钱一个,哪像人家,都卖到六文了,那价钱贵的。”
对方一副期待的模样,又如此殷勤,让顾兰时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也是卖鸡蛋的,尴尬的笑了下。
见状,裴厌刚想开口拒绝,恰好街上其他人听见蛋价,一个从镇外进来,但衣着体面、头上戴了抹额的老夫郎询问道:“五文?”
妇人连忙往老夫郎跟前凑,让他看自己存下的鸡蛋,说:“可不,便宜呢,这是自家养的鸡,下蛋存了些,老嬷瞅瞅,都是好鸡蛋。”
“走吧。”顾兰时对前面裴厌说一声,两人都加快了脚步。
小巷落在后面,走远之后,没有碰到其他卖鸡蛋的,天一冷,这东西就少了。
“咱们卖什么价?”顾兰时问道。
裴厌让毛驴停下,回头说道:“看那样子,鸡蛋卖五文好卖点,估计这几天就是五文六文的行情,要不就卖五文,反正今天带的鸡蛋不多,鸭蛋七文不能少了。”
“行。”顾兰时觉得有道理,六文钱估计不少人都觉得贵,还没到蛋钱更高的时候呢,今天来转转,早点卖完就回去了。
至于咸鸭蛋,一斤盐十斤鸭蛋,就算只卖七文,也是能回本的。
“鸡蛋咸鸭蛋——便宜了——”
裴厌牵着毛驴往前走,先吆喝了两声,见看过来的多是妇人夫郎,他一个汉子,不好跟人家多说。
两人出来卖菜卖蛋习惯了,顾兰时适时在后头笑着跟人搭话询问。
十二个咸鸭蛋卖了八十四文,鸡蛋只带了三十个,尽管五文也有人嫌贵,但最后还是卖光了,一共到手二百三十四文钱。
“二三四,还挺好记。”顾兰时眼睛微弯,脸上挂着笑意,和裴厌并肩走在前面,板车上只剩两个小蛋筐和一个空竹篮,不用再费心看着。
再往前,转过街角,另一条街道往里走,就是猪市了,今天要买点肉回去。
猪市是活猪买卖交易的地方,而在较前的街道两旁,开了不少肉铺,再往里才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和牲口市一样,有棚子和木栏,还有栓绳的各种木柱,好把猪关住拴住。
“啰——啰啰啰啰。”
有人赶着猪从旁边经过,那猪跑得还挺快,主人在后面快步撵,引来不少人的目光,走在对面的人一看大肥猪冲过来,连忙躲了躲。
想起自家的猪,顾兰时转头说道:“咱们什么时候卖猪?”
裴厌开口道:“先过去听听价,要是价钱涨了,过几天先卖一头。”
“好。”顾兰时在心里盘算,就算价钱不行,一头肥猪称下来怎么也在二两银子左右。
到猪市一条街后,不少肉铺生意都不错,他俩随便在一家门前停下,前头有人正在割肉,一听带肥的好五花一斤都二十二了,不带肥花膘子的瘦肉便宜一点,十九文。
再听一耳朵隔壁和对门肉铺,价钱都一样,有熟人的,自然去熟人铺子里买,和肉铺不相识的,随便找一家不会吃亏。
顾兰时不由想起今天卖的钱,也就能买十斤左右。算归算,该买还是得买,有肉吃才好过寒冬。
裴厌转头问道:“买多少?”
他想了一下,说:“五花买上四五斤,再买三斤瘦肉,骨头棒子想不想吃?”
“行,骨头也买几根。”裴厌说完,见前头人提着肉走了,他把毛驴绳子交到顾兰时手里,自己上前买肉。
骨头便宜,一根大骨棒回去炖汤,还有六根排骨,裴厌连肉带骨头放进竹篮里,再用布盖上。
这些足够吃一阵子了,今天蛋钱正好相抵。
买了肉以后,顾兰时不放心,生怕和孙安一样遇到明抢的,又走回板车旁边。
两人没有往镇口那边走,而是继续往前,在猪市打听生猪市价。
收猪的人大多都是为了宰杀卖肉,除了宁水镇,还拉去别的地方卖,有钱的会带回去自家吃,百八十斤一头肥猪已然不错,宰杀后刨除脏腑骨头之类的,净肉并没有那么多。
因此比起肉铺里的肉,生猪价自然会低一点,一个普通肉铺杀一头猪,好的时候能净挣两三钱,一个月若能卖十头猪,甚至更多的话,比起多数人日子都富足。
顾兰时看见几头两百斤的大猪,几个汉子合力抬着棍子称猪,被捆住脚的猪没有捆嘴,惨叫声很大。
他俩一边走一边看,行话裴厌都懂,听了一阵子后弄清了,两百斤的大猪不说,一百八十斤的猪能卖到两千文左右,也就是二两,和他之前所想一样,每年这个时候的猪价都差不多。
“走吧。”裴厌说着,牵毛驴进了旁边巷子,从这里也能绕到西边的街道。
顾兰时跟上,想了一下开口:“咱们的猪,小的有一百七?”
“差不多,轻也轻不了几斤。”裴厌在前头说道。
他俩不是什么养猪好手,但该给猪吃的草料都有,喂得都不错,最大的那头公猪,也在二百斤左右呢。
数目一大,顾兰时就得伸出手指来算,边走边慢腾腾说道:“一百七的话,毛重十二文一斤,嗯……正好两千文。”
他这么一算,让裴厌曾经的念头浮现,卖一头猪直接到手二两银子,这也是为啥大伙儿都养猪的缘故,年底好歹能挣一点。
驴车要拉猪,就坐不了其他人,顾兰时没办法跟来,倒方便了他。
心思转了几转,裴厌没有流露出分毫,只在前面走。
顾兰时一无所知,还在算他俩今年要卖六头猪,一头二两的话,就能卖十二两银子,笑容不由绽放,走路都轻快了几分。
路过来福酒楼时,门口的伙计认得他俩,笑着打了声招呼。
见楼里生意不错,上午就有人喝酒点菜,走远之后,顾兰时想起之前楼里要了三百多鸡蛋,说:“后面什么时候再给酒楼送鸡蛋?”
迎面有人牵了一头水牛走近,裴厌拉着毛驴避了避,等避开之后,又往前走,开口道:“估计还得一月左右,上回见吴厨子,他没有提送鸡蛋的事,应该还多着。”
“那都到冬月里去了。”顾兰时顺口说道,寒、冬、腊三月,如今已到了寒月。
裴厌开口:“冬月雪多,下回再送干菜我问问,能提前送就送了,要是下雪送不来,就没办法了。”
“嗯。”顾兰时刚才也在想这个,指不定哪天就下雪了,万一是大雪,路难走,鸡蛋这东西又不像干菜好运,就是活猪也能赶着来镇上。
回到村里太阳已经大了,不少人坐在院里、门口晒太阳。比起前面的忙碌,冬天能说闲话的工夫更多。
见方红花在大树下和几个老太太老夫郎闲聊,许是吵嘴了,一个两个脸色都不好,却也不离开,只用眼睛斜对方,鼻子里哼两声。
顾兰时从板车下来,见状笑了下,人多就是这样,总有说不到一块儿的时候,让裴厌先走,他在村里说几句闲话。
见方红花也是不痛快的一员,他笑道:“阿奶,我头先绣了块手帕,你过去看看。”
知道他从镇上回来,许是买了什么,方红花一下子喜上眉梢,心里的不痛快烟消云散,提了板凳起身,对着其他人笑道:“嗐,你们唠,我先走了。”
小老太太没有顾兰时高,脚下可不慢,利索极了。
到家门口后,见爹娘还有弟弟弟媳都在,和四邻说笑玩耍,正热闹,顾兰时想了一下,没有喊他爹娘过去吃饭,买的肉多,回头汆了丸子送来就好。
外头人多,多说容易显得就他爱现眼。
苗秋莲正和刘桂花一阵大笑,转头看见自己儿子,脸上笑意不减,说:“兰时,我就说,刚才姑爷过去了,说你们早上往镇子跑了一趟。”
“这不没事,带了几个鸡蛋鸭蛋去。”顾兰时没有隐瞒。
对面王家婶子听了,忙问道:“如今蛋价多少了?”
顾兰时开口:“鸡蛋五文,也有人卖六文,咸鸭蛋七文,倒是没见有卖八文的。”
“六文。”王家婶子咂咂舌,二十个鸡蛋就有一钱多了,每年还是这个时候价高,可惜蛋少了,攒不下几个,要么就得把母鸡供起来伺候。
“今天卖六文的还是少,再过段时日,平价就该到六文了。”顾兰时说道。
苗秋莲刚想张嘴,又闭上了,转头和婆婆说起闲话。
顾兰时和裴厌在屋里养鸡的事只有他们自家人知道,顾铁山心细,特地嘱咐了家里不让声张,后山离村里远,除了自家人,很少有人会过去串门子。
虽说一个村子,没什么能瞒住的事情,估计再过段时间就传出去了,但少些张扬总是好的。
说笑一会儿,顾兰时朝方红花使个眼色,目光不小心和花惜霜对上,他忍不住笑了,也朝弟媳和竹哥儿悄悄招了招手。
小老太太笑呵呵的,也不同人说话了,跟着往村后走,花惜霜被兴冲冲的竹哥儿拉着,一起跟上。
苗秋莲在后头看乐了,这婆孙几个,还有小九九呢。
自己儿子,她没有多在意,和邻居几个又开怀聊起来。
走出村子后,几人沿着小土路往树林里去,顾兰时笑着说:“阿奶,我买了大骨头棒子,正好,离晌午饭还有一个时辰,回去就炖了,到饭时有骨头汤喝。”
竹哥儿年纪小嘴馋,花惜霜爱吃,两个人眼睛亮了,高兴的不得了。
比起圆润羞涩的小嫂子,竹哥儿显得更机灵点,毕竟他和顾兰时之间什么话都说,这会子殷勤道:“兰时哥哥,我来给咱烧锅。”
顾兰时笑了,说:“好,你来给咱烧。”
老少几个高高兴兴的,出树林子后,前面就是院落了,裴厌已经开了门。
还没走到跟前,顾兰时听见后头狗儿的声音,几人都回头去看。
顾兰瑜今年又长高了一点,较黑较瘦,一双眼睛却天生很亮,眉深鼻高,也是个端正的长相。
他大步追上,笑着开口:“好啊,我就知道,你们背着我,一定是有好吃的。”
“谁说的?”顾兰时不承认。
顾兰瑜冷哼一声,说:“刚才我跟在你们后头都听到了,什么骨头汤肉片子,别以为能瞒过我。”
他说着,竟越过几人,先往篱笆门里跑。
顾兰时一愣,随即笑出声,骂道:“狗耳朵够尖的。”
狗儿,也就是顾兰瑜回头说道:“谁让你们那么大声,我又不是聋子。”
说完,他率先进去,等顾兰时几人进院门,他已经坐下喝茶水了。
裴厌笑着看向顾兰时,说:“说你偏心眼,单单没叫他。”
顾兰时卷起袖口,白弟弟一眼,说:“从小就会告状,哪回少你一口吃的了?”
他往灶房走,经过狗儿的时候直接伸手指,一指头戳在弟弟脑门上,狠狠点了一下。
花惜霜心思很单纯,见狗儿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心里不免为自己只顾吃的,把夫君给忘了的事而感到惭愧,脑袋都低下了。
愧疚还没维持一下,她就被竹哥儿拉进灶房帮忙,忙着忙着,闻到锅里飘出来的肉香味道,又把刚才的惭愧抛在脑后,不过这回还好,起码记着等会儿要给狗儿舀一碗骨头汤。
院里有太阳,方红花跟着裴厌和顾兰瑜吃茶说闲话,乐呵呵的。
狗闻到肉味,大黑还好,灰灰灰仔两个忍不住,直接在灶房门口叫,哈喇子都流到地上了。
顾兰时转头就看见狗嘴巴里流淌下来的口水,笑骂道:“真没出息,又不是没闻过肉味。”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往锅里下了三片切好的肉片子,煮了一煮,捞起来丢给狗解馋,这之后任凭灰灰灰仔如何嚎叫撒娇,他没有再给吃肉,后边有骨头和肉汤呢,而且阿奶弟弟都看着,不好在他们面前太惯着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