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兰时人是懵的,下意识摸了摸眉心,屋里有铜镜,但平时他梳头才去照,也不怎么留心看自己模样。
红钿只是一条画一样的竖痕,细细的,摸起来没有凸起或凹陷,眉心肌肤平滑,什么都摸不出来。
两人都知道,双儿眉心的红钿一个是和汉子区分开来,另一个,多数双儿有身孕之后,红钿颜色都会加深,红艳艳的,甚至细痕也会变宽一点,鲜亮又好看,很多有经验的人一眼便知晓。
“也不一定。”顾兰时干巴巴说道,这件事想是想过,可陡然砸到头上,他有点措手不及。
裴厌在他旁边躺下,伸手摸了摸小肚子,似乎也在努力接受突然而来的情况,好半天后才开口:“明天,去找草药郎中把把脉。”
“嗯。”顾兰时眨巴眨巴几下眼睛。
夜还早,被窝里的两人却没了睡意。
隔壁清水村就有个草药大夫,把脉也是会的。
太阳出来以后,裴厌和刘大鹅说一声,就带顾兰时出门了,他俩没声张,也没说去哪里。
刘大鹅话少,不是爱说闲话的,东家没说他也没问,独自干自己的活。
一进村子,迎面就碰上竹哥儿和花惜霜。
竹哥儿挎着篮子,见到哥哥很高兴,说:“兰时哥哥,这么一大早,做什么去?”
“去转转。”顾兰时糊弄了一句,又问:“你俩去挖野菜?”
“嗯。”花惜霜点点头。
顾兰时笑道:“我昨儿在河边看到一片水芹,掐了些没掐完,你俩过去看看,说不定还有呢,可嫩了,沿着石头池子往上游走一截,就能看见。”
“好。”竹哥儿点点头。
都有事情忙,遂没有多耽误,各忙各的去了。
出了村子后,人少了,顾兰时才松一口气,不用含糊作答了。
昨晚一开始还觉得睡不着,谁想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他心里惦记着事,还做了几个说不清的梦,慌乱乱的,心里没个着落。
和别的事不同,纵使裴厌在旁边,也无法叫他觉得安定。
直到进了草药郎中家里,裴厌同老郎中说明来意,他呆愣愣按着老郎中的话坐下,又把手腕伸出去,搁在脉枕上。
老郎中隔着一层薄帕把脉,凝神静气,半晌没说话。
裴厌站在夫郎旁边,见此情形,颇有点大气不敢出的意思,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扰乱了脉象。
老郎中收回手,又观一眼顾兰时眉心,其实进门的时候他就发现了,随后笑呵呵同他俩道喜,还说已经两月有余。
顾兰时晕乎乎的,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裴厌还算镇定,缓过劲后站稳,问了些饭食上的事宜。
老郎中见他这么上心,于是仔细交代了一番。
乡下的郎中诊金不贵,两人出来后,顾兰时想起老郎中说,肚子里的已经两月有余,生的话大概在九月份,神智越发恍惚,这就要生了?
裴厌目光不如平时明锐,直到走出清水村才回过神。
他脚步顿住,见周围没有人,只远处田里有一些人影在劳作,他犹豫着开口:“才两个月,回去只跟岳母说一声?”
“啊?”顾兰时抬头看他,努力回想了一下他刚才说的,点点头:“嗯,娘和爹得说一声,其他人先不告诉。”
说完后,两人原地呆站一会儿,才又迈开步子。
到底年轻,之前被催促要孩子后,却只惦记着皮肉滋味,就算一直没发现动静,两人也没想过看郎中。
“不想吐?”裴厌走着走着突然问道。
顾兰时想了一下,摇摇头说:“不想,每天胃口都挺好的。”
裴厌想了一下,问:“荤肉不觉得腥气?”
“不觉得,肉不是挺香的。”顾兰时丝毫没有这方面的反应,吃得好睡得也好,他总算露出个笑容,说:“怪不得没觉察。”
裴厌松一口气,他知道一些有身孕的人什么也吃不下,吃了就吐,本来就是重身子,还吃不进去东西,人不瘦才怪呢。
“有没有想吃的?”他又问道。
顾兰时眼睛一亮,笑眯眯开口:“馋鱼吃了,鲜鱼,这两天正在想,只是河水还冷,改天闲了,你弄个鱼竿,能钓上来就好,钓不到算了,水太冰,不用去下网。”
裴厌说道:“明天我去趟镇上,肯定有卖鱼的,再买两坛梅子和腌杏,防着万一胃口不好,还能开开胃。”
“行。”顾兰时痛快点头,一点儿异议都没有,他俩手里有钱了,不必太拘着,饿到肚里娃娃可不好。
虽然对孩子没有清晰的念头,他知道,想孩子顺顺当当生下来长大,就不能饿到,能吃就吃。
说着说着,后面要怎么办,裴厌心里渐渐有了数,一扫刚才的无措,星眸中明亮的笑意浮现。
苗秋莲正在挑碎布头,打算给自己糊双鞋面,听见外头顾兰时的声音,她喊一声让进来,依旧在炕边坐着。
“娘。”顾兰时喜笑颜开。
苗秋莲拿着手里灰蓝的碎布让他看,说:“兰哥儿,帮娘看看,这颜色糊鞋面怎么样?”
顾兰时看一眼,这个颜色不张扬,说道:“好着呢。”
“那就好。”苗秋莲把挑好的放在一旁,问他:“今儿不忙?”
顾兰时笑眯眯的,说:“就那样,有刘哥在,我不忙。”
苗秋莲抬眼看他,劝道:“就算有长工,也不能指着人家把什么都做了,缝衣裳做鞋,该你做的都上点心,不然,养一身懒骨头,以后姑爷若嫌弃,娘可帮不了你。”
她絮絮叨叨的,没看懂儿子笑容的含义。
顾兰时只得说道:“刚才我和裴厌去了趟清水村,找老郎中看了。”
“哎呦,怎么了这是?”苗秋莲停下絮叨。
顾兰时毫不羞涩,直言道:“俩月了。”
苗秋莲一愣,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连忙看他眉心红钿,乐得合不拢嘴:“我说呢,最近看你红钿那么亮,娘却老糊涂了,愣是没觉察。”
“千万记得,凉的冷的不能沾,既请了人做长工,姑爷心善,心疼你怕你累着,已经花了钱,就别去打草干活了,把家里的那点事做好就成,要有事了,就过来家里说。”
顾兰玉和顾兰秀嫁的远,上头有婆婆下头有小姑子,不用娘家担心,顾兰时离得这么近,苗秋莲一想到他没有婆婆姑姐帮衬,免不了自己要多操心操心。
“知道了娘。”顾兰时点头。
苗秋莲又道:“这事儿先别同人讲,回头我只跟你爹说一声。”
“嗯。”顾兰时又答应一声。
在家说一阵子话,顾兰时才回去。
不想一进篱笆大门,就看见裴厌牵了驴车出来,他好奇问道:“做什么去?”
裴厌开口:“去镇上,早点把鱼和梅子杏子买回来,扎鸡圈不急。”
他心热,实在坐不住。
“钱带好了?”顾兰时没有阻拦。
“带上了。”裴厌拍拍怀里示意,又说:“我买了就回来,不耽搁。”
“嗯。”顾兰时送他出门,叮嘱道:“不着急,路上别赶那么快。”
“知道了。”裴厌答应着远去。
从镇上回来,板车上多了不少东西。
顾兰时站在旁边,看裴厌一样一样拿下来。
篓子里两条鲫鱼还在甩鱼尾,裴厌把鱼篓掂一掂,给他看底下的小鱼和小虾,说:“河虾,焯熟了吃鲜的,小鱼等下我洗了,炸着吃。”
把鱼篓放在灶房门口,裴厌把车上的两个瓷坛打开,让他里面的梅子和酸杏儿,又提起两个油纸包,说:“一个是偏酸的山楂果脯,一个是甜的蜜枣。”
还有一个油纸包,他拿起来垒在一起,说道:“这是糖炒的黑芝麻,人家说吃这个好,你就当零嘴,每天抓两把吃。”
至于那个最大的,还染了油的纸包,一拿起来,旁边的灰灰和灰仔呜呜叫个不停,馋的直流口水,试图用鼻子贴近去闻。
裴厌没理它俩,笑着开口:“路过烧鸡店,闻着香,就买了一只,近来你不是说猪肉吃腻了,换换口。”
“好。”顾兰时笑眯眯的,想起两个大鸡腿,确实馋了。
至于板车上的两只乌鸡,他一早就看见了,出去的时候没带鸡笼,乌鸡被捆了脚,躺在那里偶尔挣动两下。
裴厌把两只乌鸡抓起来,说:“在街上碰见,回头杀了,炖汤给你补补。”
“行。”顾兰时脆声答应,没有埋怨他乱花钱。
至于车上最后一个小陶罐,裴厌拿起后,没有端到顾兰时面前,往后让了让才打开,眼里有着止不住的笑意,说道:“这是在米粮调味铺子里买的辣子粉,除了辣子面以外,还加了别的香料调味,更辣更香。”
“我原本不知道,路过时看见一个大肚子的夫郎正好在买,听见他说自己爱吃辣,我也买了一小罐。”
他眉眼笑意始终不散,以前出门不会特意去看别人,这回一看到大肚子的妇人和夫郎,对他们说什么在吃什么,不免就留了神。
“我问了伙计,他说有身孕能吃,镇上有一些怀孕的妇人夫郎还特地上他们店里买,我还上医馆问了问,老大夫是好人,没嫌我不看病不抓药,辨认了一下说能吃。”
有身孕以后,不一定都爱吃酸,也有嗜辣的人。
家里有磨好的辣子面和花椒面,不过裴厌看别人买,心想还是给顾兰时换换口。
顾兰时对这个挺好奇,接过去看了看,登时就闻到一股子辣味,他揉揉鼻子,笑着说:“味道果然重一点。”
裴厌把手里的盖子放上去,这下阻绝了辣子粉的味儿,说道:“要是想吃辣的了,无论炒菜还是炖肉,撒点这个辣子粉,应该挺香的。”
“嗯。”顾兰时心中喜悦,这么多吃的,光看着都高兴。
第195章
天刚擦黑,裴厌在灶房烧水,突然觉得屋里暗下来,于是出来,见刘大鹅还在干活,开口道:“刘哥,不早了,拾掇拾掇回去。”
“嗯嗯。”刘大鹅放下手里的刀和竹子,把劈好的竹片归拢好,这才拿起放在一旁的竹筒往外走。
他略显紧张,见裴厌神色如常,连说也没说一句,惴惴不安的心才落下。
刘大鹅离开以后,裴厌把狗喊进来,关好篱笆大门,一天的劳作结束了,灶房里水已经烧开,只等盥洗后上炕睡觉。
蜿蜒向前的小土路上,刘大鹅右手捏着竹筒,快走出树林时,手劲才松了松,不再捏的那么紧,整个人也放松下来,带着一点喜悦匆匆往家赶。
东家人很不错,不会叫他一直干到天黑才回去,每每太阳落山以后,就会让他走,偶尔晚饭吃得早,他会继续干一会儿活,要么裴厌催他,要么他自己看着天色就知道该回去了。
手里的竹筒是他今天自己做的,正好有那么多竹子,临时用的竹筒,砍下一截就能使,连盖子都不用做。
一想到竹筒里的几块烧鸡肉,刘大鹅黑黝黝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
他知道东家去镇上买了不少东西回来,看见那两只活乌鸡时,明白怎么回事,他向来话少,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照旧干自己的活。
吃晚饭时,没想到给他的那碗菜里,上头竟搁了几块烧鸡,不多,就四五块,可也叫他愣了一下。
和别的东西不一样,烧鸡是在镇上花钱买的,一只母鸡在四十文左右,做成烧鸡只会更贵。
他吃饭是和主家分开的,因此看不到裴厌和顾兰时神色。
自打来了以后,吃饭喝茶从没有被苛待,他默默看了一会儿烧鸡,确定这是给他吃的,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最小的肉。
上一次吃烧鸡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之前的东家过年给他们长工放年假之前,都会做一顿好饭,鸡肉猪肉都有,不过都是自家做的,和镇上卖的这种烧鸡全然不同。
想起家里人,烧鸡再香酥,他尝了一小块就没再动,直接去砍了一截竹子,将剩下的四块烧鸡装进去。
等吃完饭后,裴厌看见竹筒,他嗫喏着解释,好在裴厌什么都没说,点点头就去忙了。
土路还算平坦,刘家村就在前面了。
刘大鹅进村以后朝着再熟悉不过的矮墙那边走,院门没有上门闩,是给他留的门。
“大鹅?”刘老娘在屋里喊了声,随后便响起一阵压抑的低咳,是他老爹。
“娘,是我。”他应一声,把院门关好才往进走。
天黑蒙蒙的,已经有点看不清,刘大鹅径直往老娘屋里走,推门进去。
刘老娘一入夜眼神就不好,听见动静问道:“大鹅?”
刘老爹还在咳嗽,像是破旧的老风箱,天一黑就有点冷,他常常这样。
刘大鹅压抑着那份喜悦,说:“娘,东家给了几块烧鸡肉,你俩尝尝。”
他说着,凑到土炕跟前,就把竹筒里的肉倒出来在手心。
刘老娘坐起来摸索着,从他手里拿了一块,先是凑到鼻子跟前闻闻,咽着口水说:“是烧鸡啊,烧鸡就是这个味儿?”
“爹,你也吃一块。”刘大鹅又把手伸向他爹那边。
刘老爹摆摆手,靠着炕头半躺半坐,咳嗽劲好不容易过去,他喘着气自己给自己顺心口。
“天都黑了,要睡了,再吃克化不动,你拿去,给小枣儿他们吃。”刘老娘又把肉放到他手里。
小枣儿是刘大鹅大女儿,他还有个小儿子叫二娃,年纪都小,逢年过节才能吃两口肉,烧鸡这样的好东西,连见都没见过。
别说孩子,他爹娘也是没吃过的,他在外头做工挣工钱,赚不到什么大钱,家里人都很俭省,这几年又艰难些,无论夫郎还是老爹,时不时就要抓药。
“我还有,这两块你俩吃。”刘大鹅直接拣出来两块肉,摸到旁边桌上茶碗,发现里面没有水,就把肉放了进去,碗塞进他娘手里。
刘老爹又咳嗽起来,刘老娘闻着窜进鼻子里的烧鸡味儿,好半天才开口:“他爹,明儿煮鸡汤吃。”
另一边,刘大鹅回屋以后,两个孩子已经睡了,他夫郎撑着在等他。
“芽儿,东家给了几块烧鸡,爹娘都吃了,给你留了一块,尝尝。”他把竹筒递给夫郎,坐在炕边很是欢喜。
白芽儿接过竹筒,就闻到一股子肉香味道,他轻咳几声,缓过劲后低声说道:“明天给小枣儿他俩吃,我就不吃了。”
刘大鹅沉默一会儿,劝道:“两块呢,你吃一块,他俩分一块,孩子小,能吃多少。”
孩子小,贪嘴吃,平时又见不了多少荤腥,他心里知道,只是觉得夫郎病了许久,也该尝一口好的。
孩子睡着了,在炕上翻身,两人低声又说了几句话,最后白芽儿还是没吃,打算明天把鸡肉块撕成条,加水煮汤,人人喝半碗,都能沾点油星。
月亮被云挡住,只剩星星一闪一闪。
顾兰时躺在炕上没睡着,一会儿想起老郎中交代的话,一会儿又想起糖炒黑芝麻的味道,微甜不腻口,吃起来别有一股香味。
鸡腿也好吃,肉多,一口咬下去分外满足,腌梅子和酸杏儿他也尝了,裴厌说太酸,他却不觉得倒牙,就是不能多吃。
脑子里乱糟糟一片,他翻个身,依旧没有睡意,发现裴厌清醒着,低声问道:“你也睡不着?”
“嗯。”裴厌轻声答应,过了一会儿,开口道:“你觉得,是男孩女孩还是双儿?”
顾兰时其实想过这个,说:“不知道,想了没想出来,你想要什么?”
裴厌思索一会儿,同样一片茫然,他沉默一会儿开口:“都行,反正是孩子。”
顾兰时一下子笑出了声,不是孩子还能是什么。
自知说的话有歧义,裴厌迷茫的眼中有了一点笑意,等顾兰时笑过以后,他低声说道:“睡吧,不早了。”
“嗯。”顾兰时答应着,往他怀里靠了靠,找了个舒坦的姿势闭上眼睛。
风将窗纸吹得轻响,夜色融融,月亮从云层后面出来,整个村子静谧安详,几乎没什么动静,许多人已经熟睡。
“你想过名字吗?”
顾兰时在安静中突然开口。
裴厌即使闭着眼睛,人也是清醒的,同样没睡着,他搂了搂怀里的人,说:“想了,没想好。”
“我也没想好。”顾兰时轻叹一声,还不知道是什么呢,取名确实太早了。
两人又不说话了,屋里再次陷入安静,直至睡意来袭,不知不觉就入了梦。
巳时还未过半,太阳明晃晃挂在天上。
春风和煦,似是一张无形温和的大手,轻轻掠过脸侧身畔。
大地绿意更繁盛,零星野花点缀在其间。
灶房里,裴厌系着襜衣,衣袖挽起,露出修长结实的小臂,正执刀剁鸡块,咚咚咚响个不停,案台上其他东西似乎也随着大力在颤动。
黑色的乌鸡肉块剁好后直接下锅去焯,过一遍水便炖上了。
至于头一遍的肉汤水,裴厌舀出来后没有倒,等会儿给狗泡馒头。
不少人养狗会烫麦麸谷糠给狗吃,他家三只狗吃馒头惯了,对烫的食连看都不看一眼,他俩对狗没有那么吝啬,养好了才能震慑住贼。
干这些灶上的活,裴厌越来越熟练,上一只乌鸡是整只炖的,今天顾兰时说想吃鸡肉块,也方便分舀,他就照着做了。
鸡肉没有来回炖汤,炖好以后连汤带肉最多也就吃两天,要想俭省一点,留些鸡肉就能多炖几次。
裴厌没在这上面省,再去买就好了。
二月快到底了,天渐渐热起来,顾兰时也有了一点反应,熟肉还好,生肉会觉得腥气,因此最近炖肉切肉都是裴厌在做。
给灶底添好柴火,裴厌又出来在灶房门口择菜。
家里的菜刚种下,还有没种完的,刘大鹅正在前边大菜地里撒种盖土,篮子里都是他刚才出门挖的野菜。
院里的小菜地已经停当了,一行行很齐整,只等发芽出苗。
小菜地也有细土垄隔着,见灰灰和灰仔追逐撵打,直接踩进菜地里,裴厌呵斥一声,狗立马就从菜地里出来,觑着眼色没敢再打架玩,一个抻懒腰一个伸爪子去抓柴堆前的一块木头。
顾兰时从屋里出来,他闲着没事,蹲在裴厌旁边帮忙择菜。
“坐着。”裴厌从灶台前拿了个小凳出来。
顾兰时笑眯眯坐好,手上活没停,说:“阿奶给的菜种撒哪里了?”
裴厌伸手指了下东边小菜地:“最前面三行都是。”
顾兰时看一眼,道:“阿奶说出了芽,顶多二十天就能吃了,正是嫩的时候。”
一个冬天过去,最馋的就是一口新鲜脆生的菜吃。
前几天方红花过来,给了一小包种子,说叫小菜,是一种叶子菜,从番邦外域传进来的,司农司又培育取良,这一两年渐渐推及,如今也到他们这里了。
朝廷上的事庄稼人不懂,只知道有菜吃是好事。
小菜长得快又鲜嫩,方红花从娘家要来的,她自己留了些,剩下这些给他俩,要是好吃的话,留下几株让长老,好取种子,以后就能多种了,还能拿去镇上卖。
“嗯,最近天好,水也浇了,估计三五天的事,就能出芽。”裴厌把择好的野菜放在竹匾上,闻到一股酸甜味儿,抬眸问道:“吃梅子了?”
“吃了几个。”顾兰时眼睛弯弯,笑着说:“还挺开胃,吃完我又吃了两块枣子糕。”
胃口一如既往的好,裴厌星眸有了一点笑意。
院落东边,竹篱围了一圈,鸡圈总算弄好了,裴厌和刘大鹅正在垒鸡窝。
鸡圈和院墙之间有约莫一丈宽的距离,正好做过人的通道,而篱笆圈后面,已经堆了不少石块,都是从山上背下来的。
今年多了一个汉子干活,无论做什么都快了点。
篱笆圈和山壁之间也有一条窄窄的小路,挨着石壁的山脚下,栽了十来棵树苗,不是桑树就是香椿树,去年从山上挪回来的,如今都成活了。
桑树叶随风颤动,顾兰时总觉得今年说不定会结桑果,吃桑果不着急,还得再等等呢,香椿芽倒是能掰了。
树苗还小,有的踮起脚伸长胳膊就能够到最上面的椿芽。
顾兰时手上用力,一个香椿芽就落在手里,他脚跟落回地面,鼻尖全是浓郁的香椿味道。
竹篮已经有一些红色的香椿芽,他俩在山上随便挖的树苗,香椿芽颜色不一,红色偏多,绿色的椿芽还比较小,他挑着掰了几个。
遇到较高的树,他拿过靠在一旁的竹竿,竹竿上绑了一根弯曲的铁钩,伸长了勾在香椿芽上,胳膊一用力,椿芽就掉在地上。
在鸡圈里干活的裴厌直起腰,朝东边看一眼,见没什么事,又去忙手里的活。
勾了好些椿芽下来,顾兰时放下竹竿,提着竹篮去捡,问道:“炒鸡蛋还是拌豆腐?”
裴厌想了一下,说:“炒鸡蛋。”
“好。”顾兰时把地上的香椿芽捡完,提着竹篮拿了竹竿往外走,又道:“改天上山去找,多勾些,回来腌了,做小菜吃。”
“行,知道了。”裴厌答应着。
时令鲜野仿佛带着春天的滋味,年年吃都不腻。
香椿芽味道很浓郁,炒着好吃,腌了下饭下馒头也香,放在小罐里,随时想吃了就夹出来一碗半碗,很方便。
葡萄藤葫芦架都已经发出新叶,在风中轻摆。
顾兰时路过葡萄架时多看了两眼,葡萄藤爬的很快,已经占据了木架大半,今年再长,就把木架占满了,到时候得修剪修剪。
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三月中旬,菜地和树木的变化一天大过一天,外面地面野草野花遍地,仲春不再带着残冬寒意,野菜很轻易就能找到。
进院门的时候,顾兰时听到西边鸡圈里母鸡咯咯哒叫,他脚下没停,等把竹篮放在灶房门口,这才取了蛋篮去摸鸡蛋。
西屋腾出来了,那十五只母鸡和鸡群混在一起,不再需要烧炕取暖。
放它们出来之前,裴厌用红漆在它们脚旁点了标记,等今年深秋,要是这几只依旧肥壮,照样让它们下蛋,要是露出疲态,就另换一批。
到今年秋天,会有新母鸡长成,到时候有的是母鸡能挑。
在鸡窝翻找,很快就往蛋篮里拾了七八个鸡蛋。
如今蛋价又落下去,五文钱了,前两天攒够二百来个,就让裴厌拉去镇上卖了。
搜寻一圈,顾兰时提着蛋篮又出去,关好篱笆门,一转身大黑蹲在旁边等他,他笑一下,伸手揉揉狗头,哼了两句不成调的曲子往家里走。
五十来只母鸡,平时喂养铲粪,扫洒换稻草,母鸡一旦出现蔫头巴脑的情况,还要操心是不是病了,得赶紧隔开,喂些草药熬的水,连鸡圈也得好好拾掇干净,点些药烟去熏。
活儿是繁琐了些,可收获让人满足,光这一圈就拾了十二个鸡蛋,再到下午,肯定还有母鸡会下蛋。
鸭子清早起来时裴厌就去摸过蛋,六只母鸭都下了,一共六枚鸭蛋。